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试图挡住一路滑下来的桌子。
男人的尝试成功了一半。他用厚实的腹肌和粗壮的手臂勉强顶住了突进的桌子。就在那一瞬间,茉理和松永往桌面一踢,从男人的头上越过,滚倒在地上。这种事情和身手证明了鸟羽茉理确实是竜堂终的表姐。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再度跑了起来。动作敏捷得足以用“像鸟一样”来形容,一点延迟都没有。
“怎么搞的?丑态毕露!”汤生从远远的楼梯平台上俯视了整个经过,不禁咋舌道。工作人员的丑态固然无趣,可是,影响还不算太大。
“不要伤害她!要毫发无伤地抓人!”就算没抓到也无所谓,因为他们知道茉理落脚的地方就是亚南饭店。汤生早就从混乱中清醒过来了,他下了合理的判断。茉理不理会他,在走廊上急行,跑到了大厅。虹川和水池上前迎接,可是,茉理没能立刻和他们打招呼。“立刻撤退!”就在她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巴却冻结了。升降机的门在虹川他们背后打开,一个异形的影子站在里面。
“克拉克怎么了?”茉理以动作回答了虹川的问题。虹川的视线追随着她手指头方向,然后,他的视线也冻结了。虹川只知道用一句“好像很贵”来形容的衬衫上搭着一个牛头。
“那是克拉克吗……?”虹川呻吟道,茉理勉强地点了点头。
“那家伙好像关门大吉不当人了。”水池咋了咋舌。虽然不能说没有恐惧感,不过,战意和厌恶感却远远凌驾其上。他的手已经伸进了运动服的下摆,搭上了藏着的手枪。牛头人身怪物想要走出升降机,却又感到犹豫似的。这个动作让人感受到了人类特有的智能,水池内心的厌恶感更加高涨。当虹川用巨大的身躯护住茉理的时候,他终于拔出了手枪。
“我虽然喜欢恐怖感,可是却不喜欢恶心的感觉。一切就交给你了,你就尽情一搏吧!”
虹川说着,推了推水池的背部。虹川不是一个懦弱的男人,可是,似乎仍然有事情可以让他感到棘手。茉理也无意责备他。不管一个人的头部是牛形或马形,或许都不该一味地有厌恶感,可是,由于人格也有可能随之而改变,所以,当然不能无条件地表示友好。虹川虽然把任务全权交给水池,可是,又不希望水池有太激进的行为出现,便发表了他的意见。
“杀了他不恰当。或许他还是人类。”
“让他活着不是更不恰当吗?”水池提出了反驳,可是,他也没有下决心立刻杀了对方。当他瞄准了对方的脚要发射时,火线从其他的枪口射出,弹跳在地上。汤生手下的工作人员拿着枪赶来了。瞬间,水池和虹川选择了逃命一途。在这间鬼屋久待是无用的。他们绕到右边,一起跑了起来。几发零散的枪声追了上来,可是,也没有更猛烈的攻势了。或许该说是蓝伯·克拉克帮助他们逃走的吧?工作人员正要追茉理他们时,看到了牛头人身的怪物。
工作人员们听到了惨叫声。当他们发现到惨叫声是来自他们自己的口中时,立刻就扣下了手枪的扳机。枪声在完全隔音的大楼里反射,将他们的惨叫声都掩盖过去了。大口径的手枪四处射击,门和墙壁发出了抗议的声音。木片飞散,火药味扬起。
“住手!停止射击!”一个男人散乱着头发,扭曲着领带大叫。
工作人员们一时之间无法察觉出这个男人就是汤生。汤生放弃了绅士的外表和态度,大声咆哮着。他的脸上没了血色。汗水反射着灯光。
“退下!大家都退下!”
