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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悔休媚妻|作者:lei575030648|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5 07:42:57|下载:悔休媚妻TXT下载
  着急地审视他的双脚。

  “有没有哪里受伤?”元绮急得忘了要和他保持距离,双小手在他脚上又又压,浑然不知这是将他勉强压抑的火苗,煽动成燎原大火。

  该死的!她在关心他,他却用满腔邪念回报?怒火和焚得他全身发疼,黎之旭下颚绷紧,退步避开她的碰触。

  “我没事。若是缺什么,直接跟仆人说即可。”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把持不住。他冷冷丢下话,立刻转身离开。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元绮握紧手,掌心似乎还残留有他的温度,难过得闭上了眼。他连让她碰都觉得肮脏吗?在他眼中,她竟如此污秽

  她用力咬唇,逼自己把所有的心思全然抑下。专心,她不能毁了元家厨艺的名声,不管怎样,她都要把菜做好。

  再次睁开眼,她抹去伤心和落寞,继续和这场盛宴奋战。

  第八章

  黎之旭自离开家中就直让自己处于忙碌状况,甚至连船进了港口都去帮忙搬货,吓坏了石掌柜干人。

  因为若不如此,她的面容会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必须藉由繁忙把心思禁锢住,消耗掉他无法发泄的和体力。

  直至夜幕低垂,他还是不想踏进家门,怕空闲下来的心再无法限制,会忍不住走往厨房的方向。

  庆幸下午项沛棠派人送来短笺,要他今晚到阎家聚。

  当他踏进到平常聚会的书房,阎逍和项沛棠都已经在里头,桌上摆了水酒小菜,他们正吃到半,看起来惬意得很。

  “什么事?”黎之旭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空酒杯,斟了杯酒润喉。

  看到他这个举动,阎逍和项沛棠对视眼,交流过抹诡诈的光芒,随即若无其事地别开。

  “明天晚上就要品尝飨宴了,我想确定下菜准备得顺不顺利。”阎逍回答,忙着吃菜的他,不晓得是无意还是有意,都没看向黎之旭。

  “很顺利。”害他想到元绮,黎之旭觉得心烦,不想多谈,直接三个字简单打发。

  “你之前说你出嫁的表妹也会出席,有确定吗?”今天的项沛棠像是对酒很有兴趣,不仅自己喝,还拚命帮他倒。“她是今天去你家还是明天过去?”

  “她直请我爹说情,怎么可能不会出席?”幸好阎逍不介意,答应让玉珍参加,否则他会被爹和娘烦死。“她明天才会到,和你们的时间样。”奇怪,明明不是夏天,怎么屋子里越来越热?

  明天才会到。项沛棠挑眉。

  她绝对会出席。阎逍也挑眉。

  两人又对望眼,笑意都扬上了唇角。

  “你们不觉得热吗?”体内有把火直烧,烧得他整个人浮躁不已。黎之旭瞥了两人眼,发现他们都脸神清气爽的模样,不禁觉得奇怪。

  “不会啊!”两人立刻不约而同地摇头,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但着了道的黎之旭没发现,他不断凝聚意志力和体内那把火对抗,非但没用,整天刻意不去想的身影却在此时变得明显——曾经吻过他的唇抚过他的手,清晰得像正在他身上流连。

  怎么了?他是压抑过了头吗?竟连在他们面前都能起了绮念!黎之旭咬紧牙关,又喝了口酒,企图将愈发不可收拾的熊熊火势扑灭。

  “你要不要先走?你看起来好像很累。”项沛棠关心地看着他。

  “也好。”黎之旭站起,想尽快回去淋个冷水,否则他不断攀升的渴望,会将他的心智全然焚毁。

  “不送。”阎逍目送他走出书房,然后回头看着他刚刚喝过的空酒杯,脸古怪。

  结果,那个酒杯却被项沛棠把拿走,拾起袖子猛擦。“湮灭证据。”他还不断往外头看,就怕黎之旭去而复返。那小子太精明,很怕他是佯装中计。

  “你那个药到底有没有问题?”阎逍拧眉。“他会不会撑不到回家,随便在路上抓个了事?”

  “你不信任你朋友啊?他的自制力,能摧毁的没几个。”项沛棠说得很有信心,拿出个小纸包丢在桌上。“你要不要?剩下的可以给你。”

  “我可不像你那么虚,你留着自己用。”阎逍不用板脸,光是眼睛瞪就足以让人双腿发颤。

  不过,和他相熟的项沛棠可不吃这套。

  “没关系,哪天不行了再来找我要。”他把纸包收回袖子里,痞痞笑,完全无视阎逍杀人的目光。“今晚早点休息,别太劳累,明天还有好戏要看呢!”

