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城东城区新阳路22号。
方易白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地址; 答应姜诚改天好好聚聚; 便拿上外套,叫上顾晓棠一起,出了门。
上车前,还去花店精心挑选了一束半开的百合和康乃馨。
第一次上门拜访,他是以出版社责任人的身份; 还是要正式些好。
这一路上,他在心里演练了许多遍说辞,可到车开到了小区楼下; 方易白才感到那些所谓的说辞根本就是一堆垃圾; 让他无法在青鸾面前说出口。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青鸾了,他就……他竟然有些想要落荒而逃。
察觉到自己的荒谬念头,方易白闷声苦笑了下; 他轻阖上眼睑;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老板; 到了,不下去么?”坐在前面开车的顾晓棠忍不住问道。
事实上,自上午闯入方易白办公室发生了那些事之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工作中屡屡出错,到了现在,方易白又要她一同去拜访一位作家。
一个笔名叫做“天上青鸾地上走”,长相却跟叶清峦一模一样的作家。
顾晓棠在看到“天上青鸾地上走”的那份签约合同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出版社的人在登门拜访作家前,一向会把作家的资料熟悉一遍,这次也不例外。
方易白把从若水网传真过来的“天上青鸾地上走”的签约合同复印件给了顾晓棠,让她了解情况。
顾晓棠只看了一眼,就惊愕得目瞪口呆。因为在这份合同的右上角印着一张照片,那正是方易白手上的那张一寸照,也就是叶清峦的头像!
难道说,她的男神叶清峦竟然是这几天处于舆论风口的“天上青鸾地上走”?顾晓棠想确定又不敢确定,就这样心事重重地被方易白拉上了车。
他们这是要去叶清峦家里?!
她心情忐忑地按照导航把车开了过来,待到达目的地之后才恍然惊觉,方易白给他的地址和叶清峦家并不一致。
也许,她的男神并不是这位声名凄惨的作家?
顾晓棠游移不定。
正在此时,方易白打开了车门,他扫了一眼前面的顾晓棠,简洁道:“下车。”
顾晓棠只好尾随着方易白走了下去。
眼前是一栋样式颇旧的居民楼,只有七层高,居民楼外墙上的红漆恍惚经过了多年的风吹日晒,已经斑驳得出现了裂痕。
想象不到那样一位曾经颇负盛名的作者竟然住在这种地方。
方易白的神色倒看不出什么波动,他率先走进楼道里,沿着狭窄的楼梯一步步往上爬。
“天上青鸾地上走”的家在六楼。楼梯的拐角偶尔堆着各种杂物,把过道挤占得更为狭小,两人爬得颇为艰难。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那是一扇紧闭的青灰色防盗门。
方易白顿住了脚步,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摆,抬手向那扇门敲了三下。
“谁啊?”过了片刻,门里传出一道懒洋洋的女声。
怎么会有女人呢?顾晓棠心里一惊,她转过头去,看到方易白的脸上也怔愣了一瞬。
“请问,叶先生在吗?”方易白开口问道。
里面安静了两秒,然后下一刻,门被霍地打开,里面站着一个已过中年的女人。
女人的长相倒有几分风韵犹存的艳丽,可惜藏在彼时满脸嫌恶的表情中却变得轻佻严厉了许多。
“叶先生?”女人似是讥讽地一笑,挑眉看过来,“哪个叶先生?”
方易白皱了皱眉,他耐着性子道:“我们找叶清峦。请问叶清峦住在这里吗?”
“你找叶清峦?”女人慢吞吞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就像触发了某个开关一样,整个脸一下子耷拉下来。
刚刚还是轻佻的讥讽,现在却连讥讽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厌恶和冷漠。
“他死了。”女人说完这三个字,就“砰”的一声甩上了门。巨大的声响回荡在走廊上,让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方易白深皱着眉头,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流露出惊诧和隐藏的怒火。
他欲要再次敲门,手抬到一半,却还是放下了。跟这种人是说不通的。
他转身下楼而去,拉开车门,坐在里面一言不发。半晌点燃了一支烟,默默地吞吐着云雾。
方易白很少抽烟,只顾晓棠看到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签约合同上的地址不可能给错,即便是错了,可看那个女人提到叶清峦的神情也绝不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那女人一定认识叶清峦。可她为什么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这其间疑点重重,让本来心绪烦乱的两人心情更差。
顾晓棠难得地没有阻止方易白抽烟,她眼看着方易白一根接一根地抽下去,过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吞吞吐吐地道:“老板,我或许知道叶清峦真正的住址。”
*
这会儿是晚上六点,医院刚刚下班。
江涛站在叶清峦家门口,抬手轻车熟路地“梆梆梆”大敲了三声。里面连个屁大的回应都没有。
他一脸了然地耸了耸肩,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在锁眼里攥动了几下,门开了。
这有什么办法,叶清峦一睡就跟死过去一样,把房子烧着了都未必能叫他起来,多耽误他的研究进程。他这是不得已,才擅自配了把叶清峦的家门钥匙。