“汤生先生,刚刚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没什么。”汤生只是重覆地说着这句世界上最欠缺说服力的台词。这也是他对自己的常识所说的话。
“不要闹!恢复平常的警备状态!在我下达新的指示之前不可妄动!”工作人员们相对而视,可是,他们也不能逼汤生说什么。再说,如果汤生知道任何有关那可憎怪物的事情,把责任推给他反倒较轻松。
“让那些日本人逃走吗?”有人这样问,汤生丢下一句“让他们去!”他的部下反倒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汤生环视着部下,重整了呼吸之后,严厉地下了命令。
“今天晚上的事绝对不可以泄漏半句出去。一旦消息外泄,就唯你们是问。牢牢记住我的话。”
只要对象是人,汤生可以充分表现出他的威严。工作人员顺从地回答“是的”。总而言之,很难得的,所有的责任都由汤生来负担了。不过,这些人今天晚上想要好好睡一觉恐怕得借助圣经或酒精中的任何一项了。
工作人员们回到楼下,汤生则走向应该有一个叫蓝伯·克拉克这个人存在的客房去。恐惧当然是有,但是,还有其他的某些因素使得他采取了这个行动。
大君们的背后有什么人呢?一旦有了这种疑惑之后,汤生的忠诚心就自然而然地起了动摇。尽管无能完全加以推翻,可是,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无条件地安于不可动摇的价值观当中了。
客房里宽广的沙龙。窗外光云飘浮在黑夜大海中。在一亿美金完成的夜景前面,有人坐在套着绢质椅套的沙发上,两脚半伸。他穿着蓝伯·克拉克的衣服,脸上覆着毛巾。汤生小心翼翼地走近他,再重整了一次呼吸之后,发声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英文中第二人称的单复数是同形的,可是,汤生这时候指的是大君们。
“是你们的支配者啊!”回答的同时,蓝伯·克拉克的手拿掉了脸上的毛巾。汤生屏住气息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人类的脸。他的鼻子和嘴巴的轮廓感觉有些模糊,这大概是汤生的心理作用吧?然而,对于克拉克所装出的笑容,汤生却真正地有一种恐惧感。
“看来好像让你担了不少心啊,汤生先生。不过,已经没事了。”汤生闻言点了点头,可是心中就是定不下来。克拉克也看得出来。他再度地把毛巾盖在脸上。
“你认为这是渎神之事吗?汤生先生。”
“我虽然不是个信徒,不过也是受过洗礼的基督教徒。我认为神是值得赞颂的。”
“在教会学校时,你一定是个好学生吧?”
含糊不清的笑声晃动着毛巾。一想到在毛巾底下的脸有什么样的变形就让汤生感到恐惧。冷气效果应该是很够的,可是,他背上的汗却化成了瀑布般直泻而下。如果不是他拼命控制住自己,只怕他早已大叫着夺门而出了。
汤生实在很想这么做,而他之所以没有付诸行动是因为就算从这里逃出去,他也无处可去。他呆立在当场,心中想到的是已经死了的1女士。不是想起她这个女人,而是想到,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两人就可以有共同的话题可谈。迷失在“不可思议国度”的汤生感觉到自己的失常和无力感。而这就意味着他失去了当一个重要干部的资格了。
好不容易,茉理他们回到了亚南饭店。失去平常心的不光是汤生,茉理也一样,可是,她却同时具备了柔软而强韧的精神。
“蜃海先生,有美国啤酒吗?”茉理提出了这个要求,使得上前迎接的报社记者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他嘴里咬着一枝原子笔,用手指了指冰箱。茉理大步走向前,打开了冰箱门,找她想要的美国啤酒。一时之间找不到她要的品牌,于是就拿了一罐“银龙”啤酒。她掀开了盖子,喘了一口气之后,仰头就喝了起来。
“我也来一罐吧!”虹川说着,而水池则直接走到起居间去,拿出了白马酒瓶。茉理再从冰箱里拿出啤酒,把沙拉香肠、起司、肉卷放在桌上。然后她再为松永倒了一盘牛奶,无言地进行了一阵子宴会。蜃海再也忍不住了。他敲了敲桌面。
“茉理小姐好像不是那种嗜酒的人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问得很理所当然的,可是,虹川和水池却无法回答,只是相对而视。最后,虹川阴沉地回答。
“不要问的好。听了你会连火锅、牛排都吃不下去。你不想在三十岁之前变成一个素食主义者吧?”
