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沧海将喜讯通知给父母,父母在另一端听得又是欣慰又是抱怨。因为林父无调不得回国的工作性质,林母当即表示要立即回国看望孙女。沧海忙温言劝阻,许诺过一段时日就会携妻携女前去看望。自始至终,他都没敢告诉父母,展眉仍在昏迷中的事实。放下电话之后,唯有沉重的叹息。
东儿默默凝视着哥哥,无端心疼。默默祈愿,嫂子能早一点醒来。
雪花自天际飘洒而下,一年光景转瞬即逝。
步入大学之后,东儿感受到,时间越发匆匆,转眼间一个学期已告结束!那年的春节,让人难以忘怀——除夕前一天,徐展眉终于睁开双眼,清亮的眸子转动着,宛如新生一般!
东儿看到,哥哥笑得流出了眼泪!她相信,若嫂子一辈子不醒,哥哥也会守护她,一生一世!
闲适的大年初二,厨房中锅铲齐响,不时传出一阵阵饭菜香气,顺着厨房的门缝飘散到客厅。
楚梓和屏翳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两侧。楚梓依旧是满面端谨,正低头仔细审视一组图标,薄削的嘴唇不时小声念叨几个数字。阳光刚好照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板上,借由地板的反光,反射到他的身上。楚梓穿着乳黄色的宽领长毛衫、卡其绿的宽大粗布裤子,就坐在距离阳光不远的地方,让人顿时感到了偏偏浊世佳公子的意味。
在他身边不远处,百无聊赖的钱屏翳把报纸翻得刺啦刺啦响,从第一版一直翻到了最后一版,终于放弃地抛掷在茶几上:“没意思!”
厨房飘来的饭香终于吸引了屏翳的注意力,他猛地吸了几下鼻子,胃里便开始咕咕作响:“沧海出国这么多年,竟然做饭大有长进了!”
“嗯……”可惜楚梓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只是胡乱应了一声,便继续处理那一组看似复杂的数字!不时用笔改动一下,认真的神情,让屏翳不忍心再去打断。
林沧海终于围着围裙出现在客厅里,他一手拎着保温盒,另一只手却举着一个硕大的托盘:“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钱屏翳巴不得这句话,忙跑上去接过托盘,却看里面摆着三个家常炒菜、一碗肉菜、两小碗米饭、两碗馄饨。他不怕烫地夹起一块肉就往嘴里送,却被烫得连连呼气,口中竟还喊着:“好吃!好吃!”又指着馄饨,少见多怪道,“你还记得做元宝汤!”
沧海无奈摇头:“没人跟你抢!一点吃相都没有,亏你还生在了书香门第!”他所这话便坐在楚梓身边,捡拾起方才被屏翳抛掷到茶几上的报纸。
屏翳早就开始大快朵颐,一口气吃下去半碗饭才抬头:“沧海,你还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绝世好老婆呀!没想到你厨艺这么精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说着摇头故作叹息。
“今日怎么样?当初怎么样?”林沧海有些不解对方的哑谜。
这时候被数据困扰了一上午的楚梓终于抬起头来,口吻平和:“早知你能烧出这么美味的饭食,当初我们两个就不该去装可怜打秋风了!”
林沧海抽抽嘴角:“我这也是去美国之后才学的厨艺,还特地报过一个中国菜的班呢!我经常加班,上下班时间不一定,又不忍心让眉眉半夜起来给我做吃的,所以才去学的。”
屏翳蓦然抬起头来,着意看了一眼沧海,又望向楚梓。林沧海此时方悔失言,是展眉醒来让他放松了不少,而重新拾取的一段友谊让他感到弥足珍贵,眼下说话竟也开始不管不顾起来!他歉意地望向楚梓,不知该否道歉。
可惜楚梓只是欠身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两口水问:“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眉来眼去的!”放下水杯,他浑不在意地拿起碗筷,开始享受面前这一餐饭。可惜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对于饭菜的满意度,自然无从提起。
10。口哨
燕大教职工小区的供暖一向是值得称赞的。甫入初冬,在全市还要等半个月才可以供暖的时候,燕大从教学到办公、生活区域,都会提前进入供暖状态。而隆冬之际,即便开启半扇窗子,室内依旧暖意熏人。
冬日午后,饱食的钱屏翳会进去最惬意的状态,慵懒地像只肥猫一般,躺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一边晒着肚皮,一边口中哼哼着不成调的曲段,直到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他整个人便进入充满暖意的睡梦中。
今天他依旧循环往复,吃饱之后在屋子里转了两个圈,终于耐不住困意袭来,仰躺在沙发椅上:“我要睡午觉!”
