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玲珑上前狠狠地打了杏儿一个耳光,“死奴才,还轮不到你来说话。”而大太太此时心烦意乱,道:“来人,就把顾念慈关到柴房里,不准送饭送水。什么时候说实话了,就放她出来!”众家丁闻言,便遵循着大太太的方式做了。
两天后。
绍卿归心似箭,心中有着牵挂,便欲匆忙回家,待商船到了潮安城,就迫不及待的想回到家里去看心中的她。自从成家以来,“家”这个字便成了他心中的磁石,身在外的他心里只围绕着这个家,有她,还有一个可爱的小东西——他们未出世的孩子。自从念慈有了身孕之后,绍卿经常将耳朵贴在念慈的小腹上,念慈笑他,问他听到了什么,他说,听到了幸福的声音。他也常常把一天最快乐的事讲给“小东西”听,他告诉孩子——要这个“小东西”知道,在世上永远有两个最最牵挂他的人。
正当绍卿踏进家门的时候,杏儿连忙跑过来,慌忙地道:“二少爷,您可回来了。大太太听信了大少爷的话,怀疑二少奶奶的孩子不是林家的。现在……现在,二少奶奶被大太太关进了柴房,已经快三天了。大太太说……”
还未等杏儿说完,绍卿便向柴房跑去,“慈儿,慈儿?”
念慈仿佛听见了绍卿的叫声,连忙拍着柴房的门,“绍卿。我在这儿。”
门外,绍卿将自己的手与念慈在门内的手影相重合,通过薄薄的窗纸,两人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温暖又平静。“慈儿,你不要着急,一切有我。我会向母亲解释的,相信我……比翼连枝当日愿,就像现在这样,等我。”
念慈看着门外绍卿模模糊糊的影子含笑道“我等你。”
绍卿便慌忙母亲的房中跑去,他浑身颤抖,在踏进大太太房门门槛的一刻,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同时听到这样的消息绍卿内心震惊万分,缓了好一阵子才将身子恢复平衡。大太太看着儿子这模样,便猜出儿子已经知道家中的情况,怒道:“这么个样子,成何体统?!”
入了春的潮安城,却总也泛着小孩子阴晴不定的脾气。此时窗外乌云密布,天上遍布的云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大太太的房里并没有点灯,屋内晦暗充斥着不安与困顿,愈发显得环境寒气逼人。绍卿顿了顿,“母亲,念慈有孕在身,身子又弱。柴房阴冷潮湿,已经三天了,儿子求母亲……”
大太太打断儿子的话,“孽障!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消息,并非胡乱捏造!自从她进了门,你便似得了失心疯,是非都分不清了吗?这样不三不四的女人,你这样用心对她。焉知是不是你的孩子?!肯定是那个女人行了苟且之事之后,心想今后没有了靠山,就重新回到你身边来迷惑你的。你个痴子,受了那狐狸精的诱惑,便掏出心窝子的疼她,我们林家受了这样的耻辱,你今后怎样跟列祖列宗交代?!在众人面前,你抬得起头吗?!”
绍卿道:“母亲,儿子是真心爱慈儿,慈儿也是真心爱儿子。慈儿冰清玉洁,悉心照顾儿子。母亲莫要听信他人的话,慈儿的心,儿子会懂……”
大太太愤怒道:“住口!我怎会相信那个不干净的女人的话。前一阵子,我以为他是个不错的孩子,谁知道竟做出此等下贱之事,这林家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留不得!”绍卿还要解释些什么,却被大太太打断了,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你只能选择其中一个,那个女人的命运由你来决定——第一条路,她可以留在林家,但必须让顾念慈喝下堕胎药,这种孩子留不得;第二条路,休了顾念慈,立即取董贞为妻,董家姑娘在你退婚之后,并未再出嫁,人家心里一直想着你。就这两条路,你自己看着办吧!”
绍卿咬着牙:“若是儿子不选呢,大不了和念慈远走高飞好了!”
