你们都该死!
我在她胸口打了一掌,她明明气息都没了,为什么你还能活着?若不是她、若不是你,解容怎会离开我,我怎会落到今日这地步!你们延陵家的人到底要逼我到什么地步才肯甘休!」
莫秋眼前一阵狂风刮过,颈项一痛,他整个被抓起来撞在石壁之上。
颈子被掐紧,陆誉虎口深扣,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陆誉的脸慢慢靠近莫秋,冷眼瞧着受制他手中,如蝼蚁般轻易便可摧去的生命。
莫秋轻轻动了一下,怀里那个宝蓝色的荷包落到地上,里头装着的那几颗新制的药丸落地时发出微微声响。
陆誉视线随着绣花荷包的忽然掉落而转移,眼睫轻轻颤动,原本要掐断莫秋颈子的力道,倏地收住。
莫秋一双眼里全是血,如修罗般冰冷阴鸷,那滔天的恨与怒意满得如同即将溢出,然而他开口,却尽是冷冷笑意:
「杀了我啊,怎么又停下手了……当年若不是舅舅剖开娘的肚子将我取出,我也早就死了……但你杀我一次不够,还想来第二次。杀了我啊……你怎么不动手?我本来该是他的儿子……咳……不是你的……若非你这不男不女的妖人从中作梗,又怎会变成这样……我一想起自己是你生下的,就恶心到想吐!」
陆誉听得莫秋这般说,眼神慢慢迷离了。「你……本来会是他的儿子……」
他想起多年以前的情景,解容贴在一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轻声念着未出世孩子的名字。那时候的解容……那时候的解容笑得多么温柔……如果没让他知道这一切的话,他们三人定不会走到今日这地步的吧!
陆誉松开莫秋的桎梏,莫秋失去支撑,整个人重重跌落地面,倒卧地上。
莫秋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冷汗伴随身上的鲜血划过脸庞,由唇边滑下。他伸出舌头麻木地舔了一口,他身上疼得像火在烧,心却冷得像被埋在冰窖。
有多久,没生出这种绝望的感觉了?是从碰上了一剑开始吧!
自一剑珍视他、呵护他起,便都忘记了,那种生不如死、猪狗不如的感觉。
「我会让你多活几日。」陆誉声音慢慢平复,再也听不出一丝波动。「然后我要你,死在我手上。延陵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留。」
陆誉拾起地上荷包,松开袋口,将里头黑褐色的药丸倒在地上。
而后,留下莫秋走了。
当石门沉沉移动的声音响起,莫秋一口强压的鲜血呕溅到地上,「啪哒」的声音细细响起。
剧痛仍没有停下的迹象,冷汗几乎湿透莫秋的衣裳,他费力地喘着气,咬着牙强忍着。要坚持,要坚持下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不能遂了陆誉那不男不女的愿。
莫秋困难地以手肘撑地,一点一点地移,将唇贴在脏污的地面,把掉在泥泞中的药丸含入嘴里。
若是以前的自己,这么重的伤恐怕已让自己入了黄泉,但一剑求来的这些药乃天地奇珍所制,才令他得有一线生机。
如今一剑离去,他只身被囚于此处又身受重伤,若想继续活下去,唯有靠这些被陆誉不识货当垃圾扔掉的奇药才成。
莫秋嚼了一颗吞下腹,喘了两口气,又挣扎起身察看伤势。右腕同右脚是真的碎了,但幸好左手只是脱臼。
他抬起手臂咬牙往地上一撞,疼得闷叫一声,发觉没接回去,奋力又再一撞,轻微的接合声响传来,始终是归了位。
他冷汗涔涔地继续咬碎一些药丸,和着唾沫敷在伤处,虽是内服的药,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希望外敷能对断骨有所作用。
他不想葬身此地。
他不甘愿、就是不甘愿。
莫秋咬着牙,想及方才的生死一瞬,恨得浑身都颤抖起来。深邃冷漠的眼激起涟漪,眸里杀意汹涌翻腾着。
陆誉不是他的父亲,那条他给的性命,早在他对自己狠心下毒时,就被陆誉自己给杀了。他陆莫秋如今,没欠那个人什么。
还有延陵一剑那个当初救他一命的笨蛋,也在方才将他交到陆誉手上时,还清了当年他欠他的那份恩情。
为什么,为什么他最在意的两个人,能毫不在乎地将他往死里推?