  “你都安排好了吧?”想到他们的计划,阎逍眼神转为兴奋。

  “当然。”项沛棠回以微笑,俊逸优雅,和他眼中闪过的那抹精光完全不相衬。

  明晚的盛宴,真是让人期待啊!

  bbbbbb

  在黎府的厨房里,元绮为了怕自己睡着,不断用手绢沾了冷水拭脸,希望能藉由冰冷的触感驱散睡意。

  只要熬过今晚就好了,明天得忙着把菜完成,会让她没时间想睡。元绮拚命鼓励自己,发现襟口被手绢滴下的水染湿了大片,赶紧将手绢拧干,然后稍微拉开衣襟,用手绢按擦着,以免水染湿了肚兜。

  突然,门被用力推了开。

  元绮吓了跳,绢帕滑落在地,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随即摆出副冷淡的神情。

  “这么晚,是来监视我有没有打瞌睡吗?放心吧,我的自尊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她嘲讽道,半晌,却都没有回音,她才发现他的视线正盯着她微敞的衣襟,瞬也不瞬。

  元绮脸蓦地整个赧红,又羞又恼,连忙将襟口拉拢。“你快离开,三更半夜,我不想和你独处。”她想板起脸斥责他,但在嫣红的双颊映衬下,完全没有吓阻作用。

  黎之旭不仅没退,反而将门踢上,缓步朝她走来。他的炽热目光紧锁着她的脸,眼中毫无掩饰的烈焰,随着他的视线掠过之处,灼烫了她的肌肤。

  没见过他如此狂肆的眼神,元绮心慌得乱了节拍,不住后退,她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才几步,她已被逼到了墙角,无路可退。

  “你怎么了?”她觉得怕,更多的是担心。他之前和人谈生意喝酒从没醉过,为什么今天那么奇怪?

  黎之旭凝视着她,缓缓伸手,用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她几乎快将他逼疯了!从阎府回来的路上,他的思想像被无形的手剥夺,只有关于她的切充斥在他所有的思绪里,她的颦笑她的娇媚诱人,逼他无法漠视自己潜藏的情感,要她的渴求不断在脑中呐喊。

  他的理智被狂火摧毁,让他忘了她曾给过的伤,只想要她,要她!迫他走进这里,迫他步步接近她。

  元绮想逃开,但被他如此深刻地注视着,她连目光都无法挪移,她的知觉仿佛全凝聚在他触碰的位置,感觉到他的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她的颊际,挑高她的下颔,然后屈起手指,轻柔地勾勒着她的唇瓣轮廓。

  黎之旭再无法忍耐,俯首攫取那令他朝思暮想的樱唇,把这些年的压抑和相思欲狂全数传达给她。

  他的情感来得激狂且猛烈,强壮的臂膀将她拥得好紧,元绮只能无助地抓住他的衣襟,任由他用火热的唇吞噬她的呼息。

  感觉他的唇沿着她的颈项而下,扯开了她的衣襟,失了遮蔽的肌肤起了阵凉意,捉回她些许的神智。

  “不要,放开我”她推着他,想逃离他的索求。

  他怎能碰她?在他用纸休书毁了她的感情之后,在他对她极尽所能地鄙夷之后,又是用什么心态去碰她?觉得她人尽可夫?觉得她下贱?所以他可以不发言,就这样吻她在她身上发泄?

  “别动”黎之旭只想要她,被药迷了神智的他,在碰触到她之后,已完全失去了自制。

  “你别碰我!”他那声命令,让她涌出了泪,使尽全身的力量拳打脚踢。他凭什么这样要求她?!

  黎之旭脑中糊成片,不懂她为何抗拒。她不爱他了吗?

  “我要你,绮,我要你,要你”他不断低喃,在她脸上落下细碎的吻,寻找着她的唇。

  声声的呼唤在耳畔回荡,她可以感受到他的空虚他的痛。元绮的泪潸然落下,任由他吻上了她的唇。

  不公平,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用这种语调唤她?她拒绝不了啊她环上他的颈项,渴切地回吻他,把这些年的寂寞和难过,全在这吻里释放。

  他撩起她的罗裙,除去了两人之间的屏障,将她的脚勾环住臀际,深深埋进她的体内,用吻吞噬了她的,化为次又次有力的撞击,狂猛的力道,将她抵上了墙。

  元绮黛眉轻颦,在他停住了吻让她喘息时,咬着下唇。

  “痛吗?”黎之旭注意到了,停了下来。

  她摇摇头,勾着他的脚收,让两人更加紧密相贴。“是背”散乱的衣服还穿在身上,却裸出截美背,抵在粗砺的墙上,细致的肌肤哪受得住?

