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男人,怎么能背黑锅?”
一句话,很淡很傲娇,是秦莳桦的风格。简默很想问,你早干什么去了?
因此她问得也很毒很张扬,“你的意思是,他爱的一直是我?”
“其实你可以用肯定句,杀伤力会更持久,至少能让我和你一样,把今天的对话记上好几年。”
简默在提醒自己淡定。这之前,五个人连同那首诗都提供了相同的信息,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她仍旧揣着小心,因为任何瓜分她都接受不起。这段感情里,只有我和你,这是高度洁癖的定义。再多的他证物证都比不上亲证来得直截了当,秦莳桦这个证人,对于她来说,太重要。
她低下眼,“你为什么现在说?”
“因为我听到你刚才说,你们要离婚了。”
果然,简默在心里说道。桌子上的碟子里放着几包砂糖,她拿了一包,撕开想往牛奶里倒,秦莳桦见状提醒:“牛奶已经凉了,糖会化不掉。”
“总比苦的好。”
“苦?”牛奶怎么会苦?大概是心苦,“有句话叫先苦后甘。”
“的确,不过甘之后不能再有苦,很少有人能第二次站起来,所以人常有,伟人不常有。”
秦莳桦是聪明人,很快体悟,“也就是说,你之前苦过?”
简默没有回答,仅是转头看窗外的景致。璨金的阳光,蔚蓝的天地,远处海岸微痕一抹,明媚到极致。
凡景致,皆情致。
所以,她终于可以坦然承认,“嗯,我是傻瓜兼胆小鬼。”
秦莳桦啧声,“简默,我希望你继续走蓝调小女人路线,我可以说服自己,他看不上我,不是我不够好,而是我不够糟。”
“你的安慰很特别。”
耸耸肩,表示不置可否。桌上的咖啡香气浓郁,秦莳桦摩挲着杯壁,徐徐道:“想听个故事吗?”
“如果是你和钟磬的感情故事,我希望尽量短小精悍。”
莳桦嗤了一声,“即使这个故事的主角数等于三?”
“……你说吧。”
“初中的时候,我和钟磬同校,每天会一起回家。初二时,一次老师让我抽查背书,他就先走了。后来经过小区附近的学校操场,我发现他站在场外看场内,问他在看什么,他却不说。之后,我又好几次看到他在那,这才发现他在注意一个女生。”秦莳桦突然停了下来,她凝神看向对面,“你好像不怎么好奇这个女生是谁?”
简默一直在拿勺子溶糖,她七七八八地听完,极轻微地叹了口气。
前几天她都在整合信息,从初中到大学,线索已经连贯。他是03年省里的理科状元,婆婆说的,她的确知道,甚至那张报纸的头版,至今还在她家里书桌的抽屉中。状元的履历都是需要披露的,她记得他就读过一小、六中和一中,一小就在当时她住的小区附近,由此证明他可能真的和她待过同一个小区。
“你说的那个女生是我?”尽管已有答案,她还是给面子地问了一句。
“你说呢?”
秦莳桦冰冰地反问,注意到她的异样,狭长的眼尾飞出厉色,“简默,我的人生一直顺风顺水,茶几上就摆了一件杯具——我感谢最不靠谱的命运让我参与他五分之一的人生,这货却让他邀请另一个人共同规划往后五分之四的人生。所以我出手,是为了防止自己变成神经质。至于造成的精神损失,今天能弥补最好,弥补不了我只能说句抱歉。”
“所以,你们没有交往过?”
“如果我是旧爱,你认为今天我会坐在这里?”
