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南长长“喔”了一声,也没再问些旁的,只是慢悠悠笑道,“原本是没打算来。”
喔?算是回答了她方才的问题。
程今夕见他停顿以为还未说玩,半晌等不到,便有些着急,“那后来呢,怎么改变主意的?”
“后来想,来看看兴许也不错,正好一个人懒得做饭。”顾淮南笑着解释,半真半假。有些事他有心隐瞒,并不为别的,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自打云笙去世后,他便开始不喜这样的应酬。从不在媒体前曝光露面,除了公司里的人,也就鲜少有外人知道他的身份,正因为如此,给他这个据说脾气古怪又难伺候的新锐设计师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至于另一重身份,知晓的人怕更是少之又少,大多亦讳莫如深。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那是他不愿提及不愿再回首的过往,而那些,已同云笙消逝的芳魂一起埋葬在黄土之下。
今日会来,的确是鬼使神差。
程今夕干笑了两声,心想不愿说也不必敷衍我吧,嘴皮子却道,“那你还真挺实惠,估计来这蹭饭的也只有顾老师你了。”
那双眼睛,真的同云笙很像啊。
可云笙是安静的,大多时候总是细心聆听别人的话语,低眉顺目地想着很多的心事,明明敏感而脆弱,可即使是在气急的时候却也只会咬着嘴唇不说话。
眼前的这个女孩,不多风情,不多成熟,有时懵懂,有时莽撞。甚至一点都不安静。除了那一双同样粲然夺目到叫人无法逼视的眼睛,却与他一直铭记在心头的姑娘截然不同。
可她是活色生香的,生气的时候会跳脚骂人,难过的时候会哭鼻子掉眼泪,开心的时候会无所顾忌的捧腹大笑,更多的时候却总是一副呆呆的,有很多心事却又没有的模样。
“彼此彼此。”顾淮南似笑非笑,顺道替她拭去从方才就一直挂在嘴角上的奶油,心头倏然一软,“下次可别贪杯了,虽然这里都是些有脸面的,可没人看着,一个女孩子喝多了总归是不好。
“顾,顾老师,你这是在担心我?”程今夕窘迫地避了避,没躲开,心想说她酒量好着呢。却只觉得唇角一丝微凉,而后竟渐渐化作暖暖的春意。
顾淮南倒是坦然,“算是吧。”
程今夕顿时失语。
红颜祸水,看吧,她有开始失常了。
*
一首曲罢,一首续。
两人有聊没聊地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程今夕一时竟也忘记了方才望向人潮的初衷,脑子无暇顾及其他,心情也有渐渐轻快了起来。
顾淮南是个很好的舞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脚步,让她这个舞技不太精进的人也跳出了一番自在和洒脱。
周围有人眼含艳羡,也有人啧啧称好。大抵心中想得的,都是“般配”二字。
第二十七章 痴心无忧
第二十七章 痴心无忧
纪无忧看着眼前眉头深锁的男人,红唇挑了一半,隐隐含着一丝晦涩,可她眉眼飞扬,叫旁人看到的只有活色生香。
“手里牵着一个女人,心却已然飞到了另一个女人身边……”她欲言又止,语含调笑,“段从,你可真是会伤人呢。”
男人黑着面,一下就擒住了她撩拨在他胸前不安分的那双手,有些不耐。
纪无忧对他的烦躁不以为意,接着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不知形容你们谁……不过是谁都不打紧,我看,顾淮南倒是不错,对今夕,看着也是真心实意的样子。”
眸若皎月,眼波流转。这样的美人在怀饶是百炼钢也必然会化成绕指柔。
段从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有时候他以为自己很懂人心,如今才发现,自己却连眼前人都看不通透。而今夕……
他的指尖缓缓地欲要松开,却被纪无忧反手握住。段从仿佛看到了她眼底的一丝隐忍,结着冰冷的寒霜。
步子没有停顿,她仪态极美,也叫他有过一夕心动,却终究难有半点怜惜。段从漠然,“无忧,你我相识多久了?”