  那鼓励似的举止,让他的强忍全然弃守,他托住她的背部,用双臂当了阻隔,继续感受她的美好。元绮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怀抱中,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愿想,只想承受他的给予。

  在他激烈的索求下,两人起攀上了巅峰。

  虚软的她无力站立,只能凭依着他,呼息凌乱。

  黎之旭的呼吸也同样紊乱,丧失的理智逐渐回笼,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全身血液变得冰冷——他做了什么?他竟在这种地方要了她!

  察觉到他的身子在瞬间绷紧,元绮闭上眼,眼睫不住轻颤。天,别告诉她他是酒后时失去理智,她不想听到这种残忍的话。

  他退了步,看到她靠着墙,衣衫凌乱,脸上还染着过后的红潮,他不知道该掐死自己,还是再次深吻她。

  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约束着自己,连家门都不敢踏进的啊!

  “你走。”元绮抖着唇,用残存的力气说出这两个字。她不想听到他说任何话,她知道,那都会深深伤害她。

  许多呐喊在脑海里喧腾,他却只能怔站在这里,不发言。他该说什么?抱歉?要她别当回事?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纷乱的思绪让向冷静的他也觉无措,黎之旭握紧拳,转身离去。

  直到门关上,元绮再无力撑持,滑坐在地,痛哭失声。

  bbbbbb

  进入黎家厨房的第三天,元绮眼下的黑影更深了。

  昨晚他离开之后,她不敢让自己的心思空下来,不断找事忙,甚至拿了根萝卜,刻了个栩栩如生的凤凰展翅,即使刻得眼睛发酸,也不停手。

  如果不让自己像个陀螺直转着,她怕泪会不停落下。

  好不容易捱过了晌午,她先是屏气凝神将品汤舀至刻好花样的冬瓜盅,怕混浊了汤色,每匙都小心翼翼,然后移至大蒸笼蒸煮。接下来,就开始进入菜肴最后的烹煮阶段了。

  庆幸有这些事引走她所有的心思,让她忘了时间的流逝,否则待在这里,会让她更加难捱。转眼间已是黄昏,戌时开始的筵席,剩不到个时辰。

  叩叩——

  门上传来轻敲。

  “进来。”元绮忙得头也不回。她知道不会是他,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不会傻到来破坏她的心情。

  “打扰你了,我是阎逍的妻子。”轻轻柔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元绮回头,看到个温婉动人的姑娘站在不远处,脸上漾着柔笑。原来这就是这场筵席的主角,被阎逍呵护在掌心的女子。

  “你好。”即使心情不好,她仍勉强挤出笑。

  “听说你厨艺很好,我可以在旁边看吗?”朱履月软言请求,还红着脸,小小地埋怨了自己下:“我相公要我自个儿过来,结果我太兴奋,来得太早,真是的。”

  那惹人怜爱的模样,连同为女人都狠不下心拒绝。元绮莞尔,想到阎逍对她的好,不禁百感交集,既羡慕他们的感情,又心伤自己的遭遇。

  “你可以看,不过我没空教你哦!”她答应了,不忘小心叮咛。“你最好站在那张桌子后头,不然怕油溅起来会烫到你。”

  “好。”朱履月听话地站到后头,看到桌上尾片平摊开的鱼,好奇地问道:“你这是要做炸鱼吗?”

  “不是炸鱼,是松鼠黄鱼。”她辛苦帮黄鱼去骨片肉,怎能随便用炸鱼两个字污辱它?别生气,外行人不懂,别跟她般见识。

  “它要和松鼠肉起煮?”朱履月吓得惊慌退开,盈盈水眸像要哭了般。

  看到她这样,元绮哑然失笑,觉得这姑娘真的可爱得紧。

  “不是松鼠肉,而是我先用刀工片好这条黄鱼,再用油炸得像条膨松的松鼠尾巴样漂亮,之后淋上酱,就是美味的松鼠黄鱼,你没吃过?”

  “可能吃过,但没人跟我说过。”朱履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以后请我相公多教教我。”

  “你相公对你很好,不枉你等了他五年。”看得出来在阎逍的保护下,天真无邪的她过得有多幸福。

  朱屦月笑得更害羞,却掩不住脸的欣喜甜蜜。“你也是啊,黎当家也是对你百般呵护。”

  “啊?”元绮瞪大眼,看向她。“你弄错了人吧?黎之旭恨我都来不及了。”他对她的挑剔刁难全京城都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到这错得离谱的消息?

