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快感迅速扩散至全身。一般人的话,想必已经反胃,昏厥过去了。
“……!”
“毫无反应吗?这也是爱的鞭策。警察也负有正面教育指导国民的责任呢!”
“那就反应吧!”始的回答很简短,动作非常无情。只有轻轻地屈膝,将自己的鞋踩在公安刑警的鞋上。这个无情的动作,使得公安刑警的脚背碎裂了。
凄惨的尖叫声响彻整个车内的空间。
被这种没有经验过的剧烈疼痛袭击,刑警的身体不禁向下卷曲。
始花不到五秒钟,便控制往整个车内的情况。匿名的警车停在荒废的工场后面,里面的三个男人好像被用烂的旧抹布,全在车内昏迷不醒。他们喜欢给无抵抗能力的对手增加痛苦,反而却不喜欢受到痛苦。接着,他们被逼表白自己并非警官,而是某警备公司的职员。
“这样的话,你们才是伪造身分呢!”始原本就不相信警察中立的事实,如果警察是中立的话,为何只放任右派团体用扩音机怒吼广播呢?为何警官出身的国会议员,全部都归属执政党呢?既然如此公然绑架,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真正的刑警难道不会这么做吗?始如此思索。
“没用的家伙!”高林以古田重平曾经用过的字句大声叱责奈良原,身为警备公司社长的奈良原卑屈地缩着头挨骂。手中拿着无线电对讲机。
“……好歹,他来到这栋大楼了。要杀要剐就随副长官的高兴了。请随意。”高林只对奈良原投以阴险愤怒的眼神,沉默下来了。
对于权力这种绝对的武器却无法有效发挥的现况,确实令人气结,存款冻结和不当逮捕两个做法,以往是多么有效地让高林铲除不少敌人,其数目简直不胜枚举。然而,现在却丑态百出。
高林深知以“镰仓御前”为顶点的权力金字塔构造,并加入其组织,相信其绝对性。无视且敌视这个构造的人,和叛逆上帝的邪教徒是一样的。借着无线电对讲机窃听到龙堂始对假公安刑警的态度,心想即使他没有特殊的能力,也是一个不能闲置的危险人物。
在某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始下了车。
冒牌的警车内,三个假刑警亲密地昏睡在一起。他们的上可如果有人情味的话,公司会替他们付医药费吧。纵使没有,始也不知道。始环顾左右,以缓慢的步调走向电梯前厅。门钮不动。
正想用力按的当儿,门突然往内侧开了。
始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摇摇晃晃进到电梯前厅。
刹那问,特殊警棒忽地敲向始的后脑勺。有人埋伏在此。
若是常人的话,至少会脑挫伤,铁定要入院好几个月。落入植物人下场的“社会公敌”也有好几个例子。
社长命令必须“手下留情”。他们忠实地执行命令,确信植物人已经产生了。
突然,生起了暴风。
五名警卫的确吓到了。正觉得胸部和腹部接触到什么东西的当儿,视野突然上下颠倒,身体向后方飞去。
他们穿着假警官制服的身体,撞向水泥柱和地板,停放在停车场的车子,以及堆积的大圆铁桶,使得整个地下停车场响起一阵壮烈的管弦乐曲。在地上的人们,或许有几个人以为是人工地震呢!
轻轻地摸摸后脑站起来的始,发现周围的阴暗是被黑幢幢的人影围住而产生的。
这些穿制服的男人们,持着特殊警棒或木刀,更有催泪瓦斯枪和硬铝盾,全副武装,人数之多有如忠臣藏的赤穗浪士。也有人带着散弹枪或来福枪,但是,当面对跟前的景象,似乎个个都失去胆量,寻求指示地回头看后方。
“攻击!射杀他!”高林在安全的后方呐喊。
“妥当吗?副长官。”
“没关系。这种程度就会死的家伙,大人也就没有烦恼的价值了。”瞬间能使自己成功地合理化,或许是高林的特技吧。但是,在下一刹那间,却又赶紧撤回特别的命令。绝不能破坏“大人”的心情。
“不,瓦斯,用瓦斯!”奈良原示意之后,三名警察躲在盾后面向前进,水平举起瓦斯枪。
本以为始的手或许被假刑事用手铐铐往,始却突然回转跳到空中。
好像是捏扁罐头的声音。
手铐突破硬铝盾,击向警卫的腹部。胃壁破裂,警卫发生短促的呻吟声在地上滚动。倘若不是靠盾减弱手铐的攻势,身体大概被打破了吧!
