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之前预定的婚宴也只能从长计议，他们在b市本来就没什么亲戚，请的不是大学同学就是关系较好的同事，这样一来酒席是摆不成了，再加上生性敏感又自强的何全觉得自己成了待业人士，没了娶老婆的底气，连婚姻登记都想作罢，可杨森哪里会答应，以死相逼之下，终于还是按原计划去民政局打了证，至于婚宴就暂时往后推。

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让唐晓晓当了一回半仙，没过一个月杨森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怀孕了，婚宴再次提上日程。由于少了何全这边的同事，小两口最后决定意思一下就行了，选了家四星级酒店，定了个大包间，里面摆个两桌，同学挚交好友大家吃顿饭高兴高兴。

“唐小二，你这是赤果果的嫉妒……”杨森掐着唐晓晓说道。

“注意一下啊，念白字、诬陷、暴力……都会影响胎教……”

“对哦，对哦……”杨森乖乖的松了手躺回被窝里，“我要淡定，淡定……”

“哎，森森，结婚和怀孕，哪个你更高兴？”晓晓问。

“这不废话，要是不结婚，谁怀孕会高兴啊……”

“……哦……”

“……啊？！真的？不会是……”杨森一弹，又坐了起来，“不会是……沈云川的吧……啊啊……”

“恩……啊哈哈……”

“好你个唐小二，你敢骗孕妇！你敢骗新娘子！活腻啦！”杨森又去掐唐晓晓。

俩人在床上又嘻嘻哈哈一番才作罢。

“哎，晓晓，你和那个家伙到底有戏没戏啊……”

“没戏的话你是把你家全全让给我啊还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啊？”

杨森给了唐晓晓一胳膊肘：“说正经的呢，别贫。那家伙对你好像挺认真的，不过他的家世背景也太强悍了，你要是嫁过去，肯定没现在这么自由。那个四哥你觉得怎么样，看着挺仗义的一人，猎头找到何全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你说他要办那个什么杂志靠谱不，和你们那个没冲突吧。对了，你这次外派得多久啊，后天就得走么？……哎……睡着了啊……猪……”

“小川，我就不送你了，一会，一会我还要去工作室。”腿部刚做完小手术，沈嘉慧坐在轮椅里，平静的说道。

“恩，外边冷，你一会出去多穿点，别冻着。我走了，”沈云川转过身去，轻轻说，“保重。”

“我送你出去。”姜宇在一旁轻快的说道。

“小川……”嘉慧忽然又叫住沈云川，有一个问题，是她想了无数遍也没有得出答案的：“那时……你说要娶我，是真心的，是真心的吧，恩？不是同情我，不是为了替我隐瞒，不是戏弄我的……是真心的……”

五秒钟，或者更长，或者更短，沈云川定定站在门口，眼睛一下子又酸又涩，再转过来，唇角飞扬，恍惚回到了十二三岁时那个喜欢恶作剧的叛逆少年，他说：“当然不是，我是真心……想要欺负你，欺负你一辈子……呵呵，很幼稚，对吧……”

“唔，恐怕不是说陈年旧事的时候，得快点了，小心误点。”姜宇攀住沈云川的肩就往外走。

大门，打开，又合上。从此天涯陌路。

一出门，沈云川就扛不住了，甩下姜宇大踏步走了出去，这十多年来的悔恨痛楚在离别的这一刻齐刷刷的涌了出来，这些统统需要一个出口发泄出来。

姜宇识趣的没有跟上去，站在一旁点了一支烟慢慢抽着，作为男人，他理解他，作为情敌，终究还是感到庆幸。

“当时你不过二十岁，为什么会忽然想要和嘉慧结婚？”等沈云川情绪稳定下来，姜宇才走上去若无其事的问道。有个疑惑，他始终查不到真相，只能问他。

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那时，嘉慧大学快毕业了，有一天周末忽然带了个男同学回家，嘉慧说那是她的男朋友，后来……原来，她也会说谎……沈云川闭上眼睛，哑声说道：“你要是真心爱她，就把过去的事忘了吧，你只需知道，凡是对不起她的人，都受到了惩罚……”

“你呢？你的惩罚是什么？”

……

姜宇推开画室的门，沈嘉慧正在画画。

“你来了，你今天不用工作？”嘉慧头也不回的说，声音带着淡淡的鼻音。

“……你还是哭了……”姜宇走到嘉慧的身边跪下，扶着她的轮椅扶手，仰着脸望着她说。

“……我没有……我只是……有点舍不得……他刚刚说的，都是骗人呢的……他还是小时候那样喜欢骗人……可是……可是他的眼睛不会说谎……我很高兴……真的……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要流眼泪……因为……因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是不是……我……”

姜宇侧头吻了上去。

他的唇贴着她的，他的唇有点凉，她的唇很温暖；他尝到了一点点苦涩、一点点咸还有一点点甜，他知道，那是爱情的味道；她愣住了，甚至忘了呼吸，可暂时停摆的心跳忽地又超速运作了起来，她只觉得呼吸困难……

“这是我的初吻……十五年来，我一直想着怎么样才能献给你。在这样特别的时刻，我想请你嫁给我，沈嘉慧小姐，你可以不用着急回答我，但是你不能拒绝我。嫁给我吧，嘉慧。”

62

“先生，”工作人员看看护照又看了看沈云川本人，露出职业性笑容，“您的护照恐怕出了点小问题，请跟我来一下。”

工作人员轻敲会客室的门，得到应允后一面将门打开，一面示意沈云川：“里面这位先生想和你谈谈。”