  “可是,”朱履月疑惑地眨着眼。“我从我相公那里听到的,都是好事啊!”

  “他们是好朋友,当然帮他说话。”元绮嗤笑。原来是阎逍抹灭事实,啐!

  “像之前你不是缺了批干货吗?”相信自己的相公不会骗她,朱履月努力举例佐证。“那件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是我自己寄了封信过去,跟黎之旭根本无关。”元绮嗤笑得更大声。

  “不是的。”朱履月用力摇头。“相公说,就算你那封信寄到,对方再把东西寄回来,至少也得花上六七天的时间,那是黎当家早在你之前,已经请我相公特地派出快马,才会在三天内就交到你的手上。”

  元绮闻言脑海片空白,震惊不已。当阎记派人送干货到元家面,说她幸运刚好搭上批快信,她还庆幸不已,结果那是他暗中帮忙?

  “我相公还说,要不是黎当家常常当着大家的面找你麻烦,讨厌你的人会比现在还多很多,就算你的手艺再好,那间面馆也绝对开不下去。”从这些事情看来,她点也不觉得黎当家恨元老板啊!

  那都是他的片苦心吗?元绮紧紧按压心口,却按不住疯狂鼓噪的心。他不是对她深恶痛绝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她愤怒反击时,他在想什么?她竟还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天!

  看到她脸苍白仿彿快晕倒的模样,朱履月担心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请人找大夫?”

  元绮闭眼,双手交握,勉强自己镇定。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赋予了她这项重责大任,现在唯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筵席办好,再多的疑问,都要等筵席结束之后再说。

  “我没事。”深吸口气,元绮朝她扬起笑。原本疲惫不已的身心,像被注入了活力泉源,充满了干劲自信。“可以再跟我多说些你相公提到关于黎之旭的事吗?”

  “好啊!”见她脸上绽出笑靥,朱履月当然很乐意。“我相公说,黎当家都会”

  元绮边听着,边拿起铁锅置于炉灶上烧热,准备开始翻炒。那些话,流入心里,都化为他温柔的神情烙在脑海,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原本沉重的铁锅拿在手上也不觉得累了。

  bbbbbb

  华灯初上,黎家大门敞开,等着参与盛宴的宾客。

  由于这场盛宴太过轰动,主人厨子主客间的巧妙关系为人所津津乐道,周遭少不了有百姓聚集围观。

  但早有先见之明的项御史已先派了六名官兵在门口守着,以防有人想乘乱溜进,于是大家好奇归好奇,还是只能乖乖地在外头引颈企盼,甚至个叠个,看能不能多少看到些景象好去跟人炫耀。

  马车得以进出的偏门也有两名官兵守着,但大家都觉得没有宾客会委屈自己走偏门,这里少了群众伫足,比起大门的情景显得有些冷清。

  辆马车接近,立刻被官兵拦了下来。“来者何人?”

  车夫头低低的,递上请帖。

  “快请进。”看是宾客之的韩玉珍,官兵急忙让开,让马车进入。

  马车驶入停下,车夫跃下车头去开车门,步履显得有些蹒跚颤抖。

  “夫人,请。”他伸出手臂。

  韩玉珍看了他眼,按住他的腕际当成支撑,下了马车,在收回手时,不着痕迹地从他手中取过项物事,随即攒入袖中。夜色中,动作太快,完全没有人发现。

  “表小姐,这边请。”看到她,婢女立刻上前迎接。

  “我这车夫是新来的,你们告诉他要到哪里歇着。”韩玉珍看似不经意地说,其实是提悬了心,只因为那名车夫是由何冠廷扮的。

  虽然何冠廷之前曾住过黎府,但已事隔多年,他又因酗酒把自己弄得不样,加上这些年黎之旭和元绮的互动引走了大家的注意,已没多少人记得他的模样,所以韩玉珍才会大着胆子要他扮成自己的车夫。

  “是,表小姐。”另个仆人立刻接下吩咐。“这位大哥请跟我来。”

  何冠廷看了她眼,默默地跟着那名仆人退下。

  见他没被人认出,韩玉珍暗暗松了口气。虽然接下来的计划已经用不到何冠廷,但怕临时出了什么乱子,也是防他变卦扯她后腿,所以要他起跟进来,以备不时之需。

  对黎府已太过熟悉,韩玉珍自行往里走去。“少爷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正在厅上和阎爷夫妇聊着,只剩项御史未到。”看到她走向和宴客厅相反的方向,婢女傻住。“表表小姐,宴会是在宴客厅”

  “你当我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吗?”韩玉珍不悦地回头瞪她。“人都没到齐,我那么早过去做啥?难道你要我在那里枯等吗?”

