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凡大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你亲妈。”

猫先生站在土丘旁，静静地看着脚底下火红一片的玫瑰花海。

克凡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站。

晚风拂面，夜色越来越浓。

寂静的树林里只有身后两个半大孩子“咕吱咕吱”认真钻木的声音。

远处的小树林里忽然亮起一簇小火苗，火苗后头，隐隐约约映照出一个佝偻行走的老者身影。

猫先生皱眉。

克凡指着越走越近的火苗与老者，问蹲在地上埋头钻木的两个孩子道：“那里有个人，你们看见了吗？”

小林和徐小楠脸色一白，对视一眼后双双摇头道：“看不见。”

克凡叹气道：“那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猫先生点点头。

前一秒还远在百米之外的佝偻身影，在他们说完话的瞬间已经站在了克凡与猫先生面前一步处，那老者双手背在身后，身前半米处有一个小小的瓦盆，瓦盆悬空而不倒，盆里烧着几块木炭，间歇爆裂出一两点火星。

克凡笑道：“大爷，能借您的火用一下吗？”

老者深陷的两只浑浊老眼斜睨了眼克凡，点点头。

克凡道过一声谢，将两根细木枝当作筷子，探进瓦盆里捡了块烧红的木炭。

猫先生问道：“做好准备了吗？”

克凡点点头，手一扬，那块木炭被她丢进了荡荡花海里。

克凡冲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徐小楠“嘿嘿”笑道：“乖孩子，如果我因为纵火罪被抓，记得请你父亲看在我是他初恋情人的女儿份上，给我安排一间干净点的牢房。”

徐小楠怔在原地，完全反应不过来。

扔出去的炭火半天没有反应，克凡探头往凹地里望，喃喃自语道：“怎么没反应……”

“回来！”猫先生一把将那个冒失鬼拉回自己怀里。

“嗷！！！”

一条巨大的火龙从凹地里升腾而起，瞬间席卷了整片玫瑰花海，所到之处，哀鸿遍野，万灵皆灰飞烟灭。

猫先生大惊失色，怒道：“这是幽冥火！”

他转身急寻那名老者。

身后哪还有什么老者。

克凡也注意到了那神秘的老者，奇道：“怎么了？”

猫先生环顾四周，急道：“那老头根本不是普通的地狱牢头！那个女人骗了我们！她差点害死我们！”

克凡忙问：“你什么意思？”

猫先生解释道：“这花是你姑姑用法术集齐恶灵后，种下禁锢那个女鬼用的，普通的火焰根本烧不掉它们，她骗我们那个老花匠只是个普通地狱鬼差，让我们借火替她烧掉这些鬼花。”

克凡恍然大悟道：“这个火龙不是普普通通的火，这个老头也不是普普通通的老头，你的意思是，我们俩刚才毫无戒心地和一个神秘大人物借用了一样终极武器？！顺便放了把火？！”

猫先生点点头，沉思道：“幽冥火是地狱的圣物，刀山火海知道吧？指的就是它！专门用来对付恶灵的！会把幽冥火拿来当路灯用的人物，决不是一般人物。”

克凡疑道：“可是他把火借给我了啊？我们也没受伤啊？女鬼从中得到了什么吗？”

猫先生神色复杂地看着克凡。

克凡困惑地看着他。

猫先生叹气道：“老太太说的没错，克凡，你果然是天生福星！”

猫先生其实大致可以猜测出女鬼的想法，她让自己和克凡去借火，成功的话她可以得到自由，失败的话克凡可能会被那个神秘人物直接烧死，她也算间接报了当年的血海深仇，不管结局怎么样，都于她无害。

克凡豁达笑道：“算了，我们俩还平平安安地站在这里，这就可以啦。”

猫先生顺了顺她的头发，不说话。

一直蹲在地上的徐小楠突然颤巍巍地高举起一只手。

其余三人一起看向她。

徐小楠抖着声说：“……我们……能回去了吗？我冷……”

