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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央难得地笑了，既不否认也不肯定，自己盛盆水剥起了洋葱。
凌央的厨艺一向有点飘忽，这天却发挥得出奇稳定，一道道卖相甚佳，鲫鱼汤闻着就带着股清甜，让人不禁食指大动。祈忆凌趁着母亲转身从橱柜里拿酱料的当儿偷吃了刚出锅的椒盐濑尿虾，不出所料被烫得连连咋舌，当然没逃过母亲的法眼，但母上大人只是朝她摇了摇头，就让她把做好的菜往外端了。
“爸，您怎么也回来了？”祈忆凌从厨房端来最后一道菜，赫然发现餐桌旁多了个人。
在祈忆凌记忆中，父亲总是一年到头在外奔波，一个月在家不过两三天。到初中之后，搬了家，祈忆凌也开始住校，撞见父亲的机会就更少了，有时候半年都未必见得上一次。但是，上个月暑假快结束时，父亲才破天荒地在家里住了一个星期，祈忆凌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他。
“我叫他回来的。”母亲一边擦着手一边从厨房走出来，“你往家里带人，怎么也得让你爸把把关。”
祈安没说话，只是笑着摆开了碗筷，算是默认。
这顿饭吃得不算很热闹，红酒虽然开了，倒进配套的四个杯子兑上了雪碧，但每个人都没喝。凌央延续了下午的风格，一个劲地让苍阳多吃点，把苍阳碗里的食物堆成了一个无从下嘴的小山包。祈安却只是挺专心地吃着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时对苍阳问上一两句话，整顿饭得到的信息量还不如凌央下午一分钟得到的多。
吃完晚饭后，苍阳陪凌央边看电视边聊天，祈忆凌却被父亲叫到了一旁。
“我一直担心你不合群，倒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在大学里交了男朋友。”祈安的表情有点让人摸不透，说的话也听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可妈妈她……”祈忆凌轻声回嘴。
“凌央她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你要注意别让自己受到太大的影响，要是影响了学习就不好了。”祈安笑笑，表情变得很平静，却透出浓浓的疲倦，“不管你这个男朋友是真是假，你也可以把握一下，孩子一表人才，看样子也像是会照顾人的。”
“爸你看出来啦？”祈忆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主要是妈妈逼得太紧，我又怕她一时激动伤到自己，所以出此下策。爸，你说妈妈会怀疑吗？”
“你妈妈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她光顾着高兴，看不出来的。”父亲的笑容越发显得慈祥。
祈忆凌回到客厅，见母亲和苍阳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忙朝正分神看自己的苍阳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天不早了，我要先告辞，改天再来拜访阿姨。”苍阳会意地眨了眨眼，又和凌央说了几句，之后站了起来。
“有住的地方吗？”凌央关心地问，“要是住酒店旅馆之类的那就退了，外面人多杂啊，家里有个空房间，收拾一下能住人。”
“咦？”祈忆凌听到这话，不由得惊讶起来。她还没听说过家里有客房，有次不知天高地厚想说让墨翎和自己挤一夜，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连那个千里送黑巧克力的远房亲戚，都没赶得上在他们家寄住一宿。现在听母亲这么说，祈忆凌想起这个小复式的二楼确实有个从没开过门的房间，她一直以为是杂物房，虽然也动过心思想一探究竟，但钥匙是不用指望的了，后来就忘了这茬。
“不用麻烦了，阿姨。”苍阳见祈忆凌一个劲朝自己摇头，笑笑说，“我有个朋友家就在这边，离得很近，说好了这几天住他那边。”
“那好，”凌央也站了起来，“凌儿，你给送送。”
