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我非常不好意思地跺了跺脚。

“幽若，你的愿望是什么？”我爹的表情未变，又问了我一句。

他一点儿也不被我的装傻充楞收买。

在对待这种事情上，他格外认真。

“我要当武林公主！”我立刻说道，“我要有一个称霸武林的爹，我要当独一无二的武林公主！”

我爹听后，目光更加深沉，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沉声道：“幽若，记住你的话，永远不要变心！”

说完，他松开我，对我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他转过身，背着手，望着十年前泥菩萨给他的批注，低低地念起来：“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我上半生的命运，已经应验了。下半生……”

他的身上涌出一股复杂难辨的气息。

我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咬了咬唇，退了出去。

“哎哟，姑姑！”门口，文丑丑小跑着过来，差点撞上我。

我抓住他，问道：“泥菩萨呢？”

“姑姑要见他？我带您去。”文丑丑很识趣，立刻在前面带路。

他把我带到泥菩萨的房间里，才小跑着走了。

我走进去，看见泥菩萨躺在床上，口中发出疼痛的呻、吟声，似乎极为难过的样子。他的小孙女趴在床边上，眼泪汪汪的。

想了想，我从袖子里掏出之前断浪给我编的巴掌长的小蚱蜢，在小姑娘的面前晃了晃：“喜不喜欢？想不想玩？”

“喜欢。”小姑娘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脸，有点怯怯地道。

“这个给你玩，你去那边，我和你爷爷说说话。”我说道。

小姑娘不答话，只是扭头看泥菩萨。

泥菩萨便道：“去吧。”

小姑娘才接过蚱蜢，跑到一边去玩了。

“泥菩萨，你好得很啊！”我站在床前，一掌拍在了床柱上。

话本子里常写，皇家无父子，为了皇位，各种勾心斗角。

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可是我爹是典型的霸者，他是不容许任何人威胁他的江山的。

自从泥菩萨的那句话说出口，我就察觉到，我爹看向我的眼神带了一点忌惮！

我好好的爹，就因为泥菩萨的这句话，开始忌惮我！

甚至想杀我！

——他问我的愿望，并对我说：“永远不要变心。”

人心易变，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不变，那就是发下誓言的人即刻死去，将那一刻的真心定格成永远！

“可是我不说的话，我和我的小孙女都会没命的。”泥菩萨咳了两声，艰涩地道。

我冷哼一声：“你老老实实给我爹批命，我爹怎么会要你的命？”

泥菩萨没说话，只用无奈的眼神看着我。

我顿时一愣，不由得弯下腰，隔着被子按住了他的肩膀：“你算出来什么？！”

“我不能说。”泥菩萨摇摇头。

我用力扣紧了他的肩膀，把他的骨头抓得咯咯作响，才冷冷地道：“你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和你的小孙女！”

泥菩萨看了我两眼，大概知道我说的可能是真的，便叹了口气：“雄帮主的下半生，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那就是‘成也风云，败也风云’。大小姐认为，帮主听了这句话，能留我的性命吗？”

我不由得拧起眉头。

成也风云，败也风云。

聂风和步惊云？

“风云能助他打天下，也能让他的天下梦成为一场空。”泥菩萨苦笑一声，“帮主不会想听到这种话的，所以我隐瞒了下来，请求大小姐看在我的小孙女的面子上，饶过我们一命吧。”

我冷笑一声：“泥菩萨，你为了苟活，欺骗我爹，拿我当挡箭牌，你还有底线吗？”

“我并没有欺骗帮主。”泥菩萨咳了几声，断断续续地道：“那八个字，本来是帮主的命定下场，无可转变。但是大小姐的出现，让局面出现了一丝转机。我，我只不过是隐瞒了前半句话，我不敢欺骗帮主。”

“即便不是欺骗，也是欺瞒！”我气他拿我当挡箭牌，手下用力，抓得他的骨头咯吱咯吱地响。

泥菩萨也算硬气，虽然痛得冷汗都流了下来，却是一声不吭，只隐忍着道：“我纵意江湖半生，并无遗憾，死不足惜。但我的小孙女，她年纪还小，希望大小姐饶她一命。”

“哼！”我松开了他。

他现在天下会小住，我爹还会见他，如果被我爹发现我抓碎了他的肩膀，就不好解释了。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心酸。以我的身份，放在从前，捏碎个把人的肩膀，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偏偏现在……

“大小姐这样身负大气运之人，周边全是贵人，遇难成祥，有何可愁？”泥菩萨笑了两声，看着我道。

我低头瞪他：“那句话不过是我的一时狂言！你为何要陷害我？”

泥菩萨叹了口气：“我怎么敢陷害大小姐？那句话的确是我为大小姐披的命格。大小姐身负大气运，前程一片坦荡无忧，想要的都会得到，正是让人羡慕的运势。我只觉得奇怪，为什么大小姐一时随口之言，就能言中自己的命运？”

我撇了撇嘴。

“我不过是想着，我爹是雄霸，是要一统武林的霸主。我爹那么疼我，这世上还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吗？”顿了顿，我搬了个椅子，坐在泥菩萨的床头，跟他闲聊起来。

泥菩萨便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过，大小姐说的话虽然是对的，但是因果却是说反了。并不是因为你爹是一方霸主，你才会要什么有什么。而是因为你要什么有什么，你爹才会成为一方霸主。”

好吧，难怪大家都爱算命，原来被人捧着的感觉真的不错。

我叹了口气：“你真的没骗人？”