两个大人这才想起天色已晚，急忙领着两个小年轻出了林子。

回到校园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学校里空荡荡瞧不见几个人影，小班花心急如焚地等在大门口的值班室外，一见到他们三人，热泪一洒，扑过来抱住了那较年轻的小两口。

克凡轻描淡写扔下一句“你们记得早点回家！”这便拉着猫先生晃晃悠悠往家去了。

84

夜幕深垂，华灯初上。

今夜是西方情人节，道路两旁情侣如潮，花贩子手捧玫瑰，逢人便要兜售上一两枝妖艳欲滴的廉价花枝。

克凡和猫先生走在大道上，似为眼前情景所感，克凡一直瞪大眼好奇地观望着路旁的各色情侣。

猫先生走在克凡身边，克凡在看别人，他在看她。

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被拥挤的人群一冲，踉跄着向克凡方向倒了过来。

“哎呀！”

“小心！”

克凡赶紧扶起跌倒在她大腿上的小姑娘，“没事吧？”

小姑娘皱眉使劲摇头，她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怀里的花束后，扭头就要跑。

克凡忙叫住她，“诶！等等！”

小姑娘回头看她，眼神好奇。

克凡指了指她怀里的玫瑰花，笑道：“我买一朵。”

小姑娘定定地看着她，半天才回过神一般，从怀里的花束中抽出一枝含苞未放的红玫瑰，递给克凡。

克凡边掏钱包边问：“多少钱？”

“十五块一朵。”小姑娘乌亮亮的眼珠子跟着克凡的动作一上一下地转动着，就在克凡掏出两张十块钱的时候，她飞快地说道：“十块钱就好了！”

“咦？”克凡不解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便宜了五块钱？”

小姑娘煞有介事地说道：“姐姐看上去很不好，今天是情人节，你一个人走在街上，还要这么辛苦地给自己买一朵花，我不能欺负你，所以这花只要十块钱就好了。”

克凡反应不过来，视线频频在猫先生和小姑娘之间来回转动。

小姑娘抽出克凡手中的一张十块钱纸币，机灵地将一枝玫瑰递到克凡手里，灿烂一笑道：“姐姐！不要伤心哦！”

“诶诶？！”克凡辩解道：“我没有……”

“姐姐再见！”小姑娘不由分说，迈动着两条小短腿，消失在了人流中。

克凡站直身，满头黑线地看着猫先生。

猫先生“哈哈”一笑，抬手揉了揉克凡的头发，也不管旁人会怎么看待克凡，直接将人搂进怀里。

克凡起先还挣扎了两下，见挣扎不开这个男人，索性也懒得动了，只是偷偷地把自己的大衣帽子拉了上来，把脸盖住。

嗯，她一定会被当成精神病患者，克凡暗想，幸好猫先生没把她抱起来转两圈，否则明天所有报纸的怪力乱神版都会出现崭新的标题：闹市出现超能力者。

猫先生抱够了人，这才将人放开，拉住她的手，两个人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克凡困惑地问：“为什么她说我很可怜？”

猫先生忍着笑，提示道：“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

克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再想想小姑娘看见自己的表情，终于明白过来，便也前俯后仰地笑开了。

克凡今天一天，先是爬土墙，然后钻小树林，紧接着在玫瑰花的泥地上打了几个滚，最后还放了把火，她的脸上、头发上和外衣上，全是凝结成块的泥土和污黑的辨不清形状的脏东西。

卖花的小姑娘一定是以为自己经历了什么惨痛的事情——最应景的事情便是被男朋友抛弃后在泥坑里栽了一个跟头——之后，失魂落魄走在街头，伤心伤情之余要为自己买一朵玫瑰花，聊以自慰。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克凡再也止不住笑，“哈哈”笑了半天。

猫先生握着她暖呼呼的手，笑道：“你为什么要买花？”

克凡抹掉眼角笑出来的一滴泪，忍着笑说道：“送给你啊。”

猫先生笑道：“我还没有买花送给你，倒是让你抢先了。”