  “是”婢女被骂得无辜,只好低头应是。

  “我在我房里,等项御史到了再来叫我。”不等婢女回答,韩玉珍转身离开。

  她受尽黎老夫人疼爱,虽然已出嫁数年,她之前住的厢房还是保留原貌,供她随时回来可以休憩。

  关上房门,韩玉珍立刻从袖中掏出刚刚从何冠廷手中接过的物事——个纸包。

  她打开纸包,里面包着的是白色的粉末,她接着从怀中拿出个不及掌心半小布袋,将粉末全倒了进去,束紧袋口后挂在腕间,袖子遮,什么也看不见。

  布袋是用特殊缝法制成的,留有线头,只要扯住线头拉,布袋就会从中裂开,到时候韩玉珍想到即将收网的结局,脸上的笑更加灿烂。

  第九章

  整场筵席,让人叹为观止。

  三个男人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物,稀有珍奇的事物也见了不少,但道道由仆婢端上桌的菜色,还是让他们不禁眼睛亮。

  每道菜式都和当年的筵席相同,却又有着些微的变化,将味道的层次往上提到更高的境界,虽然其中少不了般厨子会做的名菜,但在元绮的妙手厨艺之下,所呈现出来的精美和鲜味不是般功夫可比拟。

  唯美中不足的,是席间多了个闲杂人等。

  “来,项御史,乌参补身,我为您舀些。”韩玉珍扬着娇笑,热络招呼宾客,俨然副女主人的模样。

  “多谢。”项沛棠笑着接下,心头不住嘀咕。要不是因为缺了她这场戏就唱不出来,他哪里会准阎逍答应让她与宴的要求?

  因为有她在,他们三个不方便深谈,只能言不及义地说些风花雪月,阎逍更是摆明了只顾他娘子,连敷衍应下都懒,害她的矛头除了黎之旭就是指向他,连绵不绝的“关照”实在让人承受不起。

  “玉珍,他们自己会动手,你不用忙。”看出好友的为难,黎之旭淡淡开口。

  早在开始他就应该制止表妹的行为,但他没有,因为要维持若无其事的神态已费尽他所有的心力。

  他会不由自主直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想到她在他怀中绽露的娇媚表情,但忆起便会连带勾起更多更深沉的情绪。那时候,她也是用这种表情对着何冠廷吗?昨晚她接受了他,表示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却又为何要背弃他?

  满腔的疑问和杂乱心绪已缠得他几乎崩溃,再吃到她亲手煮出来的菜肴,不啻是火上加油。要不是自制力过人,他连坐在这里都办不到。

  “是,表哥。”韩玉珍这才坐下,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

  那贱女人煮的东西点也不好吃,要不是怕引人疑窦,她死都不肯碰!韩玉珍心里这么愤恨地想着,手却像着了魔似地,吃过道又道。

  阎逍和项沛棠互看眼。虽然黎之旭现在的模样,看在别人眼中丝毫不会觉得有任何异状,但他们都望便知——黎之旭心情差透了!想也知道,昨晚定发生了什么事,要不是韩玉珍,他们定要好好套话,看黎之旭怎么回答。

  “履月,有什么挟不到的,跟我说。”高大壮硕的阎逍对爱妻说起话来,出乎意料的温柔。

  “嗯。”不习惯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害羞的朱履月脸红红的,小小声地开口:“帮我挟松鼠黄鱼好不好?”她对这道菜的味道充满好奇,但鱼上桌就离她好远,她又不敢站起来挟。

  “好。”阎逍长手伸,把她看了好久的菜挟到她碗里。“快吃吧。”

  看着他们夫妻情深的情景,黎之旭发自内心扬起笑容,欣喜好友能平安归来,享受他的美好人生。

  “阎逍,敬你。”他举起酒杯。

  要敬酒也不会约下?项沛棠赶紧放下筷子。“我也敬你。”

  “多谢。”阎逍拿起酒杯,三人相视笑,深厚友情尽在不言中。

  “你们都有美好归宿了,就差我。”喝掉酒后,项沛棠叹道。

  “你把我忘了?”黎之旭自嘲笑道,想到自己的形单影只,刻意拘禁的念头又不受控制地浮现,想到了她。

  想到她昨晚紧紧环住他的举止,他的心猛地揪紧。

  或许,他可以把过去忘掉,如果她真对他依然留有感情的话。只要她愿意永远留在他身边,他不介意别的男人碰过她,只是,她是否能承诺不会再次这样对他?

