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闻小录》 第17章

许琦服之。许琦本头昏目眩,唇口惨白,经灵芝神效,竟悠悠醒转。道人见之无恙,抚须长笑,不受分文而翩然去。

谁料数日后,许琦忽又晕绝,口吐鲜血,较先前危急更甚。章华日夜照料,垂泪不止。幸道人来,蹙眉道:“吾之过也!血灵芝乃神物,凡胎一时难当。”遂作法欲救之,不过徒劳。章华哭号愈悲,谓之曰:“仙师在上!吾愿奉以千金,求仙师救人!”

如此再三,道人方允,答道:“可也。虽术法不精,吾师修行久矣,求其出山,应可救一命。”便拂袖,章华顿觉被一股力扶起,身不由己,又闻道人曰:“有道之人,视财帛如土。然吾师性情古怪,最喜金银,若汝可献千金,此事易也。”言毕,悄然离去。

不得已,章华卖了铺子,又将家中物件典当,方凑齐千金。依其言,与许琦乘车至北山候之。及夜半,则道人倏忽现身,引二人入山中密林。不多时至一山谷,花木遮蔽,不见天日。章华扶夫君沿小径徐行,渐闻流泉声响,山石之间,宫室连云。道人先往正殿,则宫娥见之,忙通传。未几,唤诸人同入。

又过朱门,见座上一老者,须眉皆白,曰:“汝等为何而来?”

道人跪地行礼,恭敬答曰:“师父在上,徒弟早些时日拾一血灵芝,本欲献为寿礼,然遇人患邪疾,用作救治。不料凡体不堪仙物,反受其害。徒弟无法,便来请师父出山。”遂献千金,望其应允。

果展颜,老者大笑曰:“也罢,吾为道中人,岂能容忍妖孽横行。”便留二人于此,居东小殿。

逾数日,许琦稍有好转,章华愈敬重仙师,不知如何报答。然老者谓之曰:“若要除去病根,须以活人血肉,炼成丹药。”闻言,章华忙道:“吾命不足惜,可投丹炉。”摇首不语,良久,方长叹:“汝虽有心,难为丹材。血灵芝一物,灵气凶盛,若非有小儿血肉,不可抑止。”

章华泣如雨下,曰:“何处可寻小儿血肉?况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言未毕,老者喝道:“非也!救人一命,须一命抵,此乃天理循环。”见章华眉黛含泪,眸同秋水,不由意动。其虽为男子,年甫弱冠,恰似梨花带雨,别有一般哀婉可人,更惹怜惜。恨不得将美人含入口中,老者强作镇定,摆出一派仙风道骨模样,曰:“汝固不允,另有一法。”

“但,但求仙师解惑!”

老者知其入彀,笑曰:“吾修行千年,食灵草神花,不下千计。若汝留此,与吾结为道侣,吾便弃了百年修为,以血炼丹,救汝夫君。”

初不允,章华哭求再三,渐意动,咬牙道:“若,若能救吾夫君……吾有一庶弟,年方二八,貌美远胜吾。吾一身已归夫君,然庶弟仍为白璧,韶秀可爱,可作仙师道侣。”老者一时大喜,忙道:“如此甚好!”章华亦欣然:“既仙师应允,吾,吾应回城中,请庶弟进山赏花,好送至仙师殿内。”

便下山,至城西一小宅,因身有老者禁制,不敢妄动,曰:“吾闻近日山中百芍烂漫,特来请弟一观。”庶弟闻言,答曰:“可也。然哥夫何在?”章华强作欢笑,谓之曰:“已入山中寻友,俟吾二人往,好一同赏花作对。”

几番巧语,庶弟应之,与之乘车入北山。至山谷,满目花木杂丛,渐入深,见宫室俨然,庶弟大惊:“此,此为何人宅邸?如此富贵堂皇!”章华笑曰:“此乃仙师居所,当中无数奇花异草,山石景胜,又有珍兽灵雀,种种不可细数。”

庶弟愈疑,随章华入殿,见座上老者,忙作揖而拜。老者察其貌美,果有天人之姿,满心欢喜,忙下座而执其手,曰:“世间竟有如此人物!纵天仙下凡,也要掩面羞归。”庶弟闻言,竟露笑颜,以手抚其心口,道:“吾修行多年,若无这般姿容,哪能骗得妖孽?”忽五指一抓,划破老者胸膛,抓出一颗红艳艳、骨碌碌的妖心,仍在乱跳。

