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姑娘，”百里屠苏考虑了一下，开口，“我们方才得知也许青玉坛的门人带着玉横去了自闲山庄，唯恐是纵鬼害人，坐收渔利，所以经过商讨，还是决定明日去探一探自闲山庄，不知你可愿同行？”
真是巧了。
施定闲点点头，“自然愿意。”
见是全员无异议通过，百里屠苏点点头，决定明日辰时出发。施定闲想想还有一个时辰的富余，可以早些去铁铺等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施定闲就拎着沉甸甸的包袱跑到铁铺，老汉刚好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工作，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施定闲又去小摊上买了两个包子，嘴里叼着一个，慢悠悠地晃到西北的城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到百里屠苏一行人从客栈方向过来。
“定闲，你一大早去了哪里啊？”襄铃当先跑了过来，惊喜地看到了施定闲手里的包子，“有包子~！”
“嗯，你要吃么？”施定闲递过去。
襄铃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巴巴看着包子，一脸失策的表情，遗憾地揉揉肚子，舔了下嘴唇，“呜，襄铃刚才吃得太饱了。”
施定闲闻言，长大了嘴巴，把包子往嘴里一塞，一下子就少了一半。
襄铃急了，“你，你慢点，襄铃过会儿，过会儿就吃得下了……”
话刚说完，施定闲已经咽下了那一半，正要塞这一半，停住，从嘴里取出来，“你要？”
“……”襄铃眼里包了一泡隐隐的泪水，深深地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襄铃？襄铃！”方兰生怜香惜玉得不行，赶紧说，“别急别急，我再去给你买！”
“哼，谁要你买，襄铃自己去买！”襄铃一下子又有了精神。
“呵呵，定闲妹妹也真是的，偏要用包子去惹襄铃，”红玉打圆场，“好了，襄铃，眼见着都要过辰时，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襄铃姐，是定闲的不是，过阵子，定闲给襄铃姐赔更大更好吃的包子，好不好？”施定闲吃完了包子，心情调剂得不错，赶紧赔礼。
“……好呀，”襄铃似乎想起来自己是姐姐，应该大度些，又补充，“不用你买，我给你买。”
那边百里屠苏打听好了路线，说明情况让帮忙打开城门，打点好了回来提醒道，“好了，上路吧。”
“咦？”出城门之际，旁边的风晴雪惊讶了一下，“定闲，你什么时候换武器啦？”
众人这才发现，施定闲背后背了把巨大的青铜古剑，小小的身躯背着这把重剑，有点诡异的违和感。
“嗯，我比较擅长重剑，嘶……”刚说完半句，就觉得一阵阴气袭来，汗毛竖立，鸡皮疙瘩乱冒，原来已是进了碧山，身后的大门咣一声迫不及待地关上了。
草木荒芜，遮云闭月，鬼气弥漫，山势略有起伏，颇有些怪石嶙峋。
忽见两人从碧山方向连滚带爬奔了过来，眼瞅着他们就跟见了大救星一样。
匆匆聊了几句，那两人就赶回了镇上，方兰生被他二人所言一激，已是兴致勃勃地表示小少爷他要抓几只厉鬼显显威风。
回过头，众人继续前行，阴风阵阵，施定闲缩了缩脖子，感觉凉气直往下灌，刚装了包子的肚子一丝热气儿都没了。
一片死寂，几处破败的草屋，进了小院，就被一些鬼怪偷袭，幸而众人反应不慢，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当然此后更是处处小心。
鬼怪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往日挺拔高大的松柏扭曲成了遮挡视线的诡秘之处。