陆誉暂且留他一命,只是因为见着那个或许是属于苏解容的荷包,期盼着他这杂种能引得苏解容出面。因为他娘延陵一花是苏解容深爱的女子。
而延陵一剑……
舅舅……他的阿牛哥……
那个人从以前到现在不知救过他多少次,给过他多少恩情温暖,光是那人让他留在身边,抱着他睡,教他武功,让他每天睁开眼都能看见对方夜里冒出的胡髭,就让他开心得快落下泪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忘恩负义,可从被抛下的那刻起便无法控制地憎恨起那人来。
就是因为那么的喜欢那个人,一心一意地只想和对方在一起,才无法忍受如此轻易就被对方扔下。
就是这么的、这么的爱,一旦被背叛,那铺天盖地袭来的恨意,浓烈得便要将他的胸膛撕碎。
「延陵一剑……」
想起一剑那绝然的神情,莫秋痛得哭了出来。
他会落泪,是因为有个人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住进他心底最柔软的那块。
也因为是这样一个他重视的人,所以这次的重创,伤得他体无完肤。
从那荒废的农家撤退后,路见不平却差点连自己的命也搭上的少年与逐日架着一剑,便是没命地狂奔。
后头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初出江湖的小阙也不知自己是走了什么霉运,居然第一次见义勇为就落得狼狈不堪。
记得这附近该有分舵,小阙四处寻着刻有七色莲花的印记,可没多久,那断了一臂的逐日撑不下去,重伤昏迷。小阙吓了一跳,怕这两人没救着便这么死了,咬牙拖着两个大男人,拼死往分舵去。
一脚踹开藏于民宅中的分舵大门,焦急的小阙扯开喉咙道:「有没有人在啊?」
夜里原本静悄悄的院子里突然跃下两个身影,执剑问道:「来者何人?」
「我是宴阙,我朋友受伤了,快叫大夫来!」小阙急道。
这两人又说:「暗号?」
小阙急得直跳脚。「那个……那个……黄梁浮华梦一场,还有一句我忘了,唉呀,人就快死了,先叫大夫啊!」
这两人并没有见过小阙,也不知来人身份,只道此人擅闯浮华宫分舵又说不出完整暗号,手中长剑一晃便朝小阙他们三人挥去。
「住手!」此时屋内传出一声斥喝,漆黑的大堂亮起了灯,堂里悠悠步出一人,那人呵欠连连,瞥了小阙一眼,声音慵懒地道:
「这小祖宗可是连我都不敢动的,你们若是伤了他半根寒毛,将来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咱家那宫主肯定都会找到你们,百大酷刑伺候。」
小阙一听这声音,眼睛一亮,大喊道:「阿央!」
两名分舵护卫拱手恭敬说道:「副宫主。」
灯影下步出一人身影,光暗交错,隐约间见其面貌刚毅,却带了丝慵懒不羁,兴许是睡到一半被吵醒的关系,披了件外袍便走出,一身随意。
这人正是浮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宫主——林央。
只是待林央看清楚另外两个浑身鲜血的人是谁时,原本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一张脸顿时劈里啪啦地扭到都快碎了。
林央黑着张脸道:「小祖宗,你打哪弄来这两尊大佛?」
小阙慌乱地望望一剑和逐日,又转过头来看着林央,说道:「刚刚在城郊遇上的!还有个女魔头武功很厉害……」
林央眼一玻А12湟换樱棺x诵°诘幕埃骸复舜Σ荒艽恕!顾愿阑の赖溃骸讣父鋈肆粝律坪螅溆嗤掖」骼肟说亍!?br/>
奶奶个熊,这奉城厉害的女魔头怎么想也就只那个而已——
铁剑门门主——陆玉!
