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曦和虽不奈,也只得撇撇嘴收回了伞。
刚才面对孟曦和的好意,安忍还想着用什么理由拒绝,以不至于欠对方这个人情;而现在面对苏准,干脆就有点愣了,苏少献上的这个不太殷勤的殷勤,根本没有问她愿不愿意,所以根本就没机会拂他的意嘛……
人工呼吸
“你家住哪?”车里苏准不冷不热的问道。
“你可以把我放到最近的公车站,跨过这个路口向南十米就是。”安忍边说边看着车的雨刷一下下扫着雨水。
“我可很少做好人好事,还是——你不说,其实,是想去我家?”苏准忽然侧过头来凑近安忍,眸色迷离的像一团湿雾,迷人的笑容掺着邪气。二人距离一拉近,暧昧的气氛即刻升温。
“成淮路上的老纺织厂宿舍……”美男式威胁见效速度超乎想象,安忍立刻就说出了地址。真是的,上天怎么造出这样一个妖孽……她忍不住在心里啐道。
“成淮路?老区的‘贫民窟’一带?”
“是。”她答的言简意赅。“贫民窟”这三个字满满充斥着那些所谓上流社会,对像她一样贫穷底层的轻蔑……
这是个贫富悬殊过分的城市,高官、富商、新贵与蚁族的生活截然不同,两批人各有自己的生活,也有各自都不会踏足的区域……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直生活在同一个不算特别大的城市,却多年不遇的原因。
一辆比斯开蓝的途锐开进了狭窄逼仄的小区,车灯照亮了雨幕模糊的巷道。
车里,安忍望着他的侧脸,这样安静到无喜无嗔的苏准,让她想起了上学时的他。那时候,他们是同桌……
无聊的物理老师在讲台上没完没了讲着枯燥的力学原理,她听不懂更也听不进去,侧目却发现苏准正听得认真,于是她支着腮不自觉就对着这张脸出了神……
当时她花痴的想,这是个多么好看的男孩子。欣赏帅哥的后果就是她耐不心里一阵小鹿乱撞,总会不自觉脸红……
苏准侧面的线条不像正面俊逸无俦到让人不敢直视。侧面的他是含蓄的,优雅的,睫毛纤长,清秀到让女孩子都嫉妒的地步,然而微翘的下巴却透着男子的沉稳与坚毅。
现在,换了副场景,依旧是他坐在她的身旁,时隔多年,物是人非,车外大雨滂沱,车内是化不开也散不掉的冷漠……
“在想什么?”苏准将车停稳,轻吁了一口气,转过头对上安忍亮晶晶的迷离双眸。
“唔——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情。”安忍慌忙收回了视线,就像做错了事怕被家长发现的孩子一样,“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说完就伸手去扳开车门……
“你—这——就走了?”他右手狠狠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刚才开车时面上的柔和与安稳烟消云散,“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如果依旧是要我解释分开的原因,以前分手时,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你太霸道了,我们并不合适!”是啊,他的确很霸道。霸道的不许安忍拒绝他脱掉自己的衣服给她,霸道的一定要求她每天吃完他给她带的早餐,霸道的每次过马路都要她站在他的右边,霸道的对她不计代价的好……
她口是心非的否定他,同时试图甩开她的手,但无异于蜉蝣撼大树。
他叫她的名字,“梁—安—忍!”每个字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浓得化不开的恨意逼得安忍无处可躲。
“我要走了,苏先生,请你放开我吧!”
他无力的看了他一眼,果真松了手劲儿,安忍趁势一下子把手抽了回来,然后侧过身就要下车。
“我想问问你,那样对待我们的孩子,你的心——”他拳头重重地砸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心痛无奈的眼神扫过安忍的脸道,“是不是让狗吃了?”他苦笑了下,没有声嘶力竭的质问,反倒如呓语透着无限的倦怠和孤寂,他眼里揉成一焦看着她,眸色灰暗破败到了极点。
“孩子……”安忍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上似被雷霆万钧狂轰乱炸,什么孩子?
虽然那时两人偷尝禁果,可他们根本不曾有过什么孩子!她脑海中浮现出一片不真实的虚影。又或许,是有过的?为什么自己记不清了呢?
忆海里一团模糊氤氲的黑雾下,似乎有一只莲藕般的小胳膊朝着安忍伸来,小手一抓一抓的,似乎在期冀她可以抱抱它。那肉嘟嘟的小脸像是粉团捏的,眼睛亮如天上的星子,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一下下眨在安忍心上。才一伸手想抱抱这团“粉嘟嘟”却忽地扑了空。她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开始发黑……
孩子?似乎真有个孩子?可是孩子呢?怎么不见了呢?不,也许这一切也只是个幻象,是想象出来的!是分手后她思念他不能自抑,想有个孩子,但根本不存在什么孩子!
