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吞噬者”投降,或者——
永远僵持。
是的,他还带着侥幸,希望丑门海能够带着瞳雪,忽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嘴角挂着笑,一脸真诚告诉九冕,她其实愿意帮忙,之前所说的“中立”不过是句玩笑话。
总有一个……
也许正因为心底这林林总总的侥幸,他才没有崩溃,在一个明知无可战胜的敌人面前,坚守自己的性情。
“我不想化为虚无……”鹤宁易嗓间带了几分哽咽,也不知说与谁听。
他的双腿似乎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动了,只能定定站在乡间小路边,杨树的绿荫恍惚,穿过树叶的太阳也变得刺眼起来。
“鹤宁易,你是九冕之一,但也是灵霄楼主,你要振作!”
片刻之后,他强打起精神,让自己恢复得瑟的状态,摆出灿烂笑容。
他的冰柜还在家里等他。他不希望自己的冰柜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
没走了几步,鹤宁易又停住脚了。因为当他的视线扫过一户人家时,看到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正手脚并用,试图攀住后院院墙,往那院子里面爬。
红得像樱桃、绿得像芭蕉。一头乌丝之上满头珠翠,珠翠之上鲜花乱晃。那女子的衣着品位不论,单看料子,能穿得起的都是富户大贾土财主;而她试图翻墙入内的院落建得简单朴素——这姑娘怎么也不可能是这家人。
“做贼的?”鹤宁易定住脚步,在犹豫要不要为民除害。
这姑娘的打扮,就算不翻人家的院墙,打一顿也算为民除害吧……另一方面,看这锦衣大姑娘翻墙入室的这家,茅庐木栅,泥屋土墙,实在不像是有什么可偷的。
真寒酸啊。喜欢华丽的“不予者”撇撇嘴。不过,那人家院子里有棵繁盛的桃树,粉色的桃花开得炽烈,仿佛在用所有生命力燃烧盛放,带着一种引人注目的独特美感。烟霞与荼蘼之下,褐色枝干上带着一些浅浅的木质瘢痕,仿佛已死的枯枝,怎么看都是种了十几、二十年了。
绽放在凋零之上,究竟是谁,点醒了谁……
“宁易,你知道为什么桃花是红色的吗?”
“我不知道……”
“呵……因为每棵桃树底下,都埋了一具尸体。”
“什么?谁的尸体?风太大,我听不清楚……”
“大米的尸体。米死而成酒,一醉解千愁。——死亡,有时候也是一种成全。”
不知为什么,鹤宁易忽然想起“昭示者”凉伊曾对自己说的话。
一滴冰冷的泪水从鹤宁易脸颊滑下。
他忽然明白,广域也不是没有维度的,那里的维度是“永远”,与“永远”。
“我要尽我之力,让一切永不终结。只要广域还在,我就在。”鹤宁易轻声呢喃,那种置死地于后生的感觉,忽然带给他极大的豁然与平静。
小金鱼儿,你现在还好吗?整个九冕里只有你和我最弱……不,最有兄弟情义,希望在我有生之年,我还能看到你,咱们一起在武林扬眉吐气……
不,一切不会结束,只要“永远”还在,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成功了!我牛叉又一次战胜了不可能!”
就在鹤宁易的心境忽然清明之时,那女子大半的身子都垮在院墙上了。他耳力好,听对方一边爬,一边低声念叨着“只待生米煮成熟饭,苏风你就非娶我不可了。”
鹤宁易无语,一直观赏那女子爬到最高处,因为没抓好树枝“噗通”掉进院内,对那个叫“苏风”的人士升起了十二万分的同情。
第46章 献给所有的生米与熟饭(穿越)
第五十七章妲通判
苏风没说话,倒是那文吏也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怎会混在那里面?该不会……?”
“答对了。”通判眼角一弯,笑吟吟的,只是嘴唇没什么弧度。
我还没猜呢!赵晖在心里咆哮。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我该说“苏大人您坐下,我这就把您的公函给你找出来”吗!!!
赵晖是负责户籍保管整合的吏员,职位为“上八”品级,一向只负责县捕的入职,没想到面前这个新任的“县捕”一下子就比自己高了一级,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只得求助地看向高主簿,自己的直接上司。
“确实如此,今年有位直擢的州捕做刑司文录。”高主簿点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
赵晖站起来了。
“赵晖,还不赶紧找吗?傻站着做什么?”通判懒洋洋乜斜了文吏一眼,后者赶紧又坐下,迅速翻阅起府函来来。晖汗再如雨。
苏风背后的药篓动了一下。
州捕是什么概念?小狐狸在背篓里好一阵欢实的翻腾,雀跃得几乎要跳舞了。
刘翠翠可不激动么!
州捕和县捕差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字,“低七”品级的州捕到了县里,几乎就是“钦差”一般的人物了——简直是种马男携其全部配偶搞合葬,好大的官(棺)啊!
州捕呆在府衙还不算什么,万一外派的话——汾山府民风淳朴,福安县更是淳朴里的淳朴,如果看到州捕路过,男女老少全都呆呼呼看着“州捕大人”一举一动,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那真是……何其风光!
