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燕生未归,兆兰对月独坐,不觉泪垂:“应早日休离,断不可拖累郎君。”便盘算如何假托有疾而出,不复还也。恰燕生闻言,大惊,急搂抱问曰:“何作休离之言!吾娶汝为妻,自一心一意,必不别恋他人。”兆兰既羞又愧,不敢直言,谎称己幼时曾受寒,难为之绵延子嗣。
燕生愈怒:“吾何人也?虽先前作诸多痴傻事,亦知不可休弃贤妻,纵无子嗣,只求汝相伴身侧。”更不知应对,兆兰再三拒之,渐哽咽不能言,唯泣而已。半饷,怒稍息,燕生低眉叹曰:“莫非汝早有意于其他年轻俊少,不过惧吾燕家势大……”
“只心悦郎君一人!”即脱口而答,忽惊觉,双颊绯红。
“早知汝非某家女,犹记曾有一面之缘。”燕生着手扪兆兰身遍,觉滑腻酥骨,不能忍,遂耸身而进。
一夜春暖。
便坦言以告父母,皆惊且怒,欲断二人纠葛。然不见兆兰,燕生忽痴傻如前,又发狂大笑。而新买来婢妾,非但不能入房,反险些被生抓挠而毁去姿容,大哭不止。父母无法,遂遣人寻兆兰来,方令其神思复明。一番磋磨下来,终不忍见二人憔悴,唯默然尔。
当夜,其父母梦一人语曰:“以雄妆雌非本意,如今痴儿觅良缘。”更不能阻,都道是夙世姻缘,惊动仙人托梦来。遂将兄替妹嫁一事,尽抹去,只当燕生得娶贤妻而已。后燕生自族内旁支过继一子,与兆兰教养成人,以继承家业。
城中人闻之,皆道一声:“说甚么冤仇,不过是佳侣!”
第9章 (九)三世缘
滕川府有刘姓者,得一子连生,方五六岁。
一日,到园中嬉戏,忽晕跌莲池边,醒后啼哭不止,更滴水不进。家人不知何故,因而告医,医曰:“非疾也,宜求有道之人。”便告罪而退。其父母无法,遂延请寺中僧侣诵经三日三夜,然子泣如先前,双颊涨红,作胡言:“青……青云……”似唤某人名姓。
“果真有妖邪缠身?”家人大惊,见佛经无用,又忙寻有名道人来。
时有一道人云游至此,不请而自入,满屋仆从竟无所知者。
至于连生卧房中,不能醒。其父母坐床边垂泪,见一俊俏道人翩然而入,自称青云,宛然儿喃喃所念之人。初惊惧,后泣呼救子。
“自然要救。”青云道人长叹,立于侧,垂首低语道,“知汝心坚,待长成,吾必守诺前来,不负三世缘。”又轻抚连生颊,为其拭泪。
本奄奄,然得道人言,其抽泣渐止,亦不发狂叫嚷。
未几,自迷梦醒转,连生颤汗交作,仅以手扯拽道袍,气微声促:“青云……”不觉神清,唯身子孱弱,无力拦阻。
见状,其父母纷纷叩首拜谢。则青云道人不受礼,对连生笑曰:“汝年幼,又为凡身,静待日后吾归来便可,不必作此情状。”竟撒手不顾,洒然离去。而连生既喜又悲,百感交集,不觉晕绝。
至翌日清晨,苏,四肢筋骨莫不酸楚。始少进粥饮,渐多食,恢复如常。
其父母心下稍安,仍有疑虑,曰:“何为三世缘?”
初摇头不语,再三逼问之,无可奈何,方答道:“盖青云道人能察夙缘。”不肯多言,遂默然。
自此无疾,虽幼,较周遭孩童聪颖。
久之,俟年十七八,貌颇美,才思兼备。闻人为议婚,不允,曰:“已有佳侣。”
父母大为讶异,忙问:“吾儿何来心悦之人?”
初摇头不语,再三逼迫之,方开口:“自是一心系于青云,岂能别恋?纵愿不成,应遁入空门,不复思虑人世情爱。”
“何苦来哉!”父母蹙眉,又疑其记前生事,故有此言。况幼时忽患恶疾,得青云一语,便尽痊。愈加踌躇,既而启齿:“为三生缘乎?”