“这种事就不用管先来后到的顺序问题了，”克凡眼珠子一转，偷笑道：“要不然这样好了，你写张欠条给我，欠条上要注明，因为在2010年2月14日从克某人这里收到了一朵玫瑰花，猫某人此后每年情人节都要送还克某人一朵玫瑰花，还债数额不限，还债期限是一百年，证明人是那个卖花给我的小姑娘。”

猫先生睁着他那双看起来十分聪明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克凡后，笑问道：“今天是怎么了？这么积极主动，这可不是你的一贯风格啊。”

克凡上下晃了晃猫先生的手，“嘻嘻哈哈”笑了一通，就是不说话。

猫先生稍一用力，就将她拉回自己怀里。

克凡将玫瑰花枝当做武器，抵上猫先生胸口，笑道：“干什么？干什么？不许当街耍流氓！”

他们两个人一路说着要回家，这路却是越走越偏，越走越远，猫先生眼尾一扫，瞥见一条隐匿在黑暗中的僻静小巷，拉着克凡闪了进去。

85

克凡眼前风景一闪，人已经被推到黑巷子的墙壁上了。

猫先生逼近她。

克凡看惯了黑猫那两只在黑暗中荧荧发光的绿眼睛，这会儿在黑暗中近距离盯着猫先生的眼睛，依然觉得他的眼睛……发出绿光……

“哈哈……”克凡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猫先生好笑地看着她，忍不住勾起她的下巴，轻笑道：“我在耍流氓，麻烦你专心点。”

克凡微微仰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猫先生的眉眼，嘴角翘起可爱的弧度，笑道：“‘是我自己一心一意恋慕着她，她还未曾答应过要做我的恋人，所以，我和她还不是那种关系。’”

猫先生略略一怔，继而莞尔失笑。

克凡一只手拉着他的前襟，笑得像一只得道成仙的千年狐狸，她问：“为什么说这种话？”

猫先生笑了笑，不做声。

克凡摇了摇他的前襟，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说这种话？”

猫先生笑道：“这是实话。”

克凡也笑道：“不，这不是实话。”

猫先生慢慢将手覆上克凡的脸，拇指指腹沿着她的脸颊下滑，从眉头到鼻尖，再到嘴唇，他轻声说道：“这当然不是实话。”

克凡定定地看着他。

猫先生说：“实话是：我一心一意地爱着你，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要求你也一心一意地爱着我，我答应过你父母要好好照顾你，你已经是我选择的责任，我就绝对不会放手，克凡，你是我的，没人能改变这个既定的事实。”

克凡“扑哧”笑了出声。

猫先生略为不满地看着她。

克凡忙收住笑，问道：“那你干嘛要和女鬼说那样的话？”

猫先生说：“在外人面前，要矜持低调一点。”

克凡十分不给面子的“且”了一声，得到的报应就是脸颊立即被猫先生捏住了。

“呜呜……”克凡被扯着嘴角，只能瞪了双亮晶晶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猫先生。

猫先生放开手，顺便在那白净光滑的脸颊上顺势摸了两把。

克凡推推猫先生压过来的胸膛，笑道：“你快让开！我要送花！”

猫先生不让，依然堵着她。

克凡又推了两下，面前的肉墙却是纹丝不动。

猫先生从上往下看着克凡，勾了勾唇角。

克凡“嘿”的一笑，身体迅速下滑，像只泥鳅一般从猫先生的两臂下溜了出来。

猫先生也不抓她，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克凡蹲在小巷子潮湿的地板上，苦恼地看着手中的玫瑰花。

猫先生蹲到她身旁，问道：“怎么了？”

克凡皱着眉说道：“没有火，我要怎么把它烧给你？”

猫先生站起身，想要把克凡拉起来，“回家就有火了。”

克凡依然蹲着，眼睛直勾勾盯着手里的玫瑰，说道：“回家老太太又要问东问西的，要是这火能自己烧起来该多……”

话未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