就凭这句话,那个纠结成吉尼斯麻花的结,彻底解开了。
由简默的表情,秦莳桦知道是自己的话奏了效。可悲的是,她大小姐还得继续偿付精神损失费。
“五岁时,我爸带我和他去过芝加哥的西尔斯大厦,当时他说要成为一名建筑设计师,设计一座他属意的城市。后来我知道,这叫梦想。我以为他一定会实现它,因为他是标准到变态的pletist。后来,大概高二吧,他书架上有关设计的书却开始蒙尘,而drucker、benjamin graham、samuelson等人的著作几乎被翻烂。我问他原因,他只回了我一句‘这是最快的方式’。我当时不懂,那天在佛罗伦萨收到你们毕婚的消息,才懂了他的意思。钟叔蓝姨都是清高自守的人,钟家并不殷实,所以,经商与投资,是他能娶到你最快的方式。”
话很好听,好听得简默整个人都有点头重脚轻。接上阿爸的话,又是一个因果。
她是他努力的因,也是他收获的果,力重千钧。
“看你的表情,似乎很惊讶?我猜你肯定也不晓得,你老公就是si lent网站的创始人吧?”
简默机械地摇头,脑子里已经自动生成si lent的信息:近年来兴起,并取得与国内垄断移动商的合作,被比东方anchorfree,专精加密服务及保护隐私的网站。
它的创始人居然是……钟磬?
“听说很多人都不晓得网站这么个性的名字该怎么读,其实,最简单的读法无非是把六个字母凑在一起来读。silent?不知有没有给你什么启发?”
有的,怎么没有?简默笑了,至少给了她钟磬是个大闷骚的启发,给了她自己是个蠢货的启发。
“所以,简默,我觉得你配不上。漂亮聪明脾气好,ok,我可以列举你一堆优点,也承认某些方面我未必及得上你,但单论对他的了解,你让我很吃惊,恐怕也会让他失望。成功的男人身后是站在一个女人,而不是躺着一个女人,你觉得呢?”
这一轮,简默没答。
“谢谢。”最终,她说了这两个字。
秦莳桦盯着简默的脸,扪心自问,嫉妒是有的。
两张脸两个型,本身没什么好比。可惜两张迥异的脸在刺激她,这是注定,她不是钟磬的那杯tea。
不甘容易滋事,所以,她也做过蠢事,比如养长发、打篮球、摘掉首饰……凡是简默的特质,她继续照搬,因为他喜欢。
模仿是对情敌最大的恭维,她怎么不知道?
知道了还去做,这叫蠢。蠢完发现不奏效,所以她就疯。结果是,她至今不想相信,这辈子她玩过那么低劣的心计,还不止一次。
“你不必谢我。”她嘴角的弧度冷然,“我今天会长篇大论是想告诉你,我和钟磬是青梅竹马,穿开裆裤那会就认识。我亲眼看见,他把心都掏给了你。反观你,为他做了什么?一味地收他的好处,你凭什么?不如你可怜他,把他的梦想还他。”
梦想……简默咀嚼着这个词。
有谁适合为别人放弃自己的梦想?大概谁都不太适合,因为有的人将为自己后悔,还有的人为别人后悔。绝对的强者或弱者或许适合,只可惜,绝对的命题本来就有问题。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成为设计师吗?”良久,她抬起头,吐字清晰地问。
秦莳桦瞳孔微缩,隔着一张桌子,简默是看不到的,不过粗懂一点心理学的好处是,她可以自以为是地认定对方端咖啡是为了掩饰。
“是为了他。”简默一开始就准备玩自问自答的文字游戏,自顾自往下说。
“我看的书一直很杂。大三上,我在图书馆借了本建筑图册,和他说起时,没想到他能说出不少大师的名字以及他们的设计理念。既然你比我了解他,应该也知道他有个习惯,支持别人观点的时候,都会加上自己的看法,所以他的口才属于一鸣惊人型,很有感染力。我是因为喜欢谈设计之时的他,进而喜欢上设计,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你的意思是,你当设计师是因为他?”
“一点,不过我没那么掏心,大部分原因是本身没多大的人生追求,听说感情成也共同话题,败也共同话题,就想做点他喜欢,我也喜欢的事。”
秦莳桦注视她半晌,红唇微启,“难怪上次你提醒我,是我没看清你。”反击不带眨眼,能被他看上的人,水平怎么可能不过尔尔?