见父母意稍动,连生正容对曰:“诚然。”
一时无以应。恰夜静月明,忽风起,有一温雅男子自庭中缓步而来,径入屋内,揖而就坐,青云也。
见状,连生大喜,颊晕红潮,眉目顾盼留情。暗执其手,向父母告罪曰:“儿不孝,不愿娶妻,更不能留一二子嗣。然母腹中应有胎,吾幼弟多有福泽,日后可耀门楣。”
“若也,奈何不解吾二人惑?”皆泪落。
连生亦泣,坦言道:“儿本仙池中一朵青莲,因青云仙人垂怜,予一缕仙灵气,而生灵识。然如稚童懵懂,觉仙人清俊,喜其色,不禁倾心。欲化人,屡屡求告上天。梦中得语曰吾与仙人有云泥之别,况其不动凡心,吾终日苦求亦无果。不信,仍痴心,妄念丛生,后受责罚而堕入畜生道。此谓之第一世。”
又云:“第二世得白犬皮囊,恰青云下凡历劫,投生大族,吾便作其玩伴,戏耍终日。初其为仙人时,铁石心肠,成世家子弟后,反触动一点情念。虽此钟爱非彼钟爱,吾亦喜甚。后青云长成,拒婚而悄然离家,游历四方。吾亦追随,经一路风霜雨雪,仍不弃,遂染疾而死。”
便恍然:“至第三世,生为吾家子。”
闻之颔首,一旁青云笑而对曰:“吾生而不知何为情爱,然一时动念,随手渡池中青莲仙灵气。先不经心,渐觉其爱慕于己,日益烦恼,欲急躲避之。是时,青莲因吾堕畜生道,方不忍,忽入劫而坠凡,识得父母之情、兄弟之情,后亦钟爱白犬,不似昔日一般无欲无求。待犬死后,吾悲悔不已,携其速归家厚葬,数日后郁郁而终。”即起身,牵连生一同叩首而拜:“幸三世缘深,今皆得人身,两情属矣。”
良久,刘家父母相与长叹,泣不已:“既有夙缘,非人力可阻。若与吾子长诀,实难禁悲戚。何不稍缓须臾去耶,暂待吾二人百年后。”
“可也。”双双应允。
后约日迎娶,结为眷属。今世,青云无父无母,遂入赘,待二老如其亲子,不以仙人自称。则连生颇尽孝道,每日料理家事,教幼弟甚勤。
及父母并逝,二人嘱弟数语,后旬日,亦无疾而终。其弟涕泪交下,后为之合葬,觉棺木空若无物,启而视之,唯衣物凌乱,方知二人尸解成仙。
有道是:“夙缘竟三世,青莲逐仙归。”
第10章 (十)巧
京中姚氏,巨富家也。姚公早亡,则其妻素恶妾生子,故行以计,欲使人诱之从狎邪。诸庶公子皆入彀中,为酒色所蛊,唯最幼者性纯厚,已弱冠有余矣,未曾尝与歌妓婉娈一戏。盖幼时得其父嘱之曰:“汝有才学者,不可赌,不可淫,不可多事。”遂不受奸徒哄骗。
虽其志坚,嫡母之心,向邪不改,乃暗中许以重金,唤公子诸庶兄,强之共花街柳巷取乐。
公子饱读诗书,怒而拒以叱,然众恃强凌弱,与群仆拖其至酒楼。途中,恰遇一童子于路旁跪坐而泣,方十五六,姿容绝世,自云年幼遭变,无力葬父,故鬻己于市。有鸨意动,欲付钱财,收其为歌童。见状不忍,公子心忖道:“今难脱,不如赎之假称娈宠,实则书童。亦可救人不沦下贱,甚好。”遂大呼,将囊中数金尽出,买此貌美者。
诸庶兄见之,窃笑不止:“弟亦知男风之乐耶?得一佳人,应早归而共枕席。”遂归家。而其嫡母闻言,亦喜,派婢语之曰:“汝大家子,悦一二娈宠,无事也。”竟不加阻,其毒辣可见一斑。
于是房中多一书童,公子对其坦言:“吾素不好南风,只需一洗笔研墨者,汝大可安心。”言毕,赐名巧儿。
则童子叩首而拜,涕泪交下:“幸得公子相救,吾官宦子也,因父清廉遭贪墨之徒深恨,故多造谤,致使无辜下狱,少顷身死。母抑郁成疾,寻病终,留吾一人孤苦无依。”故险些堕入风尘,不存清白身。