一想到自己威风凛凛地坐在苏风肩膀上,容貌清癯温和的苏风穿着州捕的公服,腰间挎着一把刀或尺,行走在福安地界,只要自己挥挥手,整条街的包子和烧鸡都是她了的……苏风啊苏风,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一直受苦受穷,这次可算是遇到好事了。
这么美滋滋地想着,小狐狸丝毫没意识到原本连皇帝都看不上的自己,会为了这些事情为苏风感到高兴。
背篓剧烈的晃动终于把两位大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我说……你背着的是什么?怎么还会动的?”高主簿问话了。
有了上次的经历,苏风总觉得隐隐有些什么事情在酝酿,原本想实说是狐狸,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大人莫怪,苏风来的路上见到一只小兔受伤了,便粗粗包扎施药,现在有动静,估计是醒过来有些疼痛吧。”
“倒是个善良后生。”高主簿满意点头。
“喔,小兔。”而那便服男子只是应了一声便不再接话,似乎陷入了思索中。刘翠翠吃了一惊,才意识到自己差点给苏风带来麻烦,却又好奇那些人的反应。隔着缝隙去看,那通判的五官始终俊美柔和,虽然带着矜持严肃,笑起来也是亲和的。眼神温润通澈,内蕴之物唯有斯文亲善,连隐含的锋芒也没有,可不知为什么就带着一种让刘翠翠畏惧的气度,连如沐春风的柔和也变得太过阴寒,她打了个寒战,老实缩在篓子里,不敢再闹出什么动静来。
“怎么又不动了?不是有些许的疼痛吗?”那男子又问。
……
一时间气氛有点僵,好在文员在州捕调任文书里检索片刻,果真找到了苏风的直擢文函,打破了这种尴尬:“找到了!”
“大人?您说的都是真的?”苏风皱眉。
——不管其他人如何反应,作为苏风,方才他根本没有把此事当真。
这种习惯让刘翠翠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
看到公文上分分明明地写着自己的名字,苏风深感意外,然而随之而来的念头不是欣喜,而是对翠翠的考虑——如果自己在汾山府当值,必然不能再住肃原,带小狐狸入城只怕她住不惯,当即道:“大人,这似乎与制不合,入府捕一职最少要在县捕做满三年,且年考成绩优异……”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熟读吏制,”打断苏风的话,那通判喝了口茶,道:“对州捕的品秩铨选是汾山府的事,你没有异议的权利。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解释一下也无妨。”
男子放下茶盏,依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说:“虽说捕快不是贱职,每年有不少勤快老实的被选送上来,却少有读书人来应征捕快一职,更不用说有哪一个能做文录的了。特别是汾山府,一直都是担着功名的文书在代劳刑事文录,让司籍的人过问刑司法案,这才是真正的与理不合。你该知道这一点的吧?”
“是……是的,大人。”面对这理据,苏风也只能称是:“话虽如此……”
他的反驳再次被打断了。“你在福安的书院读了七年书,代了四年蒙学课,本来就够选调文录的资格。加之你又是个勤俭恪己的孝顺之人——”男子笑了笑:“我看了汾山府的纪录,他们去年就想过调你,感念你在守在母亲病榻前不便远行,才取消了这件事。今年见你应征捕快,便直接把你调上来了。是不是啊高大人?”
高主簿有些惊诧地看着对一切了如指掌的通判,就算心有疑惑,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用力点点头。男子又道:“我和知府也是新来的,你不用怕这里欺生。高大人不欺生。”
无怪主簿惊讶——这位通判是上个月才随着新知府一起上任的。
是不敢欺负上司!高大人在心里补充。想来通判的确可怕,去年想征用个刑事文录确有其事,只不过这事情是中途作废,连文书记录也没有……不知他是如何得知这么多内幕的。
想到这里,他心下忽然一凛。
旧老爷说罢免就罢免了,据说连命也丢了……新老爷从来了就就一病不起,一直是身为副职的通判代管,却还总是做出一副闲人模样,而自己也被他刻意地引领着每次谈话,不知不觉就当他是个闲职了……
难道汾山府最近有什么动向?
难道他其实是朝廷的监察……?或者压根不是朝廷的……?
两种可能都很可怕。早已习惯了太平岁月,不是任何人都会往这些方向联想的,除了被悍妻压迫成哲学家的高大人,一般人怎会青天白日地给自己加这么些被害的妄想?高大人的太太可是说了,“觉得全世界都在害自己的人,和觉得全世界都在爱自己的人没什么区别!”
……
好吧好吧……
不想趟浑水的高主簿把肩膀缩起来,笑得越来越和气——妲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苏风只得接过文书正式领职。即便没有人解释,他也只能服从安排。
“行了,还愣着干什么。重新认识一下,这是县里的高主簿,我是妲绅,领区区通判一职,你叫我妲先生就行了。”
苏风再度行礼:“见过妲先生,高主簿。”
“苏风……”高主簿把名字念了几遍,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看我这记性,讷了半天也没联系起人来,你不就是福安书院的苏风吗?当年的驰名汾山府的功名料子,你们书院的周先生过去……”
“高大人,这……”苏风还没把话说全,高主簿已然激动起来:“来来来,过来写几个字给我看看吧!”又转向通判:“你不知道,这个苏风的字好极了!”似乎这通判从未亲笔写过字啊……难道真是有其他身份,怕从字迹辨识出来?高主簿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一个相当完整的故事了……
“那便写来看看吧。”妲绅说。他其实不是很在意别人的字迹。在某种意义上,他比任何存在写的字都多,论笔法,任何人类都不可能赶超他。
高大人热情高涨,苏风推让不过,提笔掭墨写了一个“翠”字。
“真是好字,大人您看如何?”高主簿喜不自胜,已经打算调苏风在自己手下干活了,文录?让文吏继续干着吧,那活儿他熟着呢。
妲通判看着那字沉默片刻,才点点头道:“貌似死水无波,却又内蕴大千世界……无光之佛,不戮之魔……这字美得如同天音,又似魔障……”
“妲大人,”主簿咳了一声:“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不才听不懂……”佛与魔……是什么意思?
“只是一些不必计较的修辞罢了。总之……果然好字。”妲先生微微一笑,竟有些疲态:“如此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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