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停下手边的工作扛上摄像机带上三脚架跟她坐台里的车走。
这样一来,等他们完成采访任务回台里也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从早忙到下午,连顿饭都没吃上,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两个实习生也算好样的,一直跟在她身后卖力忙活,一句牢骚也没。
她对这两个新人的总体表现还是很满意的,独自在电视台的临街下了车,嘱咐他们带着机器回台里,她到街角的美食城打包些吃的犒劳他们一下,顺便也慰藉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两人一听沈茜请客,当然高兴,也丝毫不跟她客气,嚷着沈姐我要这我要那的,要求还特多。沈茜笑着,脾气很好地应允下来。
不大一会儿,她拎了两袋外卖穿过马路走了回来,刚想迈上电视台门口的台阶,自己部里的前辈夏姐很大声地制止了她:“哎,沈茜,别进去了!”向她招手,“快来这边。”
沈茜纳闷,还是依言走了过去,一看台里各部同事居然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四周闲聊八卦,一个个悠闲的不得了。
她问:“夏姐,今儿这是怎么了?”
夏姐朝左斜方呶呶嘴:“里头正搞消防演习呢!都老半个小时了。”
沈茜望过去,电视台偏旁的侧门前是停了两辆消防车。她不解地看向她,这好好的突然搞哪门子演习?
夏姐会意,给她解疑:“通知前几天就贴布告栏了,说是市里正在开展的一个什么“消防安全齐参加”的动员活动,抽了几个试验点,我们台刚好名列在内。台长直接下的命令让各部积极配合人消防队的工作,抓了各部的实习生参加演习活动,除了离不开人的部门留人待岗,把我们其余办公室的人都赶了下来。别说,大家还挺乐意的,瞧她们聊得那个热乎劲!”
沈茜笑笑,一楼大厅的布告栏对她来说基本上算是摆设,她还真不知道有这事。心里哀叹自己部里那俩可怜的娃,跟她出去忙活半天了,饭还没吃上一口,又被拉去参加那啥劳什子演习去了。
夏姐又跟旁边有聊头的人聊上了,话题不是围绕老公就是儿子女儿。沈茜也插不上话,自觉无趣,眼睛瞄来瞄去,只想找个地儿把手里的食物解决掉,这样拎着不能吃也不是件事儿。
美食的诱惑在侧,肚子咕咕闹革命在内,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地溜到电视台的右侧面,那边围了个很大的花圃,她可以坐上头吃。反正消防队的人进出的是左侧门,也管不到这里。
刚坐下,才扒拉了几筷子,就听到身后几步开外有脚步声传来。她不禁转头朝后看。倏地,她的心漏跳一拍,紧接着“扑通扑通”剧烈起来,心头掠过一阵淡淡的惊喜。那前头正从一边的消防通道门出来的不就是江淼么,难不成组织演习的是他们所属的消防支队特勤大队。
“江……”刚吐出一个字,她就扼住了话头,只见江淼并没有看见她,而是转了个弯去了相反的方向。
她咬着筷子嘟起嘴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适才的惊喜焉得无影无踪。她决定不再多想,低头猛吃。
吃的急了些,胃本来就空,顿觉吃下去的东西仿佛铁块一样硬,卡得她的胃极度不舒服起来,哪还有半点先前的食欲。
她郁闷地放下筷子,这四个水的,眼睛往哪长的,又瞎溜达什么,害她吃饭都吃的不痛快。
她恨恨地把吃剩的残羹冷炙收拾好打包,心里正不爽快,不免动作幅度大了些,一不小心把几个叠在一起的一次性餐盒打翻在地,立马汤水菜汁洒了一地,里面的菜也一骨碌地全跑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挤在地上。
“妈呀!”她懊恼地叫了一声,摊着手不知道要怎么办。这人不顺的时候真是喝冷水都塞牙,有她这样的嘛,偷偷摸摸吃个饭也就算了,临了还把地儿给污染了,这手边也没个清理的工具,叫她如何是好。
正当她纠结是留下来徒手清理好呢还是不厚道地当作不是她干的匆匆走掉时,又听见身后边来人的脚步声还有走路时手臂摩擦衣摆的窸窣声。
这下她就算想走也没那么厚的脸皮了,若被人抓了个现着,总不能还当作无事一般逃掉。她尴尬地做了个苦脸,不得不任命地蹲下来,对着一地油溇溇的蔬荤杂烩束手无策。今朝真是衰到姥姥家了!