公子长叹:“世多混浊如泥滓者,可哀可叹!”便好言劝慰再三。
后每作文,巧儿必青灯伴读,指点一二。本自幼聪颖,通晓书义,若非遭此横祸,待年岁相宜便可进考。今知为罪人子,无法,只求助公子一臂之力,方有望为父洗清冤屈。
如此朝夕弗离,渐生情愫,而碍于皆为男身。
夏月夜,府上有宴,诸庶兄派人延请,公子屡拒不可,便赴约。然误食狂药,醺醺然也,神思恍惚。时巧儿在侧,忙搀扶之。及返房中,公子知不妙,情兴盎然,乃推之使去曰:“汝静候在外,切不可入!”遂闭户,卧床强忍,独受煎熬。
巧儿唤数声,不答,愈惶急,忽忆昔日所闻,有下作者使药而激春情,行不轨事。又不忍,正踌躇,闻公子急喘气微,盖药性霸道,非经交合而不可息。便启扉入,双颊红染,谓之曰:“感救命之德,吾只此身可酬。”言未及竟,解衣入衾。
公子坚拒之,然目眩意迷,不能自持。待其偎入怀中,触之,渐觉一身皮肉,软嫩可爱。心神既荡,仍记圣贤之言,假以厉声诘之:“吾不幸娈宠,若汝不愿,及早离去。若甘心不悔,日后必迎娶为妻。”闻言愈喜,巧儿羞赧答曰:“蒙君见爱,故来相就,愿荐枕席。”盖先前早生倾慕,亦情动,引其手抚摩胸前,口吐娇嗔。
终放任情思,公子喟叹,继而相拥共欢。
二人倦极而拥眠,不知天色已亮。
既成好事,两相情通,公子自勤学苦读,好与巧儿白头。久之,嫡母察其未堕狎邪之流,大怒,更思毒计。幸有老仆冒死以告公子,趁夜送二人出府。公子惊惧,携巧儿逃往怀南,然风雨袭来,小舟颠簸,双双落水。
良久乃苏,公子急视身侧,已无巧儿踪迹,遍寻不得。周遭宫室俨然,竟不知身在何处。忽见数宫娥翩然而来,拥其入大殿,上有一冠冕旒者端坐,谓之曰:“吾乃此间湖泽之神,知汝大才,故遣人救之。”又云,“吾有一子,貌绝美,聪慧无比。今吾欲为其择婿,汝愿否?”
公子毅然拒之,曰:“吾已有美眷,誓不别恋。”
神不悦,云:“汝妻乃一介凡人,坠入水泊,必死。纵得生,知汝尸骨无存,岂能守节?况其姿容艳冶,定有人诱,对汝种种昵爱,将付诸东流。若汝留此宫中,与吾儿作佳侣一对,便享尽荣华。”旁坐神妃,亦启唇:“吾儿美甚,怎配不上汝一落魄公子!”
“糟糠之妻,不可弃也。”公子长跪而泣,“固此地有财帛美人以动心,然吾取一巧儿,足矣。”
如此再三,神大怒:“痴儿无状!不允,则受苦刑!”
公子亦勃然起身,斥责曰:“汝贵为湖泽之神,滥作威福,实乃小人也!吾今身死,来生再与巧儿续前缘!”愈悲,号啕而已。
不料神忽大笑,曰:“汝果为君子也。”便唤人布下酒席,引一盛装少年来,使之坐公子侧。见此人来,公子大惊,不禁涕泪交下:“是吾妻也!”巧儿亦泪落如雨,执其手,絮絮语曰:“座上湖泽之神,吾父也。神妃者,乃吾母。盖生前清廉,更兼行善多矣,受上天垂怜而为掌管湖泽。”故先前多加逼迫,实为验公子痴心。
既而皆笑,席上尽欢。
神谓二人曰:“汝尚有尘缘,待明日,吾遣水将送汝上岸。俟凡尘事了,再召归宫中。”便送入房中。
内室银烛成行,红绸鲜亮,竟似洞房。巧儿垂首不语,作羞涩态,愈美。公子不能自主,与之偕入席间,解衣交欢,情动远胜往昔。将曙仍相拥酣眠,有宫娥叩门,方醒,与神明神妃拜别,继而登岸。
自此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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