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 第107章

程可欣左手接了锦囊,右手递出纸巾,“这香囊是在香奈儿5号汤里泡过吧,谁这么神经。”

宁恕抹干眼泪,道:“我被公司辞了,来办一下手续。最近我麻烦事太多,公司终于不耐烦了。你出去?”

“嗯,刚下来就看见你的车进来。看上去精神不错。锦囊还你,经高手鉴定,这不是化学武器。”

“到底什么东西啊。”宁恕对着程可欣有点儿张口结舌,正好有锦囊这玩意儿做挡箭牌,他借着锦囊才费劲找到话题。

锦囊做得异常精巧,但很容易打开,也很容易就掏出一只硬硬的物件儿,宁恕才刚拿出来,就听见旁边程可欣一声惊呼,宁恕看清楚后也傻眼了,竟是鸽蛋一样的钻戒。钻石成色之好,两人谁都没有怀疑这可能是锆石,四只眼睛从钻石移开后,便开始大眼瞪小眼。宁恕也是鬼使神差地,忽然一阵冲动,单膝跪地,将钻戒高高举起,“程小姐,请问……”可后面的话说不下去,忙掩饰地大笑,当做一场玩笑,自己灰溜溜地起身站直。

程可欣抿嘴而笑,美丽的凤眼斜睨着宁恕,伸手道:“说好的给我。”

宁恕将戒指与锦囊一起递给程可欣,“不上去了。你忙吗?不忙的话,一起去派出所做个见证。”

程可欣没吱声,将戒指戴到自己中指上,举起手好好地欣赏。宁恕旁边看着,忽然有种不想做好人的想法升起,反正也没人看见他捡到戒指,要不,真的借花献佛送给程可欣?可这念头只是闪了一下便过,他耐心等在一边看程可欣欣赏戒指,心中越来越温柔,仿佛这枚戒指真是他送出,而程可欣欢喜不已。

可惜,戒指毕竟不是他自己的。当程可欣默默褪下戒指递还给他,宁恕有种心碎的感觉,竟是愣愣看着戒指好一会儿,才接过。程可欣也看着宁恕,但看的是宁恕的眼睛。等宁恕接了戒指,她便转身风一样地离去了。

一路上,宁恕无法不思考这个命题:如果我买得起这戒指……一直想入非非到了派出所。这是他的三进宫,宁恕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年头竟然进派出所跟出入餐厅一样频繁。

小童等来等去等不到宁恕,便一个电话打给宁恕,“堵车?”

宁恕将锦囊打开交给警官,自己随随便便地对着手机道:“在派出所。”

小童立刻了然地道:“噢,你忙,不急。”

宁恕苦笑,看来人们都看到他身上安了晦气模式,真正的流年不利。而他身边,警察的眼睛瞪得比鸽子蛋还大。

宁恕看着警察,心里很有一种一雪前耻的痛快。不管第一次是被五花大绑拎进派出所,还是第二次因为放火烧公共绿化而被抓进派出所,虽然最终都是平安无事地离开,可每次都颜面扫地,令他无地自容。这回,他都不用自吹自擂,捡了这种价值上千万的钻戒又没旁人看见,还肯自觉交还失主的,除了是好人还是好人,好人得无以复加。他在这家派出所里,终于解放了。

田景野载着陈昕儿父母来到他房子所在小区。白天小区车位空,他再度停到树荫下的好位置里。他没降下车窗,指着前面一栋楼,道:“就是这栋楼,四楼,防盗窗特别粗的那一间,我手指的方向,看见了吗?房子虽然不新,但三室两厅,够用。而且地段好,生活方便,进进出出不需要担心治安问题。房子是我的,不需要担心有人赶陈昕儿出去。”

陈昕儿父母看了会儿,陈父问:“是那个男人付房租的吧?如果这样,我们不要。”

田景野听了一笑,打开车载电话,接通宁宥。“宁宥,陈伯伯也不相信这房子是我提供的。这么说吧,我跟简宏成是同学加好友,但未必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赞好,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有关,比如陈昕儿这件事。”

