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宁宥上去就趋利避害地轻声自我介绍道:“我就是宁宥,我刚回上海就来找你们,我跟你们一样想搞死郝青林。”她看看郝家的门,“我们借过一步说话,别让里面听见。”
黄家人本来坐地上,一下子齐刷刷地都站了起来,所有人的气势都压宁宥一头。宁宥吓得连连后退,退回楼梯间。黄家人则是步步紧逼,逼到楼梯间,将宁宥逼到墙角。郝家门背后,郝母听到动静张望出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无力起不来。
宁宥幸好一张嘴从来伶俐,再害怕也不影响她说话,“你们反正人多势众,不急,我逃不掉,不如听我说完,保证对你们有利。我刚跟律师谈完过来,我跟律师查出一个问题,郝青林受贿的钱和问他爸妈借的二十几万都没拿回家,小三也没拿到,那么去了哪儿?律师给我几个答案,我们一致认为,郝青林拿那些钱行贿去了。但目前我们拿到手的资料显示,他没有交代行贿这一项。你们查得到吗?要是查到,就破了他的什么检举立功,他的刑期肯定得翻倍,不,翻倍都不止。他其他罪行都是从犯,唯独这个,他是主犯,判的时候会加重。我怀疑他行贿的人就是你们家老黄,要个官做什么的,但我跟郝青林几乎是分居,平时没交流,苦无证据。而如果正是你们老黄,郝青林行贿的那几个钱对老黄是虱多不痒吧,反而可能老黄检举揭发就成了立功行为。但对郝青林,他那牵老黄下水的小算盘就算打砸了。你们看呢?”
宁宥一边说,一边摸索着从包里掏出记录纸条,亮给黄家人看,上面写的正是“放债?赌博?股票?挥霍?行贿但还没来得及获取不正当利益?”。
黄家人扯了纸条过去看,但疑惑地问:“你什么意思?”
宁宥道:“我对郝青林就不安好心。检察院一查,我才发现郝青林跟小三还保持着关系。所以我一回上海就满世界找你们,想跟你们要证据,不让郝青林所谓检举立功从宽减刑得逞。”
黄家人惊讶,又听了认同。立刻有人下楼避开众人给律师打电话,询问宁宥说的那些可不可行。但其他人依然围着宁宥,虽然没动手,但宁宥吓得魂都快没了。
过了会儿,打电话的人从楼下走回来,道:“律师说可行。回头律师会见时候会问问我哥,看他有没有可以检举的。”
宁宥道:“当然可行,要不然我干嘛满世界主动找你们,而且胆敢一个人来?我就是打算跟你们站一条阵线。留个电话,回头我找到新线索继续找你们。”
黄家人谨慎地问:“为什么找我们?”
宁宥道:“一方面让你们检举立功减刑去,省得你们找我麻烦。另一方面我不能出面打压郝青林,他儿子不答应啊,我得顾忌我儿子的想法。”
黄家人觉得有理,终于扔下宁宥,回去坐电梯离开了。
他们才离开楼梯间,宁宥的两腿就软了,还什么风度气质的,只能软软地坐地上浑身发抖。等黄家人走后,这一楼层就只剩宁宥和郝母分别坐地上发抖。宁宥想,她得替公婆解决问题,要不然两人会重蹈她妈妈不幸去世的覆辙。只能让郝青林活该去担当了。
很久,宁宥才扶墙站起,又默默站立了会儿,才能扶墙慢慢挪到楼梯间门边,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将楼梯间弹簧门打开一条缝,慢慢钻出来,溜着墙脚跟沿走廊慢慢挪到郝家门边。她又喘了半天气,敲门道:“是我。他们都走了,可以开门了。”
郝母在屋里哽咽道:“门已经打开了,可我起不来,也没力气挪开身,顶着门呢。你使劲推门,多使点儿劲。”
宁宥哭笑不得,“我还哪有劲儿啊。”
“你挨打没有?受伤没?”
“还好没,可我吓软了。歇歇吧,不急。”
“怎么不急,他们万一返回呢。”
郝母着急地双手着地,慢慢地爬开去。宁宥怕郝母着急,也在外面全身顶上,使劲推门。两人一起努力,门终于一点点地打开,宁宥滚进门,靠身体重量将门关上,婆媳两个坐地上相对垂泪。
卧室里郝父老泪纵横,“宥宥进来了?真没受伤?”
