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渔一直把手机开着，她是希望郑沧远给她打电话，哪怕只一个电话，她也会对他说清楚，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只要他来接她，说几句俯就的话，她就会随他回去的。可是过了快一个月了，郑沧远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一天，她母亲过来，说道：〃要不去找找郑沧远？〃林无渔说道：〃已经闹成这样了，我不去找他。〃她母亲说道：〃你不去，我去，反正我这一辈子也不知道什么叫面子。〃林无渔也不拦着，由着她母亲去。她母亲是一心希望她再回到郑家去的，对着镜子拢拢头发，扎条围巾出去了。

傍晚，林无渔把水壶放在煤气罐上烧开水，想着她母亲也应当回来了。去了快一整天了，不知道同郑沧远谈得怎么样？心急地往窗外望着，一会儿，见她母亲一个人回来了，进了屋，连连叹气，说道：〃你说奇不奇，郑沧远这么个大活人，竟无影无踪了。我先去了他的房子，大房子里空空的，只有一个看门老头，说这个房子已经卖给他家主人了。我又去他公司，他那里本来就是一个办事处，大厦管理员也说，他们那个办事处才撤了。我打他的手机，接电话的竟说，手机是机器连着号码刚从别人那里买来的。郑沧远这么一个大活人，我竟找不着他了。〃

林无渔也不信，当晚叫她母亲陪着，趁着夜色，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以前住的别墅。果然像她母亲说的，有一个老头在那里看房子，林无渔许了那老头钱，只说自己想到这房子里看看，那老头倒是爽快，说道：〃一间空房子，可有什么好看的呢？〃放她进来了，屋子里家具都搬走了，落了一地的灰，她又上楼，到自己以前住的房间，竟也是空荡荡的，面目全非。林无渔从房子里出来，问那老头道：〃这家原来的主人呢？〃老头耳朵背，半天也说不出来什么，林无渔和她母亲只得走了。在夜色里走出很远的路来，不由得回头一看，那房子还在那里，就是那房子突然消失了，她也不会奇怪。她觉得自己完全像经历了一场梦，现在梦是醒了，却留下一个孩子在她肚子里，只有这个是真实的。

5。 和解

林无渔从郑家拿了一些钱出来，她这一向花钱早花得手大了，何况怀着孩子又要吃这样，补那样的，定期到医院检查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只过了几个月，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她母亲倒是说过几次，要她把租的房子退掉，仍旧回老房子住，省俭一些，她又不肯，她母亲猜测她多半是怕老邻居说长论短的，没结婚，倒要回娘家生孩子，毕竟不太体面。

林无渔的肚子越来越大，快要生了。这一天，从医院例行检查回来，上了一辆公共汽车，林无渔靠窗站着，一会儿，隔着好几个座位，听得一个女人说道：〃那个大肚子，坐我这里吧！〃林无渔顺着声音走到近前道：〃谢谢！〃一时，两个人不由得都愣住了。让座的女人竟是唐琳！算起来，她们已经好多年没见了，没料到在这样的场合下碰面。

唐琳扶着她坐下去，林无渔笑道：〃真是巧啊，你没怎么变，只是有些胖了。〃唐琳说道：〃看你的样子，快生了吧？〃林无渔答道：〃再有两个月就生了。〃唐琳说道：〃你们俩都还好吧？这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你们都要做爸爸妈妈了。〃林无渔心里一紧，她想唐琳一定以为她已经同秦晋结婚了。半晌，林无渔说道：〃其实我和秦晋早分手了。〃唐琳面露惊讶地〃啊〃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林无渔也沉默着。时间像漏斗里的沙子，能听见它滑过的声音，汽车过了一站又一站，林无渔到站了，起身，笑道：〃我到了，再见。〃挺着大肚子往门口挤，唐琳也笑道：〃再见。〃林无渔站在门口，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唐琳，唐琳也正盯着她的背影，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唐琳到底走过来，说道：〃我扶你下车吧！〃

