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上值班室的门,凑到正在柔耳朵的温娜身旁,问“云岩怎么了?”
温娜觑了一眼咕噜咕噜灌水灭火的云岩,低声道:“被v17的病人气的。”
v17是vip—17的简称,是医院里最好的病房,入住那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主儿,某些有钱人确实比较难伺候,不过,能把云岩气成这样,可见不是一般的难伺候。
“v17不归我们管啊,云岩怎么去那了?”我又问。
“那个病人可麻烦了,挑护士跟挑老婆似的,打昨晚住进来就没消停过,五个护士都被他气暴走了,护士长没办法,只好挑手脚最麻利的云岩去照顾他,结果,云岩成了第六个暴走的。”温娜幽幽的叹了口气,望着我的眼神儿里盛满了怜悯。
我背脊一寒,试探性的道:“云岩不去了?”
温娜颔首。
我背脊一寒:“别告诉我,护士长让我去堵枪眼?”
温娜咯咯的笑了:“猜的真准。”
我脸色一绿:“为什么你没去?”
温娜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比我资历深,对付刺儿头,应该她线上啊。
“小东西,还想拉姐姐下水。”温娜边说,边收拾挎包:“姐姐昨晚夜班,你来了,我当然得撤了。”
我惆怅了,幽怨了,可是,护士长是个强硬的上司,她让我去顶雷,我就得乖乖的去,要不然奖金会遭殃的。
“染先生出院之前,你就专门照顾他自己,他顺心了,你就圆满了。你的奖金也圆满了。”护士长鼓励加威胁之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柏可,别让我失望!”
我哭笑不得的点头,抬手轻叩门扉,忽然想起,护士长忘记交待病人的状况了,回眸想问,可是,我身旁的位置已然空空如也,真看不出,胖胖的护士长竟然练过凌波微步。
“进。”门内传来了一声简洁的回应,虽是男子的声音,却如糯米糍一般,软糯香甜,实在想象不出,他是将六个护士气暴走的罪魁祸首。
我深吸一口气,噙起一抹随和可亲的微笑,推开了v17的房门。病房虽是套间样式,但是,休息间在另一侧,所以,穿过玄关,便可将病房尽收眼底。
病床上,一身着病号服的清瘦男子面朝窗子而坐,我这角度只能看到他白皙的脖颈,和那双清爽短发没没能掩住的贝壳耳朵。
“染先生,我是……”我话说一半,他就转过了身子,只一眼,我便惊艳了。
此人大眼黑眸,肤色粉嫩,微弯的樱唇下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这幅容貌与床头柜上的粉色花束一呼应,简直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好可爱的大正太!萌到爆表了!
“你可以叫我染染。”他笑的很……乖巧。
“我是照顾您的护士柏可。”我将之前没讲完的话讲完,心里直犯嘀咕,这么可爱的大男孩怎么会有那么恶魔的个性?!会不会哪个环节弄错了?
“柏可?”他重述着我的名字:“哪个bo?”
“一个木子旁一个白。”
“那个字不是念bai嘛?”这位长的很正太,个性很变态的病人对我的姓氏很好奇。
房间里有点凉,我走到窗边,将半掩的窗子关上,温声解释道:“用做姓氏念bo,一小部分人也姓bai。”
“我明白了。”他忽然开口,声音近在咫尺。
我蓦然回眸,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我身后了。怎么和闪灵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狐疑的垂眸,这才发现,他光着脚下地了。
染先生(二)
这人怎么也有二十岁了吧?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染先…染染,地上凉,你穿上鞋子吧。”
“是有点凉。”他嘴上这么说,却依然故我的站着没动。
我会意转身,从病床下取来拖鞋,放在他脚边,刚要起身,他忽然道:“你不帮我穿嘛?”
他的语气很无辜,很干净,丝毫没有命令的意思。但是,考虑到前几位同仁的遭遇,我没敢怠慢,蹲下身去,平声道:“麻烦您抬下脚。”
“我和你开玩笑的。”他伸出一只手,似要拉我起身。
我笑了笑,自行站了起来,退到了一旁。
他穿好鞋子,狐疑的望着我:“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怎么写?”
“我可以去看您的病历。”我顿觉好笑,这个人不是思维迥异,就是智商儿童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与十来岁的孩童一模一样。
他点了点头“你很聪明。”
“谢谢。”
“不要这么客气。”他回到床边落座,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我摆手道:“我是来照顾你的。”
“我很好,只是有点无聊,你陪我聊天就是照顾我。”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确实有些落寞,尤其是那双明亮的黑眸,似乎承载了说不出的苦楚和对朋友的渴望。
面对这双眼睛,我根本无法拒绝,径直走到了床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家条件很好,小时候大家叫我神童,后来长大了,被叫天才。做天才不是不好,可会被大家疏远,会被在一个常人不会触及的高度上,渐渐的,我尝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他望着窗外,似是在自说自话。我静静的听着他倾诉,忽然,他视线一转,落在了我的脸上,四目相对,他又笑了:“后来,他们叫我精神病!”+
我心头一沉,小心翼翼的道:“你是在说笑嘛?”
“不是啊。”他理所当然的道。
“那您…”我的尾音自动断去了,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倒不受影响,继续道:“你没看我的病历嘛?”
我讪讪的摇头:“我刚到医院就被护士长指派到这里来了,还没来得及看。”
“难怪你不知道。”他摆手道:“你去看看吧,看完就明白了。”
病患的要求就是我的使命,病患开心了,我就圆满了。所以,我离开了病房,去了值班室,找出了他的病历表。
患者姓名一栏只填了一个“染”字,性别,男,年龄……26?!
我错愕的揉揉眼睛,仔细看了一遍,眼睛没花,确实是26岁!