宁宥道:“没受伤。我有三寸不烂之舌。”她沉默了会儿,又蓄养了会儿精神,道:“你们赶紧搬家吧,收拾一下细软,搬到我刚工作时候分的那套房子里躲着去。前阵子我刚请走租客,打扫出来。这边,我怕黄家人又返回。”
“那你呢?你和灰灰呢?你只要上班,还不是让他们一逮一个准?”郝母问。
宁宥道:“我年纪轻,能扛住。我原以为我妈虽然没我能扛,可总归不用上班,大不了白天黑夜多休息休息,总能扛过去,可事实不是这么回事。事实是你们这年纪可以心理上不服老,体力上只能服老。我病床前看着我妈的煎熬,我早已想好回上海后第一大事是把你们搬走。灰灰我另作安排。”
郝母道:“你妈妈的去世,你别自责了,这事由不得你,她要是能听你的,早早过来上海,就不会出大事。唉,可是我们如果逃走了,所有压力都得你一个人去面对了,你最近遭遇那么多,也是强弩之末了啊。”
郝父道:“我们还是听宥宥的,赶紧逃吧。黄家一帮人宥宥能应付但。我们要是病倒一个或者两个都倒下,谁会来照顾我们呢?还不是最终又是肯负责的宥宥扛着,到时候宥宥才更应付不过来呢。”
宁宥连忙点头,“对对对,就这理,我还真不好意思说出来,怕你们多心。”
郝父道:“你还怕我们多心啊。你是好心,我们懂得。论理,你就是不顾我们死活都行的,很快就是两家人了。”
宁宥憋着一泡眼泪看着面前的郝母,叹道:“我第一次上门,一看见这么通情达理的你们,就想我嫁定了。不管怎样,做了十几年一家人。我们动手整理吧。”
坐地上说了一会儿话,等于散了一会儿心,宁宥先恢复过来,扶起郝母,开始收拾二老的换洗衣服洗漱用品。然后,跑三次才安顿好:第一次拖两大箱行李下去装车,第二次扶郝母上车,第三次扶郝父上车。宁宥觉得自己跟女金刚似的。
送到宁宥过去住过的房子之后,变成四部曲,没有电梯,那么重的行李都宁宥扛上去,幸好郝母已经能自己走,她只要旁边扶一把。而郝父,又是她半扛半扶着上去。等夕阳西下回到家里,宁宥眼睛都直了。若不是家里有灰灰等着,她一准扎进一家小酒馆里把自己灌个烂醉。这什么狗一样的日子。
郝聿怀端茶倒水,还附带顺手解了宁宥手机的密码,替宁宥查看手机有没有漏接信息。宁宥气息奄奄地看着,只能随便他。
“咦,有个叫程姑娘的给你发来短信,是一个链接地址,要不要打开?”
宁宥一听立刻惊起,“打开,快看。都忙得忘了这头。”
郝聿怀操作得飞快,打开页面让妈妈一起看。程可欣发来的是她凭记忆记录的赵雅娟对她的解释,好长一篇。郝聿怀不懂那么复杂的成人世界,这一长篇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却看得云里雾里。宁宥即使这几天精力早已透支到极点,依然看得明明白白。她扼要告诉儿子:“我弟自作聪明,可老板不是老妈,也不是老姐,没人有义务对他好。他就踢到铁板了。他这回可能要坐几年牢。”
“他犯什么罪?”
“行贿。”
“不是说行贿判得轻吗?”
“他行贿200万呢,情节超重了。而且现在正严打行贿,他撞枪口上了。再而且,他得罪多少人啊,唐处,赵老板,邝局,个个都是能要他命的。完了,他坐牢时间可能比你爸还长。灰灰,你帮我把短信转发给班长叔叔。”
“不发田叔叔吗?”