“我暂时选择禁欲主义。”水池一手拿着威士忌酒杯如此宣称。他在香港停留一天时也可以找到适当的一夜情人,现在,他似乎连那种“食欲”都没有了。一想到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女人的脸如果变成了牛,他连亲吻的欲念都没了。
喝完了一罐“银龙”之后,心情比较稳定下来了,茉理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她说出口的不是在玛丽关·远东企业大楼里遇到的奇怪事情,而是今后团队的行动方针。
“我们镇守在香港不动对四姐妹而言也不是不好。因为,只要他们在这边等着,始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就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没有尽全力绑架茉理他们吧?茉理他们当然也没有逃走的必要。这是茉理的判断。今天晚上她是看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可是,事实上就像蓝伯·克拉克所说,或许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因为茉理的表兄弟们不但是脸,整个身体都变成龙了。话是这么说,可是,茉理还是没有办法忘记这两件事在根本上是有些不一样的。她好想早一天再和始他们碰面。
西宁位于高原上,阳光强烈地照耀在地上,落在地面上的影子黑而浓。老人和小孩,谁都没有去注意这个拥有外币的小集团。下车来的终指着一家商店。蓝色的旗子上染着白白的“清真”两个字。
“那是什么?”始为弟弟解说疑问。
“那叫幌子,是回教徒专用的食品店或餐厅标帜。”
自古以来就有许多的外来民族流入中国。唐朝时候,广州就住了数十万的阿拉伯人,宋朝时,开封有犹太人的大集落,许多的民族,许多的文化副合在黄土的大地上,酝酿出了悠久的中国文明。
青海省除了汉民族之外,还居住着超过三十个的少数民族。西宁的街上还可以看到这些少数民族的独特身影。戴着黑色或白色没有边的圆帽子的是回族。穿着去掉一只袖子的黑褐色长衣的是藏族。其他的就更是不可胜数了。
西宁市的东部是旧市街,西部是新市街。旧市街上有佛教和回教的寺院,并列着低土墙的房子。一进入里面就仿佛走入迷宫的狭窄街道上都是商店和人。新市街中整齐地并列着砖瓦和水泥建成的中层公寓和工厂,街道也很宽敞。一行人进了一家位于新市街一角华侨投资兴建的旅馆,暂且可以喝个茶看个情报了。
黄老喝过了续为他斟的第三杯茶之后,开始谈起龙泉乡和他自己之间的关系。
“我本身并没有到过龙泉乡,只是听竜堂司说过。他邀约过我,可是,却被船津阻扰了。”
船津忠岩很忌讳黄老。因为黄老会阻扰到他操控竜堂司。他和在日军中恶名昭彰的特务机关商量,将黄老以反日恐怖分子的嫌疑犯罪名拘留起来。由于目的只在于使黄老不能自由行动,因此也没有对他施加拷问,这是不幸中之大幸。好不容易才被释放的黄老虽然在竜堂司他们后面追赶,却终究没有赶上。黄老在西安的旅馆中接到竜堂司的信,来到兰州,在那里停留了四个月之久。如果在半年后,竜堂司没有回来的话,就必须把他的信交给他的遗族了。停留的那一段时间,黄老参加了抗日义勇军的编成和补给活动,也见过了解放军享有盛名的将军们,过了一段充实的日子。最后,他终于和竜堂司再见了面。