在一片惊愕与恐惧中,始继续突进。他瞄准躲在深厚人墙后面的高林和奈良原,迅速地冲过去。他跳跃闪过抡起的特殊警棒林,以空踢扫平人墙。
在一片怒号。惨叫,混乱的漩涡中,奈良原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和龙堂始面对面了。尽管狼狈,仍发出威吓的吼声,抓住对方的领子。
奈良原被吹起来。和始接触的瞬间,右扁骨和三根肋骨被弄碎,剧烈的疼痛使他立刻失去意识。
因此,他对自己的巨大的身体在空中飞行三秒钟左右,以及落地后被他压在下面的三名不幸的部下发出田鸡般的叫声而昏厥的情形,全然不知。
发出频率完全走调的惨叫,无缘无故想爬着逃跑的,正是现任的内阁官房副长官。
如果连权力。武器和人数都靠不住的话,他所能支配的就只有老弱妇孺了。臂部被轻轻一踢,就像壁虎一样贴在地板上了。
“只在后面下命令,很不错的身分嘛!”被扭曲的手腕发出剧烈的疼痛,高林发出难听的呻吟声。始用着嫌恶和侮蔑的眼神,睥睨着被抓住的人。
“你知道唐朝的武后则天吗?听说她是一个见血就会昏倒的标致妇人,但是,在她的生涯中,不知有多少人被拷问、被杀害。你就跟她一样。你以为只要不是用自己的手去切砍,自己的手就不会弄脏了吗?”
虽然这么想,高林却不能将自己的信念说出来。他的价值观只有一点,就是减少自己做的事,增加他人做的事。
权力就是那种东西。所以,对于那些没有相同价值观的人,或是社会性肉体性羸弱的人类,他绝对拥有支配能力。
因此,不害怕权力的人,对高林而言,就是轻视规则的劣质玩家。假使是拥有一般肉体的人类,利用捏造丑闻或犯罪等等使之毁灭,也可以杀害他再故布疑阵假装是自杀。
可是,龙堂家的兄弟们却不寻常。反过来说,只要没有类似龙堂家兄弟的能力,或许就无法与权力之恶抗拒了;但是,这时候这个认知并不能达到安慰的作用。
“拥有权力的家伙,在行使卑劣行为的时候,以相同水准报复就够了吧!”始的声音带有温和的恶意。
“否则,我们只是受害者。这也对古田议员说过,我们不是被虐待狂。另外,我们被待之以卑劣和残忍的态度之后,并没有自我满足忍耐的变态趣昧。”高林开始冒着黏汗和喘息。
“如、如果你对我不利的话,你的姑丈一家人可就没好下场了。”
“姑丈虽然无情,血缘毕竟是血缘。如果你加害姑丈一家,我会原原本本地奉还给你一家人。”始锐利的视线转向停车场的一隅。阴暗的部分露出一丝光线,一名着黑礼服的男子走过来。三十多岁,质感像石头的男人。这个男人没有穿着恐惧的透明外衣。
“大人命令,不能杀害、也不能伤害龙堂始,他吩咐过要郑重地邀请至镰仓本宅……”男子中断话头,脸上浮现似苦笑又像嘲笑的表现。
“照这个丑态看来,大人似乎也不必在意了。”高林想要抗辩,却因为手部的剧痛而无法出声。然而,总觉得在此若不加以反应,评价将会降低。
“……但、但是,大人把龙堂兄弟完全交给我处置了。现在……”男子冷冷地看着高林。
“官房副长官,根据大人所说的,龙堂始的存在绝不是你们所能处理的。”
“……!”