一剑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炙热的三伏天像座熔炉,似火骄阳烧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困惑茫然,脚步犹若千斤重,疲累而乏力,吐着烈焰的艳阳近到几乎罩在头顶,彷佛能感受到皮肤焦灼、血液沸腾的声音,却停不下虚软疲惫的脚步。
远方有一座凉亭,亭中坐着两男两女。那处看来非常凉爽,而亭内四人的身影则让他感到熟悉。
他缓缓靠近,亭中一名男子突然站了起来,宏亮嗓音如平地生雷,轰隆隆地震着。然而说着什么,一剑却完全听不清楚。
亭内阴影遮住了男子的相貌,虽看不见那人的模样,他却有种冲动想到那人身边去。然当他跨向前去,突地却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抓住他的手。
他低头往下望,发现竟是个白玉雕成般的小娃儿扯住他不放。
一剑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看着这娃儿。
白玉娃娃面颊粉嫩眉目秀巧,十分的圆润好看。娃儿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一旁的池塘边,张嘴一笑,露出两颗小小虎牙。
「啊……」一剑突然想起这娃娃是谁。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乞丐堆里的时候,那老是跟在他和一叶身后跑的小七只要把脸洗干净,便会变成这模样。
亭中,第二个人步出亭外,一剑抬头,见着了那令他魂牵梦萦的面容。
那是个少年。少年有着一对秋水盈盈的美丽双眼,那对眼眸以往总是朝着他笑的,而今,在此,却是罩着一片水气。那水摇晃晃的,满到彷佛一眨眼,就会从眼眶里掉下来。
少年伸出了手,嘴里喃喃念着什么。
那双眼盈满着希冀,看着他、盼着他。
一剑朝着那人伸手,他想到那人的身边去。他见着那少年落泪了,泪水滑过对方柔嫩的脸颊,顺着尖尖的下巴滴在泥土地上。
一剑胸口猛地缩减,倏地痛彻心扉。
他拼命地想听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拼命地想朝对方走去,他知道他该握紧那人的手,而后永不、永不松开。
那是他亲口允诺过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啊——
他承诺过的——
一剑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般,无论如何奋力挣扎,就是难以移动一步。
便在这时,身旁那个小娃娃冰冷的手里突然传出一股寒冷真气,一剑瞬间如同落入阴寒冰窖,整个人似乎要从骨子里开始结冰一般。
刺骨寒意片刻间便蔓延全身,至阴之气穿透奇经八脉。纵使身体早已疲惫,然而一剑体内残存的护体真气一遇外敌便自然反击。
一股真气炸开,忽而化为两股,两股再散为四股,激烈地与那入侵的外来真气激烈碰撞。
可是这般与敌相击的结果,让他原本已经重创的五脏六腑更加雪上加霜,强烈的痛楚袭来,血脉翻腾不已,几乎令他承受不了。
耳朵旁隐约听见声音,有人焦急哽咽地喊着:
「……哥、哥……别抵抗……小七正在救你……别抵抗他的真气……」
忽地又传来一声尖叫:
「哥——小七吐血了——你会害死他也会害死自己——别抗拒他的真气,你听见没有啊——」
「……」谁在拼命地拍打他的脸,一剑缓缓睁开双眼。
「延陵一叶你给我出去,这么打法活人都被你打成死人了——」
一剑听见了小七的声音,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明白自己若不收起内力便会害到小七,于是尽力压制那些不受控制的护体真气,随着小七渡入他体内的寒气缓缓收束丹田。最后痛楚慢慢淡去,一剑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阿牛哥,你答应了我的——别扔下我——」
凉亭外,那少年张张合合的双唇,始终听不清楚的声音,突然如同针一般尖锐地扎进了一剑脑子里。
一剑猛地睁开眼,拉开覆在身上的被子便坐了起来。
他左右看了看,见不到熟悉的身影,苍白着脸翻身下床,踏着不稳的步伐急促地往外走,要将那人找回来。
一剑才踏出房门,院子里原本低头吩咐仆役办事的一叶立即发现。一叶看一剑脚步踉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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