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类人,最擅长杀人于无形,这类人,她惹不起。
心里这句话说出口,傅岩也觉得自己冲动了,他说话做事一向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不想今天却像是回到了青春萌动的少年时期,急哄哄地就对中意的女孩子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傅岩突然明白,也许感情这种东西,是没有计划可言的。
就比如他从没有想到过,会在受伤期间,遇见一个这样特别的女人,他毫无道理地对她感兴趣,很想见到她,很喜欢这样静静看着她,就算她总是冷若冰霜,他也想多看看,有时候更在想,她要是常对他笑,该有多好。
是不是心里那朵爱情的花开了?傅岩并不知道,但他并不想再压抑自己的心了。
到了这个年纪,他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剩下的问题,并不是得不得的到,而是如何得到而已。
就在宋曦沉默的这一点点时间里,傅岩从最初的犹豫忐忑,到慢慢地想通,有些话既然已经憋不住出了口,那么就没必要后悔,之前在病床上无聊躺着,他就在琢磨自己对宋曦的感觉,怕是一时脑热,可就在刚才,她下意识替自己挡在前面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看上去冷冷淡淡,却总是在微小的地方,给人以朴素的感动。
“我……”
“谢谢你对我工作能力的肯定。”宋曦抢断傅岩的话,她的眼神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平静,“身为一个护士,得到病人这样的评价,我很高兴。”
她顿了顿,“谢谢你。”
也请你不要再说了。
傅岩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回应宋曦的感谢。他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拒绝,她三言两语,就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位在病人和护士上,不愿意再近一分,甚至听那口气,巴不得离得远远的。
山谷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百合,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采撷的。
两人越发沉默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天气真好。”傅岩抬头望着蓝天白云,眼也眯起来,“我是该出院了。”
他这一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真是别有深意,宋曦无端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个男人也算识趣,要是逼急了让她坦白自己就是他表妹老公的前女友,那么到时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到这个时候,宋曦就彻底不想跟傅岩讲话了,说多了都是错,就怕这黑心律师又给引到什么尴尬的话题上,于是她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到了医院,两人进了拥挤不堪的电梯,到了12楼,转了个弯,宋曦一眼就看到了1209病房门外的蒋思青,还有她边上的短发女人。
这女人看上去比蒋思青年纪大些,气质也更胜一筹,剪裁利落的裙子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更别说她肩膀上普通人工作好几个月也未必买得起的包了。
蒋思青本来正热络地与这个女人聊着,脸上挂着笑,偏头见到推着傅岩走过来的宋曦,明显一愣,这笑容也就再也挂不住了。
她飘过来的眼风带着一股犀利,还有猜疑。
她同行的女友人也顺着她的眼光看了过来,眼神中同样带着一丝探寻。
宋曦略微低头,等到了病房门口,眼神也不与人交汇,低着头匆匆对傅岩说了一句“进去吧”,就顾自疾风一样地飘走了。
傅岩看了一眼远去的背影,这才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门前的娇客,笑如春风:“馨怡,好久不见。”
他的前妻谭馨怡露齿一笑,眼底有欣喜溢出:“岩,真的很久了。”
33宋曦七(3)
时间似乎稀释了当初分手时的硝烟;傅岩微笑;低头看了眼自己膝上的肯德基袋子;说道:“你们先进去坐会,我去隔壁一下,马上回来。”
然后他就在两个女人好奇的目光中;表情淡然地推着轮椅;打开了隔壁病房的门。
傅岩在桑桑病房呆了几分钟;亲眼见小家伙啃下了一个鸡腿;还喝了点他家里大厨熬的营养粥;这才慢悠悠回去见客。
回去的路上;他不由感叹,应付孩子远比应付女人来得容易。
蒋思青和何馨怡正坐在沙发上说话;见他进来,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何馨怡说了声“岩,我来帮你”后走到他背后亲昵地推着轮椅,蒋思青则神情古怪地看着傅岩,眉目间阴云笼罩。
何馨怡在傅岩背后娇笑:“岩,我真享受此刻推着你走的感觉。”
傅岩讶异地“哦”了一声,表示愿闻其详。
“真没想到你这样坚强的男人,也会有需要女人推一把的时候。”
这句看似玩笑的话真是值得玩味,傅岩报之一笑,回头道:“馨怡,我也坦白告诉你,被女人推着走的感觉并不坏。”
他迅速转移话题:“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前几天,还没完全倒好时差就听思青说你住院了。”何馨怡缓缓走到傅岩面前,蹲下,温情的目光仿佛化成手,在轻柔地抚摸傅岩的脸颊,“岩,你没有照顾好自己。”
已经习惯了前妻的任性自我,傅岩对此刻明显释出善意的馨怡,有一瞬的不适应,他淡淡道:“馨怡,我很好,我只是运气不好遇上车祸而已。”
“哥,你跟馨怡姐好好聊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蒋思青突然插话进来打断了这边的叙旧,傅岩终于把目光转向这个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沉默的表妹,见她面目阴沉,只是笑了笑说,“好,有事你先忙吧。”
等蒋思青一走,两人面面相觑,何馨怡怔怔地目视了傅岩好一会,精致的脸终于流露出一丝柔弱:“岩,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傅岩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离开她,他过得好吗?