“大人对你的评价,我也都传达给你了吧?”
屈辱、嫉妒、怒气,使高林的脑细胞发火。再不出去的话,他一定会责问下去。怀疑龙堂始不被称为“不能处理的人”,而被称为“不能处理的存在”的理由何在。
男子不再注视像石像般端坐的高林,他步向始的前方,深深敬了一礼。
“我受大人之命,将您视为贵宾,前来迎接。汽车准备好了。是否可以请您与我同行呢!”
“如果我不答应呢?”始如此说完之后,男子像石头般的脸,浮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么,我就当场切腹,既然未完成大人交付的使命,身为真正的日本人理应如此。”
“没价值的死法!”始愤愤地喃喃自语,但是,对方可以称之为平静的疯狂态度,使他有点压抑下来,反而不想再加以讽刺了。厌恶感当然也存在。
但是,先论如何,事态已经进展至此,也不能不以山顶为目标了。即使和像高林这种“大人的差使”周旋,事情是无法解决的。
“如何呢?龙堂家的长男,是否愿意接受我的主人的招待呢?”
“我有条件。”
“请说,别客气。”
“我接受招待,在我确实回到家之前的期间,对我的弟弟们和姑丈一家,一概不准下手。我想,提出条件是理所当然的事。”
“完全照您所说的做。大人已经交代过了。请愉快地接受我们的招待。”
“实在不愉快。”
……始离去之后,独自被留下的高林,坐在水泥地板上,口中念念有词。
镰仓市东部的山中,天台山和胡桃山附近蓊郁的森林一角,正是“镰仓御前”船津忠严的住宅所在。
看起来仿佛远离人烟的环境,但是,从横滨横须贺道路的朝比奈交流道下来,只需越过一座山而已。船律老人前往东京都心,或是政经界要人们前来谒见老人,都非常方便。
第一道铁门位于公路往私道的人口,通过之后,在森林中婉蜒约二百公尺左右,还会碰到青铜制的门靠。沿着树丛在大卵石道上前进约五十公尺,绕过一个半圆形之后,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一幢三层建筑,维多利亚时代的石制洋房。
引导始进入的男人深深敬了一礼。
“大人吩咐过,请前往棋室。这边请!”
“我不会下棋啊!”
“哦!不,那里是一楼最小的房间,会比较方便。”
“啊,这样啊!”始口中喃喃自语。
从玄关大厅,弯过铺着宽大地毯的走廊,约转过三次左右,始被带到称做棋室的房间。
的确是“小”的房间。换算成和室的话,少说也有二十人榻榻米的宽度。
室内的色调以葡萄酒色为基本,棋桌上放置着象牙制的棋贝。壁上悬挂的富士山油画,是由只在日本国内才有名的某大画家所描绘的。
两扇落地窗上挂着双重的窗帘,地板是以铿木为铺地材料,辉映着岁月的光泽。
始注视着引导他的男人。
“你是执事官吗?”
“不是的,我只是副执事官其中一名而已。在二十名之中,位于次席的意思。”这就意味着礼遇吗!始讽刺地想着,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
“要喝白兰地酒吗?”
“谢了。”
“咦?不像是害怕被下毒的人……”
“我并不是害怕。如果不是初意气投合的对象敞开心共饮的话,对酒不大公平。”
“那么,我只准备大人的份了。如果你改变心意的话,请随时吩咐。”
次席副执事官离开之后,当被留下的始口中数到28时,门打开,主人出现了。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不晓得是第几顺位的副执事宫,恭恭敬敬地替老人打开门。
根据始的常识判断,老人应该是九十岁,但是看起来此实际年龄约年轻十岁。
所穿的服装令人想到公园的假日画家,轻快又讲究,这也给人意外的感觉。在始的想像中,总觉得老人应该是穿着和服的模样,这该是始的偏见吧。
老人冷淡地请年轻客人坐下,自己也坐下来。
“龙堂始君,好久不见了。”对于老人的笑脸,始没有感应。他以毒辣而冷淡的眼光对应。
“我们在哪儿见过面吗?”