“船津忠岩在西宁丢下了竜堂司自己逃了。他偷走了不少东西。我原本发誓,只要他人在中国,就一定要将他射杀的,可是,却没能如愿。”黄老的怀旧谭告一段落的时候,一行人便离开了旅馆。目的地是有前往龙泉乡入口的古寺“莲花寺”。他们来到龙家乡,这里的部分的建筑物残留了下来,寺院的风貌等于没有了。黄老咋着舌说道。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莲花寺不是那种值得耗费公帑去再建的文化财产,建地相当广。
“唉,没办法,只有伺机行动了。”出人意料之外的,黄老下了常识性的结论,“弟子们”也暂时安下了心。如果他一时兴起大叫,那可真叫人消受不起。
第九章 奇谭
虽然比不上小早川奈津子,不过,卢大奇也算是一个相当固执的男人。
“龙?什么跟什么嘛!?”陶英夫皱起了眉头。
“最近日本的观光客减少了很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陶英夫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无从得知世界各国由电视知道消息的人们所知道的事情。
某个电视台的播报员以一九八o年代的伊拉克为题材,严厉地批评独裁者海珊。于是美国一个叫s的参议员把该播报员叫来,指责他“不可以说美国重要的好朋友海珊的坏话”。当时,伊拉克和伊朗正在打仗,美国供应伊拉克武器并加以支援。一九九一年发生第一次海湾战争的时候,这个播报员拼了命,报导了由于美军的轰炸,造成了许多伊拉克人民惨死的消息。这个s上院议员又指责他“不可以报导对身为美国和全人类公敌的海珊有利的消息”。对卑微的权力者来说,报导只不过是他们自我宣传的手段而已。
总而言之,不管猎物是龙还是虎,陶英夫无意照卢大奇的意思行动。
卢大奇可以尽力地加以反驳,可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是上上之策。
终正经八百地对长兄说道:“始哥,我有事跟你商量。”
“你要负责料理所有的剩饭剩菜?”
“老哥把我想成什么了?”
“不要说了。我也是有感情的。”
在一段无聊的会话之后,终拿到了些许的美金纸币,和余跑向市场,三十分钟之后,他们回来了,带着一个老旧的锅子,里面装满了食物。不是一点点的美金可以买得到的。
“喂,这是怎么回事?”始问道。他不认为是弟弟去偷回来的。这一点,他对自己的教养有信心。终挺着胸回答。
市场里举行腕力大赛。我听说打倒十个人可以拿到赏金,所以,我就打倒了三十个人。可是,我说食物比赏金好,于是,就拿到这些食物了,很了不起吧?“
“了不起!了不起!”哥哥打从心底赞赏。锅子里装满了蛋、羊肉、马肉、玉米面包等,另一种薄薄的煎饼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
“说叫炸驼峰。把骆驼的驼峰切成薄片油炸而成的。”
终虽然不懂中国话,可是,却对食物方面相当了解。骆驼的驼峰是营养的精华所在,很适合将之保存做为食物。始吃了一口,发觉味道比干炸猪肉还清淡。
这个傍晚,一行人就平安地度过了,窗外满天的星光。
天琴宫、宝瓶宫、天鹰宫、仙女宫、天鹅宫……高原的夜空中满是乱舞着的星座。这个季节,夜空不像盛夏或隆冬一般富丽堂皇,可是,每一颗星星却又明确地炫耀着自己的存在似地闪烁着。
余一边看着夜空,一边发出了感叹:“什么时候可以到那颗星上去呢?”
“是啊!大部分的sp小说都预言人类在二十世纪的时候可以到火星去。宇宙旅行的进度远比小说家的想像力慢呢!”
