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女孩没有丝毫畏惧,聪慧的眼眸中依然满是自信,“我不仅知其然,而且还知其所以然!请先生给我五分钟的时间阐述,阐述完毕之后,全由先生自作主张!”
老人家点点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眼前他看着长大的少女。
林东韵先是表达了谢意,而后才说道:“顾先生,您上一次接受采访,还是很久远的事情。报纸影印版我有幸看到过,报上刊印的先生小像斯时还是朱颜绿鬓,正为我国的力学工程建设奉献全部身心和力量。之后世事不可预料,数十年之间,一场洗礼无端降临,那一份不尽真实的报道竟然坐定了先生莫须有的罪名!一场浩劫载浮载沉,但也同样是这场劫难,反而更坚定了不少人的信念!顾先生便是这其中的精英翘楚。春光回暖阳光普照,先生建立起燕大的力学实验室,三十年来不辍讲坛,桃李遍及天涯海角,但是再未接受过任何媒体访问。”
东儿一边叙说,一边默默观察着老人眉宇之间的神色。顾吾涯显然已经沉入到对往事的缅怀之中,眼眸中沾染了不少伤感的情绪。
“这些年来,国家的支持、国内学术界与国际的接轨,都为先生您的学术研究创造了一个良好的氛围。但是先生却忽略了媒体这一个重要的工具。存在即为价值,不可否认媒体的重要价值。先生当年曾经对学生、对媒体寒心彻骨,但是那些都是时代酿成的,不能怪任何一个单独的人。而时代也已经一去不复返,先生怎么可以因噎废食,只因为当年一时的不公正,就否定所有媒体呢?”东儿绞紧手指,时间已经快到了,但是倔强的顾爷爷还没有任何反应。
似乎看出了东儿的想法,顾吾涯干涩地提醒一句:“还有一分钟!”
林东韵挑衅地笑了笑,显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继续说道:“先生年已过古稀,近半世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虽然是闭门致力学术、开门接受门徒,但是所研究的课题不能为大多数人了解,也就少了很多潜在的精英学子,先生不觉得可惜吗?眼看就是五十年国庆,新青年报馆期望出一个特别栏目,采访校内诸位大师,让后来学子直观了解先生们的钻研精神和相关学术圈子的动态,请先生为学生、同时也是为自己研究的学术,接受我们的采访!”
顾吾涯仍然没有表态,只是问道:“要是我不同意呢?”
林东韵舒了一口气,反正她要做的已经做了,她已经尽力,既然如此,尽人事而安天命,即便对方不同意,她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于是女孩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接受与不接受,这是您的自由,我们尊重您的选择。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会写一篇关于这一通谈话的报道,甚至或许追古抚今,发一通感慨吧,不过那也是我的自由!”
话音刚落,门外就听到一位老者的笑声:“哈哈,妞妞,你真是长进了不少!”
林东韵站起身来打招呼:“钱爷爷,您来了!”但是她却没有离开顾吾涯身边,毕竟对方还没有表态。
钱唐风走进客厅,坐到了顾吾涯身边的客位,问道:“妞妞,我问你,你们报馆这一次采访的对象里,有没有我老人家?”
“我还没有看到详细名单,但是以钱爷爷您在学术界泰山北斗的地位,想来是不会缺席的。”林东韵实话实说,毫无任何夸大的气氛。钱唐风的确是生化领域当之无愧的泰山北斗。
钱老人想了想,说道:“应该如此……这样吧,我和你顾爷爷有许多相似之处,不如放在一起采访!你看怎么样?”
东儿对前来解围的钱爷爷笑了笑,但依然注视着顾吾涯的面色,小声叫道:“顾教授……”
顾吾涯瞪了好友一眼,又望向东儿,终于撑不住笑了:“我在想哪天合适!你们别忘了出动摄影师,将我们老哥俩照好看!”
