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最后一天的赛事,明晚就要举行闭幕式了。据说古代奥运会是在7月和8月间的满月时举行,这次则是赶到满月时闭幕,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的安排。
鉴于希腊的国情,闭幕式上既不会有亚特兰大五彩缤纷的激光幻景,也不会有法国世界杯时的千人时装表演。据说闭幕式的主旨是放在缅怀历史上。至于具体是什么安排,只有明天才能见分晓了。‘
费新吾已收拾好了行装,预定了后天的机票,田延豹仍在犹豫。昨天田歌总算来了一个电话,请费先生和豹哥按时回国,不要等她。“豹飞说要把我送回中国,没准我们会开着游艇经苏伊士运河回去呢。”从她的声音可以触摸到她的幸福感,田延豹也没再提起“刘易斯的精子”之类大煞风景的事。挂断电话后他才想起,田歌没有留下船上的电话号吗,看来她真的在幸福中迷醉了。他想了想,打算把行期推迟一两天,待田歌的行程确定后再走。“我怕回家没办法向二叔二婶交待。”他对费新吾说。
最后一天已经没有中国的金牌了,两人都呆在旅馆里。上午穆明来了电话,说他也是后天的机票,还说:
“我昨天碰见一位相熟的国际奥委会委员,听他透露,奥委会决定对谢豹飞事件低调处理。他们现在处于两难境地:如果对基因改良术不管不问,未免对其他运动员不公平;但是,如果马上宣布它为体育上的禁用方法,似乎条件也不成熟。萨翁说了一句话: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下届奥运会再定吧。不过以我看来,体育界新的一轮技术大战已经不可避免了,科技先进国家将竞相采用这种技术培养超人,不管他是合法还是非法。这场竞赛的后果比兴奋剂还要可怕。”
“你说的完全正确。”
“还有,谢豹飞的形象已大大受损。不错,他是一颗灿灿发光的宝石,其亮度使其它钻石全都黯然失色。可惜,他不是‘天然’的,而是用现代工艺生产的‘人造’宝石。要知道,合成宝石和天然宝石的价值相差天壤,即使从‘纯化学组成’来说毫无差别。”费新吾不想在田延豹的面前谈这件事,含含糊糊应付过去。
半个小时后,王刚三人闯了进来,带进一股旋风:“费叔叔,田大哥,我们要走了,特意来辞行的。”
费新吾安顿他们坐下,拿来三罐饮料,问了他们的飞机班次,遗憾地说;“咱们是同日不同航班,你们田大哥要稍晚两天。”三个人已经没有前天所见的狼狈相了,虽然晒得又瘦又黑,但衣冠整洁,精神奕奕。他们高兴地说:“这次雅典之行真带劲儿,钱没白花!”田延豹不擅交际,他笑着向三人打了招呼后便静静坐在一旁。三个小伙子把费叔叔围到中间,费笑问:“是吗?有什么感受?”
“跑国外看看,自个都觉得眼界开阔多了。平时在国内尽看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一肚子没好气。可是出来一看,怎么不怎么的,咱们的金牌数也是世界老三呀,这不就是进步?”费新吾对他们真要刮目相看了。他也早有同样的感受,历史是一幅油画,看远不看近。近看尽是缺陷、瑕疵和麻点,远看则是美轮美奂的图案。不管我们周围有多少阴暗和丑恶,毕竟中国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通向世界性大国的途中。可惜,国内的文学界看不到这一点,他们没有去着力营造盛唐时期(或古希腊时期)那种昂扬向上的民族心态和社会心态。因此他们的深沉和嫉愤多少有点鸡肠狗肚,有点脱离历史的潮流。纪士强插话说:“也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第一,奥运会上中国还是阴盛阳衰!”