始摇了摇头。当他出生的时候,人类早就到月球上去了,可是,到现在却还未能踏上火星的表面。有一个奇怪的流言指出,其实人类在一九五o年代就已经到达火星了,可是却在美国和苏联共同策划下隐瞒了事实。
“我们这一代或许太勉强了,可是,希望我们的子孙们能上去。至少到月球上去。”
“根据中国的神话,月球上住有三只脚的乌鸦。”
“你知道得还真多。”
“在日本时看过书的。”
不知是不是受了长兄的影响,余只喜欢百~万\小!说。让排行就在他上头的哥哥来说的话,一定是“一边百~万\小!说就一边陷入半睡眠状态了”。事实上,余从小就常飞越现实和幻想的界线,到另一个世界去神游。不知什么时候当他每晚的梦境开始显示一个明确的方向性,让哥哥们伤脑筋的时候,竜堂家平稳的生活就结束了。
每当想起那之后的日子,就觉得好像坐在云霄飞车上一般。就因为他们兄弟四人总是在一起,再加上茉理的加入,他们才能走过这一段时间。
黄老低声地对始说道:“你虽然还没有完全成熟,可是,做一个家长却很值得信任。”
“那是弟弟了不起。因为是他们册立我为长兄的。”
“哦,是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是始的真心话。可是,他从来没有对弟弟们表示过。因为,始在四岁的时候就被迫具有“身负重任的长男的自觉”,所以,他不能有其他的生存方式。他知道自己尚未成熟,却仍然得带引着弟弟们,击退外敌,在可能的情况下,为守住弟弟们的正当权利而努力。
始对弟弟们是竭尽了所有的诚意。可是,有时诚意却不一定会被接受。有许多人因为被逼迫去接受而引起反弹。始认为,他们兄弟之所以没有这样的情况应该是因为兄弟之间的精神波长很合得来的缘故。
一夜无事到天亮。始心中盘算着,今天可以到莲花寺去吗?一行人离开了房间来到阳台上。由于前一天晚上他们就预约了,所以很幸运地有早餐可吃,虽然是粗糙了一点。
不过,归根究底的一个问题:他们是来自何方?而又将前往何处?
他们之所以想知道自己来自何处是因为他们想去思考自己要往何处去,因为要做比较正确的判断和选择需要正确的材料。
“你们的前世是四海龙王。”船津忠岩这样对始说,然后就死了。之后,不可思议的事情接踵而来,始不得不承认船津老人的话似乎是真的。他觉得前世之类的事未免太荒唐了点,可是,如果前世影响到他们现在的境遇,那么,他们就必须找出根源才行。探索之后的结果如果不合意就一脚踢开。始害怕不当的命运降临在弟弟们的身上。他自己被逼离开学院不打紧,可是,收入来源中断却是一件伤脑筋的事。
始绝对不会蔑视金钱。如果有大笔的钱就可以做很多事。他可以经营一家有自由校风的学校、帮助来自外国的留学生、发掘并保存贵重的遗迹、培育没没无名的有才之士等。所以,第二次大战后从中国回到日本的竜堂司才会将所有的财产全都拿出来,想要经营一家比较接近他理想的学校。
一思及此,对于到最后自己不得不离开共和学院一事仍然令始感到痛恨。把经营事宜交给姑妈鸟羽牙子并不会让他感到不安。再加上他记得祖父生前曾说过“你们身负着比对学院负责更重要的任务”。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共和学院也够重要的了。
“竜堂家的长男似乎有过度自我反省的怪癖。”黄老看着始的表情说道。
“自省、自律、自制。对人而言,这是最困难的事。听说自律确实是共和学院的标语。”
“嗯,是的。可是,现在已经变了。现在是标榜勤勉、努力、至诚。”续带着苦不堪言的表情回答。
“勤勉加上努力?这么说来,目标变得非常简单了嘛!”黄老笑开了嘴。只要自己感到有需要,努力这种东西是不需要其他人来说,自己就可以做到的。可是,自律这种东西,就算自己知道是很需要的,却也很难做到。自律这个目标远比勤勉来得困难……这是黄老的见解。大概是这样吧?始想着。
“是吧!?因为终的胃袋就很欠缺自律。”
“续哥的嘴巴就很欠缺自律。”老二和老三相互批评着。两个人都很欠缺自省的能力啊!老么心中想着,可是并没有说出口。
黄老似乎有意继续谈论教育:“不过这种想法也没错吧?学校教育本来就是画一面具压抑性的。在这种限制当中努力培育健全的自我,伸展个性,这不就是求之于每个人的吗?”
“您说得没错,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推翻压抑的能力。我觉得因为弱小的苗芽不堪负荷就将之摧毁并不是一件好事……”始一边想着一边回答。续看着哥哥的侧脸,眼神明白地说着“大哥又要开始了。”
“而且,我说为同感和宽容比压抑和反抗更好。”
“是啊,大概是吧!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喜欢压抑和非宽容了。”黄老耸了耸肩。
“杀一个人是犯罪者,杀一百万人是英雄。查理·卓别林的话还真是真理啊!”