渐渐接近了自闲山庄，山岗上忽有一个女鬼推下落石若干阻挡了去路，费了些功夫才清理出一条出路。
过了一段分岔路，走了不久，就见一座荒废的山庄，施定闲见识过了碧山的面目全非，此时心中早就有了准备，昔日气势辉煌的锦绣庄园成了今日这般荒凉阴森之地，荒魂聚散之所。
整座碧山的鬼魅阴魂似乎都比不上此处的幽森诡秘，大门紧闭，上面残留的封印摇摇欲坠，凶杀鬼厉之气源源不断地从门中泄露。
与此同时，走来一个醉醺醺的青年，手上提着一把夹铁，颇有些放荡不羁之态，胡言乱语几句，吟诗作对了几句，方兰生对酒鬼很是没给好脸色，只有风晴雪见这青年肖似他大哥，总是温言软语，几多包容，那青年还拿出卷轴要与百里屠苏交易，被红玉一阵冷嘲只好作罢，末了还调侃百里屠苏艳福不浅，被百里屠苏厉声相斥。
那边尹千觞还在侃侃而谈，这边就听到身边的方兰生说了句“……她……喊我……进去……”
“进来……进来……”施定闲也感觉隐隐约约从耳边传来一道满含阴森却不乏熟悉之感的声音，她有些恍惚，她的身体虽是不惧法术，然而鬼魅之术却是魅魂之术。
“回来！”百里屠苏眼睁睁地看着方兰生和施定闲一前一后消失在了门口。
*
走过闺阁厢房，昔日总角之交，言笑晏晏，年少无忧好不快活。
走过庭院花架，昔日欢聚一堂，其乐融融，豆蔻年华情窦初开。
走过前厅大堂……
“哈哈，这可是叶家这些年来头等喜事，我叶问闲的泼辣女儿居然也有嫁出去的一天。”
“爹~这样讲是什么意思嘛？好像女儿很凶似的~”
“还不凶？我看啊，也就晋磊制得住你。”
“晋郎，爹和娘欺负我，你都不帮我~”
“瞧瞧，还有一个多月才成亲，就已经找情郎说爹娘不是了。”
“唉，果然女大不中留哦。”
“娘~”
“沉香只是性子直爽了些，晋磊便是喜爱她这点，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本不必如寻常闺秀般矫揉造作。”
……晋……磊……
就是那人，沉香姐姐带着他来拜见姨妈和姨夫，自己躲在大堂门后，总是有些不敢见他……
就是那人，带着一大帮江湖恶匪血洗自闲山庄，自己外出归来，被打个措手不及，力战抵抗，终究不敌身重数刀，等赶到后山回廊尽头，只看到姨夫身中数剑血流不止而死，旁边还有死不瞑目的沉香姐姐，眼见是毫无反抗之机就被一刀毙命……
就是那人，手提那把被鲜血浸染的百胜刀，杀得满眼通红，不见丝毫悲悯，对着自己也是一剑穿心，神志不清之际，只听得那人咬牙说到，“……血债血偿……”
黑雾散去，已是站在了当日被杀害的地方，眼前有一个提着刀的人……
是晋磊！
眼见着他通红着双眼挥着刀，嘴里大喊：“杀——”
施定闲也是神智不明，眼见着前世的仇敌还对着自己挥刀相向，更是心中怒气横生，反手抽出青铜古剑，顿足一跃，当空斩下。
锵——！！
刀剑相撞，金属相交的刺耳摩擦声余音回荡，两人一战即退，倒滑数步，脚跟一定，大喝一声，奔向对方，劲风横扫，招招都直比致命之处。
缠斗数个回合，愈战愈勇。
“兰生，定闲……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打起来了？”风晴雪大吃一惊。
襄铃娇叱一声“呆瓜！”，跺脚叫道：“还有定闲！你们笨死了，笨死了！”
百里屠苏纵身上前，一剑分开二人。
襄铃上前对着两人，眼中金光烁烁，施展狐媚之术，片刻解开了二人的术。
方兰生一脸茫然，神魂未定，喃喃自语。
施定闲即刻清醒，脸色苍白，她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更知道了眼前的人是谁……
襄铃已然察觉方兰生背后作祟的女鬼，挑衅道：“搞鬼的讨厌怪物！你出来！”
“……哼哼……哪里来的死丫头……坏我大事！”叶沉香自黑雾中现身，不满地冷哼道。
红玉质问：“无缘无故为何害人？！”