宁宥在电话里道:“你少绕圈子。陈伯伯,我离得远,不怕您生气,我直说了吧。本来,最先提出提供房子安置陈昕儿的是我,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有一小部分跟陈昕儿高中与我是上下铺有关,一大部分是为自保。陈昕儿怀疑我跟简宏成有染,一会儿喝醉酒打上我家,一会儿到我家楼顶闹自杀,还跑到我公司跟我闹,非常影响我的生活和声誉。但在田景野的帮助下,我理解到陈昕儿做这一切是因为钻牛角尖,我希望帮陈昕儿做些事,帮她从牛角尖里解套,那么她肯定不会再打上我家门。我是给闹怕了,我心甘情愿交出自己的新房子。但我的房子太新,装修后从未住过人,被田景野拒绝,所以他腾出他住的房子给陈昕儿。而我跟简宏成的关系,简单说就是四个字:杀父之仇。所以你们也很容易想得到,陈昕儿打上我家门的时候我有多烦。话说到这儿,陈伯伯您也该看清楚了,此事与简宏成无关。”

陈家父母听得脸色千变万化,但最终九九归一,都是信了这房子与简宏成无关。但陈父道:“小宁啊,想不到你被我们昕儿这么打扰了,上次她胡闹的时候你还跟小田一起帮忙把昕儿送回家。但昕儿已经够麻烦你们这两个同学,而且昕儿是我们的女儿,照顾她开导她的事该我们来做,不能麻烦你们啦。”

宁宥道:“按说,家是最好的港湾,可昕儿这事有点儿不一样,我跟田景野分析着,她是这几年自我约束得失去社交能力。我和田景野打算把她从她最好的靠山你们这儿拖出来,让她独立生活,让她面对柴米油盐短缺的困扰,逼她回到社会上去工作挣钱养家糊口,让生活逼得她无暇思考过去的种种。我想吧,有些事情你怎么开解怎么引导都没用,问题太严重,怎么解决都是血淋淋的创口。还不如做个胆小鬼,逃避,绕开,淡化它,忙碌地生活,直到有一天可以直视创口。”宁宥的声音很好听,柔和清甜,即使说的是事儿十足果断,陈家父母居然都没打断她的自作主张。

田景野听着,等宁宥说完的时候,完全不给陈家父母说话的机会,立刻补充道:“我赞同宁宥的思路。具体操作由我来,她人在上海不方便。昕儿现在几乎没有工作能力,而且她这年龄找工作本来就难,但不能再让她闲着,一个身强力壮的中青年闲着依靠父母生活,本身就是非常打击自尊是事,会让她更加难以找到社会定位。我会替她找到合适的工作,也会与雇佣她的老板合作,让她看到通过她自己的努力,可以获得体面,最终培养自尊。做这种事的人必须在本地交游广,有实力,还得愿意帮忙,我想除了我,你们暂时找不到别人。陈伯伯陈伯母,交给我吧,你们可以随时监督,我们也随时沟通怎么一步步激励昕儿。”

陈家父母一时没有说话,在后座面对面地,虽然没出声,可老两口有足够默契做内心交流。只是,女儿落到这地步,需要两个同学各自出于不同目的伸手援助,到底是没颜面的事,两人眼里满是哀伤。

田景野看着,温和地道:“昕儿机会不多,时间不多,需要你们尽快做出安排。接下去有很多细节需要你们配合行动,我们一起阻断昕儿的依赖思想,这一切都需要你们赶紧下决心。”

老两口手握在一起,依然是陈父发言:“小田,小宁,你们的想法肯定我们听着有道理,你们比我们思想灵活。可是你们跟昕儿无亲无故,要你们帮忙,我们说不过去啊。只是我们老两口一则古板,二则也没门路给昕儿找出路,你们肯帮忙,我们感激不尽,怎么会不答应呢?但昕儿不是你们的责任,昕儿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不能做白眼狼不懂好。小田,小宁,我和昕儿妈虽然不富裕,可还是有点儿积蓄,再说有劳保有医保,生活不愁,我们先拿出十万交给小田做房租和帮昕儿找工作的交际费。你们一定不能推,否则我们不敢劳驾你们。”