唐琳随着林无渔一路到了她租的房子，一进屋，唐琳吃了一惊，家徒四壁，冷锅冷灶。一看这情形，对林无渔的处境也略略明白了一些。林无渔弄了两杯袋茶，用开水泡了，自己端了一杯，递给唐琳一杯。唐琳慢慢地把自己这几年的事说了说，大学毕业后，在财政局工作的父亲，托人把她也分到财政局，工作还好，只是薪水不太高，好在唐琳是知足者常乐，过得还不错。林无渔听着，泪珠一颗一颗地往杯子里掉，用杯子挡住脸，不叫唐琳看见。唐琳说道：〃我这个人原本是个顶平常的人，这几年的经历说起来，也跟几天差不多，几句话就说完了。〃说着起身到厨房里穿上围裙，叮叮咣咣，做起饭来，三下五除二，做了几个家常菜，摆上桌，林无渔说道：〃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我都没想过再见到你。〃当晚，唐琳就住在林无渔这里，两个人聊了一晚上，林无渔把自己这些年的事情，大大小小，跟唐琳尽数了一遍，唐琳也陪着掉了不少眼泪。

从那天以后，唐琳一有时间，就往林无渔这里跑，买一些吃的，用的，置办一些孩子出生以后用的东西，也给林无渔一些钱，林无渔先是不要，唐琳说道：〃你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就当这些钱，是给孩子的，不是给你的。〃林无渔也只得接受了。唐琳原本是个厚道的人，她们之间的事，又过去这么多年了，更何况林无渔现在又是这么一种景况，唐琳很容易就原谅了她。

林无渔趁唐琳心情不错的时候也问过：〃你有男朋友吗？你总往我这里跑，他不会不高兴吧？〃唐琳笑道：〃这些年倒是谈过两个，都没什么结果，现在到还没有呢。〃林无渔〃喔〃了一声，又说道：〃你比我小几个月，也二十七岁了，真快啊，咱们眼看着快要奔三十岁了。小时候觉得三十岁，简直不可思议。〃

这一天，唐琳和林无渔在一家妇婴用品的商店闲逛， 唐琳笑道：〃小宝宝用的东西真是太可爱了，不由得哪一件都想让人买回家去。〃每次唐琳张罗买这买那，林无渔都相当过意不去，别买这么多东西了、太破费了之类的话也说过几次，唐琳照买不误，还抢白她道：〃你别管，这是给我干儿子买的。〃唐琳跟林无渔说好，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都要认她做干妈。只半个月下来，唐琳已经把婴儿用的澡盆、衣服、裤子、玩具，买得差不多了。这次，唐琳看好一张婴儿床，竟要一千多块钱，唐琳对服务员说道：〃怎么这么贵，只不过几块木板，就要这么多钱？〃服务员笑道：〃大姐，这个床可是品牌的。你看，床身可以晃来晃去，当做摇篮，上面还有蚊帐，床板也是双层的，可以睡觉也可以当游戏床，侧板可以打开，和母亲床连在一起，床头板也可以拉长，孩子能一直睡到五六岁呢！一千块已经相当便宜了。〃唐琳说道：〃让你这么左一种功能，右一种功能的一说，听得我头都快要大了，你再给我一些折扣，我就买了。〃服务员为难地说道：〃我们每一样产品，价钱都是全国统一的。〃林无渔在一边连连摆手说道：〃不行，不行，干吗花这么多钱，买一张婴儿床？〃唐琳对林无渔说道：〃你别管，这是我跟我干儿子的事。〃又对服务员说道：〃你去把你们老板叫来，我跟他说，任凭是什么品牌，也不能一口价啊，多少也得打点折啊！〃