“田叔叔现在烦心事够多了,一个宝宝足以灭了他。”
“还好啊,我带宝宝一点不累,宝宝很聪明的。”
“你一走田叔叔就得崩溃了。我征求你一个意见,被你爸举报的人,他家属会一直找我们麻烦。我已经把你爷爷奶奶转移到安全地方了。你是跟我逃走出差做项目去,白天一个人宾馆呆着,还是去跟爷爷奶奶过,或者甚至可以跟田叔叔去,你帮田叔叔带宝宝,田叔叔带你,人情两清。还可以跟班长叔叔去,他现在闲了。”
宁宥特意将简宏成放在最后选择,省得郝聿怀选他,可郝聿怀毫不犹豫地道:“跟班长叔叔。”
宁宥直接瘫痪。
简宏成下班来到西三,进到田景野办公室,田景野递来一瓶冰镇喜力。简宏成自己熟络地找地方坐下,两腿往桌上一搁,再一口冰啤下肚,只觉得浑身每只毛孔全部妥妥帖帖,忍不住长长嘶了一声。“好多年没这样了。”
田景野的两腿也搁回桌上,白了一眼简宏成,道:“宁恕的事解决了?”
简宏成放声大笑,“真是瞒不过你。解决了,而且我都不用出手,自有比我忍耐力差的。我这下完全放心了。我总是那么幸运。”
“擦,还幸运?都忍成忍者神龟了。”
简宏成道:“没关系,宁宥看见就行。”他又大大地喝了一口。“等下吃完饭,你搬到宏图那儿去住,什么都是现成的,保姆也是现成的。你现在带着宝宝住公寓不方便,需要有人料理宝宝的吃喝拉撒,还得有良好室外环境让宝宝扑腾。你得听我,我好歹亲手带过小地瓜。”
“宏图呢?”
“宏图我带去上海收拾筋骨。”
“好。”田景野也没客气,“哈哈,宏图得恨死我。你手机叫。我已经物色好一套别墅,现在限购限得全市全新已交付的别墅真是随便挑。我赶紧装修起来,明年宏图可以住回来。”
“你不急。”简宏成掏出手机来看,看几眼,就把链接发到田景野手机上,“你快看,宁恕的事,这条说得八九不离十了。除了粉饰了一下邝局。”
简宏成又去掏出一瓶啤酒,见宝宝从外面跑进来,陌生地看着他和田景野。简宏成比田景野懂孩子,便将手中啤酒搁桌上,蹲下问:“想灰灰哥哥吗?”
“想妈妈。”显然简宏成也不是育儿能手,反而勾出宝宝的忧伤。
简宏成只得当没听见,道:“那么等下我们是先搬家,还是先吃饭,然后去看篮球赛呢?”
田景野一愣,“篮球赛?”他立刻开始遍地打电话,“喂喂,球员住哪个宾馆?”“喂喂,球员哪儿吃饭?”“喂喂,球赛还有没有前排的票?”“喂喂,球赛后哪儿吃宵夜?”
简宏成看着笑道:“这条地头蛇。”他看见果然宝宝放下陌生感,扑上去抱住田景野大腿满脸憧憬。果然,谁家儿子谁对付……一想到这儿,简宏成黯然。不知道小地瓜正在干什么。又想到,小地瓜哪是他的孩子。要真是他孩子,他早学田景野那招了。
很快,田景野跳起来,“走,咱们去篮球队员吃饭的地方吃饭。然后跟着他们的车子去球场看球赛。我们顺道去买只篮球,看能不能请他们签名。下学期宝宝开学拿着有大郅签名的篮球去学校,啧啧,拉风死了。”
宝宝高兴得手舞足蹈打醉拳。
简宏成只好道:“你们去吧,我替你搬家。反正你们两个糙爷们的家当也没什么好讲究的。”
田景野拎起儿子足不点地而去,连办公室都不要了。简宏成只得幽怨地看着他们爷俩的背影,想象小地瓜现在是如何的无依无靠,含泪度日。简宏成忍不住又拿出一瓶啤酒,左手一瓶,右手一瓶,拉着脸一口一口地猛喝。
帮田景野搬完家,简宏成让司机离去,他又拿出一瓶啤酒,看着保姆收拾。他这才一个电话打给宁宥。他刚想说明原因,宁宥一接起电话就指控道:“你居然才给我电话。”
简宏成闷了?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