四个人都笑起来。费新吾看看田延豹,忙解释道:“这是发展时期难免的,咱们看问题得客观一点。女子项目比较低,也就容易突破,而且,女队的崛起都有男陪练的功劳,男队到哪儿去找水平更高的陪练呢,所以聪明的中国教练常常找女队作突破口。不过我也认为,这种向女子倾斜的政策需要改变了,再这样下去中国就要整个地患阳萎了!”出自老费之口的这段议论让三个人听得很过瘾。纪士强接着说:“第二点,中国金牌不少,但含金量大都偏低,像男子短跑、男子跳高、男子篮球之类的奖牌还是与中国无缘。”“还有奥运之外的足球!我最看不得中国足球队和外国比赛,哨子一响就替他们捏把汗,终场哨响又得替他们脸红。”夏飞苦着脸说,几个人都笑起来。
他们正谈得兴致勃勃,忽然走廊中有急迫的脚步声,有人连门都不敲就急急推开了门,是罗伯特和朱莉娅。三个中国小伙子非常吃惊,齐齐跳起来,瞪圆了眼睛。费新于心中不免纳闷:罗伯特这么着急地闯进来有什么事?更令人不解是,这三个小伙子与他们并不熟悉,怎么见到他们就像是见到了鬼?其中似乎有什么蹊跷。
这些天,罗伯特十分焦灼。无疑,有关谢豹飞的文章在奥运会结束前披露最理想,但明天奥运会就要闭幕了,谢豹飞仍然杳无踪影。与他们同住一个饭店的谢教授深居简出,看来他也在等谢豹飞的消息。罗伯特没有别的办法,他只好牢牢盯着谢教授和费田二人,估计奥运会闭幕式上谢豹飞总该露露面吧。
昨晚,他从费新吾那儿回来,到柜台上要了自己房间的钥匙。柜台小姐微笑道:“罗伯特·盖纳先生吗?有你的信,是一位小男孩送来的。”信封上的姓名是用打字机打的,还拼错了一个字母,没有寄出地址。两人回到房间后,罗伯特裁开信封,但信笺只抽出一半就停住了。朱莉娅看到了他的异常,边穿浴衣边走过来:
“鲍勃,怎么了?”
罗伯特默默地把信笺递过去,白纸上画着一把匕首,刀尖滴着鲜血。朱莉娅的脸色刷地变白了,愣了很久才问道:“你估计是谁干的?”
“不知道,看来我们的调查妨碍了某个权势集团的利益。这吓不倒我,我不会退缩的,每年都有上百名新闻记者殉职,在殉职者名单中加上一位罗伯特·盖纳算得了什么?我想纽约时报一定会为此追认我为正式记者。”他故作轻松地说。
朱莉娅警告他:“你不要把它当儿戏,如果真的触犯了某个秘密集团,他们可是心狠手辣的。”罗伯特收起戏谑:“不,我不把它当儿戏,但也决不会退缩。我只后悔不该把你牵连进来。你是否可以先回国?剩下我一个人容易应付突然事变。”
朱莉娅摆摆手,表示不想谈下去:“我的上校爸爸能原谅我临阵退缩吗?还是一同干吧,以后凡事谨慎就行了。”
罗伯特感激地把她搂到怀里。
那晚,两人仔细分析了此事的前因后果,难以判定这封威吓信出自谁手。这次调查首先触动的是谢氏父子的利益,但无论如何,这位谢教授不像一个写恐吓信的人。
(bsp;他们想起那封匿名信,也许,观点相反的两封信是出自一人之手,是搞欲擒故纵的把戏?他们又想起了那位金斯教授,在短期的交往中,他们觉得他是位光明磊落的学者,但是,现在他却是匿名信的第一嫌疑者,因为除了谢教授外,只有他才能知道信中的某些细节。
两人商量了很久,无法理出清晰的脉络。朱莉娅建议同金斯通一次话,看能否听出什么蛛丝马迹。按时差计算,克里夫兰现在是清晨6点,金斯肯定在家。罗伯特挂通了他的电话,精神奕奕的金斯立即出现在屏幕上。
“我是金斯,请问……噢,你是罗伯特。”
“对,我是在雅典给你打电话。”
“事情有进展吗?”