“怎么样，我今天的表现还可以吧？”一掩上门走出走廊，苍阳就忙不迭开始邀功。
“你还好意思说！”祈忆凌没好气地说，“我爸都看出来了。就你那演技，不退货就算很厚道了！”
“老板，”苍阳叹口气，“你也不想想自己表现得有多不自然，给你夹点菜都毫不留情地推开了，谁家女朋友会这么不领情？”
祈忆凌确实有这么个习惯，除非是避无可避，否则坚决不吃别人的口水。苍阳这一击算是正中目标，所以祈忆凌自知理亏地噤声了。
“那你看，这同学聚会还用得上我吗？”苍阳见她不说话了，又巴巴凑过来，“怎么着也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老板？”
“这……”祈忆凌的手指悬在电梯按钮前，视线也骤然失去了聚焦点。原本她说考虑考虑只不过是一个空头支票，但后来听说同学聚会举行的地点是在丹枫家丢空多年的大宅子，一下子就拿不定主意了。那幢大而冷清的房子是她和丹枫多年交集的见证，阔别良久，她也实在想回去怀缅一下。本来早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但前天接到的聚会信息里有人透露当年丹霞母子二人移居时并没把宅子卖掉，只是把它托管给丹枫当年的好友唐书铭一家代为保养，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
“故地重游的机会千载难逢，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弃吗？”苍阳见她举棋不定，继续循循善诱。
“行吧。”祈忆凌确实很想回到那个曾让自己无比惊叹与艳羡的地方，觉得有苍阳在说不定能给自己挡点子弹，咬牙拍板道，“就这么决定了。”
章十四 是福是祸躲不过（4）
“这是我姐——”祈忆凌推开镂花大铁门，沿着鹅卵石小径穿过花园走进久违的宅子，本来想偷偷溜进角落，无奈拖油瓶的形象有点突出，刚进门就被围追堵截上了。她硬着头皮介绍，顺口就想说这是我姐，等苍阳暗中扯了下自己的袖口才反应过来，“呃，结识了半年的男朋友，叫苍阳。”
苍阳听罢，和其他人一样愣了一下，之后友好地伸出手一个个握了过去，笑容很是温驯：“你好，多多指教。”
“哇，大学认识的？动作够快的。”聚会的总联络人罗佳华举起红酒杯透过里面的液体看着二人。
“就是！”祈忆凌儿时的宿敌——曾与她划江而治各占半壁江山的副班长许妙妍蹬着一双三寸高的高跟鞋从另一边走来。她小学一年级曾留班一年，才撞上和祈忆凌同届。因为年龄稍大，接触的人也多一点，比起班里其他女生总是显得略微成熟点。这时她气势凌人地走过来，斜睨苍阳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是玩味，“听说这位叫苍阳？”
“正是，你好。”苍阳不卑不亢地看着她，脸部的表情都被阴影隐去了。
“啧啧，”许妙妍又往前一步，离苍阳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又扭头问祈忆凌，“你们就认识了几个月？我怎么觉得他看着还挺面熟的，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人有相似呗！你人脉广见识多，撞上一两个相像的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祈忆凌面对宿敌早已进入戒备状态，表情没怎么改变，肢体语言却明白无误地在宣示主权，大大咧咧地把苍阳和对方隔开了。丹枫小学时被表白的次数甚多，但当中就数许妙妍的最引人瞩目。祈忆凌当时虽然大势已去，斗志衰减，但并不妨碍心生厌恶，这股怨气因为丹枫的不辞而别而无处宣泄，不知不觉延续到了今日。
苍阳觉察到祈忆凌的敌意，安抚性地用手轻轻揉了揉她脑后的头发。
许妙妍微微提起左嘴角，与旁边的罗佳华交换一个眼神。
“有同学刚到，我这个联络人还是出去迎接一下吧。”
罗佳华皮笑肉不笑地走开了，祈忆凌也不想多说，拉着苍阳往自己无比熟悉的偏厅走。坐到藤椅上，一抬头，看到檀木柜子顶上放着个五星型的玻璃罐子，里面装满花花绿绿的幸运星，让她不由想起了当年丹枫十岁生日时，自己生平第一次通宵以写有祝福语的纸条叠幸运星的情形。