简默并没打算反驳什么,入口的牛奶因为糖放得太多,甜了。可见调味是个技术活,太淡或太甜,都留不住舌头。
尝过这一口,她继续她的叙述,“他是个很自律的人。所以他一般不会占用睡眠时间来工作,通常在晚十点半上床,早六点半起床。他早起洗漱完习惯先喝半杯水再开广播,睡前会喝半杯牛奶。他喜欢中式早餐,吃饭前通常会喝半碗汤,饭后五分钟再喝剩余的,半个小时后吃水果。他喜欢牛肉,但最爱吃培根玉米焖饭,蔬菜里最喜欢的是花菜和芦笋,在两者同桌的情况下,他去吃花菜的概率为90%。但他有个不良习惯,吃花菜的时候不吃根,然后面不改色地把根齐齐留在碗里,最后倒掉。”
简默说着,不再说了,而是在笑,笑的时候眼睛是弯的,像初上枝头的弦月,不经意间坠落的笑意澄亮如水。
秦莳桦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说的这些事,只有他至亲至近的人知道,即使你们是青梅竹马,穿开裆裤那会就认识,你也未必知道。另一点,家境富裕容易让人产生优越感,而你在他面前不会展现你的优越感,加上你知道他有多精明,所以,我想你不会去仔细地观察他。”
尤其在我知道他有多喜欢你的情况下,秦莳桦在心底补了一句。她明白了,简默方才那番话冲的是她质问她的“了解”二字,尚不及欣赏她的敏思,对面再度发话。
“每个人的禀性天赋不一,就像他可以坚持这样规律的生活,而我做不到。他聪明,加上肯干,所以有了今天的事业,而我志小才疏,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师。我没有去了解他的付出,作为他的妻子,是我的错。不过,至少不是我逼他把心掏给我,逼他放弃梦想,逼他一味地给我好处。再深入一层,你这么了解他的所作所为,对他的事业又有什么益处?”
秦莳桦被问住。的确,没有人逼,所以,一予一受是心甘情愿。这个幸运的小女人被蒙在鼓里,一蒙就是这么多年。
简默继续说:“大二之前我和他几乎没有交集,虽然你知道他喜欢的是我,但年少的感情基础浅,你的条件好,近水楼台,真考虑过争取,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未必是我。刚才你说,你喜欢的男人,怎么能背黑锅。我想告诉你,我答应钟磬的告白时就问过自己——我看上的男人,凭什么让别人给他幸福?”
“谢谢你今天的赔偿。”
秦莳桦坐在椅子上,注视着简默离去的身影,苦笑。
简默,你说错了一点,我的确没有争取过,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记忆中那个青涩好看的轮廓已经淡去,只记得是他站在骄阳下,告诉她,他看的不是球,而是风景。
就此,让她缩了胆。
她认定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百分之百的爱情更伤人,因为这种感情,对别人吝啬,甚至对自己吝啬,独对一个人慷慨。
“有什么感想?”不多时,对面有男人落座,毫不客气地端起她身前的那杯咖啡就着杯壁的咖啡渍啜了一口。
秦莳桦的视线有了聚点,突然笑道:“想起我离开瓦伦西亚回中国的时候你送我的那两句话。”
荼云叆叇,莫如漫随天外。去留既无意,何必伤别离?
上次,goodbye;那么,这次,farebsp;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看到你
简默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直到日暮。一月份的新西兰白天很长,散步到这个点,晚了。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江凡井怎么没call她,这个点,该吃饭了。
脚下海浪叠荡,她脱下鞋,让双脚亲密接触海水,踩着松软的沙子继续往前走。走不过几步,看到被晚阳笼罩的他。
事态发展到这一地步,对于钟磬的出现,简默的脑子里只掠过八个字:情理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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