田景野连忙笑道:“哪有什么交际费,都是朋友一句话一个电话的事儿,没什么吃饭喝酒唱歌那么麻烦的。不用钱,真……”

宁宥插嘴:“田景野你就收着,这是昕儿爸妈的心意。如果你做不好,以后连本带利还给昕儿爸妈不说,你还得赔礼道歉。如果做得好了,往后就做庆祝费用吧。”

田景野听着也有道理,再说见陈家父母不断点头,他便也点头认可了。

正好,此时陈昕儿从两站远的超市买东西回来,从车前匆匆经过。车里的三个人静静看着她,谁都没吱声。

等陈昕儿飞奔地走远,陈父道:“昕儿走路飞快了,你们怎么做到的?”

田景野道:“宁宥施的法术。”

陈母更细心,“大热天专门跑一趟,袋子里装的东西这么少。唉,她身上带的钱不到一百块,我不让她多带,怕她趁机跑去深圳。恐怕买了这些东西就没钱吃饭了。”

宁宥细声细气,但残酷地道:“饿肚子是最好的逼宫。”

陈父听了叹息,但还是果断道:“我回去把家门钥匙换了,不让她靠。对不对?”

田景野猛烈点头:“就这样!”

陈母则是道:“一定不要让简宏成插手,他是个流氓。”

宁宥听了,在电话另一端熬不住噗嗤笑了,连忙捂住嘴不让声音传过去。简流氓,有意思。而田景野强忍着不反驳,反正这事儿只能来日方长了。

宁恕从派出所出来,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往原路走,去家和房产找小童办手续。可一路上越开越意兴阑珊,方向盘一扭就回家吃中饭去了。

宁蕙儿一直在家提心吊胆,担心儿子去原单位办手续,不知会遇到什么对待,人走茶凉是最必须的,更可能的是伴随着辞退这个处分的羞辱性手续。宁蕙儿想到儿子最近的种种不顺心,再加上儿子手臂受伤,只能靠嘴皮子,一开始便天然落了下风,不知最终会不会起争执,争执起来会不会动手。宁宥担心儿子回家时的脸色。

这一早上,宁蕙儿几乎没安安静静坐上五分钟,她唯有借助一块抹布满屋子神不守舍地擦拭抹灰,才能避免时不时地发呆。

听到门钥匙响时,宁蕙儿的心跳几乎达到极限。她从正打扫的阳台冲出去,正好正正地面对刚进门的宁恕。宁蕙儿惊讶,儿子的脸色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宁恕也是惊讶,因为一开门就见妈妈一动不动瞪着眼站在他面前,浑身似乎处于战备状态。宁恕毕竟脑子转得快,一想就笑了,心情不错,笑得也很欢畅,“妈在担心我?我差点儿发财了呢,一千多万,硬是被我推掉了。”一边说,宁恕一边弯腰换鞋。

宁蕙儿见儿子没在生气,先自放心了不少,便也笑了:“长能耐了啊,敢跟你老娘寻开心。”

“真不是寻开心。我捡到一只钻戒,看钻石个头和牌子,足有上千万了,我没多想就交派出所了。出来一想到上千万的钱就这么轻易一来一去了,忽然心里亮堂了。再想想钻那么小的办公室里跟小童算账有什么意思,吵出花来也就为了那么几块钱遣散费,没劲,就回来了。再说小童好不容易篡了我的位,正等着给我来锤子狠的,以便他自己树威信呢,我今天就懒得理他了,等大家都消停了再说。”

宁蕙儿这才信了,更是惊讶,“你真交警察了?”

“那还有假。出来派出所时候一直在想,我怎么就交了呢,多么值钱的东西啊。可好像当时说交就交了。现在脑袋里想法很多,有点儿晕。有饭吃了吗?要不我们出去吃吧,庆祝我做了那么大好人。”

宁蕙儿听儿子前面说心里亮堂了,后面又说有点儿晕,一时也不知儿子想要说什么,就直接问了,“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还是后悔了?”

宁恕站在屋子中央发愣,过了会儿才道:“我知道这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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