  “你?”项沛棠瞥他眼。“接下来要否极泰来了,干嘛和我相提并论?”

  否极泰来?黎之旭觉得奇怪,正要细问,此时婢女端了下道菜上来。

  “这是品汤。”婢女把汤送上后,就退了下去。

  汤才上桌,香味就扑鼻而来,各式菜色太美味,直至看到这道汤,才猛然发现他们竟在不知不觉中吃了八道菜,只剩下这道压轴好汤和甜点。

  “我来帮各位盛汤。”从婢女进门就紧盯着那道汤的韩玉珍立刻站起,拿起汤勺,垂下的长袖挡了众人的视线,白色的粉末从袖口落进汤中,被她用汤勺搅,完全不留痕迹。“来,项御史,这碗给您。”

  坐在她对面的阎逍直在留意她,虽没真正看到她下药,但自她的举止和变得紧张的神情,判断出她已经行动,朝项沛棠使了个眼色。

  项沛棠会意,不动声色地接下。“多谢。”

  韩玉珍帮所有人都盛了,才坐回原位。双眼飘移不定,想观察所有人的状况,又要故作若无其事。

  “这道汤,需要花三天的功夫熬煮而成。”黎之旭看着那碗汤,轻声说道。

  汤清如琥珀,味浓而不腻鲜而不腥,是她煞费苦心守护出来的。他以碗就口,享用这记忆中的美味。

  大家都喝了,很快的,都各自再添了第二碗。韩玉珍则是把碗端在唇边,假装用调羹舀着,实际上却是半口也没喝进。

  “奇怪我怎么觉得心口有点闷?”项沛棠拧眉,表情有点痛苦。

  “你还好吧?”黎之旭关心地看向他。

  发作了!韩玉珍心喜,正要将舀起的那匙喝下,对面阎逍传来的暴喝却吓得她差点连碗都摔落。

  “履月!你怎么了?怎么吐血了?!”只见阎逍抱着软倒怀里的朱履月焦急叫唤。“履月,你醒醒啊!”

  吐血?怎么会?那毒不会吐血啊!韩玉珍脸色白,看到黎之旭脸色凝重快步走过去,她也起身张望。

  “嫂子怎”黎之旭俯身问道,话还没问完,人已整个倒了下去。

  “黎之旭!怎么连你也吐血了?醒醒啊!”阎逍的惊喊像个诅咒,喊得人心惶惶。“怎么没气了?你们到底怎么了啊——”最后只听到阎逍痛苦地喊了声,人也往后倒去。

  “我我”最先喊不舒服的项沛棠揪住脖子,脸痛苦,趴倒桌上。

  突然见此变故,韩玉珍吓得手脚颤抖,绕过桌子走到阎逍的位置,看到黎之旭倒卧地上,而阎逍抱着朱履月倒在旁边,三人都是嘴角流血,动也不动。

  “表哥?表哥!”她上前摇着黎之旭,却完全没有动静,伸手往他鼻下探,没了呼息的状况吓得她倒退数步。

  为什么连表哥都死了?她要何冠廷买的毒只会让人大病场,不会死啊!韩玉珍又气又慌,踉跄奔到门边。

  她勉强抑下脸上的惊慌,才将厅门拉出只容她身子探出的缝隙,对外头候传的婢女吩咐:“去把我的车夫叫来。”

  “啊?”婢女们阵错愕。守在外头的她们只听到里头阵吵闹,但主人没叫唤她们也不能自己跑进去,没想到门打开竟是这奇怪的命令。

  “啊什么?快去,其他人也全都给我退下!”韩玉珍气得破口大骂。“走啊,走都给我走!”

  “是是”那像要吃人的凶恶模样把婢女们吓坏了,立刻作鸟兽散。

  见人都散了,韩玉珍把门紧闭,再度转回厅内,看到东倒西歪的尸首,欲哭无泪。她就觉得何冠廷那人有鬼,不然怎会自动找上门来?他不仅要害元绮,他更想杀了她表哥,她竟然引狼入室,害死了表哥!

  “表小姐,人带到了。”没多久,门外传来禀报声。

  “让他进来,你退下。”韩玉珍见何冠廷进来,门才关上,立刻就冲上去狠狠甩了他巴掌,还揪住他的衣襟用力摇晃。“你买的是什么毒?为什么人全死了?我只是想让他们中毒陷害元绮,没想杀他们啊,你把我表哥还来,你还命来!”

