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琛拿张纸巾擦擦嘴,然后打开手机吩咐厨房:“给我沏壶毛尖,配几样精致小点,送到桃花厅来。”
萧紫玉心中一热:他竟还记得自己喜欢毛尖?如此细心的男人真是难得!“谢谢!不用麻烦啦。”
“怎么叫麻烦呢?难得跟你喝次茶。”端详她憔悴的脸,“我想再问你一遍,你回来的真正原因到底是啥?真不能告诉我么?”
萧紫玉镇静地答:“就是那个原因,你怎么不信我呀?”
陆琛摇摇头,又轻轻叹息一声。“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们。”
萧紫玉也摇摇头,也轻轻长叹一声。“真的没事。别胡思乱想啦。”看了眼汪建文的酒杯,“说说你们吧,看得出来处的不错。”
陆琛淡淡笑笑。“亲戚理道的,再怎么也得往好里处,咋的也不能让外人看笑话,你说是吧?”
萧紫玉赞许地点点头。“她是个要强的女人,脑子够用点子也多,就是没得到机会发挥,说不定将来她会是你的左膀右臂。”看看清雅的室内,声音不无遗憾地说下去,“能在一起做事也是一种缘分哪!好好珍惜吧!”
陆琛一直看着她,当她说完珍惜时他突然说:“那么,你回来,让我做你的左膀右臂好了。”
萧紫玉幽幽地看着他,然后慢慢摇摇头。“能不干活就可以拿到钱的事我怎么会放弃呢!”
“回来吧。我保证不会让你累着,你支支嘴就行。”
萧紫玉再次摇摇头,然后转开话题。“香泽是个好妈妈好妻子,你可一定要善待她呀。”
陆琛皱了下眉。“这话听着咋这么别扭呢?好像离别赠言似的,难道你又要走喽?”
一名服务员端着摆着茶点的托盘上来。
汪建文赶紧离开,经过服务员身边时她扫了眼托盘里精致的点心再次在心底慨叹:萧紫玉真幸福!
茶水入盏,清馨的香气不一会儿就弥漫了整间屋子。
陆琛用公筷每样点心夹了一块,放在一只小碟里,然后端给萧紫玉,“尝尝。新请来的闽南糕点师的手艺。很不错!”
盛意拳拳,萧紫玉怎能拒绝。轻轻捏起一块梅花状的点心她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两个人一起用餐无数次,却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得又远,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优雅斯文的吃相,他竟然不知不觉看得痴了。
吃了一块点心,拿过一边的纸巾擦擦嘴角,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水,然后,萧紫玉半是嗔怪半是责备地抗议,“哪有这么看着人家吃东西的?”
陆琛忽然一阵心疼,却用玩笑的口吻说:“看你吃东西简直是一种艺术享受!”
“好啊。打明儿个起我天天来吃,让你看个够。”也开玩笑。
“那敢情好啦。求之不得呀!”忧伤地笑。
萧紫玉也笑了,又喝了口茶水后她接着刚才的话郑重地说:“我哪儿都不去了,这里有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再也不会离开。”
——亲人,朋友,不知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了,我揍了李勃然,你不会怪我吧?”
“他该揍。你揍得好!”笑着说,眼内却涌上了痛苦的影子。
陆琛长叹一声。“那个女人不是个善茬儿,她肯定会纠缠下去。香泽把她的脸挠花了她都不怕,我真担心她黔驴技穷之后会找上你呀!”
萧紫玉淡淡笑了。“她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了。不过她不会再出现啦,因为前几天我已经把她打发了。”
陆琛半是惊讶半是钦佩地看着她,半天才问:“你怎么打发的?那可是个连脸都不要的女人哪。”
于是,萧紫玉学了一遍跟平繁梅约她谈判之事。
“李勃然前生一定做了很多很多善事,所以今生才能娶到你。他真是太幸福啦!”
萧紫玉出声地笑了,小手翘成兰花挡在洁白细密的牙齿前。“难道你不幸福么?香泽不是个好妻子吗?”