这时,她觉得似被人关闭了她的气管,能进入胸腔的氧气微乎其微,而大脑却似涌入了很多杂乱的思绪,乱糟糟的拧麻花一样越拧越乱……
“粱安忍!”苏准看见她泛白的脸色,大声呼叫她,然而她的视线却像被什么事物吸引了一样,越来越直、越来越呆板。
安忍胸膛剧烈起伏,头上有豆大的汗珠顺着腮往下掉。她心里一旦冒出一个可能性,便会有一个声音将其否定,再冒出就再否定,如是往复,一时间,她意识渐渐的模糊混沌……
恍惚中,安忍感觉唇上落下一片柔软,有灼热滑腻的物事扫开她的唇瓣,撬开她的牙关,僵硬且微张的口被灌入大口的气体,带着淡淡的柠檬清香让她逐渐回了神……
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苏准还在捏着她的腮往她嘴里一下下送气,唇抚着唇的一瞬,这暧昧的亲近让她一下子红了脸,她轻推开他之后,看见苏准眉头紧蹙,也是满脸的汗。
看着她潮红的脸,苏准终于长出一口气,“你没事了吧?”他想起孟曦和刚才在吃饭时提及她的病。
安忍木然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推开了车门……这次苏准并没有拦她,只是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安忍离去的背影。
她推开单元楼生锈的防盗门,吱呀——的声音一如往常。她拾级而上,心里空白,楼道里昏暗的光影重重。她租的是六楼,每次都要耗尽力气才能攀上去。
安忍脑袋里忍不住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
自苏准出现后,她整个人就乱了,心里千头万绪就是无法平静。送菜的时候,就又犯了那毛病,其实她记得并不错,但一出门就开始各种怀疑自己和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那一桌?彼时就感觉有无数只蚂蚁啃咬着她的心,百抓挠心,让她慌乱得无法自抑。
即使送错了又能怎么样呢?安忍忍不住这样想。代价也许不大,顶多遭到客人的责难。可她心里就是要苛求自己,不要出错,不要出错,不要……
她郁闷的想,莫不是以前是犯过什么错误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现在要深以为戒……但到底是不是真有这样一个错误,她却始终想不起来。
还有一级台阶就是三楼了,安忍感觉前方视线所及的事物摇晃了一下,紧接着是脚下的剧烈颠簸感,楼梯在晃动!
昏暗的楼道灯光下有一片灰尘从楼道顶部直往下掉,顿时乌烟瘴气搅得此刻正摇摆晃动的封闭空间更加混乱……
是幻觉吗?安忍还来不及判断,身后就想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准不知是何时冲上来的,拉了安忍一只胳膊,顾不得她惊魂未定,就直带着她往楼下冲。
旋转的楼梯,下去的速度比上去的速度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剧烈摇晃的空间,逃生这件事,淹没了其他任何爱恨……死神似乎在某处向他们招手。
而苏准知道,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目标明确一路狂奔。
初遭铁腕
苏准拉着安忍跑出楼道,一直跑到院外的大道上,才堪堪停了下来。
是了,他看着她的背影隐在黑暗的楼道里却没有离开……并且在意识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就如离弦的箭矢一样冲了进去。常人的反映不是尽最快速度离开吗?
“但苏准,你为什么做出的反映完全相反?你的心背叛了你自己……”苏准质问着自己,如果对她只有恨那么简单,那么刚才看她葬身险境,该是心满意足了!而潜意识做出的选择却是要去拉出她,如若不幸一起殒身,同归于尽也不失为命运的一种安排!而现在两人都安然无恙,那么梁安忍,既然再次握住你的手,你就别想再逃得掉!
他们跑到马路上的时候,地面已经停止了颠簸。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人和他们一样跑到了这较为宽阔的马路上避难,刚才是地震的波动已确信不疑。但好在来的快,去的也快,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也许是附近县市地区发生了地震波动到了这里而已。有的人一辈子也没经历过地震,有的人却可能因为地震失去至亲至爱。今次,他们无疑是幸运的。
梁安忍的手现在正被微驼着背猛喘气的苏准牢牢得捏在手里,不是握也不是牵,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在用力地捏着。刚才情况太危急了,他怕了,惊惧让他的神经全方位紧张,他怕再遇到她怕再次失去——失去继续“折磨”她的机会!
“现在这片宿舍已经规划拆迁了,说不定就是明天和后天就动工,只剩下几家钉子户,你为什么还住在这里?!”他失控地吼道。刚才车上他就想问她为什么住在这儿,但一来他当时正沉浸在重遇梁安忍那种恨意里,根本顾不上关心其他;二来,则是刚刚苏准完全看见他说这是“贫民窟”时,她脸色变得郁郁的也就没再开口。现在经历了惊魂一幕,他已忍无可忍。
苏准觉得当年她既然可以那么狠,“抛夫弃子”走得多么的干净!理应混得风生水起!可在餐厅打工当了个服务生不说,竟还住在这种鬼地方,神经兮兮得把自己搞成了神经病!
惊魂未定的安忍被她训得不敢抬头,眼睛看着地面,另外一只手委屈地搓着t恤的下摆……
“梁安忍,如果真的这是场来势凶猛的地震,这破宿舍楼瞬间就能让你灰飞烟灭!”他最见不得她像个犯错的小女孩一样揉衣服的样子,声音小了,但语气依然强硬。
苏准说完意识到自己太用力握她,就松开了手。旋即手中一没有东西,猛然间仿若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失去了掌控,下意识的就想寻着她的手再抓过来,但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常,赶紧收回了手,别在身后攥得死紧……
安忍没在看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听不进他说了什么。只是原地坐在了路边,惨兮兮的,t恤被刚才仓惶得奔跑弄得皱皱的。
苏准随着他蹲了下来,“对,对不起,是我语气重了。”这个时候的苏准是存了安慰安忍的心,即使她曾经做出那样的事,可看她现在的样子却不忍再撩拨刺激。
安忍半天都静默不语,突然扑了过来,整个上半身重心依靠在苏准肩头,“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哭过了,自父母离世,一路以来只有自己可以依靠,脱离了原来的生活圈,再无深交好友,再无亲人依傍……很多时候她觉得快要不支倒地的时候,她便只得和自己说,梁安忍,活下去吧,你懦弱给谁看?谁会可怜你呢?
安忍自以为,她已炼就一身铁皮铜骨。她无时无刻都极力压抑调整自己,就连被强迫症爆发折磨得团团转的时候也自己默默承受,努力地按照查到的方法,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和分散注意力,直到那种强迫的感觉渐渐消失……
但当苏准再次幽然出现,他变得那么冷冰冰,以前对自己的温暖相待全都不见。瞪着她的时候,好像谁欠了他二五八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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