叶沉香冷笑连连，反问数遍“无缘无故？！”之后言语之间道尽晋磊所做之事，还有她自己对晋磊无尽的恨意。
襄铃不信，风晴雪不解，方兰生为难，叶沉香勃然大怒，她全心全意爱他，又满心满意地恨他，他却一忘皆空，这情，这孽，所归何处？！
“沉香姐姐……”眼见眼前这个女鬼，披头散发，面目狰狞，赤目通红，时时刻刻被前世的爱恨束缚折磨，和昔日娇蛮天真大相径庭，施定闲忍不住开口。
叶沉香停顿了一下，眼珠子转向了施定闲，迷惑了片刻，眼现狂喜，“对对对，还有定闲妹妹，我的好妹妹，你都还记得是不是？你还记得他血洗了我们山庄，亲手杀了我们，是不是？”
“……是……”
“那不快杀了他！为我们报仇！！”叶沉香迫不及待尖叫道。
“……”施定闲视线转向方兰生，看着眼前这个眼露惊讶与警惕的少年，一路走来，只见他的别扭善良，前世的狠戾早就被洗刷在了轮回之井，这也是她从未察觉他就是晋磊的原因，要她杀了相较晋磊而今如同陌生人一样的方兰生，她下不了手，手中的重剑有些沉重……
眼见施定闲眼神复杂，纹丝不动，众人对这一时的变故有些措手不及，不知是该真的防着施定闲动手，还是该呵斥女鬼一派胡言。
“施定闲！！”叶沉香朝前挥动了一下鬼爪，戾气直逼施定闲。
百里屠苏大喝一声：“小心！”
施定闲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下了这一爪，右脸即刻破皮血流，隐隐黑气萦绕在伤口上。
“你难道忘了爹娘的惨死？！还有力叔，花婶，他们那么疼我们！！还有小常，小文！还有我们，我们都死在他的刀下，成了刀下亡魂！！”
声嘶力竭的反问，凄厉异常，施定闲握紧了重剑，咬牙不语。
第11章 接纳
“……可是，”施定闲喉头有些干涩，“方兰生不是晋磊，方兰生没有做过晋磊做的事，也记不得他做的事了……就算，杀了他，也没法让他感觉到晋磊的痛苦和悔恨……”
“他不是晋磊？！”叶沉香厉声高叫，“他若不是晋磊，又怎会想到那些事？你又怎么会对他拔刀相向？！”声音转而幽怨惆怅起来，“他若不是晋磊，那晋磊又是谁……我成了今时今日这般模样又是为了谁……”
方兰生又是为难，又是茫然，嗫嚅道：“我爹说，做了鬼，不去投胎总是不好的……”
“哈哈哈哈！”叶沉香仰天长笑，“投胎？！我想都没想过，我只要你死！”
倏尔鬼影一闪来到施定闲面前，赤红的双瞳对准施定闲睁大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我再问你一遍，这人，你杀，还是不杀！”
看着近在咫尺的青色鬼脸，施定闲只有满心的悲凉，但是却是下定了决定：“不杀。”
“不杀？”很轻柔的一声重复，“你居然不杀？”鬼影绕着施定闲转了一圈，又是正对施定闲眼前，语气反而不再咄咄相逼，衍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柔和，“既然你认定他不是晋磊，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吧……”
黑雾浓密起来，缠绕住了施定闲，氤氲着淡淡的红光……
“施姑娘，不可中计！”百里屠苏赶紧提醒，却是为时晚矣。
施定闲此时双眼失神，瞳孔深处暗火明灭，转向了方兰生所占的方向。
“定闲？施，施定闲？”方兰生倒退半步。
“不好，定闲妹妹这会儿怕是被摄了心魄，陷入幻觉。”红玉蹙眉，抽出了双剑。
风晴雪闻言又是一惊，虽是不愿，“这个很凶的人又要让定闲打兰生吗？”还是祭出了巨镰。
“襄铃！”百里屠苏一面执剑防备，一面呼唤襄铃解开幻术。
襄铃沮丧地摇摇头，“呜，这次我解不开，不完全是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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