“一九九一年第一次波斯湾战争的时候,听说有一个日本主妇对杀了二十万个平民的多国籍军队司令官说道‘你是个英雄,请为我签名’。她似乎把司令官的签名和照片当宝一样。”
“说起波斯湾战争……日本从中东免费拿到了石油吧?”
“不,付了相当多的钱。”
“付给谁?”
“给国际石油企业。”
“是四姐妹名下的公司吧?”黄老说得没错。四姐妹独占了在中东的石油权益,也干涉了产油国的政治。他们把兵器卖给了独裁者,再用自己的兵器去破坏那些兵器。只要一部分的油田烧毁,就可以提高石油价格。连一毛钱的损失都没有。不但如此,他们还可以宣称打倒独裁者的自己是正义使者。他们的代理人美国总统由于发动了战争,使得民众的支持率从4o提高到9o这是一个明显的算计。而世界也都依着他们的算计在作动着,人们也感谢这些“正义使者”。而忠实的附属国甚至增加税收,提供战争资金给正义使者。
在缅甸发生了军事独裁政权疯狂似的镇压和屠杀事件。世界各国都指责独裁者,可是也仅止于口诛笔伐,没有人想派遣军队前去将他们打倒。
缅甸没有石油资源,也没有四姐妹的权益。所以,应该身为自由和正义守护神的美军并没有前往该处,和恶人们作战。当然,也没有人可以勉强美国的士兵们“不管是缅甸或帝汶岛,美军要到世界各地去为正义而流血!”美军只为美国的利益而战,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看,宣传唯有美国的利益才是绝对的正义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当然,也有许多人对此事一点也不觉奇怪,对正义使者满心感激。就算只增加一个这样的人,都是使四姐妹的支配世界永续的重要手段。于是,他们便操控情报,将被油污染了的水鸟惨状送到世界各地去。
四姐妹是优秀的支配者吗?他们并不需要创造一个百分满点的世界,七分就够了。一党独裁的共产主义体制、禁药组织的支配、狂信军国主义的统治,只要四姐妹能维持一个比这些体制都好的世界就可以了。反过来说,也就是需要一个更可怕、更邪恶的世界。
敌人不只是人类社会的一部分。当苏联不再是资本主义阵营最大敌人的同时,就出现了破坏环境这个穷凶恶极的敌人。以前一直对环境保护运动非常冷淡的各国政府和巨大企业团体在某个时期便不约而同地将目标转向环境保护上。这是在四姐妹出资召开的世界大会之后的事。
环境保护是正确的。守护地球的自然环境和野生动物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在这种事情蔚为流行和风尚的奇妙状况当中,奇怪的现象也应运而生了。和兵器生产、核能发电有挂勾的巨大企业在中宣传“我们公司是爱护地球的企业。我们的职员在餐厅吃饭绝不使用竹筷子”。日本的捕鲸行动、加拿大和美国的原住民猎杀海豹、第三世界的烧田农业等都受到国际间严厉的谴责,可是,先进国家的核能发电厂却天天生产大量的放射性废弃物。
“如果不能拯救人类以外的存在环境,人类就救不了自己。我实在不愿去想人类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很小的时候,母亲曾带着始到上野的国立博物馆去。母亲还抱着出生才九个月的续。始伸直了背看着一个玻璃柜里的东西,那是古代斯基泰王国的遗物,有刀鞘、酒杯、盘子和皮带等。人们在几千年前就制造并使用了这些东西,然后又在几千年后,人们发掘出了这些东西。想像着他们的生活,始感到胸口一阵热。始绝对不允许让四姐妹把五十亿人的生命和生活归于零的计划实现。
一九四一年,驻在立陶宛的日本外交官把逃往国外所需要的证件发给了想到逃到国外去的犹太人。六千条性命就因此逃过了纳粹德国的屠杀。这是一个反弹纳粹和日本政府压力的作法。这当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事,但是,即使是在一个充满疯狂和恶意的时代,人们还是可以守住自己和他人的尊严的。而就是这些人在历史方面守住了日本的名誉——不是那些只会不断地叫嚣“日本人是优秀的,日本是世界第一”的人们。