纪无忧没料想他会突然问,遂即浅笑,“五年。那日你我在跑马场里想去看中了你的马,你说若我敢同你赛一场如我能赢,就将它送给我。”
“结果是你赢了。”
“我知道是你让我,”她垂眸,睫毛覆着眼睑,盖下眶里点点涟漪,“你对我说,你的公司遭人陷害正落入低谷,股票几乎跌停,你予我一纸合约希望我助你翻盘。”
回忆往昔,他们也是有过无比美好的日子的,那时候,她还不是他身边最耀眼的陈设,因为心中空空如也,她笑得自由洒脱。如今心里装进了一个人,不管愿不愿意,不管是不是时候,都会有倾巢的思念在啮噬着她的心骨。
她依旧是骄傲的纪无忧,可心却失去了自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段从叹,“你考虑了三日,给我答复。后来有一天,我问你为什么当初愿意帮我,你可还记得你说的?你只对我说了一句,‘你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管是谁不管何时都不曾让自己输过,如今你却愿意向我低头,不管刀山火海,都算是值得了’。我要的是真心,是全心全力,你便给我。”
顿了顿,他呐呐说,“无忧,我不是不感动……”
纪无忧苦笑,“我知道的,一直都是知道的。”也是因为他的这份感动,让她时至今日还能够在他身边占一个位子。
可那又如何,难道因这点可怜的“恩赐”,她就应该感恩戴德至死方休吗?
远远相拥的那对人儿。娇小的女子一脸懵懂憨傻,却又时不时笑靥如花。微黄的光晕打在她的脸上,暖暖的花朵便在心头绽放。
如琴瑟在御,安然静好。
“电影女主角是我许你的,eterna的代言也是我默许你去争的,那是你的本事,也是你应得的。如果你愿意,日后锦玺也永远都会有你说话的位置。”段从收回飘渺的目光,淡淡地,替纪无忧撩开落在鬓角与耳坠子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动作温柔,语气却是凉的,“可今夕是无辜的,更加妨碍不到你……所以,无忧,也请你不要伤害她。”
纪无忧默,原来她再是百般的隐忍,在段从眼里都会成为对程今夕的伤害。
这样的男人,谁又能说不是情痴,可他自己却是不懂。
*
顾淮南有事先走。
程今夕兴致缺缺地看完新品发布,一个个模特踩着恨天高扭将水蛇腰扭得风生水起,珠宝在恢弘的灯光下闪得众人亮眼发花。
途中司仪叫她上去说了几句,可惜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的身上,男人各自笼络着小圈子,女人瞅着好时机也同周围的小伙伴眉飞色舞地扯起了皮。
程今夕也不甚在意,蜡烛似的插在台上,阿宝背书般念完倒也没有出错。
散场的时候,eterna的品牌经理谈茉莉送来了当季最新款的红宝石套装当做伴手礼。笑意盎然地与她拉拉杂杂恭维了一番,大抵是说在她代言之后销售额飞速上涨之类云云,总之叫她听着十分受用。
最后更是热热切切地将她送到门口,对她又是夸奖一番。却唯独绝口不提续约的事。
想来,续约的事终归是有了些变数的。
知道纪无忧会来的那一刻她的第六感就有了一些松动,再回忆起公司里那几个向来最快的见到她却一脸欲言又止的憋屈样,更是隐隐晦晦地猜到了一点。
就是不知道,她猜到的只是一点。还是全部了。
程今夕佯装无事,脸色淡淡并不急着显山露水,全程笑得行云流水,恰到好处。倒是有几次,看到谈茉莉有意无意地往她脖子上瞥,眼神中难掩讶异。
谈茉莉刚开口想要问什么,就被身后过来的人叫住。来人在她身边耳语几句后,她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不好意思地跟程今夕道别后,匆匆离开。
程今夕摸了摸鼻子,痒痒的,喷嚏欲打不打。憋得眼眶湿漉漉的。
夜凉如水,裹着厚厚裘皮披肩的她却还是不禁抖了抖,落地玻璃门被擦得一尘不染,外室喧嚣已褪,只依稀看到不远地方明明灭灭的霓虹灯,将这幽暗的夜稍稍装点地有了些暖意。