大太太怒极, “你若离了家,我这把老骨头也便不活了,索性一头撞死,向林家祖宗们谢罪!”
绍卿难以置信的看着母亲,站在面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在儿时对自己关怀至极的至亲,自己的气话却换来母亲的以死相逼。他只站了一刻钟,却似伫立了一世一般,漫长又孤独,命运又狠狠地与他开了个大玩笑,他握着拳头,幽幽地道“好,我答应母亲。我……我,选择便罢。”
窗外下着大雨,雨点落在地上的声音搅的人心烦意乱。在屋内,绍卿正如站在冰窖中一般,从心底的寒气将全身沁的冰凉。他相信他与念慈的爱情,他知道那的的确确是自己的孩子。若要留住念慈,绝对不能让她喝下堕胎药,这会比杀了念慈还难受,并且会让她一辈子都怨恨自己——只有自己亲手断下这段情,立下休书,取董贞为妻。罢了,这负心汉,这爱情的背叛者,就由自己来做吧。这份情,是自己亲手断送,这份爱,是自己亲手埋葬——这都是命!命!命!今后,自己只能孤单为伴,以月光为倾诉,孤影为伴形影相吊,从此再也不能奢望爱情——从此,世间多个两个伤心人,少了一对相爱的璧人。
绍卿浑浑噩噩走到母亲的书桌边,提起笔来,写着对命运的“审判书”。之后,便叫阿奇将这份休书交给念慈。
当柴房的门开了之后,念慈只见到门外只有阿奇一个人,面有难色。阿奇拿出绍卿的休书,支吾道:“二少奶奶,这是二少爷留给您的……您的……”阿奇不忍说出真相,便道:“……留给您的……的信……”
念慈不解,便接过那封信,信封上的字却险些让她昏了过去——
休书。
念慈一直摇着头,用颤抖的手拆开信封,那以置信地一字字的看着信上的文字——
“顾念慈,系潮安人士。有夫林绍卿。林顾氏性良淑德,岂料过门之后不守妇德,行此有辱家门之事,正合七出之条。林绍卿情愿退回本宗,任其改嫁,并无异议。是以情愿立此休书。”
念慈的泪水簌簌而下,渐渐地打湿了面前的信纸。她不相信竟是这样的结果,便向门外冲去,阿奇紧紧拦住念慈,哭着道:“二少奶奶,二少爷是有苦衷的呀……”
念慈狠狠地推开阿奇,“负心至此,又有何苦衷?!放开我,我要向他问个明白!”说完便向大雨中冲去。
此时绍卿欲回到卧室中,在大雨中也是浑浑噩噩的样子。念慈拦住了他,将手中的休书向绍卿的脸上掼去,“林绍卿,这封休书,你怎么解释?”
绍卿看着念慈无助的样子内心何尝不心痛,可是他不得不硬下心来,“你做了这种事情,我又怎能留你。董家有女名董贞,她人漂亮贤惠,最重要的,懂得守妇道。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肚中的孩子是谁的,这个有辱门风的野种……”
“啪!”念慈狠狠地掼了绍卿一个耳光,由于体弱,再加上两日并未进食,心力交瘁念慈用尽全身力气之后,便在雨中倒下。倒在地面的一刻,左手手腕上的碧血镯由于撞击应声而碎,碎裂的镯子的碎片深深地扎进了手掌中,鲜血缓缓流出融在了大雨之中,蜿蜿蜒蜒便似一条条诡异的小蛇。念慈不敢相信绍卿的态度,他说孩子竟是个……野种?!
绍卿何尝不心如刀绞,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念慈伏在雨中,后用右手支撑起身体,左手渐渐地向绍卿伸去,她乞求的看着他,希望绍卿能拉起自己。绍卿心碎的看着她,他何尝不想拉念慈入自己的怀中百般呢喃。就在绍卿的手快要握住念慈的手的那一刻——不行,我不能这样做,我现在只能让她忘掉自己,一定要狠下心来,一定。
念慈看着绍卿那一刻的犹豫,她彻底绝望了,眼中的希望竟成了绝望!雨丝似鞭子一般抽打着念慈,而她的心也被绍卿的冷漠一刀刀的凌迟。手上伤口的痛,又怎能抵得上心中的痛的万分之一?