章华在旁亦笑,声与许琦同,倏忽而没。

老者大叫一声,顷刻现出本形,未几气绝。原是只老獐妖,懂些邪门术法,仗着拾来灵物护体,在北都作威作福。尤喜貌美男女,因术法不精,难诱之,便使人得恶疾,以血灵芝为饵。血灵芝者,生于沼泽,大毒之物也。似救人,实则害人,只为引男女失身,充入獐妖后宫。

官府早知其为害,奈何无法,便暗寻有道之士,为除妖邪,好保一方平安。时安元道人云游至此,其徒弟为一树妖,道行尚浅,却年少气盛,曰:“吾,吾一人可杀此妖!”便以计使安元入定,己化身为二,即章华、许琦夫妻来打探。后料安元知矣,又恐老者紧逼,陷在宫内。便假称有庶弟貌美,实则请安元出。

安元无可奈何,便随之进山,得近身而杀老者。其时“许琦”自殿外入,提道人尸首,亦为一獐妖。安元见之,不怒反笑:“若非汝多此一举,吾早解决此事!”树妖忙卖娇求饶,曰:“吾以为老獐妖无甚法术,不料其身藏灵物,吾难杀之。早知错矣,求师父开恩!”安元不禁笑曰:“下回再鲁莽,吾必严惩。”又抚其颊,状似狎昵。

树妖知趣,急送上唇舌,与之交吻。良久唇分,曰:“嘻嘻,吾知夫君疼宠,下回定不恣意妄为。”

安元搂其入怀,将宫殿,即獐妖洞窟收在袖中。至官府,将诸被掳男女送出,又有二獐妖尸体,及血灵芝堆积如山:“獐妖已除,今后无事矣。”

众皆拜谢,则安云携道侣冉冉而去,倏忽不见。

第36章 (三十六)影

纷野乃荒凉之地,烟草满目,飞沙漫天。自兰都北迁,大兴土木,渐有商贾行此处,远近人家亦多。

有刘生者,二十有六,与妻于道旁开一客栈为生。过往路人,若有些许财帛,皆借宿刘家店。尤其北风天气,四下尘土若黑雾笼罩,难辨路途。后二年,其妻得疾死,刘生悲戚非常,更恨己身怯弱,不能携妻尸骨归乡。

其一介书生,世居宾州。父母早亡,家中清贫。略通书义,然屡次进考亦不中,愈觉困窘。不得已,入富家为账房,往日提笔作文,今算盘在侧。又因生得俊俏,偶见小姐一面,引得芳心暗动。遂结伉俪。夫妻二人,如鱼似水,只愿得一儿半女。

然有世家子偶客此地,见刘妻貌美,虽为人妇,仍有娇嫩颜色,更添一段温柔庄重,不免触动邪心,欲强夺为妾。虽为富家,岂能与世族抗衡?卒闻此事,夫妻大惊且怒,不得已,以巧言应之,而举家趁夜乘舟而逃。

世家子心下含恨,假捏二人罪名,曰其为盗,遣人追捕。途中,两老年迈,相继病死,夫妻二人大恸,奈何豺狼势大,不敢归乡。遂居纷野,隐姓埋名。怎料刘妻心怀抑郁,亦因疾亡。

一夕,天色昏黑,来客甚少。刘生闲坐店中,觉周遭冷寂,心下愈加凄惶,不禁长叹。忽闻马蹄声近,乃一少年孤身投宿,年十七八,姣丽若好女。见少年来,刘生初惊,继而生疑,问曰:“纷野荒芜,汝年幼,何故至此?”闻言,少年不恼,亦不觉遭冒犯,笑而答曰:“吾云游各地,闻纷野之北有一奇兽,好奇而来。”

刘生连连摇首,曰:“未尝听闻有此物,倒是毒虫风沙,贼盗肆虐。吾亦每年奉以金银,方求得在此经营。”

“吾不惧也。”少年摆手,自腰间掏出钱囊,曰:“欲住月余,劳烦安排一僻静客房。”

既不能劝,刘生叹数声,唯多加嘱,曰:“汝容貌出众,恐遭匪人觊觎。”

少年知其好意,颔首应了。便不多言,入房歇息。

又数日,二人渐熟稔,而少年行踪莫测,夜半方归,刘生难免担忧。一夜风起,少年欲饮酒,刘生便暖桂花酿,与之共酌。相谈多时,知其乃南明人,只身独往,遍地为家。刘生叹曰:“若非遇不平事,吾亦不背井离乡。今妻死,吾亦魂留纷野,难归宾州。”

顿生疑心,少年问曰:“是何不平事,竟使兄逃于荒凉之地?”

