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也不能说贾环有错。
贾母是一脑门子官司。
正巧,贾环从梦坡斋过来,他刚请了贾政和贾琏去宁国府那边招待族人。
对于今日就匆忙出殡,虽说贾政和贾琏都极为不解。
可贾环搬出了皇太后和皇帝,他们二人也就没多问了,还试图宽解贾环一番……
当贾环走进荣庆堂时,除了贾探春外,满屋子的眼睛,都齐刷刷的看向他。
贾环虽然也发觉了一些怪异,此刻却不是处理的时机。
他给贾母和薛姨妈见礼之后,便沉声道:“老祖宗,今日秦氏就要出殡,孙儿过来与老祖宗言语一声。”
“嗯?”
贾母闻言顿时一惊,问道:“如何这般急?”
贾环道:“是宫里的意思……陛下让我尽快结束家事,明日去和准葛尔谈判收复西域之事。”
贾母闻言,方松了口气,又想起这本来就是一个计谋,便不再上心,道:“即使如此,也太急了些。不过,你要忙于国事,秦氏又是晚辈,便如此吧。”
“老太太……”
贾母话音刚落,坐在软榻一边,与她捶腿的贾宝玉忽然叫了声。
贾母闻声看去,见贾宝玉此刻竟双目含泪,神色隐隐有些激动,忙道:“宝玉,怎么了?”
贾宝玉哽咽道:“老祖宗,孙儿也想去送秦氏一程。”
贾母闻言一怔,看向贾环。
贾环道:“今夜怕是回不来。”
贾母闻言,愈发犹豫了。
贾宝玉却落下泪来,道:“老祖宗,秦氏这般年轻,却枉死遇难,如今,还这样委屈,孙儿……”
“宝玉!”
听贾宝玉话里有替秦可卿抱不平之意,贾母忙喝了声,道:“你三弟已经为她砍了一百多颗脑袋,替她陪葬。”
贾宝玉闻言,面色白了白,讷讷道:“老祖宗,孙儿不是责怪三弟,就是……就是想送秦氏一程。”
贾母还想劝住,贾环却道:“老祖宗,二哥既然想去送一程,就送一程吧。不过是在家庙过一夜,算不得什么。”
贾母却不放心,对在一旁服侍的李纨道:“要不,你也跟着去一趟吧。夜里别在家庙住,带上宝玉一起去水月庵住一晚,明日一早回来。”
李纨闻言忙应下了。
贾母问道:“环哥儿,我约莫记着,如今水月庵是谁在管事?”
贾环闻言一怔,摇摇头道:“之前是链二哥在负责那边的事,孙儿却不清楚。
好像是族里的后辈……不过谁管都不妨事,怠慢不了大嫂子和二哥。”
贾母闻言,想了想,又道:“只宝玉一人,怕他孤单。你又要忙大事,没功夫陪他……”
她对李纨道:“不如让兰哥儿也一并去吧,留他一个人在园子里,你也不放心。”
李纨闻言,脸色微变,却哪里能说一个“不”字,点头应下。
贾宝玉这才破涕为笑,拉着贾母的手道:“谢谢老祖宗。”
……
不过,当贾宝玉跟着贾环到了宁国府这边,他就笑不出来了。
贾政和贾琏正在宁安堂中,替贾环招呼一干闻信后匆匆赶来的族人。
看到从灵堂上大哭一气转过来的贾宝玉后,贾政的脸登时沉了下来。
待看到贾兰也过来,问清缘由后,贾政的脸色就更黑了,喝骂了声:“该死的孽障!”
贾环虽然心里不愿理会,可想起贾母,还是没法子,瞥了眼唬的瑟瑟发抖的贾宝玉,他无奈对贾政道:“爹,唬坏了二哥,老祖宗找你麻烦啊!”