将手里的护照交给里面的人工作人员才带上门出去。

“张叔？”里面的人——沈云川不陌生，夏生过来这边的时候还一起吃过饭的——中国驻此地的大使。

“云川啊，这次过来怎么没说一声呢，要不是你妈妈说起我还不知道呢。”

“不好意思啊，这次纯粹是办点私事，时间也有点赶，就没跟您汇报了。您有什么事吗？”

“嗯，张叔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您说。”

“走走，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先吃饭，咱们边吃边说。”

沈云川面色一整，拦住对方：“张叔，有什么事您直说，我一会还赶飞机，现下要是来不及办，回去我一准给您办妥。”

张叔沉吟片刻，把话挑明了说道：“张叔这是不情之请，就是希望你能在这里多呆两天，有什么急事，我代你办。”

“我母亲拜托您这么做的？”

“嗯，这是你们的家务事，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方便过问，但既然您母亲跟我开了这个口，我自然是尽力而为。你这护照，就在张叔这里多待两天吧。”

“你们这么做什么意思？”沈云川没有想到母亲动作那么快，只是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嘉慧身边这么久。

“不是你们，是我，我见过唐小姐了，直说了吧，我不同意。”

“妈……”

“你还当我是你妈吗？这事你打算瞒我们一辈子？”

“……这是我们俩的事，您别管……”沈云川压了一口气说。

“我们俩？你是我怀胎十月掉下的肉，你现在跟我说你的婚姻大事跟我没关系！要是一般的女孩我会反对吗，啊？她就算再穷，她就算是杀人犯的女儿，只要你喜欢，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可她那个样子，你让我怎么接受，嗯？你爸爸那样就算了，既然当你了你们老沈家的人，我认了，这么多年了，什么苦什么恨，我咬咬牙往肚子里吞，可你……”林月蓉哽咽着，说，“可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血啊，妈妈的苦处你怎么一点不能体谅……那么多女孩子，你怎么就偏偏找个跟那孩子一模一样的啊……你让妈妈怎么面对这个孩子……你就不能为妈妈想想……”

“……妈……对不起……”

挂了电话，林月蓉浑身克制不住的打着颤，这个孩子从小不跟他们当父母的亲近，不但亲昵撒娇的话不会说，还脾气倔，在外头干了坏事，没少挨他父亲的板子，可求饶道歉服软的话，更是一个字也不曾说过，可今天的一句含泪带哽的“对不起”，却变成了一把斩断母子恩情、血缘牵绊的利剑，一下扎进林月蓉的心窝，不见血的钝钝的痛，那利刃却不可拔，不能拔，只怕那利刃一旦被拔出，便会血流如注，再不能挽回。

林月蓉鲠着一口气僵硬的坐在沙发上不能动弹，她能假装不在乎宽容大度的教养丈夫跟别人生的孩子，但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亲口跟自个决裂啊，一句对不起道尽了他的无奈，他的委屈，他的选择，那她这个当妈的委屈无奈呢，谁能体谅……

“……蓉蓉啊……”

沈父不知何时来到妻子的身后，一声久违了的年轻时浓情蜜意时的昵称“蓉蓉”让沈母再忍不住潸然落泪。

“……我对不住你们娘俩……委屈你了……”

人不管到了多大年纪，一旦受了委屈，在最亲的人面前总是忍不住会像孩子一样的嘤嘤哭泣：“你们沈家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老沈……”

沈父扶着妻子，叹道：“就随云川去吧……你不想见，我们便不见，我在一天，便不会让他们踏进家门一步……这个孩子，我们就当没养过……”

“呵呵，都解决了？”张叔笑着将机票护照递给沈云川，“下回过来无论如何要跟张叔一块儿吃顿饭啊，老头子一个人在这边无聊着呐。”

“好的，张叔。”沈云川并没有如斯重负，反倒隐约不安。

之前的那班机已经错过了，只能改签下一班了。

“对不起先生，由于暴风雪天气的原因，下一个飞往北京的航班已经取消了。”

“那请问最快什么时候航班可以恢复？”

“很抱歉，我们还没有接到通知。”

沈云川考虑了片刻：“请问最快到纽约的航班几点？”

“这需要视天气状况而定。”

既然已经决定回去，归程去接二连三的受到客观和人为因素的干扰，这让沈云川更是归心似箭，心底的不安也越来越盛，想了想，只得给刘叔打了个电话，希望能尽快转到就近的天气状况良好的城市转机。

刚说完又有电话打进来，是姜宁。

“噢，原谅，我只是试着打你的电话，没想到居然打通了，怎么，误点了？啧啧，你运气真够糟糕的，一会可能会有暴风雪呢……”

“说吧，什么事？”沈云川问。

“嗨，别那么不耐烦……嘉慧……接受我的求婚了……刚刚，就在刚刚……现在你可是要叫我一声姐夫？……不恭喜我们吗？”

“……恭喜……”嘉慧……一定要幸福……

“哈哈……要跟你姐姐说话吗？”姜宇语气欢快。

“……不用了……”沈云川略一迟疑，然后问道：“嗯，你有办法尽快送我去纽约吗，现在。”

“现在？”姜宇怪叫起来，“你知道，如果飞机现在起飞，恐怕还没到……”

“一切后果由我负责。”沈云川打断他说道。

姜宇明显的一顿，然后干笑两声森然说道：“呵呵，你居然会找我帮忙。你难道不知道我非常非常讨厌你，恨不得你死吗，沈先生，在嘉慧面前我可是忍了又忍才没动你呢，你这不是故意给我机会犯罪吗……你说……如果飞机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出行，出一点小故障，机毁人亡……是不是……人之常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