拿钱出来援助亚洲留学生的蔬菜商人、在南美内地指导当地人种稻的农业技术者、为了把电力带入尼泊尔山地学校而不断艰苦奋斗的技师等,这些人都在日本。当政治业界和财界无法无天故作非为,使得日本的评价一落千丈的时候,这些人却默默地守住了日本的名誉。而日本的一等勋章并不是给这些人,而是散发给政治业界和财界中人。
以竜堂兄弟他们的年代来讲,实在很令人难以相信日本也曾经有过贫穷的年代,有过需要外国援助的时代,有过国内没有好的工作场所,而逼得人们只有到国外去赚钱的时代。如果有人问二十世纪末的日本人“南美的秘鲁是什么样的国家”,相信会得到“左翼游击分子横行,杀害日本技术人员,可怕而贫穷的国家”这样的答案吧?可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这个国家却给了日本粮食援助,使得几万个日本人免于饿死的命运。现在,日本把余力借给许多国家,立于自立自助的立场。这是一件好事。日本可以为所欲为了。祖父司曾这样说过。祖父也曾告诉始一个发生在美国的小故事。两个人就日本经济的威胁做以下的交谈。
“日本人企图征服世界。”
“不,日本人虽然有狂妄的野心,可是,他们的野心并不是征服世界。”
“那么,日本的狂妄野心是什么?”
“希望能再多得到一间六叠宽的房子……”
日本人对这个小故事只有苦笑的份,可是,日本人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或许把这种实况流传到世界各国去,会让各国对日本亲切些。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到这样的日本去呢?始心中想着。如果可以回到日本,是不是一定要日本社会体制根本地被推翻呢?竜堂兄弟不是政治犯,却是绑架首相、入侵并破坏建筑物、妨碍执行公务及其他许多刑事犯罪的待罪之身。他们有他们的主张和大义名分,可是,表面上,他们确实是不折不扣的恐怖分子。如果厚颜地回国,一定会被绳之以法。但是始并无意乖乖地去服刑。除非一切责任都由他一个人担负,弟弟们的自由和权益获得保障。
“如果有必要,可以想办法拿到新国籍,捏造护照。有些国家就在从事这种买卖。随时可以申请。”黄大人这样说过。或许将来有这个需要。不过,这种事情多多少少让人感到气愤。竟然不能以自己的本名,堂堂正正回到出生国去。当然,他们也知道,拘泥于这种事情实在不值得。
可是,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当始如此下决心时,一旁的续和终正针对人生的重大事情——吃饭进行商谈。
终不是那种会对饮食内容有所不满的少年,可是,离开日本那么久了,他好想吃热腾腾的饭浇上煮海苔。自从逃离西安之后,他们的饮食生活就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消化器的想像力只有朝悲观的方向发展了。
“龙泉乡应该有食物吧?”
“咦?这你还不知道吗?终?龙泉乡的居民都是神仙,他们是吃彩霞过活的。”
“彩霞好吃吗?”
“看心情而定了。”
是不是有甜的彩霞和咸的彩霞呢?如果彩霞有味道的话,那么,雾和云的味道又如何呢?突然间,正仰望着天空,他注意到黑云急速地笼上来。
“啊,好像有暴风雨来了。”王的声音很尖锐。自从在旧金山看到龙的出现之后,他对气象的变化就非常地敏感。就像古代人从气象可以感受到某种象征—样。黄老不说话,只是眯起了眼睛。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奇怪的笑声传来,卢大奇忍受着浑身窜起的恶寒,睨视着手下。
“是谁?发出奇怪笑声的是谁!?”