“顾爷爷!”女孩开心地唤了一声。但没想到话音未落,钱唐风老人就插上一句:“要是照出来的效果不能让我们年轻十岁,我去砸馆!”
“是是是!”东儿笑道,“您尽管砸,到时候我给您递砖头儿!”
一直站在唐风老人身侧的钱三公子扑哧一笑:“你们这是要影响公共治安呀?不过也对,爷爷进去了,有学生们送饭;妞妞进去了,有沈二弟看望。要是哪天我孤家寡人进去了,看谁来照顾我!”
钱教授也不看他,嘴上只说道:“臭孙子,竟然好端端的咒我!还不去厨房看看,你顾奶奶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我这就去!”屏翳笑着看了看东儿,还是说道:“爷爷,我看明天就不错,正好您和顾爷爷要去打太极,不如就约在那个时候吧。让妞妞他们抢几张二位老人仙风道骨的照片,那不是很好吗?”
话音刚落,除了方知晓不知所以,就见沈学文低头暗笑,东儿咬牙切齿。在钱顾二位老人打太极的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那简直就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去做一件错误至极的事情!
林东韵上前两步正要制止,就听到顾教授拍板的声音:“好!就这么定了!”
“谢谢顾教授!”方知晓见结果已经达成,连忙道谢。
林东韵幽怨地瞪了钱屏翳一眼,却见对方笑得满面春风得意洋洋,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便也笑道:“三哥回来之后一直在忙,不如明天就让三哥一起去吧,也好向两位前辈学习太极,今后方便教我们。”
“这话很对”,钱唐风海纳百川,及时收纳了东儿中肯的建议,对屏翳道:“云孙,你回国后只陪我们打过一回太极拳,就总看不见身影。年轻人,要注意锻炼身体,明天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钱屏翳讷讷了一个“是”字,在爷爷背后冲东儿扯出一个邪恶的鬼脸,随即撒欢一般跑向厨房。
26。蜕变
当日,晚餐在和乐融融的气氛下,愉快进行。
席间,顾教授夫人不吝对方知晓熟练的厨艺表示赞赏,并且邀请方知晓常过来做客。男孩愉快地允诺。
直到喝过茶,客人方才与主人依依道别。钱屏翳和方知晓在得知东儿要回到南区的新建教授楼区,都提出要做护花使者——毕竟从东区到南区,要走不少路。
东儿不同意方知晓来送,她对知晓笑道:“今天已经很累了,你先回去,通知崔岩,要他明天派摄影师过来,如果可以的话,你去和他要一个采访机。明早七点藉园见吧!”
方知晓木讷地点点头,心下委实因为东儿不愿他亲送而有些难过:“那好吧,林东韵,你太棒了,真的能劝服顾老。”
没想到这一句话却只招来女孩的苦笑:“崔岩心机很深,你以后要当心……”不着边际的一句话,让方知晓错愕良久。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钱屏翳催促道。林东韵轻轻点了点头,道别后离去。
看着女生娇小的身姿消失在秋夜之中,方知晓心中第一次平添了一味情愫——他曾经在语文课本上看到过,这种感觉,应该叫做惆怅。
心头有微微的酸涩,但一想到今天的接触,以及即将到来的明日的采访活动,方知晓的心间又开始渐渐回甘。
迈着闲散的步子,方知晓向宿舍走去。一路上还津津有味地回忆这半天再加上一个晚上的所得所感;方知晓的唇角不觉上扬。直到他走进宿舍,仍然没有掩住一脸的笑意,以至于宿舍老大看到方知晓以后愣是从床上翻下地来,围着他绕了几圈,一锤他道:“行呀小子!满面春风的,是不是找到你的棉花糖了?”
话音刚落,引得宿舍其他四人一脸坏笑地看向方知晓。方知晓不由脸红——上一次他告诉宿舍弟兄们,他心仪的女孩,就像幼年时吃过的棉花糖一样,绵软而甜蜜,引得众人笑话他的痴心。天知道,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满心想的都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少女!