“嗯。”重新拿起数据表的楚梓淡淡答了一声,再次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眼前的几页纸上。
沧海看时候不早,起身拎着保温桶:“我去医院送饭。”其实这个时候,送饭为时过早,沧海是想趁机回家看看正过寒假的妹妹。
楚梓头也不抬地点点头,全不在意地说了一声“好”。
林沧海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这位好友一旦进入思索状态,任何外在的人和事都别想把他拉出来!这也是钱唐风教授在众多学生中,唯独对他青睐有加并破例收入门下的原因之一。
谁知他正自愣神想着,钱屏翳的手机突然响起怪异的铃声——是《缘分天空》。林沧海诧异地抬起头,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特设铃声!
果然,原本已经开始微酣的钱三公子一咕噜坐起身来,眼睛还未睁开,就凭直觉按下了接听键:“天天……”
略微粗噶的声音着意发出柔和的轻语,林沧海听得一阵恶寒,他下意识望向楚梓,发现对方竟也难得地回头观望。
“这就是……传说中的杜丽娘?”沧海又看了正抱着电话晃悠的钱屏翳,实在觉得难以猝睹,终于放弃一般回过身来,“真让人受不了。”
楚梓整理着手头的资料:“我早就见惯不怪了!屏翳也三十出头了,比你小不了几岁,现在你都有女儿了!”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昨天屏翳发下豪言壮语,要在一年之内解决婚姻、儿女问题。他说要千方百计生下儿子,然后和你女儿或者你干女儿结成娃娃亲,这样他就不会被排除在外了!”
楚梓听得无可奈何:“都多大了,还这么孩子气!”
突然身后的沙发椅发出剧烈的响声,二人连忙回头,就见沙发椅斜斜歪倒,而钱屏翳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地上,而他手中犹自抱着手机,眼中精光毕现:“你真的在我家楼下?哦哦,我去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立即站起身,推开落地窗走向阳台。
林沧海眼疾手快地拍拍楚梓,一脸兴奋:“快走,去看好戏!我还没见过那个杜丽娘!”
二人快步走上和大阳台相连的小阳台,果然见楼下站着一名女子。
“是她吗?屏翳的命运女神——杜丽娘?”林沧海觑着眼睛看了良久,终于收回探出的脑袋,摘下眼镜仔细擦拭。而后带上,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真是一朵鲜花呀!”
“鲜花娇媚,就在于肥料够劲儿!”或许是被沧海的活跃所带动,平素严谨端正的楚梓终于加入了开涮老友的行列。不过他只看了一眼楼下的女子,便轻轻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演杜丽娘的就是这位女子,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素颜,没有台上的时候明艳。”
楚梓如实述说着自己的看法。不过林沧海身为已婚男士,却更有独到的见解,“没有舞台上的明艳?我看这样更好!凌霜,我们年轻的时候,对恋人、对未来的生活都寄予了高于实际的憧憬,要不怎么会有‘年少轻狂’这个成语呢?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就像跳脱衣舞一样,一路走一路脱,我们将自己的追求、梦想丢在了成长之路上,但是我们会越走越轻松。”
沧海说着,却没有得到回应,他终于想起回过头来,就见楚梓哭笑不得:“沧海,拜托你,以后不要把梦幻的话语和猥琐的场景纠结在一起!”