念慈艰难的起身,同时绍卿在念慈的眼中看到了冷漠的决绝!念慈道:“林绍卿,比翼连枝当日愿。这封休书,就是你所谓的一生一世吗?这么重的礼,念慈受不起!”面前的这个负心人,不相信她的孩子,更不相信她的心。当日的“比翼连枝当日愿”竟是如此可笑!如此的不堪!原来在他的心中根本没有自己,所有的承诺都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现在早就变得不堪一击。他要取另一个人为妻,原来他早就厌弃了自己,孩子只是抛弃自己的借口!原来这份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自己的自以为是,是自己的情不自禁!她笑,轻蔑的笑了,原来自己是如此的愚蠢。在小的时候只记得《汉书》中写道,“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恩绝。”当时还不了解这句话的含义,现在才明白,原来他爱的是自己的容貌,待到老珠黄之后,痴心变死心。罢罢罢,这样的负心人,枉费了自己的一片心,“林绍卿,从今日开日,你我便毫无纠葛。从此你我不复相见。”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雨中。
顿时庭院中只剩下绍卿一个人,苦涩的泪水混在雨水中,分不清它的真实的味道。这样也好,让她断了心念。可他心中苦向谁诉说?
绍卿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卧室之中,拿起书桌上的笔,一遍一遍的写着纳兰容若的那首《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读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当时只道是寻常,当时只道是寻常……”绍卿重重的写着这七个字,记得与她的初见,记得与她的欢笑,记得与她的一点一滴……当时以为是平平常常,谁知失去之后,便是那痛入脊髓的痛。
以后这一切就成了回忆,呵,不堪回首销魂至极的回忆!
绍卿心中突然触动了什么,突然将手旁的茶杯随后向地上摔去。“啪!”茶杯顿时摔成了碎片,门外的阿奇闻声进来,只见绍卿眼神空洞,独自蹲在地上用手指拾起碎片,那碎片早已将他的手弄得伤痕累累。阿奇心痛想帮着绍卿,却被少卿拦住了,绍卿一语双关的说道:
“这本来就是我的错,就让我自己承担。”
作者有话要说:
断肠声里忆平生
第十一章 断肠声里忆平生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纳兰容若《浣溪沙》
大雨滂沱。顾念慈直奔出林府,直跑到筋疲力尽时才停下,却发现四周都是她所不熟悉的地方,周围空空荡荡。念慈浑身颤抖得很,大雨倾盆而下,雨滴打在她的脸上,她只觉得透不过气来,便用颤抖的手拭去脸上的雨水与泪水,可自己的手掌怎能压得住心底里的哭泣。夜幕降临,四周一片寂静,她捂住嘴不敢哭出声只怕被别人听见,可是心底的呻吟却透过手指传出来。
她盲目的走着,不知道要去向何方,每走一步就要跌倒的样子。力气似丝般渐渐抽去,可她的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忽然一个踉跄便跌倒在雨中,混着泥巴的雨水都涌上她的身体,她又怎能抵得住这猛烈的大雨?她终于大声地哭了出来,罢罢罢,就让自己放肆一次便罢。念慈趴在地上,久久不能爬起身来,逐渐的,她的声音变小了,周围只剩下哗哗的雨声与她的抽泣声。眼前愈来愈模糊,心灰意冷间,只想睡去或死去,这样就不必再做一抹孤魂了——她闭上眼,任由一切降临而来……
三天后。
念慈躺在床上,秀眉紧锁。站在床边的两人无奈的叹着气:“娘,已经三天三夜了。顾姑娘怎么还不醒,药都喂不进去了,关键还有个孩子。这可怎么办?”
沈梦芙叹着气,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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