“不太顺利。谢教授的头发我已经搞到了,但鲍菲一直没有露面。不过也可能不用再去搞他的头发,因为谢教授实际已经承认,他对儿子使用了某种基因手术,可惜还没有得到确凿的证言或证据。”
对方简单地说:“慢慢来吧,这种事情无法一蹴而就。”
“奥委会内部分歧很大,有人认为,如果基因技术能增强人的体力,又没有兴奋剂对人体的危害,也许我们该举双手欢迎它。”
金斯断然说:“这是十分幼稚的想法。世上万事万物都处于微妙的平衡中,人虽然没有猎豹跑得快,没有大猩猩孔武有力,但人的体态实际是在人的生活条件下所能达到的最好平衡。
如果使用基因技术一昧增强某一方面,比如增强奔跑能力,这条渐进之路会终结于何处?最终只有把人变成猎豹!普通人可能认为猎豹是进化的典范,是强悍的兽中翘楚,但在生物学家眼中正好相反。不错,猎豹的奔跑速度是动物中最快的,简直是完美的奔跑机器,但它们的身体结构为这个‘最快’不得不做出重大的牺牲--牺牲了基因的多样性。生物学家们发现,猎豹群体的基因十分一致,甚至在它们之间做器官移植时几乎不会产生排异反应。形象地说,猎豹群是在进行近亲交配,所以,这种看似强悍的动物在进化线上的地位是十分脆弱的,它们的生存已岌岌可危。你愿意人类落到这一地步吗?”
罗伯特对这些真知灼见心悦诚服,不过他并没有忘记打电话的目的:“金斯先生,我刚刚收到了一封血淋淋的恐吓信,你能推测是谁写的吗?”他紧盯着金斯的表情,金斯显然很震惊:“恐吓信?”他思考了半秒钟,“你怀疑是谢教授?不,我敢断言不是他,他绝不会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法。”
罗伯特不禁赧然,无疑,金斯也不是使用“卑劣手法”的人。“对,我也不相信是谢教授所为。我们再追查吧,再见。”
“再见,你们要小心。”
他挂断电话,同朱莉娅相对苦笑。他的推理之磨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零点。现在,他对帷幕之后的内情仍一无所知。
上午8点半,电话铃急骤地响起来,拿起听筒,屏幕上仍是一片漆黑。他以为是电话出现了故障,但他随即听到了一个尖锐的嗓音:“是罗伯特·盖纳先生吗?”罗伯特敏锐地联想到费先生所说的“尖嗓音的匿名者”,立即崩紧了全身的神经:“对,我是罗伯特,请问……”
“你不是急于知道关于鲍菲的内情吗?我这儿有一颗重磅炮弹,但你必须答应我,尽快把它公诸于世,一定要在奥运闭幕前公布。”
“我答应,这正是我要作的。请问……”
“请尽快赶到费新吾先生那儿,我已把材料送过去了。”
对方没有等他询问就挂了电话。罗伯特和朱莉娅一秒钟也没有多停,立即冲出门去,叫了一辆出租,让司机尽快赶到卡赞旅馆。一路上,他们紧张地思索着,这会是什么样的消息,为什么这个匿名者也像谢教授一样,把费新吾当作披露消息的必经关口。他们甚至还想到这是不是一场阴谋,是一个陷阱?也许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在屋里等着……他们冲进屋里,看到的是5张惊讶的面孔。罗伯特喘气未定就问:
“费先生,有人送来关于鲍菲的消息吗?匿名者说是一枚重磅炮弹。”费新吾惊讶地说:“没有呀。”
几乎同时,一个侍者微笑着走进房门,手里捧着一个硕大的信封,彬彬有礼地问:“请问那位是费先生?有人托我送来一封信。”费新吾狐疑地接过来:“我就是,谢谢。”
侍者退出了房间,他把信封裁开,抽出信笺看了一眼,招手道:“小田,罗伯特,朱莉?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