“……好吧!其实老美一直很欣赏我的幽默感,我的话语对病人来说就是天然的吗啡!”
楚梓听得眉毛直抽,索性开始关注楼上、楼下眉来眼去的情侣:“他怎么不把人家请上来说话,这么掖着脖子,不累吗?”
“可能是忘了,恋爱中的人智商都会下降,更何况平常智商就不高的钱老三!”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忘高声提醒:“云彩,你就不会飘下去和人家说话?!”
屏翳这才恍然,和楼下的女子说了一声,匆匆向楼下冲去。
虽然有电梯,但是楚、林二人判断,他出现在楼下的速度,远比等电梯要快得多。
沧海俯身看着楼下情侣的窃窃私语,突然脸上现出久违的坏笑:“凌霜,还记得我们先前泡妞时常干的事吗?”
“朋友妻不可欺!”楚梓觉得有些无聊,正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却被林沧海伸臂拉了回去:“别太学究气了嘛!来,听我的口号,一、二、三,开吹!”
沧海嘬起嘴唇,一阵欢快的口哨声立即响起,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楚梓初时并没有参与,只是站在一旁,抿唇笑了——犹记年少无知时,燕大三公子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窝在时亮时不亮的路灯下,待女生走过的时候,就合伙吹口哨,看着女生惊吓的表情而嬉笑!偶尔会遭到泼辣女生的痛骂,当然要是刚巧碰上个胆大的,见到楚凌霜或林沧海就会上前来表白!
想着想着,楚梓不知不觉间和着林沧海的节奏,也吹起欢快的口哨。莫名其妙之间,口哨声调变成了《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二人吹得忘情,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味之中,却没有发觉楼下的女子早已抬起头,稍显怒意地瞪视着这两个看似居心不良的大男人。
钱屏翳为了现实和女孩立场相同,原本背对家属楼的他转过身来,和女孩挽手站在一排,然而待他抬头看向上面的时候,不由一震!爷爷似乎是被口哨吵到,不知何时站在了阳台,此时正一脸严肃地望向自己!
十分钟之后,屏翳现任女朋友乐丽天、前燕大三公子,出现在钱老教授的客厅。不同的是,屏翳与女友一左一右坐在老人身边,楚梓和林沧海却只能站在老人身前。
“这么大的人,还学小孩子吹口哨!”钱唐风虽然面色深沉,却不见发怒的样子——毕竟准孙媳初次登门拜访,他内心还是欢喜的。
所以熟悉老师脾气的楚梓忙认识错误:“老师,对不起,我们也是听说屏翳谈恋爱了,一时激动竟忘形了。”
林沧海站在一边,忙连连点头,表示如此。
钱唐风闻言颜色稍霁:“这就好,我说你们也不是不知分寸的孩子。沧海,展眉和宝宝还好吧?”
“还好,医生说展眉要进补,宝宝的一切指标都符合健康婴儿的指标。”沧海礼貌地回答着,“钱爷爷,我要去给展眉送饭,先告辞了。”他提了提刚刚下楼时就拿在手里的保温桶,随即瞟了一眼屏翳,颇有几分可怜的神色。
楚梓见状,也忙附和道:“先生,您命我做的数据表还差一点,我也要回办公室去拿资料。”得到老师的许可后,他对屏翳做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匆匆离开了钱家。
“也不知道钱爷爷能不能接受这个孙儿媳……”下楼之后默然走了许久,林沧海才终于说出了心里的担忧。如今,初次品尝到为人夫、为人父的快乐,他多么希望好友也能如此。
楚梓皱皱眉头,他很了解老师的脾性,缓缓说道:“也许……开始会有些难度,但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想屏翳若真的爱那个女孩,他会让老师同意并祝福他们的。”
“但愿如此吧!”林沧海且行且说,沉默片刻突兀地问道,“屏翳终于认定了要和自己携手今生的爱人,那么你呢?”
“我?”楚梓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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