贾政闻言,面色一滞,哼了声,到底不再骂了,转头又去和族人说话。
贾环则揉了揉贾兰的小脑瓜后,便在一群人起身相送中出去了。
转至仪门外前厅,只有诸葛道和苏叶二人在此喝茶,见贾环进门后忙起身,诸葛道言道:“环哥儿,风哥儿他们在前面忙着拦人,也不知从哪儿得的信,各家府上都来人了。我二人在前面说的口干舌燥,进来喝口茶。
不过……”
“怎么了?”
贾环问道。
诸葛道说:“也不知是不是我们说的太委屈了些,好些人还是要在路边路祭。尤其是定城侯府的谢鲸,那粗汉差点没打我。还是风哥儿给他好言解释了好些,他才作罢,但也指使家仆回去拿祭棚,设路祭了。
有他一个带头的,后面不少府上都有这个打算。
好些家,以前和咱们靠的并不算近,也不知为何这次这般热情……”
索蓝宇从门外走进来,道:“所以说,凡事有利就有弊。公子在陛下跟前救下了那么多本该抄家灭族的人家,这种做法在军中士卒心里自然不满,可那些家里当官的武勋世家,尤其是一些小家族眼中,公子差不多快成了他们的救命符了。
连那等大罪都能免死,呵呵。
瞧着吧,今日一准热闹。”
贾环闻言冷笑了声,看着皇宫方向道:“没事,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至于会成什么样,怪不得我们。”
……
未时二刻,钦天监阴阳司吏算为吉时。
大殡开出宁国府。
一般十六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奉天洪建,大秦朝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享强寿贾门秦氏之灵柩”。
一应执事陈设,皆系现赶着新做出来的,一色光艳夺目。
宝珠自行未嫁女之礼外,摔丧驾灵,十分哀苦。
从宁国府大门而出,原本应当设席张筵,和悲音奏哀乐,却一应皆无。
除了宝珠在前面摔丧痛哭之声外,整条街道,都安静的有些恕?br/>
贾环作为贾家族长,骑一匹漆黑无一丝杂色的战马于最前。
马头上,一朵白色大花,看起来极为刺目。
配上他一脸枯槁的面色,霜白的两鬓,纵然无哀乐,气氛还是忽然哀伤到了深处……
诸葛道没有说错,公侯街两旁,前来送殡的官客并不少。
尽管顶级的如牛继宗、温严正等人因受了贾环的叮嘱没有来,可荣国一脉的武勋家族,还是来了不少。
其中,便以定城侯府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为首。
这位性情暴烈,连牛继宗都拿他无法的壮汉,看着贾环哀思难当的神色,看起来已经快到了要爆发的边缘,愤怒之极。
贾环此刻走不开,只得给身后的秦风隐晦的比划了个手势。
秦风领会后,便驱马出了队伍,而后赶紧下马去劝说谢琼。
不知他说了什么,不过,到底还是将谢琼给稳住了……
除了谢琼外,还有平原侯府世袭二等男蒋子宁,襄阳侯府世袭二等男戚建辉,寿山伯府世袭二等男赵廷……
余者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
贾环却并未下马招呼,一路安静的走过后,到了城门口,又看到各大府上的路祭祭棚。
为首的一座祭棚,乃是如今掌宗人府大宗正之职,孝康亲王府的祭棚。
虽然只是王府长史主持路祭,但这份体面依旧足以让许多人侧目了。
尽管贾环不愿停下,可贾政还是喊住了队伍,招呼贾环亲自拜谢一番后,队伍才继续出发。
待出了城门口后,便直往铁槛寺。
……
却说队伍行出了十里地后,李纨因记挂着贾宝玉,怕他在郊外纵性逞强,不服家人的话。
贾政此刻在轿中,又管不着这些小事,惟恐有个失闪难见贾母。
因此便命小厮将他唤来。
贾宝玉方脱了贾政的眼神,正快活没一会儿,却有听李纨召唤,只得来到车前。
李纨笑道:“宝玉,外面天气太热,你别猴在马上了,仔细晒伤晒黑了,家去后被姊妹们笑话,和那粗汉一般。下来和兰哥儿一起坐车来岂不好?”