“也难怪你不记得。十八年前的事了,你那时候还没有上小学呢!”
两个人之间放着棋桌,看起来仿佛两者之间——至少对始是存在的,心理障碍的象征。
为老人准备的红葡萄酒和|乳|酪送来了,新的话题继续下去。
“古田和高林给你添麻烦了。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添麻烦是事实,但是为什么你要替他们谢罪呢!”
“……嗯?”
“解释成这是你给他们的命令也无妨吧!如果是真的,绝不是道歉就可以算了。”
“厉害。你说的没错,不过,我并没有下令要加害你们。我之所以允许他们,也是因为我知道他们对你们根本没有办法。”始的双眼充满轻蔑。
“这样的话,就不需要道歉了。你不仅逃避责任,还夸示对古田和高林的支配力,古田和高林才是厚脸皮。”
老人无言地笑了。大概是为了隐藏多种情感的笑吧!无论如何,始的态度应该都不会给他好的印象。这只是一个比棋赛品性更低下的作战而已。
“究竟像我们这种平凡的庶民,对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有什么用处呢?”
“平凡!最近,日语的变化也很乱呢;空手扯下车门,单手抬起撞球台的人,如果能以平凡来称呼,那还不够乱吗?”
老人又笑了。
“始君,你不认为吗!”
“日语混乱的确是事实。特别是中高年的官吏。此方说e电等名词,也不是正经的产物。支部省一方面忽略古典教育,又对日本的传统胡说八道,实在可叹。”
“……为什么你也如此精于岔开话题?”
老人的笑和刚才有点不同,慢慢地将酒杯送到嘴边。不论是酒或|乳|酪,想必也大有价值和来历吧!但却非始所知。刚才,对自称次席副执事官的男子所说的话不是骗人的。他不认为能够与这个老人敞开心胸把酒对酌。老人把酒杯放回桌上。
“始君,你的确是一个有修养的人。高林或古田等等都不成材。他们只会想法子完成我给他们的任务,不过是二流三流的艺人面已,而你却具有独创性。”
即使受到夸奖,始却不会特别高兴,这也是当然的。
“而且,在你的精神中有一种明显不驯之处。好像是继承来自祖父的血统。你的祖父在战前因违反治安维持法人狱,是左派的斗士。”
“不是左派,他是自由主义者。”
“我不这么认为,至于对左派的定义,我也不打算争论。与其分辨他在政冶思想上被分为哪一类,不如弄清楚他做了什么事,这对我们是最重要的。”
“我们?”
“你和我,以及你的兄弟们。”
始想开口又闭上,他注视着这个原本应该栖息在与他的人生无缘的场所中的奇怪老人。据说,只要来到老人的面前,就是连政经界的巨头或要人,也要匍匐在地板上正襟危坐。这些做然藐视有权者及消费者的有力者们都要如此,始现在能以同等的立场和老人对话,或许正表示了老人的宽容吧?
这是不愉快的认识或错觉。
老人稍稍闭上两眼。
“……至于我对你们兄弟抱持关心,这可是说来话长。除了会告诉你之外,希望你也了解我对你们所抱持的期望,怎么样?”