话说,他吃什么长大的?26岁的男人怎么长的像个不到20的大男孩?
再接着往下看,我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不禁低呼道:“原来是真的!”
云岩听闻,探过头瞄了一眼,哼笑道:“别惊讶了,他确实有间歇性精神病,据他的家人说,已经三年没犯过病了。不过,我怎么看他都不像个正常人。”
“还好吧,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啊。”我说。
“没做坏事?!”云岩义愤填庸的吐槽:“让我给他穿鞋,却故意把鞋踢飞,我给他捡回来,他干脆扔到楼下去,算不算坏?”
“他在和你开玩笑吧?”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云岩气鼓鼓的道:“他还让我帮他剥瓜子,剥够一百个,他给我说个笑话,我不笑,他就把瓜子仁和瓜子壳混在一起让我挑。”
我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只是无聊,他给你讲笑话,你笑不就得了。”
“我笑了,可是,他说我笑的比哭还丑,叫我重笑一次。”
“呃……那你就再笑一次呗。”
“我笑了,可他让我去动物园。”
“去动物园做什么?”
“认亲!”云岩磨着牙道:“丫的说我笑起来像猩猩,让我去那找同类。”
我再也控制不住的大笑了起来,这个染太宝了!
“笑吧笑吧,有你哭的时候。”云岩没好气的瞪我。
我努力止住笑意,问道:“他因什么病入院的?”
“营养不良!”云岩哼了一声:“我看他精力挺好的,整起人来可有活力了,一点都不像营养不良的。照我看,是他家里人嫌他烦,才把他送这来的。”
“不一定吧,如果真嫌弃他,送疗养院不就得了?”
“谁知道啊,说不定是看重这里的环境和服务态度了。”云岩话音一落,值班台的呼叫器就响了,正是v17的病房在叫人。
我赶忙撂下病历,快步回了v17,刚要敲门,染从里面把门拉开了。
“不好意思,我去太久了。”我歉然的道。
染怨怼的睨着我道:“我还以为你吓的不敢来了呢,早知道就不让你去看病历了。”
“怎么会呢。”我低头一看,他又光着脚出来了,遂,哄孩子似的将他哄回了病房。
不知是我运气好,还是染的心情好,一天下来,他并没刁难我。只是让我寸步不离的陪着他聊天,就连午饭时间,我都没离开v17。
染并不难相处,而且,总是笑眯眯的,很喜欢吃坚果和果冻。
我问他为何会营养不良,他说:“饭不好吃,零食没营养,时间久了就营养不良了。”
我笑笑的说:“我小时候也爱吃果冻,父母去世之后就戒掉了。”
他嫌弃的推开饭盒,心不在焉的道:“是不是每次吃果冻就会想起他们?”
我动作一顿,定定的睨着他道“染染,你很聪明。”
他无谓的耸耸肩头:“要不然怎么会被人叫天才?”
“你iq多少?”我好奇的道。
“175。”
我差点把勺子咬下一块来,他天才的有点过了吧?!据我所知,比尔盖茨的iq不过140。
他见我呆望着他,嗤嗤的笑了:“你怎么这么好骗?”
我迷茫的眨眨眼睛,不确定的道:“你在骗我嘛?”
他大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头:“你真可爱,做我女朋友吧。”
我“哒”的咬在饭勺上,虽然没咬下来,可也咬出牙印来。
“吓到了?”他似是自嘲般的勾起唇角,那种笑很落寞:“没关系,我不怪你。谁会喜欢一个精神病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赶忙解释。
他似是没听到一般,起身踱到窗边,喃喃的道:“做天才寂寞,做普通人无聊,做精神病被唾弃,人活着比死去难多了。”
就在我琢磨着他这番有些哲理味道的生活感言之时,他忽然回过身,对我摆了摆手:“过来看,楼下有好玩的。”
我放下手中的吃食,踱到他身旁,探身望向窗外,楼下只有光秃秃的树木,来往的行人,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可言。
“看到了嘛?”他问。
我茫然的摇头。
“笨蛋!没看到下雪了嘛?”
我望向阴沉的天空:“没有吧,只是阴天了而已。”
“你眼花了吧?”他拖着我的下巴,认认真真的检查我的眼睛。
即便知道他的精神不似常人,可这个男人如同男孩,让人提不起戒心。
他查看我的眼睛,我就任由他看了,以为他看不出什么就会退开,可是直到我脖子都酸了,他还在认真的观察着。
“染染,我脖子酸了。”我啼笑皆非的道。
“我帮你揉一揉。”他握住我的后脖颈,毫无预警的吻了下来,我愕然偏头,他柔软的唇瓣印在了我的脸颊上。
爱不爱谁知道
我错愕的推开他,撤身到一旁:“你什么意思?!”
“亲你呀。”他眼眸微弯,笑的如同孩童一般。
对上如此无暇的目光,如此的笑容,我还真气不起来,只教导孩子一般的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你生气了?”他小心翼翼的道。
我又被他纯真的眼神儿打败了,摆了摆手:“下次别这样了,去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好。”他乖乖的答应着,回到病床上做好,拿起勺子却游移不定。
“你不喜欢吃这里的饭菜?”
“嗯。”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食堂买。”
“我想吃家常菜,你会做嘛?”他期待的望着我。
我真怀疑,老天是他家亲戚,居然给了他这样一双眼睛,不是阴二儿那种桃花眼,却一样摄人心魄,让你无法拒绝。所以,他隔天的午饭是我亲手做的。不过,看他吃的那么开心,我也挺满足的。
为了表示感谢,他将颈上的银链送给了我,老天作证,我想拒绝的,可他手捏着银链,保持着一个要为我系上的姿势,无辜的眼眸里尽是“你不要,我会伤心的”那种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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