  “你冷静点!”何冠廷挣扎,好不容易将她的手扳开。“我买的毒没错,你不是叫我买毁元散吗?”

  “我是叫你买毁元散,那只会让人三天下不了榻,不会死啊!”韩玉珍怒喊。“你到底是跟谁买的?”

  “我是去你跟我说的那间药铺买的,不然还有哪里在卖?”何冠廷也怒声反驳。“我们不是也有先在乞丐身上试了药效吗?他是大病场没错啊!”

  “你说,你是不是怀恨在心,暗中掉了包?”韩玉珍揪紧他的衣领恨声道。

  “我没有!”何冠廷甩开她的手。“我干嘛要这么做?”

  “你想连我起害了,对不对?”韩玉珍的脸色比纸还白。“你气我当年说服你陷害元绮,结果却什么也没得到,现在想把我们全都起毁了!”

  “那为什么你现在活得好好的?”何冠廷嗤笑。

  “因为我没喝啊。”想到自己因小心逃过劫,韩玉珍大笑。“至少得有人中毒轻点,好跟官兵说那道汤出了问题吧?不然他们要怎么知道是元绮下毒,把她关进牢里?结果我还来不及喝,他们就全倒了。”

  “我想,这切应该说得够清楚了。”原本趴在桌上的项沛棠突然站起,用袖抹去唇角的血渍。“阎逍,解开他们两个的岤道吧。”

  “太好了,再躺下去我都累了。”只见阎逍撑地跪起,伸指在朱履月和黎之旭身上点,然后扶着朱履月站了起来。

  韩玉珍瞪大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尤其是当对上黎之旭那双冷厉的眸光,发现他脸上惯有的笑容全然褪去时,她不禁浑身起了阵寒颤。

  “下药谋害高官,是死罪条,你竟想得到这条诡计诬陷元绮,算你厉害。”项沛棠在旁啧声道。

  “你刚刚说的全是真的。”黎之旭低语,那句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当年呢?你对元绮做了什么?”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冰冷的语调几将气温冻结。

  “我没有啊,我这次是气她害你丢了面子,才会想给她个教训的。”尽管吓得双腿发抖,不死心的韩玉珍还想扭曲事实。“当年是表嫂自己背叛你,我什么都没做。”她不能承认,她承认就完了。

  “你做得可多了!”岂料,站在旁的何冠廷突然大声驳斥。“你拜托师妹代传书信,害得师妹直往我这里跑,引人猜疑,你还借口回乡,要师妹来安慰我,却叫我用乘机迷昏师妹,让她看起来像红杏出墙的样子,这些都是你的计策!”

  “你胡说——”没想到何冠廷会阵前倒戈,韩玉珍气极,急忙转向黎之旭。“表哥,个勾搭有夫之妇的人所说的话能信吗?他只是想害我,你要相信我啊!”

  此刻浮现黎之旭脑海的,是她那时泫泪欲泣的伤心表情。

  你不信我,宁可信她?她是用什么心情问出这句话?她又是用什么心情承受他的怀疑和否定?结果呢?他不是信任她,再去抽丝剥茧查出事实,而是给了她纸休书,要她离开黎府!

  黎之旭感到难以呼吸,强烈的自责让他几乎无法站立。“元绮说的是真的,我早应该信她”他痛苦低喃。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阎逍和项沛棠都欣喜不已,他们的辛苦计划总算有了代价!

  “履月,你知道厨房的位置,去把元绮带来。”阎逍对朱履月低语。

  朱履月点头,快步走出厅门。

  她这动,引起了韩玉珍的注意。黎之旭那句话让她知道大势已去,仗着自己站得离门口较近,她拔腿奔,正想跟着朱履月后头逃走,却被离她最近的何冠廷把扯住。

  “你别想跑!所有的人都听到你亲口说出陷害元绮的事,你该去的是官府!”何冠廷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段日子他直忍受她的指使,就是为了拆穿她,这切终于结束了,他再也不用看她那张恶毒的嘴脸。

  “我刚刚亲口承认要陷害元绮又怎样?”韩玉珍反而心横,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我下的是药吗?他们不都活得好好的?而五年前的事你要栽赃给我,想都别想!”反正表哥也不可能再信她了,她要保住自己的条生路,五年前的事她绝不承认。

  “刚刚汤里洒的全是珍珠粉,是定不了你的罪,但是——”项沛棠顿,眼中闪耀着光芒,开心地看着她。“我们何兄,可是握有相当关键性的证据啊!”