始更沉默了。在这种情况下,沉默正表示接受面对老人的提案。
第七章 龙泉乡
龙堂四兄弟的祖父司,是在日俄战争结东后,日本自尊心及扩张领土欲望日益高涨的时代下,出生于中国大6的天津。父母均为日本人,父亲是日侨学校的教师。
可毕业于旧制的旅顺高中,后进入北京的燕京大学就读。燕京大学和美国的哈佛大学为姐妹校,可想而知,在那个时代就拥有自由的校凤。当时的经验,或许种下了可以后设立共和学院的契机吧!对于当时日本人蔑砚中国人为失败者的坏毛病,并未在司的身上出现。
其原因之一,是因为龙堂家的祖先,原本就是中国人。根据龙堂家族谱的记载,他们的祖先于日本德川幕府三代将军家光的时代,从大6渡口。或许也是因为没有刻意去隐瞒这一点,可或多或少反而被排拒在日本人的交际圈之外。
任职于燕京大学图书馆的司,不知为何原因,于中日战争的某一时期,毅然辞去工作,前往黄河上游流域旅行。他不顾自然和人为的双重危险,虽被日中两军误以为是间谍,仍义无反顾地从洛阳到长安,并妆续往西前行。
“花了一年的工夫,他终于走到了。来到这个叫做龙泉乡的小村子……”名为船津忠严的老人如此说。
那座小村落,位于黄河上游甘肃、青海两省的边界附近,受万年雪山环绕的盆地,黄河的小支流切割断崖,流出到外界。在当时,中国大6的内地里,仍有许多人不知道中国和日本正在交战的事实。但是龙泉乡里的村民对外界情况之熟悉令司大为惊讶,他们不但热情地接待身为敌国人民的,并答应让司留在那里长达——七天。
“你们的祖先,原本就来自于那个小村落。吾友龙堂司,终于回到了暌违三千年之久的故乡。”始对“吾友”这句话很反感,却不便开口。然后,又问起别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硬从祖父身上打听来的!”
老人看了始一眼。他好像是忘了说明自己的立场,或者是假装忘记吧?
“……他不是一个人去的,还有同伴呢!”
“这么说,就是你罗!”
“正是。”老人捏起一片|乳|酪。
“和脑子灵光的人聊天,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更何况是你以对等的身分和我谈话。老实说,虽然不是讨人喜欢,却比拍马屁要好多了。”
“再问你一件事……”
“嗯?”
“那座村子里,是不是有位美丽的少女,和你或祖父其中一人坠人情网?按照探险小说的模式……”
这位潇洒且怪异的老人,此时似乎初次露出了由衷的苦笑。
“单靠平庸的小说家的幻想,造就不出事实的。唉!是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但是,并非到了左右整件事情的局面。那只不过是一段小插曲,而且印象也不太深刻。这也是龙堂司和我都没定居下来,就回来的原因吧!”老人似乎眯了一下眼睛,随即又恢复了他那不可捉摸的表情。
“这么说,你们的祖父不曾和你们说过龙泉乡的事情吧?”
“一次也没有。大概是因为他认为没有说的价值和意义吧!”
“可能只不过是没有机会吧!但是,唉,先别提这件事,龙泉乡里可是有令人意外的秘密宝贝呢!”老人的眼神,闪动着异常的光彩。
“但是,这个秘密宝贝,既不是黄金也不是宝石。”
“是啊!”始同意地点头。
“祖父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他老人家所热爱的,应该是失传的古书之类的吧!”说到这里,始觉得自己有点多嘴。老人不可能会和盘托出的,我也没必要太老实吧!
“你的想像对了一半。也包含了口传在内,那是古代的知识了。若要说起这件事,可要从龙堂司的寻根之旅开始……可是……”老人的舌尖添了一下自己的上唇。
“你知不知道,龙堂家本姓敖。”
“敖……?”
“敖就是龙王的姓。这并非什么秘密,在许多的中国传说中,都共通记载有这件事哩!”