服务员只得去找老板。一会儿，一个男人跟在服务员后面走过来，唐琳登时尖叫起来，笑道：〃怎么是你啊？陈峰！〃来人竟是陈峰。陈峰也相当惊喜，连连跟她们两个握手道：〃真是太巧了。〃看着林无渔的模样，说道：〃恭喜啊，要做妈妈了。〃唐琳笑道：〃陈峰，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干这个啊？〃陈峰笑道：〃我以前不是在广告公司吗，做了一段时间，总想自己也开个广告公司，正巧有一个从前的客户，就是这个品牌的老板，他瞧得起我，说：'你别开广告公司了，我的品牌在盛城有好几个代理商，不如你也做我的代理商算了。'我一盘算也不错，就真开了这家妇婴用品商店。〃唐琳说道：〃光顾着说话，倒忘了正经事了，我们看中你这张婴儿床了，你多少也得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给打点折吧？〃陈峰笑道：〃折扣是一分钱不能打的。〃唐琳说道：〃你看，到底是当老板了，心可真够黑的。〃陈峰笑道：〃我是说不能打折，并没说不能奉送。〃林无渔忙说道：〃这可不行。〃唐琳笑道：〃你就别客气了，反正他当老板了，指不定挣了多少钱呢！大不了，我请他吃顿饭，算扯齐了。〃陈峰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不如咱们现在就吃饭去。〃唐琳一看表，笑道：〃陈峰，你也不至于这么急着把你的婴儿床吃回去吧，你看看现在才几点？这还没到饭口呢！〃陈峰说道：〃那我不管，现在不去，回头你再跑了，我为着一顿饭总不能满大街找你去。〃

三个人说说笑笑来到附近一家饭店。正点着菜，陈峰的电话响了，唐琳一心想着林无渔，也没征询陈峰的意见，一味地点了一些滋补类的汤啊煲的。只听陈峰在电话里说道：〃啊，我今天不能去你那儿了，我这儿有朋友〃对方好像在进一步追问是什么样的朋友，陈峰支支吾吾地又说道：〃啊，你别问那么多了，我以后再告诉你。〃匆匆挂了电话。唐琳嘲笑道：〃是女朋友吧？管得挺严啊！〃陈峰也不解释，说别的岔开了。

一会儿，林无渔起身去卫生间，陈峰见她走远了，才说道：〃你知道刚才打电话的是谁？〃唐琳笑道：〃真是你女朋友啊？〃陈峰摇头，说道：〃是秦晋！〃唐琳〃呀〃张大了嘴，陈峰说道：〃我这两年，忙着做生意，女朋友没交，倒是同秦晋交上了朋友，今天我们约好下围棋的，我告诉他不能去了，他问我跟谁一起吃饭，你说，我能说吗？〃唐琳点头称是。陈峰说道：〃林无渔现在好吗？〃唐琳略略说了说林无渔的情况，陈峰听着也止不住连连叹息，毕竟他和林无渔之间也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单纯的感情。唐琳也问道：〃秦晋现在还好吗？〃陈峰说道：〃他可是说来话长了。刚同林无渔分手那阵，你是没看见，人都要完了，疯疯傻傻的，穿着她母亲的花棉袄去上班的事也有。后来，他和李蔓琪好了，李蔓琪这个人，我向来对她印象不怎么样，没想到，她对秦晋倒是一片真心。我家跟秦晋家不是住在一条街上吗！他母亲在路上看到我，求着我多跟秦晋来往的，看在老人家的分上，我常常去找他，没想到，一来二去，倒真成了交心的朋友了。〃唐琳笑道：〃你们俩真能成了朋友了？〃陈峰也笑道：〃别说你奇怪，连我自己也奇了怪了，我们两个人怎么居然也称兄道弟起来？他那个人用情太深，你是没看见他当时那个样子！总算都过去了，这两年，他才渐渐好些了。〃

唐琳眼尖，看见林无渔往回来了，冲陈峰挤挤眼睛，示意他别再说了，陈峰停下话头。吃完饭，唐琳喊服务员买单，陈峰却早把账结完了，唐琳说道：〃你看，不是说好，我请客，你怎么倒把账结了？〃陈峰说道：〃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结账？你看看你点的那几道菜，都是给怀孩子的妇女进补吃的，这哪里是请我啊，咱们得重吃一次。〃唐琳爽快地答应道：〃行啊。〃陈峰也不客气，两个人当真就定下了下一次吃饭的时间。

这一天，林无渔正在房间里洗衣服，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唐琳，两手沾了一堆肥皂沫，打开门，不由得怔怔地愣住了，门口站的人竟是秦晋。秦晋先开口说道：〃我才从陈峰那知道你的情况，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