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建文的眼里忽然涌上了泪水。“这么说你要走喽?”
云鸿飞点下头,尽量平静地说:“当然。我也不多啥。”
汪建文尖尖的下巴突然哆嗦起来,接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云鸿飞马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把汪建文搂进怀里轻轻拍着。
汪建文哭了好一阵,才擦净眼泪推开云鸿飞,迷茫地看着桌子上的钱。“你啥时候知道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云鸿飞还站在她的身边。“昨天。一直想找个机会要告诉你来着。”
汪建文接着哭,这次哭得浑身乱颤。
云鸿飞走回去坐下,忧郁地看着她哭,半天才说:“咱们找个时间好好喝一杯吧,在一起五六年了,有很多东西要缅怀对吗?”
汪建文呜咽着问:“你为啥要说缅怀?难道我们就此不再相见了吗?”
“难道你还能记得我吗,在我们分开之后?”想起在北京招待所那一幕他不仅难受还有些对她隐隐的厌恶。
“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也不会。除非你先忘记了我。”
“这话真好听,不知我可不可以把它当作你的誓言呢?”吊儿郎当地问完还不正经地笑。
汪建文立即发誓一样地表示:“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云鸿飞耸了下肩,眼神忽然变得不可琢磨。“现在处理感情上的事似乎早点,因为我还得呆几天。赶快处理它吧。”用下巴示意那些钱。“就这么放着,你不怕有人来吗?”
伤心立即从汪建文的脸上散去。“你不是锁了门嘛。”
云鸿飞的心倏然漂过一抹悲凉和沮丧。
汪建文先拿起两梱钞票,接着又拿了两梱,第三次又拿了两梱,然后把剩下的都推给了云鸿飞。
云鸿飞皱着眉头,迅速抓起三梱钞票扔给汪建文。“应该这样。虽然计策是我出了,但你却是实施者。”
汪建文的脸立即抽搐了一下。
云鸿飞赶忙说:“快收起来,我去开门了。门锁得时间过长,没事也能整出事来。”边说边扯下半张报纸抱起六梱钞票夹在胳肢窝里,然后站起来去开门。
汪建文一把抓住云鸿飞,拿起一梱钱塞进他的怀里。“应该这样,否则我一个也不要。”
云鸿飞是笑非笑地看着汪建文,等着她解释。
汪建文点了下头。“这样公平。我也心安。”
——公平?心安?在她背叛了他之后!云鸿飞点点头,接受。
汪建文打开抽屉收起钱,云鸿飞也重新包好他的钱。这时,门被人敲响。云鸿飞瞟着一本正经坐好的汪建文,摇着头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此男人中等身材,鼠眉,三角眼,眼珠每秒钟都在转动,塌鼻梁,薄嘴唇,而且还是个地抱天,右脸颊上有块拳头大小的紫色胎记。身上穿着一套皱巴巴的灰色西服。
云鸿飞拉开门,没等说话,来人已经信心十足地迈着八字脚穿过他质问的目光,直接向汪建文走去。
汪建文毫无表情地看着来人,迅速猜测着他的来意。
云鸿飞抱着膀晃悠到汪建文一边,默默打量起来人。
来人眨了眨眼睛,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后,他用尖尖的略带嘶哑的十分像太监的声调大方地念了起来。“为了公司的资产不再流失,为了让沉睡的机床苏醒过来,为了使没有岗位的工人都有班上,我们强烈要求选举自己的——”
汪建文敲了敲桌子,用明显不满的声音问:“请问你是谁?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叫崔水哲。我代表公司三分之二的职工,强烈要求公司拒绝总厂再委派领导,我们要自己当家。”
“噢,崔水哲。久仰大名啊!请坐。”汪建文讥讽地说,并毫无诚意地指了指一侧的沙发。
崔水哲竟然一点也不客气地转身坐到了沙发上。
云鸿飞大咧咧坐到汪建文对过的椅子上,拿出看傻子耍泼的表情看着崔水哲。
“崔先生好像胸有成竹哇?”汪建文故意摆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问。
“可以这么说。这么多年来公司一直由总厂委派领导执政,这是个错误。尤其是最近几年,领导像走马灯似的换,每个人都没有为公司干过一点实事,不是得过且过就是吃喝玩乐,口袋搂满了就走人。公司连年亏损,三百多在职职工仅有三十七个人在上班,三分之二的机床在睡觉,再这么下去非倒闭不可。我们是公司的主人,为什么要让外人来当我们的家呢?”