“西游记也这么写的。”始心不在焉地回答,心里对老人的话,抱持着矛盾的感觉。一方面的确被吸引住,另一方面又表示着强烈的抗拒心理。
“照那村子里的老人说,龙堂可是敖家的第一一五代。这么说,既然你们是他的孙子,就应该是敖家的第一一七代了。”
“数字满准的。”
“敖家的第一代,不是人类,是龙。据说,就是传说中助周武王讨伐商纣王的四大龙王。”
始很想笑,却忍了下来,默然地盯着口沫横飞的老人比手画脚。
“龙帝有四子,分封他们到四海为龙王。长子封为东海青龙王,名为广;次子封为南海红龙,名为绍;三子封为西海白龙王,名为闺;幼子封为北海黑龙王,名为炎。四龙王虽为龙身,却能变成丨人形,取得中原和昆仑之间的封土,并世代享有祭祠宗庙。龙种的尊贵后裔,能呼风唤雨,于半日之间腾云赴万里。推想此事,或许应该看看位于黄河上游的龙王封神之地……”一下子说了一大串,老人喘了一口气。
“南齐邵继善的著作补天石奇说余话里,有这段记载文章。”
“祖父的书架上,确实有这本书。好像是清朝的摹本……”
“也有伪书之说的这本古书,若依照传承,则是转写自秦始皇焚书而失传的古代竹简内容,而集大成者。但是,如果真非伪书,究竟那邵继善是如何发现其所在地的呢?”
“不,秦始皇是烧了很多竹简,却也在深宫秘藏了许多不为世人知的秘典。而造成无数竹简的失传,是拜刘邦的掠夺和项羽的破坏之赐。而后,上百万箱的古书,到底消失在哪里,就不得而知了。然而,实地去挖掘龙泉乡的岩壁,赫然发现人类巨大的知识遗产沉睡其中……”
汉代自从采儒教治国之后,便开始镇压其他的思想。以墨家为首,许多思想均被消灭。这是无法和秦始皇的焚书相较的暴行。但是,在二十世纪的中国革命以前,毫无疑问地,是由儒教支配着中国文明。这与西方世界以基督教镇压灭绝其他教派的情况,是有点雷同。
“龙堂司在这一一七天之间,在那个村子里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一边研读古书,一边倾听古老的传说。当然,这虽有如九牛一毛,却也聊胜于无。”
“从刚才的谈话中,出现了好几次一一七这个数字。”
老人赞许始的灵敏反应。
“一一七这个数字,是九的平方数八一和六的平方数三六的总和,即为所谓在中国文明里,数秘术的极致。因此,大约在三干年之后,第一一七代将有龙王转世。”
“转世,有它的理由。古老传说是这么传下来的。至于其详情,我并不知道,他们也没告诉龙堂司。”
此时,老人的神情中,闪过一道带有嫉妒的光采。至少,在始看来是这样的。“镰仓御前”船律忠严,和始这四兄弟的祖父龙堂司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对自己的祖父,了解有多少?”
“没多少。但是,我家的祖先,好像是海盗吧!”
明朝实施海禁令之后,被称为“矮寇”的中国和日本的武装海上贸易商,活跃于两国之间。而后,龙堂的祖先,在明清改朝换代之际,挟带着相当大量的财产和书籍逃亡到日本。刚开始是到长崎,后来好像从博多迁至京都,开汉学私垫,做中医等。始在小学时,曾擅自主张地在作文上写着:“我的祖先是海盗,做了许多坏事,被水户黄门追讨。”
“先别管那档事,折回龙王转世这件事。你们的确是龙泉乡的敖家第一一七代,龙王四兄弟的转世。”
“那种不可靠的传承,您相信吗?”
“当然。就像相信你们的真实存在一样。始君,你知道远距离精神感应这玩意儿吧!”
“远距离精神感应……”
“对,就是这玩意儿。照龙堂司的说法,就像是归乡的候鸟一般……”
不知道是否为族人的声音,在呼唤着龙室司,一直到第一一五代,才回到故乡。正是因为龙堂司对此深信不疑,告诉了船律忠严,而今这一切,却成了把龙堂四兄弟卷人马蚤动的根源。就算一这是事实,如果深信祖父借由船津老人告诉始毫无歪曲的事实,又似乎太过天真。
“这个叫做远距离精神感应的玩意儿,不仅能超越距离和空间,而且能超越时光之墙,并互相呼应。”
“这怎么说?”