看着眼前这张柔媚的脸,过去几年无休止的吵闹突然在回忆里复活再现,他醉心工作,她则流连于各种各样的夜场派对,他疲惫之极回到家,迎接他的只有冷冰冰没有灯光的房子,无言地述说一个人的寂寞。
这样的婚姻从来不是他想要的,因为那时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接受了爷爷的安排,相亲,觉得馨怡各方面都符合自己对于配偶的要求,于是走入婚姻。
他从没有想过,没有温情的婚姻,能让人如此寂寞,并且痛苦。
他们同床异梦,直到馨怡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掉了他们共同的孩子,他才幡然醒悟:这段婚姻已经走到尽头,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于是挥手斩断情缘。
有些回忆,是不堪回首的。
傅岩的眼滑过何馨怡的眉眼,两年不见,只觉陌生,梦里也不曾见过,他笑:“馨怡,我过得很好。很抱歉两年不见,你再次见我是在医院,不过这段时间,想必是我一生最悠闲惬意的时候,我很享受。”
听他言语里丝毫没有病人该有的抱怨,何馨怡略有些出乎意料,“那就好,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但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好。”
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神色有些落寞,“岩,你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吗?”
似乎每个女人都很执着地对旧爱提诸如此类的问题,是想要一分怜惜,还是骄傲炫耀,这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女人的心思很难猜,不如不猜。
傅岩只好顺着她问:“这两年过得好吗?”
谭馨瘪了瘪红唇,手托着腮帮想了几秒,“到处走,遇见过一些人……”她迷惘的眼逐渐清晰,眸子里映出傅岩英俊的眉眼,“但岩,再没有男人像你那样,曾带给我安定的感觉。”
傅岩正在为何馨怡倒果汁,听她这么说,并没太多反应,只是专注手上的动作说:“馨怡,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安定的感觉,每个给你婚姻的男人都能给你。”
果汁“咕咕咕”倒在杯子里,他说出的话轻轻的,却敲打人的心尖,“但,人内心的平静,是不能依靠别人获得的。”
“很多感受,取决于你自己。”
他三言两语就对何馨怡的心绪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她只比傅岩小两岁,又被家人过度溺爱,从小被灌输的也是西方自由理念,就算已经三十岁,很多想法还是浪漫不成熟。
结婚的时候就是这样,他试图讲道理给她听,但她充耳不闻我行我素,而等她困惑彷徨需要他的帮助时,他已经疲于这样的相处模式,只想结束这段关系。
何馨怡低着头陷入沉思,她刚想说话,门那边却有了动静,是助手小田回来了。
见有第三者在场,何馨怡很快站起来告辞,傅岩推着轮椅送她到门口,她似乎揣着心事,脚步也沾着犹豫,到了电梯口时,她终于鼓足勇气回头望着傅岩:“岩,我想……”
同床共枕两年,傅岩又怎看不懂她眼里深深地留恋,不等她说完,沉声先开口,“馨怡,我们都要move on。”
一句“move on”简直让何馨怡落下泪来,她骄傲的人生何曾有过这样心如刀割的时刻,所有人告诉她,他还是孑然一人,他的心没有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于是她带着期待回来,不想等到的却是这两个残酷无情的字眼,这让她情何以堪。
但她是何曦怡,任何时候都高昂着下巴的女人,她拥有所有女人羡慕的一切,这个时候,唯有高抬下巴,绽开一丝灿烂的微笑,才能遮掩她心中的伤口。
她笑容有一丝僵硬,眼里带着询问,“所以刚才的女孩……”
傅岩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眸子里盘旋着浅淡笑意。
何馨怡目光哀伤地望着他,蓦然领悟过来他说的那句“这是我一生中最悠闲惬意的时光”, 顿时心如死灰,原来他已经大步往前走,而她却傻傻地一再回头。
对于思念旧爱的女人来说,还有比“move on”更残酷的字眼吗?
何馨怡抿紧唇点头,转身迈进电梯里。
下午主治医生过来,建议出院疗养,傅岩也不再坚持,答应这几天出院。
离开也许是新的开始。
只是他纠结于该如何向桑桑解释自己的离开,他们的感情日益深厚,桑桑对他的依赖感也在加重,他要是在这时候开口离开,这孩子一定是接受不了的。
傅岩望着病床上正看着动画片咯咯笑的桑桑,想,也许亲情分离的痛楚,比分离的痛楚,更让人难以接受。
于是更加为难。
晚上早早打发走助手,他坐在病床上静静看书等待。
料想会出现的人并未让他等太久,八点多的时候,蒋思青一脸阴沉地推开了他的病房门。
傅岩把书放在一边,笑道:“思青,你最近倒是来得勤。”
蒋思青并不接话,幽幽地在傅岩边上坐下,样子有些失魂落魄,连寒暄都免了,直接开门见山问,“哥,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是吗?”
傅岩面表妹,点头,神情里毫无半点开玩笑成分,很认真地回答“是。”
“那个人,不是mina,也不是馨怡姐是不是?”
“嗯,不是她们。”
蒋思青静默半响,才神色黯然地问:“那是今天我和馨怡姐看到的那个女人吗?”
傅岩也收敛起笑容,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笑起来颇有亲和力,可一旦不笑,整张脸严肃中透着一股上位者才有的震慑力,只递过来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忌惮。
他“嗯”了一下,不多言语,却隐隐散发一股威严。
蒋思青恍惚了一下,眸子突然凌厉起来,语气也发狠,“哥,你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跟她在一起。”
傅岩剑眉一挑,“哦”了一下,锐利的眼神强迫蒋思青继续说下去。
蒋思青当然会说,她今晚过来,本来就是要捅破这层窗纸的,从今天见到傅岩身后的宋曦开始,她就如身后跟着三两鬼魅,情绪濒临崩溃。
宋曦是她的噩梦,如今这个噩梦正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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