  旁的黎之旭惊讶不已,他还以为何冠廷和玉珍是窝里反,互揭疮疤,没想到却是和项沛棠他们联手,难怪刚刚阎逍趁他不注意点了他岤道,不然他根本听不到玉珍亲口说出那番自白。

  “你和他们勾结?”韩玉珍气炸了。“我哪有什么证据?当年明明是你和元绮旧情未了,暗通款曲。”

  “你忘了你要元绮交给我的信,全在我那儿吗?”何冠廷冷笑。“封封,我都收得好好的,里头要我怎么配合你,都写得清二楚。”

  在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他直试着要拿这些信给师妹和黎之旭看,但他的错太深,他们完全不想见他。直至项御史找上他,要他协助破坏韩玉珍的计划,他听到,立刻就口答应了。

  “你明明说那些信会毁掉的!”韩玉珍惊嚷,这句话等于承认何冠廷所言为真。

  “你的心肠那么恶毒,我食言而肥又算什么?”何冠廷庆幸当初自己的念之差,把信留了下来。他转身,朝黎之旭跪下。“黎当家,请你相信我师妹,她是被害的,从头到尾,她的心里只有你”

  此时,厅门突然打开,脸着急的元绮踏进。她听到朱履月说完大概状况,立刻从厨房奔来。

  看到她,韩玉珍所有的恨意全然爆发,摘下头上的金钗就往元绮刺去。“都是你——”

  没料到有此突变,相隔甚远的黎之旭要救已经来不及,却见何冠廷用力将元绮推开,金钗划过他的颈部,为她挡下了攻击。

  黎之旭随后奔至,将韩玉珍制伏在地,急忙看向元绮。“她有没有伤到你?”

  被失去平衡的何冠廷扑得坐倒在地,元绮摇头,看到汩汩的血自何冠廷颈侧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襟,脸色瞬间苍白,泪涌了出来。

  “快!救我师兄——”她哭喊,用手压住伤口想止血,血却还是不断地涌出。

  “师妹你肯看我了?”即使伤重,何冠廷仍欣喜地笑了。

  “别说话”元绮泣不成声,再多的怨,再多的恨,在他用生命相赔,她已无法再冷绝以对。

  将韩玉珍交由阎逍接手后续,黎之旭蹲跪何冠廷身边,迅速为他点下止血岤道,并撕开衣摆,为他包扎伤口。

  “黎当家我对不起你们”何冠廷痛苦的说道,然后紧抓住元绮的袖子。“师妹那晚我没玷污你我我连脱你衣裳都是闭着眼睛的请你相信我请你原谅我”

  她是清白的?元绮怔住,半晌,这个念头才传入脑海,占据心头多年的恐惧在此刻终于得以释放,还来不及体会喜悦,宽恕的泪首先潸然而下。

  “快,立刻把他送去医治!”从外头唤来官兵的项沛棠扬声指挥。“把这名妇人带回府衙听候判决。”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韩玉珍不断挣扎,仍被人架了出去,怒喊声渐去渐远。

  见官兵要来抬何冠廷,黎之旭赶紧将元绮带开。

  “别耽误他们救人。”他柔声安抚她。“伤不深,只是划到血脉而已,我已先帮他止血了。”

  元绮点头,起身让开,望着他们抬走他,抹去泪水,扬声大喊:“师兄,我原谅你——”

  师妹愿意原谅他了何冠廷听见,喜极而泣,欣慰地闭上眼。

  项沛棠抠抠额角。该抓的都抓了,该退的也退了,剩下这道汤不喝可惜,只是这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这场筵席还要不要继续?”

  “我放弃,我娘子被吓坏了。”阎逍首先开口。跟在元绮后头进来的朱履月,对韩玉珍行凶的过程看得清二楚,脸都吓白了。“我们先走,有事明天再说。”他将还在发抖的朱履月打横抱起,施展轻功掠出厅堂。

  “那我想我何冠廷的伤势好了。”项沛棠很识趣地往外走去。“等你们有空,也可以去我那儿看看状况。”临走前,他还很体贴地替他们关上门。

  方才兵荒马乱的厅堂如今片静默,只有元绮细微的啜泣声,下又下。

  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黎之旭轻轻将她揽进怀里,用无言的温暖倾诉着他满腔的歉意。

  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被他伤害的她,是怎么面对每个孤寂的夜?只要思及此,他的心就绞成了碎片。他恨自己,竟不够信任她,还以受害者自居,对她说出那么多残忍的话。

  他的怀抱让元绮的泪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