“就是梦啊……”
这么一说,微微地动摇了始的内心。
“这就是所谓的遗传性记忆!它是隐藏于dna里,世代相传的记忆。”
始只是皱着眉头,闷不作声。看样子老人所指出的事似乎很接近核心,他不得不小心,马虎的态度可能会招致不好的二度反应吧。
“你的弟弟有时候会作奇怪的梦,或是重复好几次作内容相同的梦,不,不只是这样,连你自己也经常梦见,只是没有说出来吧?”
始心想,就算是也没有回答的义务,保持着稍微做作的沉默吧。
老人再次转变话题。
“……龙可以利用并控制所谓五行或五德的自然界力量。即为木、火、土、金、水。不知道顺序是否正确!”
“是很正确。虽说如此,也不能因为这样,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有其意义存在吧!”
“老实说,你的认识很浅簿哪!”这回老人没有笑,以挺起上半身的姿势,伸手拿起碟子上的|乳|酪。
“来一片如何!这是阿尔萨斯出产的,味道很重,但是人口即化。”
“不用了。”
始的回答,与其说是枯燥无味,不如说是很机械性。而他自己、也有整理、归纳思考的必要。船津老人的谈话,补充了祖父生前所说过的只字片语,但是,若要完成巨大的拼图,还差得远哩!
“始,如果你仔细看自古以来绘于图中的龙,会发现它的前肢一定抓着一粒白色闪闪发光的珠子。”
“啊!龙的前肢抱着白色的珠子,那叫做如意珠,也称为如意宝珠。不知道是否有龙珠的说法,总之是相同的东西吧!”老人用指尖弹了弹酒杯。
“那,你知不知道如意宝珠具有什么力量!”
“这我就不清楚了。”
“有了这东西,就能自由控制一切存在于地上的水。也就是说,能够操纵天候和气象呢!”如果运用到军事上,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老人这么说,声音变得极为热烈。
“您的意思是,会成为气象兵器吧了?”始喃喃地说着。这是多么无情,且应该警惕的联想啊!同样是幻想,至少绿化沙漠,也来得高、有建设性些。竟然会想到运用于军事上!
“你或许会有异议,但是就在那种时代。我们很清楚,当初日本也是为了大6的权益,和欧美各国挑起战争的。你的祖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才是异常。”
船律忠岩曾向龙堂司游说,将如意宝珠狱给日本军部的关东军。但是,龙堂司拒绝了。他厌恶军队,在所有的军队当中,最讨厌的正是关东军。因此,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如意宝珠藏在某个神秘的地方。
“原来如此,这样,我想我是明白了。”船津老人暂且停了下来,始接着说下去。
“祖父被人告密,让特务警察抓去拷问,而瞎了一只眼睛,破了一条腿的事情,也是你一手造成的吧!”
“不,不对。你想想看,如果特务晓得世上真有龙珠,你的祖父肯定会死在狱中。反正,你的祖父之得以生还,是因为他被列为一般的思想罪犯。”接着,老人做出一种“邪恶”的表情。
“我真正做到的,是这件事。你的祖父在狱中的时候,我给他送过毛毯。只不过,毛毯上涂有伤寒杆菌。”
“……”
“当时的特务和宪兵队,都是采取这种手段对付思想犯和政冶犯,并非由我独创的。可是,你的祖父是一个此外表还坚强的人。还是因为流有龙种的血吧!虽然是发病了,还留着老命一条,拖到日本战败呢!”
“你这个人……”始沉痛地呻吟,心乱如麻。
“别这么恨我。拜伤寒之赐,龙堂司才得以保外就医,免于老死狱中啊!”
那应该是行为的结果,而非目的。但是,老人却漫不经心地陈述这件事。例如,相像姑丈靖一郎一般的人相较之下,始无法否认两人神经的粗细真有如天壤之别。因为如此,始觉得难以苟同这种态度,他不愉快地盯着老人那张油腻又不停蠕动的双唇。
“我还要再说的,是关于四龙王转世的那件事。你们四兄弟不正好吻合吗!从上面按顺序排下来,东海青龙王、南海红龙王、西海白龙王、北海黑龙王。你正是东海青龙王敖广的转世之身。”
“你刚才所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佛教里所指的四天王,人数不也正好吻合?”