贾宝玉闻言,有些担心的摸了摸脸后,忙下了马,爬入李纨车上。
见贾兰抽着嘴角巴巴的看着他,贾宝玉没好气的给了他一个榧子吃。
贾兰在心里盘算着,几招能把这位二叔给打趴下,不过也只是想想……
叔侄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一时,只见从那边两骑马压地飞来离李纨车不远一齐蹿下来,扶车回说:“这里有下处奶奶请歇更衣。”
李纨听了,便命歇了再走。
众小厮听了一带辕马岔出人群,往北飞走。
车夫赶着李纨的车往北而去,入了庄门内。
早有家人将众庄汉撵尽,那庄农人家无多房舍,婆娘们无处回避只得由她们去了。
那些村姑庄妇见了李纨等人的衣服礼数款,段岂有不爱看的?
一时李纨进入茅堂,因命贾宝玉和李纨先出去顽顽。
贾宝玉便同贾兰出来,带着小厮们各处游顽。
凡庄农动用之物皆不曾见过,贾宝玉一见了锹镢锄犁等物皆以为奇,不知何项所使其名为何。
小厮在旁一一的告诉了名色说明原委。
贾宝玉听了因点头叹道:“怪道古人诗上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正为此也。”一面说一面又至一间房前只见炕上有个纺车。
贾宝玉又问小厮们:“这又是什么?”
小厮们又告诉他原委,贾宝玉听说便上来拧转作耍自为有趣。
只见一个约有十七八岁的村庄丫头跑了来乱嚷:“别动坏了!”
众小厮忙断喝拦阻,贾宝玉忙丢开手陪笑说道:“我因为没见过这个,所以试他一试。”
那丫头道:“你们那里会弄这个,站开了我纺与你瞧。”
贾兰在一旁觑着眼看他二叔,贾宝玉被看的有些脸红。
贾宝玉推他一把,嗔道:“臭小子!再乱看仔细我就打了。”
贾兰抽了抽嘴角……
说着只见那丫头纺起线来,贾宝玉看着稀罕,正要说话时,只听那边老婆子叫道:“二丫头快过来!”那丫头听见丢下纺车一径去了。
贾宝玉怅然无趣,贾兰也有点伤感,因为他想起了家里的朱二丫……
过了一会儿,只见李纨打发人来叫他两个进去。
李纨洗了手换了衣服,问他们换不换。
两人都不换,只得罢了。
家丁仆妇们将带着行路的茶壶、茶杯、十锦屉盒并各样小食端来,李纨等吃过茶待他们收拾完毕便起身上车。
外面林之孝家的预备下赏封赏了本村主人,庄妇等来叩赏。
李纨并不在意,贾宝玉却留心看时内中并无二丫头。
一时上了车出来走不多远,只见迎头二丫头怀里抱着他小兄弟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
贾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却料是众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争奈车轻马快一时展眼无踪。
看着贾宝玉怅然若失的模样,贾兰眼珠子转了转,道:“二叔,我给你出个法儿。一会儿到了铁槛寺,你跟三叔说一声,让三叔帮你说个媒……”
“呸!”
贾宝玉面色陡然大红,压低声音狠狠的啐了一口,道:“不如我让你三叔去朱二丫她爹那,替你说个媒吧!”
贾兰眉眼间却极为得意的笑了笑,竟连连点头道:“二叔若能说成了,我给你磕头!”
贾宝玉气结笑道:“你真真是跟你三叔学坏了,瞧你那德性,都跟他小时候没两样。”
“真的?”
贾兰闻言眼睛一亮,高兴道:“我要是能跟三叔没两样,日后岂不是也能做大官?”
贾宝玉闻言,脸色登时吊了下来,喝了声:“俗不可耐!快离我远点!”
贾兰闻言浑不在意,往边上靠了靠,嘿嘿一笑。
……
转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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