汪建文想笑又生气。“说说你的打算吧。”
“我想挑大梁,当然这得看你的意思啦。我是大专生,并且从事多年的企业管理工作,我想我是可以胜任的。”大言不惭,且面不改色,脸皮真够厚的!
“你倒是很不谦虚呀!请问你想挑哪个厂子的大梁呢?”
“我要挑的可不是下边的大梁。”
汪建文生气又惊讶的地问:“难道你想挑公司的大梁?”
“是的。”崔水哲声音洪亮地答。
汪建文突然笑了起来,笑够了才冷漠地说:“不好意思!我的权限可能无法满足你的雄心了。公司是大家的,刚才你不是也这么说吗?假如全公司三百九十一名职工都同意你来挑大梁,我没有意见。”
崔水哲站起来把刚才没有念完的纸递给汪建文。“既然这样,请你在这张纸上签上你的名字。你看,已经有这么多人签了。”
汪建文看都没看就扒拉开那张纸,“我不签。如果有必要我会当面提出来,背后鼓捣的把戏我高低不会做的。马经理还没有正式调回厂,总厂对咱们公司到底作何安排还是个未知数。从建立公司到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总厂一直扶植咱们,于情于理咱们都该等待。再说,咱们是集体所有制企业,若是没有了主管部门,营业执照都无法年检,除非改制,可是改制又不是说改就改得了的。崔先生,你好像是八八年就停薪留职了吧?十多年都不见你的影儿了,现在你突然冒出来说要挑大梁?你让我拿什么信任你呢?就凭你的高学历吗?咱不说你这学历是咋来的。就算你有真才实学,这个险我也是不敢冒的。”
崔水哲眨巴几下三角眼,接着收起那张纸转身走了。
云鸿飞轻轻哼了声。“这小子销声匿迹十几年,可能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呀。”
汪建文鄙夷地说:“我量他也没有这眼光,只不过公司的衰败给他提了个醒儿而已。什么东西,净背后搞鬼,能有多大的能力呀?我还真没瞧起他呢!”
云鸿飞摇摇头分析。“你可想错了。有时候机会是会成全一个人的,这可不论他有没有能力。这小子是诚心要坐马楚奇的椅子喽,否则他不会跳得这么欢。这次他要是成功了,第一个对付的人可能就是你。如果这次不成功他也不会消停,你没见那双小三角眼多么自负和狂妄吗?看着吧,这次鼓捣不成,早晚有一天他得鼓捣成了。”
“你说得像真的似的。就他那个熊样儿,要是坐在总经理的椅子上,不赶上猩猩坐在金銮殿上一样可笑了吗?”说完就嘎嘎地笑了起来。
“你先别笑。这么多年在奸人里打滚,多多少少我还会看几个人。所以,——”停住,他犹豫地着看着汪建文。
汪建文斜着眼瞥着云鸿飞。“你啥时候学会吞吞吐吐的了?”
“所以,马楚奇的椅子你最好别坐。让别人去坐好啦,你还当你的副经理,稳当还没有风险。好处落不下,责任别人担,何乐而不为呢!”
“好的。我听你的。”说得很乖,眼神却是不以为然。
云鸿飞一阵扫兴:她不仅贪婪,还有野心。算了,人各有志。
7 生意兴隆
萧紫玉的饭店开得相当成功。每天从早上九点开始就有客人进门,三三两两,成伙结群地来。特别是晚上七点以后,几乎没有空桌,要想吃这里的饭必须预先订位子。厨师的手膊子掂木了,服务员的脚掌子跑疼了,偏偏等着吃饭的人就是不断?仿佛整个福水区就只有这一家饭店似的。火!实在是火!