“如果只是人数的话,是刚好没错。但是,这件事和佛教无关。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根据龙泉乡的古老传说,和你的祖父所转述的话。如果,我说的都是一派胡言,那就表示是你的祖父在骗我。”
对于老人自信满满的态度,似乎有某种力量封往了始的反论。椰使如此,始还是冷淡地反应。虽然他有点自觉,却不肯承认。
“但是,我可从来都没有直接听到祖父扯过这种胡说八道的事情。”。
“你还是不信任我?”
“我并不认为全部都是你在说谎。但是,我没有道理要完全相信你对事实的解释。”
老人又笑了。始根本就不想去算,这是老人第几次的笑。总览得这老人的脸,是制作很精细的面具,卸下来之后,就可以看见黏搭搭的原生细胞在蠕动一般。老人那微红的脸部毛细孔,看起来好像会从那里面渗出某种恶心的东西似的。
“随你怎么想。怎么样,是否可以告诉我如意宝珠的下落呢!始君。”
“那玩意儿,我怎么会知道!”
这是事实。知道有“龙珠”这种东西的存在,是从刚才老人的口里得知的。不过,他当然知道,传说中的龙是抱着叫“如意珠”或“如意宝珠”东西。然而,如意珠真的存在,而且和自己的血缘有关,是方才得知的。
而且,那是出自于船津忠严这个怪异老人的口中,始根本就不相信这个老人。就算始知道了,也没有义务或责任去告诉船津。
老人故意似地叹了口气。
“我先前就对你说过了,我对你的评价很高。你该不会让我失望吧!我的部下和学生们都对我深信不疑,而且我也不愿意把对你的评价视为过去式。”
用了这么多的第一人称,或许表达着老人过剩的自我意识。始虽然这么想,却不能道出这性格分析伪结果,只是以那对怀疑的眼神,继续保持沉默。
“我想要的,不只是如意宝珠,还有你们四人所拥有的力量。我会待你们兄弟如上宾,你们会来投靠吧!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拒绝。”始的回答很简洁。虽非无玩弄手段之嫌,却推托其意思在一旁,而感情用事地回答。干辛万苦地赶来镰仓,却说出像是不卖座的传奇小说般的故事,而且竟然毫无提出反论的根据!
“喔……你是说毫无考虑的余地罗!我是站在正义和祖国爱的观点,才向你请求的。”
“我们兄弟对这件事,不关心也不感兴趣!”始接着说下去,但老人在此时却若有所思地,不理会对方的反应。反而热切地喃喃自语。
“龙珠。龙的如意珠。随心所欲地掌握气象和天候的兵器。如果我国拥有这个宝物,那么,我国的地位是多么地无与伦比,高高在上啊!”
“话是没错。”从头到尾,龙堂家的长男态度都非常冷淡。
如果真的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气候。气象和水,那么就可能引起洪水和干旱的灾害,甚至影响到事业、畜牧、水产、林业等生产活动。更进一步,也能够支配人类赖以为生的粮食吧!但是——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日本,还有船津老人,主宰了世界,就能带给人类幸福。提高生活品质吗?
怎么也想像不到。
“就算这是正确的,要我去听别人的命令被人强迫、操纵,免谈!”
“我并不想要命令你。那是你太多疑了。”
“究竟日本独占了气象兵器,主宰全世界,有什么意义呢?”
“并不是说要主宰。只是想维持本国的安全与声望于不坠之地。对日本人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旧日本6军一定也是这么说的吧!”
这并非始自己独创的意见,面是死去的祖父之现身说法。船津老人脸上浮现强烈的负面感情,不知是否让他想起在数十年前,被龙堂司驳倒的经验?
“你和我一样,生于斯长于斯。在动荡诡谲的世界情势之中,尽最大的努力保护日本不灭,是理所当然的事。”
“人类灭亡是一件大事。但是,日本的灭亡,对世界并非是什么不得了的损失。”始的语气,极尽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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