她垂下头犹豫地把手伸出去,不想中途被人一把给抓住了,掣肘住她往下的动作。
沈茜面上一惊,看见一双消防胶靴出现在她眼前,里面严严实实地塞着橘黄色消防服的裤管。她随即错愕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竟是江淼皱着眉头十分不赞同的黑脸。
“沈茜,我不就是迟来几分钟你就有本事把自己搞得一团糟。”他嘴角含笑摇摇头,“你个人还真让人不放心!”
沈茜也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脾气,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他撞见,就觉得他的笑很刺眼,莫不是在嘲笑她。她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把头撇到一边语气很冲地说道:“不用你管!你不是眼睛长头顶没看到我么!”她没有意识到此刻她的表情俨然是在向最亲近的人耍小性子,其实有些无理取闹过头了,谁规定江淼从她背后走过就一定要看见她。她不过是潜意识里吃准江淼定不会与她计较罢了。
江淼跟着站起来,嘴角的弧度翘得更大了,连眼角也冉上层层笑意。显然他很消受沈茜别扭的神态,他把手里一直拿着的矿泉水瓶递给她,“呶,给你拿水去了。”说完又郑重地补了一句:“我刚一眼就看到你了。”他站在三楼的窗口正好见她在下面狼吞虎咽地吃饭,这才急急下来给她去拿水。
想到这,他的眉头又蹙起来,情不自禁伸出手惩罚性地揉了揉她一头让风吹得杂乱无章的短发,口气无奈地说:“沈茜,我上次走之前不是叫你好好吃饭么,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沈茜听了,心情跟拨开云雾见明月似的,脸反正是摆不住了,索性大方地笑出来,嘴硬地说:“要你管!”接过他手里的水瓶,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江淼不以为忤,三十好几的人了,像个愣头青一样盯着她笑,恍若无人之地。
旁边扫大街的女清洁工扫着街边的落叶过来,看到他们古怪地咂咂嘴:“哎呦,现在的消防员同志可了不得,不救火跑这来一个劲地盯着人家姑娘笑!”她瞄见他们脚下的菜秽迟疑了,这到底要不要把手中的扫帚伸过去?一想到她还有几条街要打扫,完了还要回家给儿子做饭,可没功夫跟他们耗!
她故意重重地喝道:“让让!”扫帚如横扫秋风般甩出去,搞得沈茜躲避不及。
江淼反应快,把她拉开退到一边。沈茜本想抱怨几句,哪里冒出来的清洁工乱舞扫帚?不过人家正在打扫她造成的残局,也没有立场开口。只得悻悻地看了江淼一眼,无语。
这眼神这动作落到人清洁工眼里就是乱飞媚眼,打情骂俏了。想到自己也不过三十来岁,八字没生好,与喜新厌旧的丈夫离婚多年,一直一个人磕磕碰碰拉拔儿子,心里的酸葡萄情感可见一斑。她不顺眼地嘀咕:“现在的女人家家,都忘了啥子是矜持,眉来眼去的也不嫌羞!”
沈茜的心一凛,看了她一眼。人神色如常,也不像是找茬的模样。她撇撇嘴,决计听听就过。可人清洁工太会来事了,一个劲地把扫帚伸到她的脚上拂来拂去,是扫地还是扫她的脚啊?她退无可退,这不明显找她晦气么!
沈茜的火爆脾气呼的上来了,这人没毛病吧?她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淼拉住她。
她不满地瞪他,小声说:“你拉我干嘛?”