下午六点没到,食客就哩哩啦啦地往门里进,服务员的脚也就开始楼上楼下地跑。
会计施威匆匆进了厨房,把正在指导厨师做销魂掌的萧紫玉叫回办公室接电话。
“亲爱的,我已经一天没有见到你了,今晚早点回家吧。”李勃然抱怨的声音清晰传来。
“有别的事吗?我很忙啊。”萧紫玉不耐烦地说。
“嗯,北京来了几位重要客人,一会儿我带他们去你那儿吃饭。给留个位子吧。”
萧紫玉看看表。“我去问问香泽,过会儿给你电话。”
“大嫂,有事吗?”站在吧台里的李香泽正在收款,见萧紫玉过来,立即把账单推给身边的一个女孩子。
萧紫玉小声问:“还有空位子吗?你大哥一会儿带人来吃饭。”
李香泽拿过来登记簿查看。“刚刚倒出两间,要大要小?”
萧紫玉拿起吧台上的电话打李勃然的手机。安排完丈夫,她跟小姑子闲聊起来。
“大嫂你看,”李香泽指着满堂的客人。“天天满客。你太有远见了!怎么就想起来开饭来了呢?”真心诚意地拍起了马屁。
萧紫玉靠在吧台边上,也望着客人。“这不叫远见,只不过是瞎鸡撞到了米堆上罢了。说说你吧,好好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了。陆琛没有想*吗?”
李香泽美滋滋地笑。“是他建议我这么干的。”
“真的?”不信。她了解的陆琛可是把工作看得相当重要的!
“真的。他说他大小也是股东之一,多少也得出点力不是?”
萧紫玉摇摇头。“他让你这么干你就同意了,你可真是个好老婆呀!”
“车间那破活儿我早就干够了,个个礼拜天都得加班,月月还得为了完成工时闹心。你看现在多好!不是个大老板也是个小老板,穿得漂漂亮亮地往这儿一站,自在极了!”
“你就臭美吧你!”
李香泽立即摇着她那个新潮的头型想实际演示一遍她大嫂说的“臭美”,却忽然看见了走进门来的周明慧,立马惊讶大叫:“天哪!大嫂你快看,败家子来了。”
萧紫玉快速转身望去,接着便大步迎了过去。“明慧,你怎么来了?”握住周明慧枯瘦的手,她欣喜地问。
激动中的周明慧全身轻轻地哆嗦着,含着满眶的泪水半天也没说不出话来。
“走,到办公室坐坐。”搀住周明慧要走。
周明慧却摇着瘦骨嶙峋的手臂,“不用了紫玉,见到你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好不容易见到你,咱得好好唠唠。办公室就在那儿,拐个弯儿就是。”指着办公室的门说,声音发颤,眼泛亮光。
周明慧的丈夫蔡雷说:“就别麻烦了,在这里坐坐得了。”
萧紫玉见拗不过他们,只好带着他们朝一张空桌走去。
蔡雷边走边叨咕:“昨天一到家她就吵着要来,好说歹说总算是等了一宿,气得刚刚才跟我说话。”
“干吗急着跑来?打个电话我随时都可以过去看你嘛。自个儿的身子可要知道爱惜呀!再不能生闲气喽听见吗?”边说边挪开椅子扶周明慧坐下,又请蔡雷坐下。
周明慧病恹恹地笑了。“你这么忙,哪能让你乱跑。我是个闲人,理应我来看你才是。”说着愣住,慢慢抬起手,指着一侧伺候客人用餐的孔倩惊喜地说:“那不是孔倩吗?她在这儿上班呀?”
“是的。不光她还有别人,一会儿我通通让她们来陪你。”把菜单递给蔡雷。“看看想吃啥,尽情地点,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蔡雷接去菜单,然后递给妻子。“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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