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儿一心追悔莫及的时候,楚梓却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内心的矛盾,只是有礼地淡然一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前一句让东儿莫名放心;后一句,却让她无端恼火!只是一句话,再配上他淡漠的语气,疏离之感已在二人之间生发。
东儿不再说话,低下头去看书。她才不去管能看下几个字,只要现在不让她看见楚梓这个人,就好了!
僵了片刻,原以为楚梓会就此离开,但是他却说道:“太晚了,你等我,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谢谢你,我自己可以回去。”东儿头也不抬地说道,她感到有些委屈,突然冒出一句,“若你是因为我哥哥的缘故,大可不必管我。我已经独自生活了五年,现在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楚梓没有答言,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开口:“你等我!”
倏然抬头,东儿还想继续回绝,可惜对方已经出去了!为什么,刚刚楚梓的背影,显得那么憔悴,而且步态虚浮,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不好!”东儿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向教师休息室跑去。此时已到十一点,教学楼过道里的灯灭了两下,便暗了下去。东儿站在黑暗中,等待灯亮。可是等了很久,仍然没有动静。东儿只得摸索着走到休息室外面,轻轻叩门:“有人吗?”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东儿心中一阵慌乱,忙推开了休息室的门:“楚梓,你在不在?你别吓我!”
沙发上恍惚有个人影躺着,东儿哆哆嗦嗦拿出手机,借着一点点微弱的蓝光,她看到楚梓憔悴的面容,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楚梓,你醒醒!”
“我……没事……”许久才传来楚梓虚弱的声音,“就是疼、疼得说不出话……你别哭。”他想笑,可是在手机蓝光之下,竟成了堪比鬼脸的诡异。
“我刚刚问你,你还说自己没事!你这是没事吗?”东儿气得哆嗦,她蹲在楚梓面前,紧紧拉着他的手——虽是夏季,他的手却很凉。
“麻烦……给我倒点水……”楚梓指了指身后的饮水机,他刚刚就是要回来吃止疼片,可是竟然疼得站不起身。
东儿麻利地拿起茶几上的杯子,三两步走到饮水机那,却发现里面的水已经空了!她只得又回到楚梓身边:“没水了,我这里有矿泉水,可是……刚刚打开喝过了……要不我出去给你买一瓶?”
“好”,楚梓轻轻点头,等女孩跑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叫住了她,“等等……都这时候了,卖水的地方很远……把你的水倒我杯子里,谢谢。”
东儿依言照行,终于将半杯子水递到他唇边。楚梓吃下药,静静地躺了会,方才坐起身:“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有些厌烦楚梓频繁地道谢,东儿没有答言,上前搀扶他:“走,我先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吃过药,已经没事了。”楚梓拒绝,“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刚刚你还说没事,鬼才信你的话!你今天要不去医院,我……”她突然想起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楚梓的地方,不由慌了,竟硬生生冒出一句,“我也不回家了!”
饶是刚刚疼得浑身无力,楚梓听到东儿这么孩子气的话,还是笑出了声,没想到抽动胃部神经,疼得他直吸气:“先扶我下去吧,等教学楼关门,就真难办了!”虽然极力掩饰,东儿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无可奈何。
楚梓比东儿高了一个肩膀,扶他下去,可想而知是多大的一个工程!东儿将楚梓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模仿着自己看到过的扶人的姿势。可惜她天生就不会这些,楚梓走了两步,到楼梯处赶紧停下。
“怎么了?”黑暗中,东儿眨眨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楚梓。
楚梓又摸了摸胃部,感觉已不似刚刚那么难以忍受的疼痛,便试探地站直身子,对东儿说:“你扶着我的手就行了。”
黑暗中,东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左手,扶起了楚梓的右臂。虽是炎炎夏日,楚梓仍然是一袭黑色中山装,将扣子扣得严丝合缝,宛如一位从三十年代穿越过来的老学究!
因为顾虑到楚梓的身体,两人走得很慢很慢。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正碰上教工准备落锁。二人忙走出去,接触到教工略带鄙夷的目光,东儿有些莫名恼火。随即身后传来教工的自言自语:“现在的年轻人呀……”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东儿突然回身,窝了一晚上的火终于寻到了地方发泄!她目光如喷火般瞪向教工。
燕大的校工,向来也是颇多自傲的,毕竟能在这样的世界一流学府工作,于亲戚朋友间挣足了面子,平日不容他人诋毁,乍然遭遇学生的反唇相讥,难免意气生发:“这么晚还混在教学楼里,男女之间,虽然已经是成人了,但也要注意。尤其是女孩子,怎么说也是你自己吃亏!”