江淼抿着嘴摇摇头,一转眼突然笑得很灿烂地对着她说:“老婆,我差不多可以走了。你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乖,晚上给你做饭吃。”拥着她走得那个情深意浓啊!
沈茜被他那个“乖”字给雷到了,恶寒地缩了缩脖子。她憋着笑声对他竖了竖大拇指,高!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江淼也可以有这么戏谑的一面。她回头瞅了一眼那神经兮兮的女人,人都忘了挥舞她的扫帚,定在地上嘴巴张得老大,还没缓过神来呢!
沈茜实在是忍不住,不管不顾地大笑出声。江淼低下头凑近她耳边低语:“行了,当心把自个笑岔气了!”
热乎乎的气息喷到她脸颊上,沈茜一时怔住了,不自然地红了脸,耳根子也热乎起来,这才意识到江淼一直搂着她的肩膀,她跟他靠的如此之近,这也太亲密了吧!
她猛地停住脚步,不习惯地耸了耸肩,面色局促。江淼愣了一下,不顾她的挣扎加紧了手上的力道,脸上倒是坦荡,半开玩笑地说:“你是我老婆,我现在做的可是受法律许可,不犯法。”
沈茜无法,也就随他去,反正不会少块肉,即便自己的脸很没用的稍稍热了下。她偷偷观察他,发现这四个水的脸色居然黑中带红,看来他并没有他嘴上说得那般波澜不惊。
她的心里平衡多了,有股冲动很想表明自己的态度,想来跟这样一个人生活似乎并不困难。
她看着他:“江淼。”
“嗯。”江淼应了一声,放下手站到她对面,眼神炯炯。
她发觉江淼每次看她眼神都很专注很认真,让她应接不暇。舌头不听使唤地绕起来,说话也说得语无伦次,“我……你……我有话跟你说……”
江淼耐心地用眼神鼓励她接下去。
沈茜感觉自己被他这样看着更说不下去了,嘴唇嗫嚅着,只能发出细微的单音,“我……我……”
正在这时,一个消防战士跑过来打断了沈茜的扭捏,一下子,她泄了气,咬着下唇退开几步。
江淼看着她这般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消防战士走到跟前,腿一抬一并,站得笔挺,敬礼后大声说:“报告队长,演习完毕,全队已完成任务,请您指示!”
江淼敬礼回应,简洁有力的两个字:“收队!”
“是!”
话落,消防战士还是直鼓鼓地站着,不见动作,眼风使劲往沈茜那头瞟。心想她应该就是队长的老婆,听司务长说她就在这个电视台上班。队里的战友私下议论好久了,队长结婚都无缘见得嫂子的面,他得给看清楚了,回去向兄弟们好好描述描述。
沈茜感受到了前方袭来的强烈视线,她怕大家尴尬,装作没发现,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向江淼使眼色求救。
江淼忍住笑意,警告性地咳了一声:“脚粘地上了,还不走?!”
“是!”战士答应着,转头对沈茜热情地说:“嫂子,欢迎你有空的时候来我们队里,大伙都挺想见见你的。”说完也不待沈茜回答,腿脚生风地跑走了。
一声“嫂子”让沈茜忒不自在。平素她也算大气,公认的不拘小节。可每每面对江淼或是与他有关的人和事时都让她小家子气起来,扭扭捏捏不像她本人似的。其中缘由她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她不想跟自己纠结,就催他:“你快走吧,他们应该都在等你!”
江淼点头:“我傍晚就能回来,你下班后就直接回家,我买菜回去给你做晚饭。”
她笑笑,算是回应。
他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主动追问她刚才的欲言又止:“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沈茜朝他摆摆手,急于否认:“没事!”
江淼默默地看了她几秒,尔后毫不犹豫地走了。
注视他离去的背影,沈茜“唉唉唉”的轻呼,却没有勇气大声叫住他。她气呼呼地跺跺脚,甚至觉得周围的一切骤然变得空荡荡。她自言自语:“这四个水的,我说没事让他走,他就真给我走得这么干脆。”
殊不知此刻的她又开始自我矛盾,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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