手下还没有回答之前,队伍就崩散了。有—半的手下被撞开来,剩下的一半则自动地让开了路。笑声的主人出现了。
“那、那是什么?”卢大奇大吃一惊。相信任何人见状都会大吃一惊的。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穿着中世纪西洋甲胄。闪着银色光芒,手上拿着两挺大电锯,撕扯着大气的怪异人物。即使是知道这个怪人真实身份的竜堂兄弟也没有办法视若无睹。
“这个世界总是那些没有羞耻的人得胜啊!”续叹了一口气,余则提出了根本的疑问。
“她是怎么把那么重的甲胄运到这里来的?”我想是用汽车运来的吧!?不过,这大概是她相当喜欢的衣服吧?“
当竜堂兄弟品头论足当中,穿着甲胄的怪女人像斗牛般地突进了。即使有着十数亿人民的中国大概也没有这么有魄力的人物。士兵们看着这个令天地变容的怪物,发出了惨叫声,如退潮的潮水般后退。于是,小早川奈津子便踩响着地,来到卢大奇面前。
卢大奇不能在手下面前这么漏气。他僵硬着脸,拿起手枪发射。反射声与枪声重叠在一起,枪弹并没有射穿甲胄,反而弹了回来。当小早川奈津子将巨大的电锯一闪,一个人的人生便结束了。
“啊,真是可怜啊!”续对小早川奈津子的反感却来得深刻得多。而且不管怎么回避都回避不了。在接二连三的不愉快会面之后,该是谱上休止符的时候了吧?一旦做了决定,续便以感受不到重量的优美动作,站到小早川奈津子的面前。
“终于出现了啊,人类公敌!我要在你那漂亮的脸上画几道缝!让你后悔活在这世界上。哦呵呵呵呵!”
电锯撕扯着高原的大气袭击了过来。景象极为惊人,可是,续已经不觉得惊讶了。这已经是第三次碰面。他测过了小早川奈津子的威力和速度。续以优美的动作将身子一沉,杀人电锯切了个空。续两手支着地面,右脚锐利地一转。强烈的力道命中怪女人的左侧身体。一阵异声响起,甲胄的表面凹陷了。小早川奈津子的巨体浮在半空中飞了起来,飞了有五公尺远的距离,然后重重地撞击在地上。响起一阵像敲大鼓的声音,大地鸣动着。
“好棒!老哥,真不愧是老二!”终跳了起来大加赞赏。
续站了起来,有些厌烦地把前面的头发往后拢。表情就像在回答终“当然!引起马蚤动实在不是好事啊”。然而,当然还不到落幕的时候。巨体撞痛了大地的小早川奈津子发出了懊悔的笑声,站了起来。她高高地挥起了两挺电锯,正待要再次袭向续。
一阵雷似的声音。然后,空气便发出了笛子般的响声。续听到了哥哥大叫“闪开!”。就在他一跃跳到后方去的那一瞬间,在极近的距离发生了爆炸。土和砂雨落在续的身上。小早川奈津子的身体也被爆风吹飞了。她在半空中翻飞,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然后就滚转在稍微倾斜的路面上。没有人想要挡住她,反而都慌忙地让开了路,因此,渐渐加速的甲胄发出了“谁来挡住我啊!哦呵呵呵呵呵”的奇怪笑声,从新市街往旧市街滚去,滚过了西宁的街道。
“到市外去!在这里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老三听到长兄的指示喜不自胜:“到了市外就可以放手一搏了吧?”
“还是得节制。”
“早就知道。”
西宁的街上出现了奇怪的景象。那是一种称为“科里奥利力”的力量使然。是自转的地球和大气摩擦所产生的一种现象。发生在风速达七十公尺级的巨大旋风发生时。
西宁的市街温度急速地上升。在一分钟之内甚至升高了十五度。然后,新市街的路上窜起了火线。出现了长四公尺,高三公尺的火壁。西宁的市民们伏在地上愕然地看着这个奇观。
数十个球电闪过化为黑暗的天空。地上闪着青白色的闪光,因气压和气温剧烈变化而产生的突风吹乱了街道。商店的招牌被吹飞,汽车倒了。而在飞舞着的球电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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