一转头就看到了佛像一样矗立在车边的段从。冷风吹得他头发有些浅浅的凌乱,面容清冷,眼神灰暗。
没有相见的日子十个手指数几遍也就数了过来,可程今夕却陡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时脑中空白,心里却百转千回。
火烫的话如鲠在喉,想说,说不出,想吞,却也吞不下。
她拢了拢头发,垂着脑袋一步步走下台阶。刚要与他擦身而过,手臂却被牢牢地擒在了他的手里。
第二十八章 一丘之貉
第二十八章 一丘之貉
“司机不会来了,我送你回家。” 段从没有看他,漠然地抛下一句话,将她塞入车里。
没有熄火的引擎声轰鸣,车里打着薄薄的暖气,音响轻放着叫不出名字的英文歌。程今夕心里一酸,眼眶温热,一下就红了。
还好夜色沉重,才叫人不易察觉。
程今夕是委屈的。
她似乎一直故意隐忍不发,却将这委屈囤积如海。只等段从一点关怀,她便心酸地不能自己,像是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
她想对他诉说,想责问他为何这么多天对他置之不理,更想问他分明知道她会难过却仍旧要往她心口上扎刀子。
可事到临头,这在简单的话,她心中反复踌躇了千百遍的话,却终究还是问不出口。
一路很安静,除了车外马路上偶尔传来的喇叭声。梧桐凋零了大半,褐色的枝干仿佛迎风的寂寞舞者,萧萧瑟瑟。
段从不动声色地套了远路,将车子开得很慢。
某个路痴却一无所知,只是叫人难捱的安静让她死死抿住了嘴唇,昏暗中丝质墨绿长裙泛着幽幽冷光,落在门边的那只手暗暗捏成了拳头。
段从突然开口,“再过几天是你母亲的忌日。”
自母亲过世之后,每年她都会去拜祭,却只是她一个人,父亲常年在国外,大多也只是有空回来的时候才会去看看,没地挑什么日子。
程今夕不知道段从有没有去过,会不会去,甚至从来就没有想过。 母亲在世时段从一直对她敬重,但毕竟只是继母,谈不上多亲厚的感情, 更不存在什么母子之情。
程今夕转过头看他,依旧一脸专注开车模样,轻轻嗯了一声, “你也要去拜祭?”
“公司有事,大概走不开。”段从哑声,“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沈聿去准备,到时候司机会来接你。你,记住帮我上柱香罢。”
稀疏的月光印在他们的脸上,眉目一下就照得清楚了几分,若是此时她能够仔细看一眼,便能轻易地看到他深藏在眼底从不轻易示人的感情。
因为那里,除了她的母亲,还葬着那个人。所以,他已经多年没有再去过了。不是不惦念,只是害怕回忆的痛,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她在他怀中一点点消逝的痛。
程今夕又是一阵恍惚,默了一下,“知道了。”
那一晚直至到家,段从也没说别的话。
没有半句解释,亦没有半句安慰。倒是补了欠下的生日礼物,一辆崭新的高级跑车。
段从将车钥匙稳稳放入他的手心,之后在门口说了些可有可无的话,转身便走了。
程今夕郁结难舒,却也憋着口气不去搭理,只是手里钥匙格外凉。
可那一晚,她终归还是辗转失眠,睁眼瞪着天花板直到了天亮。
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这样淡漠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别的女人……还是,为了奶奶意有所指的那番话?
*
日子过得平淡无奇,直至拍摄结束。
唯独奇怪的是她身边的人像是越好了一样,集体消失。别说段从,就连本就来得勤快的顾淮南都不见了,还有一项神出鬼没的沈聿。
杀青宴上依旧没有顾大编审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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