“不敢欺瞒大小姐半个字。”泥菩萨说道。

我惆怅地托着腮，说道：“那你说说，风云究竟是什么来头？以我这样的大气运，居然也只能让我爹的命运出现一丝转机？”

“风云的运势，非一般人可比。”泥菩萨郑重地道，“何况，单看他们两个人，天赋卓绝，天资聪颖，人格魅力无穷，假以时日，必定成长为叫人惊叹的存在。”

意思就是说，聂风和步惊云也是命运眷顾之人，能够帮助我爹称霸，也能反了我爹。倒是我……

一个天真可爱聪明貌美的小姑娘，身怀大气运，如果真心辅佐我爹，会让风云的造反成一场空？

这种猜测，让我心里有点微妙，不知是兴奋，还是羞耻。

“请大小姐饶我和小孙女一命。”见我不说话，泥菩萨便挣扎起来，似乎要坐起来。

我看了他一眼：“你不要动了，我会缄口的。”

然后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站起身离开了。

走之前，我把我的蚱蜢从小姑娘的手里要了回来。

“哇……”小姑娘在我身后哭了起来。

泥菩萨艰难地哄着：“来，到爷爷这里来。”

哼，改天叫她看看我的大蚱蜢，保管她馋得哭个三天三夜。

这不是我小气，都是她爷爷不好，给她拉了仇恨。

第366章

从泥菩萨那里离开后； 我不住地想聂风和步惊云。

聂风的运气自不用说，这些年到处征战，不仅没有陨落； 反而成长起来。就说无双城一行； 本来他是必死之局，可是明月居然饶了他一命。聂风的人格魅力； 叫人惊讶。就算没有我，明月也会护着他； 最后就跟之前每次出任务一样； 他完成归来。

再说步惊云； 他更是一个命运奇诡之人。要说他即将成为霍步天的义子，该是很好的命，偏偏就在当天； 霍步天一家被杀，他的前程就此破灭。但当时屠杀霍家庄的人，居然饶了他一命，还把他带进天下会； 成了我爹的二徒弟。

这两个人都是杀不得的。

命运之所以是命运，就在于它的无可改变。风云二人既然是我爹称霸途中的拦路虎，就必然杀不得。

不是不能杀； 而是杀不了。

“爹！”我又回到我爹那里，甜甜叫了一声，就上前抱住他的胳膊，笑嘻嘻地道：“爹； 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

“嗯？”我爹用威严的口吻道。

我嘻嘻笑道：“我去问泥菩萨了。他说，爹要一统武林，九分靠实力，一分靠运气。九分实力，在爹身上。一分运气，在我身上。有了我的好运气，爹打下武林会更容易。所以爹要对我好一点，这样我永远不变心，一直支持爹！”

我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幽深。

哪怕我是他的女儿，这一刻也被他吓到了。

奇异的是，我并不怨他，反而有些被他迷住——这就是我爹！一个雄图霸业的王者！他霸道，他冷酷，他强大！他心硬如铁，他果决狠辣！他是无人能及的雄霸！

“爹，我就是撒个娇嘛，你吓唬我干嘛。”我低下头，把脸埋在他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我爹才抬起手臂，拍了拍我的背：“爹对你还不够好吗？”

“够，够。”我连忙点头，“爹，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呗。我想要孔慈，你把她给我好不好？让别人伺候霜、云、风三位大少爷去。”

我爹把我推开，好奇地问我：“你看上孔慈了？”

“她做饭超好吃！”我连连点头，“而且她人特别温柔，她还夸我是心地善良、体贴人意的好姑娘！”

我爹似乎有些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好，好，你是我雄霸的女儿，你想要什么，爹都给你。”

“嗯嗯。”我连连点头，“我就知道爹最好了。”

我笑着退下了。

走出门后，我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

我发现我是个很矛盾的人。

如果我爹更爱女儿，不要江山，我会很嫌弃，觉得他没出息。

可是现在我爹更爱江山，其次才是我，我又觉得失落和难过。

“啊？”孔慈听了我的话，惊讶地睁大眼睛，“仙仙，你真的让帮主同意了？”

“当然。”我点点头，余光落在她身后。

步惊云听说我要带仙仙走，不顾重伤的身体，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他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被我打断了：“云堂主，以后会有别的人来伺候你，你保重哟。”

步惊云的脸色难看极了，五官都扭曲起来了，额头上的青筋更是跳了起来：“我不允许！”

说着，他就要拉孔慈。

我比他快一步，把孔慈拉到了身后，笑眯眯地道：“天下会是帮主说了算，云堂主没忘记吧？”

步惊云一下子顿在了那里。

他用那双充满冷酷和恨意的眼神看着我，嘴唇抿得紧紧的。

“瞧，他同意了。”我扭头对孔慈笑道，“你不必担心了吧，跟我走吧。”

我就拉着孔慈的胳膊，往我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我爹的腿已经好了，当然用不着我再扮演他，于是给我划了个小院子住着。

“好啦，你以后就在这里住下吧！”我放开孔慈，让她挑自己的屋子。

孔慈还有点犹豫：“云少爷还伤着……”

“大不了我让帮主给他两个婢女伺候。”我不以为意地说道。

孔慈的眉头拧了起来，有点担忧地道：“可是，云少爷的脾气，仙仙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他想要的人伺候，他……”

“他若是对那些婢女不好，就不让人伺候他了，不就完了？”我挥了挥手，让她别操心，“他又不是个孩子，自己知道怎么样才好，你不要为他操心了。”

孔慈就不说话了。

很快有人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