陆琛摇摇头。“感情和爱情怎么可以同日而语呢!”目光忧郁而感伤,语声沉痛而绝望。
萧紫玉也是一阵心痛,却只能无言以对。端起茶杯,她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茶水。
“你没事不会来这儿。说吧,不管什么事我都会答应你。”
萧紫玉撂下空了的茶杯,看着陆琛给她斟茶。“好吧,我就不拐弯抹角啦。赵野玫想见见晨曦,你——”
“不行。”不等她说完,他急促地打断她。“当年她把一个月的孩子扔下就走,心该有多狠哪!这么冷酷的女人不配有孩子。我儿子有妈妈,一个非常好的妈妈。她想得真美?孩子长大了才想见,不觉得太晚了吗?”
“虽然养育之恩大过生育之恩,但是,就是再过一百年也抹不去晨曦是她生的事实。你就不怕将来孩子长大了怪罪你剥夺了他与生母相认的权利吗?”
“不怕。我也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啊!前半生是我造成了你的痛苦,后半生我不能让你为了儿子的事再受煎熬。”
陆琛呆呆的凝视着对面脸色忽然红润起来的女人,心中蓦然震撼:原来自己在她心里如此沉重!陆琛,今生即使不能拥有她你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啦!不是吗?
“当年她做得是有些过分,移位思考你替她想想,自己是怎么对她的,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那么做。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都是一个情字闹的。这个情字不仅害了你也害了她,就别再殃及无辜的孩子啦。让他们见见,哪怕一面也好。就算给我个面子行吗?”
相识二十多年,跟他说话她可从来没有如此低声下气过。他的心立即软了。“可是,我已经告诉晨曦说他亲妈在生他的时候死啦。这是赵野玫让我这么说的。”
萧紫玉点点头。“孩子还小,不能出尔反尔。要不这样,让她以远房姨妈或姑妈的身份跟晨曦见面,等晨曦长大成人再告诉他实情,到那时让他自己决定是否该认下这个妈,你说行吗?”
陆琛只能点头,即便她说鸡蛋是树上接的他也会同意,何况她说的不无道理!
2 最后聚餐
萧紫玉回家已经四个多月了,她放弃了一切应酬和娱乐,整天围着李勃然转,不是给他做吃的就是给他置办穿的,反正不闲着,特别是从北京回来,娘家她一概不去了,杨桂英想她,一个又一个电话打来,她要么不接要么极不耐烦地呵斥她妈,气得萧老太太大骂她改常,心里只有她的汉子和孩子。
这天,李勃然从外面回来,刚进旋关他就听萧紫玉在大喊大叫:“……你又不是只生了我一个,干啥老缠着我?四个孩子当中是我领你去的北京,我给你吃的穿的没少买,你咋还不知足?我有丈夫有孩子有家庭要照顾,哪有闲心跟你没完没了地扯呀?你不是还有一个闺女俩儿子呢么?有啥事你找他们去,你也生了他们,他们有义务管你。以后别打电话找我啦,你就当我死啦。”喊完用力扣上话筒。
李勃然靠在墙上,半天才挪着发软的膝盖进了客厅到了沙发边。
萧紫玉见李勃然回来了,立即欢快地过来帮他脱衣服,还振振有词地说:“人老了真磨唧。我妈指定得了老年痴呆症了,整天无事生非的,真受不了她!”衣服挂好又进了厨房。
李勃然呆呆看着萧紫玉红扑扑的脸上近乎灿烂的笑容,他悄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腿上的疼痛还没有消失,厨房里便响起了刀勺的碰撞声。他困惑,惆怅,黯然地望着那个忙碌的身影,仔细翻着记忆,寻找着高兴不起来的原由。
——平二奶彻底地消失了,这都是她的功劳。父母二人开始享受生活了,早起去舞剑,饭后一个去老干部活动中心,一个不去溜达就是看二人转。老丈母娘一趟北京仿佛吃了灵丹妙药,虽然被老闺女气得够呛,却硬是没犯心脏病,有时间就看二人转,兴致上来还去扭扭大秧歌。大舅子升为主任。小舅子提了处长。大姨姐成了两家美容院的老板娘。弟弟当上了工长。妹妹妹夫很能干,两家饭店鼓捣得只盈利不亏损,股东月月分红利。儿子更是争气,上学就戴上了红领巾,回回考试都拿a。厂子创利又增资,跟日本人合资完又跟韩商合了作。大家小家都在变,人人都往好里变,怎么就她却越变越陌生越难懂了呢?说她变坏了——她孝敬公婆,疼爱儿子,体贴丈夫,从不外出去风。说她变好——她对生母声色俱厉态度恶劣,对待兄姐不理不睬。她到底哪里变了呢?她的身体瘦了,她的汗水多了,她的饭量少了。老天!她别是有病了吧?想着他便几步蹿进了厨房,抓住萧紫玉他惊天动地地问:“你有事瞒着我,你是不是病了?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快点告诉我呀!”