从小到大,东儿何曾受到过这样的“教育”!当下不怒反笑:“请你注意自己的用语,什么叫‘混’?我吃不吃亏,又关你什么事?别以为在燕大做校工,学生们敬你一声‘老师’,你就能真的当老师。燕大几千人的教师队伍,尚且有不配为师的人,何况是区区一个你!就凭你今天的一个‘混’字,我就能……”
“妞妞!别再说了!”楚梓突然开言相劝,自始至终他都低头不语,此时方缓缓抬起头来,对校工温言说道:“对不起,我是他们老师,今天突然胃疼,这位学生一直在照顾我,您误会她了……”
校工显然是认识楚梓,此时也不由一愣,忙问道:“楚老师要不要紧?你们怎么不早说呀?你这小姑娘,也真是牙尖嘴利,我只不过……”
楚梓倒吸一口冷气,打断了校工的话。东儿忙紧张地拉住他的胳膊:“都怪我,不该理会这种人……”
楚梓淡淡摇头,却仍然有礼地向校工点头致意,这才拽着东儿转身离开。走得远些,方幽幽说道:“你跟我生气,不该把火气撒在别人身上……”
被他说中心事,东儿面上红了红,却不接话。借故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快到午夜了,一会儿路灯都要熄灭,现在怎么办?”
“……送我去校医院吧。”楚梓愣了愣,既不想东儿一个人回去,但顾虑到自己的身体恐怕也没法送她,只得如此安排。
16。陪床
眼看医生麻利地消毒、挂水,而后利索地瞪了病人一眼方才转身离开。东儿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一晚的紧张,于此时方才烟消云散。
楚梓躺在床上,用眼角瞥了一眼东儿,无奈地问:“这会儿怎么又笑了?”
从教学楼到医院的路很远,在校内车已经全部停运之后,东儿扶着楚梓蹒跚行来。还好曾经接手楚梓病情的医生今晚值班,所有的医生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痛恨病人不爱惜身体,这位尽职尽责的医生也不例外。连挖苦带损地把楚病人从头到脚数落一遍,旁边的东儿竟是听得泪水涟涟——照医生的说法,楚梓大可以直接拉去火化了!
还好最后医生看在东儿的面上,放下了听诊器,很不情愿地说:“还好来的及时,只要以后注意,还不到恶化的程度。”而后便是开药、送病房、挂水。
一切安定下来,东儿这才来得及想到刚刚的失态,面上不由一红:“还是要怪你,谁让你闹的那么凶!……真的把我吓坏了,还好你没事……”
女孩语气很轻很轻,轻若无物,但是楚梓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努力抬起头看向东儿,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只转换成几声做作的咳嗽,之后他便偏过头去,看向窗外浓重到化不开的夜色:“妞妞,现在午夜三点了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所以只好委屈你在这里陪床了!”
“好!你有事叫我!”东儿搬来一个小凳子坐,上身却趴在了楚梓的床边。她没有立即闭上眼睛,而是偷偷地观察着楚梓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那只手虽然瘦得骨节分明,可是却显得刚劲有力。手背上微微凸出的青色筋脉,让东儿无端想到冬季失去树长的呼吸声。楚梓一直没有睡,他在黑暗中静静地躺着,往事历历在目。当年认识展眉时,她也是这样的年纪,但是那个他以为曾经深深眷恋过的女人,从未如东儿一般娇憨,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总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他说话,偶尔点点头,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有时候楚梓都想,是不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太过波澜不惊,所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便如狂风翻卷怒涛一般,让他们措手不及就被轻易打散,并且伤得体无完肤!
不知过了多久,窗边泛起鱼肚白,就着幽微的光线,楚梓默默地看着沉睡的女孩——东儿睡得香甜,披肩的长发如墨玉一般散开,其中几缕发丝贴在如白瓷的脸颊上,楚梓静静地看着女孩如黑檀木一般的长发,若雪的容颜,以及此时微微嘟起的红润双唇,不由笑了,心道这不成了格林童话中的白雪公主吗?想到这里,男人平日坚毅的面部线条倏忽之间竟柔和下来,他轻轻抬起手,小心地把浮在女孩面颊上的发丝拨开。乌黑的发丝缠绕在他指尖,那一刻,楚梓分明感到一种源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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