初推拒不答,渐悲戚,便诉胸中愤懑,低声道:“吾妻娴雅丰姿,遭贼子觊觎,惧其势大,不得已连夜奔逃。然岳家两老病死途中,吾妻整日垂泪,又因纷野旷而无物,唯风沙迷目,终抑郁而亡。吾一介书生,难讨公道,只恨上天不良,不得手刃仇人。”

闻一番肺腑之言,少年拍案而起,怒曰:“这等贼匪,真真可恶!欲淫人妇,捏造罪名,非但罔顾王法,更有违天理伦常。”

刘生一时泣下,劝道:“贤弟品性纯良,义愤填膺,吾多有感激。然吾为百姓,较之世族,不过蝼蚁……”

言未毕,少年忽笑,曰:“无妨,莫道世族,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吾必为兄讨回公道!”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走出门外。

追之不及,刘生远望风沙滚滚,唯觉茫然。

自此不觉逾月,少年半点消息也无,刘生愈感愧疚,闷闷不乐。一夜,正欲展被安寝,忽闻叩门声急,竟是少年。其颜容憔悴,径入内室,将行囊扔到几上,当中血淋淋两三个人头,乱滚乱跳。刘生大惊,定神视之,那面目正是世族子,余下二人,不知为谁。少年解释道:“其父为朝中大官,生平贪墨;其母为贵女,亦为毒妇。便教出个骄纵横暴,今吾手刃三人,当为兄嫂洗清冤屈。”

刘生大喜,后又蹙眉,似忧心重重,谓之曰:“然京中知三人死,汝从何脱身?”

少年尚未开口,则自其身后现一男子,风姿俊逸,搂之入怀,道:“吾杀三人,除却天地,凡夫俗子,怎能知晓?”

愈惊,刘生问曰:“汝,汝又是何人?”

“此乃吾夫君,曰影。”少年笑答,身下果无影,只余一地月光,“与吾云游经年,最恨这般贼徒。”

知其为异人,刘生心生恭敬,更是感激涕零。便将人头置于妻及两老墓前,焚香诵经。少年自怀中取一小瓶,不消半刻,人头化成血水,了无踪迹。若刘妻诸人九泉有知,从此便可告慰。

却道这厢刘生长跪,与亡妻絮絮聊起近情。那厢少年回房歇息,至榻上,状甚乖顺。则男子挑眉道:“早知汝好管闲事,路见不平,必要为其讨公道。”少年横陈被中,以言挑之:“亦知夫君素来心小,今吾为刘兄而杀三人,未免有拈酸之意。”男子失笑,拥之共枕,提起两股便颠倒起来,曰:“吾为汝影,汝即为吾之主,怎敢学妇人吃醋?”

少年倾身相迎,眉间带媚,双颊红似桃染:“莫多言!许久未尝此味,须夫君好好疼惜。”言毕,架双足缠其腰,一来一往,酣美非常。男子便不语,见少年面若春花,亦难自禁。

如此竟夜缠缪,哪管先前杀人事大,只顾恣意交欢,爱若胶漆。

翌日过午,刘生见二人不出,感其恩德,特寻佳酿及金银,欲送房中。然叩门不应,启扉视之,已是一室空荡。不免怅然,自言道:“果是异人豪侠,与世俗不同!”

又旬日,刘生闻二三行商闲谈,方知京中有世族子及父母被杀,头颅不见,尸首悬于宫门前。怀中更藏书一封,洋洋洒洒,皆为其往昔作恶事端。圣上大怒,命人彻查,然难寻真凶,只可为遭世族子迫害者正名,以安民心。而话头一转,言纷野周遭盗匪不知被何人所杀,各自逃窜,今后过此地,再不须花费金银过路。

刘生自此心定,将客栈留与一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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