满脸通红满头大汗的萧紫玉,快速把铲刀塞给李勃然并急促地说:“我没病却有了尿,再憋一会儿非尿裤子不可了。好好看着,啊。”话音未落她的人已经到了卧室的门口。
她想吃药已经半天啦,头痛欲裂,呕吐感一阵强是一阵,真想躺在地上打滚,呻吟,哭叫……可是,她却只能站着,而且还得站得自然——因为他正瞪着大眼珠子在研究她呢,别说躺下呻吟,连回一下头都不敢哪,更不敢去卧室吃药啦。正在她急得眼睛发蓝痛哭难耐之际他竟然走了过来,于是她得救了,堂而皇之地去卧室拿了药片,然后进了卫生间。
李勃然手里的铲子翻动着锅里的菜,脸却向着卫生间。当洪清华闻着胡味儿跑出来查看时,他还是那个姿势。
上午开了两个会,下午陪着上面的领导各单位转了转,快五点了,李勃然才回到家。打开大门,他的脸一下子就撂了下来,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勉强挤出个平和的表情走进旋关。
陆琛一家和唐正旭一家都在,李久成跟洪清华陪着唐正旭和陆琛坐在沙发上。李香泽领着一帮孩子玩得热火朝天。萧紫玉和关思琦在厨房忙活。
看见李勃然,萧紫玉快步过来去接他的皮包,而他却握住她的手,把皮包给了跟儿媳妇一起走过来的洪清华。
萧紫玉回了厨房。李香泽过来挑她大哥的理。“李总,干啥啷铛着脸哪?嫌我们来了咋的?”
“牙尖嘴利,哪儿都有你,赶上穆桂英啦阵阵少不下。”举手假装要打李香泽,却被赶过来的关思琦拦住。
“三姐夫,如果你非要消气的话就找我吧,是我叫香泽一起过来的。”
“思琦你怎么可以把你三姐夫想得这么狭隘呢?”李勃然没笑硬挤了个笑。
关思琦进了厨房。唐正旭连忙接着妻子的话说:“来了这么长时间就看弟妹忙活了,一个人还好,我们还来了一家子。若不是我爸去了东北,今天来的可就是四个人啦。确实有些过意不去呀!”
李勃然请唐正旭坐下,递烟又倒茶。“紫玉把思琦当妹妹,我和你的交情也十多年啦。以后想来就来吧,爱啥时来就来,兄弟一律欢迎。”无奈言之,说完又后悔。
“好啊,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唐正旭乐呵呵地答。
“对了,平白无故的老爷子怎么回东北啦?”
“我老姑不行了,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哦,什么病啊?”
“肝癌。”
李勃然蓦地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侧头望了望厨房,待收回目光他的眼中竟然汪着哀伤。
唐正旭会错了意,以为他在为他的老姑悲伤,忙劝道:“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都难免。好在老姑她是个很会生活的人,虽然活不过六十岁却也没有啥遗憾的了!”
李勃然恍惚地点点头,忽然看见和心蕊下象棋的男孩儿,冲口问:“那孩子——怎么回事?”
“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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