“别胡说!”知晓略微低下头去,掩饰住眼神中的些微慌乱,将包放回桌上,就拿着自己的脸盆牙缸准备盥洗,匆匆抛下一句,“今天社团有事情,所以才回来晚了。”连忙掩上门出去了。
但是刚刚向水房走了两步,方知晓突然意识到林东韵托付他联系崔岩的事情,忙又小跑着回去要用电话。
谁知宿舍老二正在和新结交的女友蜜里调油,方知晓搓搓手,看老二这情形,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结束的,便小声催促道:“老二,我等下要用电话,你能快一点吗?”
老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却被老大打断:“老二,麻利儿的,咱们小四也不容易,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泡到了棉花糖,你还不快点转交话语权呀?”
“十分钟,十分钟……”老二对方知晓讨好地笑了笑,“这就好!让我们道别。”
方知晓点点头:“好!那我先去洗了,回来再用电话!”
老大不愧是老大,身材高大,嗓门也大:“放心吧,老四,我们帮你看着电话,保你回来能打!”
方知晓不太能接受老大阴阳怪气的强调,不过本着不得罪人的态度,他还是对着老大点点头,笑了笑,方才出去。
快速地刷牙洗脸,因为天气还有些热,又游了半日故宫,身上汗津津的,方知晓打了一盆冷水擦身。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方才回到寝室,老二仍然把着电话不撒手。热恋中的人都这样,抓紧一时一刻都要彼此联系。直到见方知晓回来,老二方才恋恋不舍地和电话里的新任女友saygoodbye,将电话的使用权移交给知晓。并且以过来人有经验的口气对他说道:“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把线绕到寝室外面去说话,免得被这些坏蛋听到!又要做文章。”老二第一次和女友打电话,就是因为没避讳寝室哥们,那些恋爱中特有的酸甜气息的话语一股脑都被寝室老大和老三学得惟妙惟肖,从此之后每每打趣老二。不过老二现在是脸皮厚了,已经无所畏惧。
方知晓也是轻轻地摇摇头,拿起电话本便开始拨号,寝室无人立即竖起耳朵听着。可惜,那边电话占线!几人立即无趣地缩回被窝,老二收拾着准备洗漱,仍然饶有经验地指挥着:“没关系,占线是正常情况,继续播!心诚则灵,播到对方接听为止!”
用过201电话卡的学生们都清楚,使用这种电话,都要在前面加拨一长串号码以及密码,方才可以正常拨号,所以抢线成功的要素一为运气一为手快。方知晓得到指引,立即再接再厉拨打号码。直到熄灯!
黑影中,方知晓茫然拿着话筒问老二:“现在怎么办?”
已经洗漱回来的老二塞给他手里一只手电筒,继续鼓励道:“接着拨呀!这才能显出你心诚呢!”
于是方知晓继续拨号,这一次终于通了。那边传来一声男子低沉宠溺的声音:“宝贝,怎么还不睡?”显然,这就是今晚方知晓拨不通崔岩寝室电话的罪魁祸首!
方知晓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险些把话筒扔掉,颤声说:“我……我找崔岩!”
对方显然也吓了一跳,忙大着嗓子喊道:“崔大馆长,午夜电话,男生!”
等了一会儿,方才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好,崔岩,哪位?”
方知晓这才放下心来,他终于要完成东儿交托的使命了:“馆长,我是方知晓,林东韵同学让我转告你,明天七点派摄影师和采访机到藉园来,顾教授和钱教授要一起接受我们的采访!”
“顾教授答应了?”崔岩语气也有些惊讶,但随即沉稳下来:“好,我知道了,辛苦,明天我亲自过去!还有事吗?”
“没了,馆长再见。”方知晓放下电话,寝室内其他几个偷听的弟兄闷气地躺回枕头上,无语良久。
方知晓笑嘻嘻地拿着手电坐到桌子前?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