那天夜里三点还停了电，家里剩的两根半截蜡烛很快烧完了。祈忆凌从百宝箱翻出了油灯，往里面灌了点花生油，捻松了灯芯，居然把油灯给点着了。油灯的光要被比蜡烛亮一些，但灯罩却找不到了，夜里不知哪来的阴风阵阵，火苗胡摆乱窜，后来舔着了祈忆凌的一撮刘海，害她让人笑了半个月的瘌痢头。
结果呢，他收到后就随便摆在这么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某个冒失鬼扫下来的地方，搬家了也没带走，真是枉费她一片丹心。
祈忆凌越想越气，见四下无人，把藤椅搬到柜子旁，把玻璃罐子取了下来。
“在别人家不要乱动东西。”苍阳一路尾随她，见她拿了罐子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忙夺过罐子摆回了原处。
“这本来就是我的，这算是物归原主！”祈忆凌火气十足，一把拿下罐子，“我爱怎么处理谁都管不着！”
“给我！”这几天一直显得脾气极佳的苍阳也被撩起了火头，沉着脸伸手去夺。
“谁敢挡我？”
祈忆凌见他的长手眼看就要伸到，情急下忘了自己还站在椅子上，往后一仰，登时重心不稳，往后倒去。玻璃罐子本来摩擦力就略显不足，又有相当的份量，寻常日子祈忆凌要拿双手捧着，现在单手勉强握着，本来力气就不太够，这一下彻底脱了手，朝她身后作了个抛物线运动。
苍阳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祈忆凌。藤椅独力难支，应声而倒，飞到数米开外的玻璃罐子也同时落地，“啪”一声粉身碎骨，玻璃碎片和幸运星呈喷射状散落一地。
“啊！”
祈忆凌考虑处置方案的时候，也想过干脆把这破罐子摔了听声响，但现在的情况属于计划外不可修复的损毁，就算结果相同，但这过程实在有点惊心动魄。祈忆凌呆滞片刻，之后一把推开苍阳，跌跌撞撞地朝幸运星密集的地方走过去，弯腰捡起了什么东西。
苍阳急急跟过去，看见祈忆凌一脸哀戚地傻站着，左手握着右手的肘弯，右拳紧握，视线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眼珠隐隐透着墙纸反射的白色灯光。
苍阳站在她身边没说话。站了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苍阳突然听到轻微的“嗒”一声，循着声音低头看去，赫然发现一片玻璃上落了滴殷红的液体。他大惊失色地抬头，发现祈忆凌攥起的右拳正沿着感情线外侧汇起一滴血，眼看又要滴到地上了，忙伸手一把握住祈忆凌的右腕，厉声喝醒仍在神游中的祈忆凌：“快把拳头松开！”
祈忆凌茫然地看看他，经提醒才发现自己右掌掌心隐隐约约地疼。她困惑地摊开掌心呈现在自己面前，发现上面赫然躺着一块沾着鲜血的玻璃。玻璃碎裂边缘的角度不算尖锐，但因为玻璃有一定的厚度，横截面上的断裂面并不平整，所以较薄的一侧边缘还是在重压之下划破了祈忆凌的掌心。
“宇宙在上，我以为拿着的是幸运星！”
祈忆凌难忍疼痛的表情很真挚，苍阳暂且相信了她，走到柜子旁拉开了最下面的抽屉，取出了一个家庭药箱。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药箱？”祈忆凌任由苍阳捏着自己的指尖用消毒水冲走掌心的玻璃碎屑，不忘好奇地问。
“专业敏感性。”苍阳头也不抬地回答。
“才怪！”祈忆凌等他包扎完，亲自到柜子前看，果然发现最下层打开的抽屉门角落贴着块小标签，写着“药品类”。“我就说嘛——”找到答案的祈忆凌心满意足地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狼藉，她马上就蔫了，天人交战了片刻，终于还是咬咬牙走回灾难现场，弯腰捡起一颗紫色的幸运星。
“你别动了，我来吧！”苍阳显得很头疼，仿佛是怕祈忆凌抗议似的，他话音未落就弯腰忙活起来。
“姐你知道吗？其实叠一千只幸运星并不是最难的，最难的部分是要写一千句不同的祝福语。当年我几乎想到一夜白头。”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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