“你们,把它抬进来。”江涛催促似地挥了挥手。跟在他后面的两个年轻实习医生连忙弯腰,把地上的脑电波测量仪小心翼翼地搬进了门。
这脑电波测量仪虽说是便携式的,可也有不小的体积,他向医院申请了好几回,才允许他外出使用的。
“还有这个,也搬进去,小心点。”
另外一台是一个小型的电流传感器,有急诊病人昏迷不醒的时候,就用它来刺激人的神经中枢,进行唤醒。
两个实习医生很听话,把仪器搬到指定位置后什么也不多问,跟江涛说了声“老师再见”就离开了。
江涛兴致冲冲地关上了大门。他老早就听见叶清峦从卧室传出的细微平稳的呼吸声,时机好得不能再好了。
江涛蹲在地上开始捣鼓两台仪器。他从包里拿出一根十米长的电线,一头插上电源,一头连上脑电波测量仪,测量仪“叮”一声亮了起来,屏幕上开始显示出一串数据。
江涛兴致更高了。他窜进卧室看了看安躺在床上的叶清峦,笑眯眯地把测量仪上的感应头箍戴在了叶清峦的头上。
测量仪的屏幕开始发生变化。江涛一动不动地盯着测量仪,眼睛里逐渐迸发出兴味的光芒。
测量仪上的数据果然与常人不同!那是一条极其平稳低频次的脑波折线图,它甚至比婴儿沉睡时的δ波频次更低缓,按理说,这种程度的脑波频率已经快接近死亡了,可叶清峦面色红润,心跳强健有力,脉搏沉稳,根本是生命力活跃旺盛的表征。
江涛掏出自己的观察日记,兴奋地记录下这一串数据。他这两日在翻看各种禽类的生命体征记录,似乎记得有一本书罕见地测试了几种禽类在沉睡时的脑波图,虽然数据就那么几串,他也或许可以对比一下。
说不定叶清峦真的是哪种鸟类的变异体呢。
江涛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奇葩。他记录了半晌,见屏幕上的数据图好半天都不再变化,竟诡异地停留在了一个水平线上,更觉得好玩,左看右看地捣鼓了半天,捣鼓不出所以然来,又换了另一台仪器来。
电流传感器。
传感器的另一头是一个夹子,江涛把它夹在了叶清峦的食指指尖,然后缓缓地按下了开关。
一级电流强度。这个强度下正常人只会感到轻微的瘙痒,能够引起人的注意,唤醒低睡眠水平的病号。
叶清峦没有任何反应。
江涛一面观察着脑电波测量仪的数据变化,一面逐级往上加强度。
五级电流强度。这个强度对正常人来说会感到剧烈的刺痛,部分人会感到身体麻痹不能动作,能够唤醒深度昏迷患者。
然而,叶清峦仅仅是皱了皱眉头,他轻哼一声,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江涛:……
他把强度加到了七级。变化终于出现了。
只见脑电波测量仪上的数据图陡然上升,就像是陡峭的悬崖一般,然后下一刻,江涛看到了漫天金光在眼前炸开!
是叶清峦的尾巴。那五根华丽纤长的尾羽忽然从床上飘然而起,就像是一把巨大华美的团扇一般,猛地朝江涛扑了过来!
江涛甚至连半点反应都没来得及有,就一下子被扑到了几米之外,如果他背后没有那堵墙在挡着的话,恐怕会被直接甩到楼下。
这还不是最惨的,背部的剧烈撞击让江涛感到胸肺都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可他还没咳嗽出声,就又被腿上传来的烧灼感吓愣了。
他、他的裤腿居然着火了!
他惊愕地看过去,才发现那金橙色绚丽夺目的火焰从叶清峦的尾梢处燃起,凶猛异常地把自己包围起来。
卧了个大槽!
江涛也顾不得什么研究、仪器了。他手忙脚乱地扒下自己着了火的裤子,咬了咬牙,在地上打滚了好多遍,试图扑灭这火。
也真是见鬼,他明明很小心地把握着电流刺激的强度,叶清峦之前也没见有什么异动,他的头发甚至都还好好的,没被电流激起一点动静来,怎么这能够耐8000度超高温的尾巴就燃起来了呢?
这不合逻辑啊!
江涛一面被火燎得叫唤了一声,一面苦思冥想这其中的诡异原因。终于,他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救命稻草。
只见这金光粼粼的火焰看着来势汹汹,却不曾点着这室内的任何东西。叶清峦家里的地板虽然是大理石铺就的,不易燃烧,可这火焰经过的木质书柜,书柜上成摞排放的书本却是一点就着的啊,然而现在,它们也没有半点损伤。
火焰经过之处就像是暖风吹拂过一样,不曾毁坏任何东西,却唯独气势凶猛地朝他自己扑过来!
这特么真是神了!能看到这种奇景,就是死也值了!
江涛仿佛忘了自己身处火海,他疯狂地往身后的墙上扑,往地上打滚,往叶清峦的书架上撞,不为别的,就想看看会不会把火势引到那上面去。
“轰”一声,书架倒塌了,书本散落一地,落入了火焰的包围圈,可是却没有一点损毁。
江涛兴奋地躺在那散落一地的书籍中,又聚起一堆书本把它们盖在自己的身上。神奇的,这些书就像是个天然的盔甲,他竟感受不到火焰的烧灼了。
那火宛如在寻找着进攻的空隙一般,围在江涛的四周,犹豫跳动着,试图攻打过来,可惜被叶清峦心爱的书本阻拦,一时停在原地。
这太好玩了!江涛此时倒是不担心性命了,一有空闲就拿起身边的一本书想要逗引那火势过来,他伸出了手,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一股剧烈难–耐的烧灼痛感从外到里沿着手臂窜了过来。
嗷——
他又是一声惨叫。
正是在这声惨叫里,他听到了一道略带迷茫沙哑的,显然是刚睡醒的声音:“江医生?您怎么在这儿……您这是在做什么?!”
第25章 快开门啊
江涛疼得龇牙咧嘴; 说不出话来; 他眼见得叶清峦打了个哈欠,拖着他那巨大的尾巴走过来; 蹲了下来,向他伸出了手。
然后; 所有的灼热感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哪有什么火,有的只是被他弄得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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