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死。对她来说，这实实是场生死相搏之役。汪洋的女友对莎莎无限同情，过去，用手抚摸她的头发，轻声宽慰。
邹铭远从床铺下面拿出两捆钱来，放到汪洋的旁边的小茶桌上。汪洋赶紧把茶杯挪开，生怕将钱打湿。邹铭远说：“这是万块钱，汪记者，俺们知道你写这个是不易的事，这，算是俺的表示吧。”他嘴笨舌拙，练习了多少遍的话，还是说得不利落。汪洋看到女友惊异的目光中，对他的神机妙算有说不出的佩服，便得色难抑了。他好不容易把眼睛从那两捆钱上挪开，看着邹铭远，心想：“这家伙还真人不露相，果然有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拿出了万块。”说：“老邹啊，我问你句话：你说，这正义感是钱能买来的吗实话跟你讲，你女儿的事，我早就有耳闻了，当时，就是义愤填膺，恨不能马上写篇大大的檄文，对王家以及所有那些为非做歹的**进行口诛笔伐。可是，咱先不说别的，这文章登出，首先我这饭碗是砸了，我们这活，挣钱不多，可是个铁饭碗啊，丢下，工资事小，住房分不成了，公费医疗没了，退休金吹了，还有，名声也臭了。你给算算，老邹，这些，是钱能补充过来的吗”
邹铭远什么也没说，又拿出万块钱，放到汪洋的旁边。汪洋终于站起，握住老邹的手说：“老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女儿就是我的亲妹妹，看着她被迫害成这样，我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写，这篇檄文我汪洋是写定了，就是掉脑袋也再所不辞。只是，有样，报社不是我办的，我写是写了，能不能登，还是总编说了算。你能不能再出五千块，我上缴给总编室，作为跟王家可能打官司的经费，总编那里才好说话”
邹铭远二话没说，又拿出钱来，不是五千，而是万。汪洋和他的女友都愣在那里，看着六捆钱，无法说话。缓过口气，汪洋当即掏出笔，让老邹从旅馆服务台要来纸，就开始向邹铭远和莎莎了解情况，把整个过程样样问清楚，篇势必震动省城的文章就这样动笔了。
两个星期以后，篇题为个女大学生的悲惨遭遇的报道，在松江晚报的第版刊出。文中以激愤的语气，讲述了个本省城外贸学院的女学生，惨遭个著名的衙内强的经过，特别提到该衙内姓王，其父为本省的个主要领导干部。文章强调，该王衙内劣迹昭章，长期以来，专以滛乐招摇省城，而有关部门对此视而不见，即使进了公安局，也是前脚进后脚出，使受害人含冤忍垢，而不法者更为嚣张。
此文刊出不到两天，就收到了读者来信上千封，无不是愤怒谴责王衙内的罪行，要求有关部门立刻采取措施，予以严惩。没出几天，外省的几家晚报也转载此报道，于是，连青海新疆海南岛的读者都来信，松江晚报的群工室忙乱了套，每天成捆成麻袋地接到信件，清色是关于王衙内的，连看遍都无法办到了，只能草草写出提要性简报，往总编室汇报。时间，省城内外掀起了场口诛笔伐“王衙内”的运动。
省委副书记桓公明是个瘦小枯干的老头，长得黑黑的，来自陕西商洛，有种“小车不倒只管推”的劲头，对当前的政策直有自己的看法，对些领导干部的热中于开放搞活，更是持对立态度。正因如此，他成了王栋的死敌。两个人在省委的每次会议上，都有场正面交锋，辩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问题。私下里，王栋多次称他为“松江省的左王”。
桓副书记早就听说王栋儿子的劣迹，已有心要借题发挥。只是他太关心“大方向的问题”，把此类事也没太放在心上，久而久之，竟然忘了。这天早上，进办公室，他就发现了自己桌上的份简报，上面综述了个星期以来，全省乃至全国对“王衙内事件”的反应。至此，他才对那件事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他知道王衙内是谁，事实上，整个省城，无人不晓。他亲自打电话，把省公安厅厅长和市公安局局长找来。那两个人进来，就见桓书记已经气得脸色铁青，把手里的铅笔撅成了两截。
把简报摔给两个人，他只说了句话：“现在我们还是不是**”声音把玻璃窗子震得真响。两个公安负责人看完简报，都抬眼，等着老头示下。他们早已知道所有这些事，只是，他们直在装糊涂。桓副书记问：“王朝和的案子，是谁管的”市公安局长道：“是我们局的老丁。”桓公明大吼：“马上把他给我撤了，查查他是否有别的问题。”屋子里静寂如死。两个公安头脑都面色大变，不禁心中起寒意。桓公明又说：“到了如此地步，我们的党性，党性啊，都到哪里去了你，你们俩，马上亲自出马，给我把王朝和抓起来，逮捕归案”
这天晚上，王朝和正在家里和他的新搞上的个情妇鬼混，就被公安局正式逮捕了。三辆警车，齐开进省委大院，停在王家楼下，警灯闪亮，把半个大院都映成惊心动魄的世界。全副武装的警察，共有十个，在省公安厅厅长和市公安局局长的带领下，迈进王家的房门，向迎上前来目瞪口呆的王朝和出示了逮捕证。
在众多的旁观者中，有个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就是那个小怪物。躲在王家人的后面，他只露出半个面孔，严肃地看着公安局的人把王朝和带走。在他那丑陋的难以看出任何人的表情的脸上，有种难以察觉的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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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夜深人静，小怪物在王朝霞的房间里睡了觉，打个哈欠，坐起来，发现屋里什么人也没有，王朝霞自然是在母亲的房里侍候，因而也就在那里睡了，像这些天来已经习惯了的那样。小怪物似乎到现在对此仍不能理解。照他的那颗丑陋的头脑的认识，王朝霞应该日夜不停地陪着他才对。因而他睁开长满了眼屎的双畸形目，环顾四周，对自己独处的室感到有点吃惊了。
把脑门顶住窗户下班，他费力地朝外张望，尽管外面黑洞洞地什么也看不出。他又用手在墙上无声地刮着，似乎有层看不见的危险就在那，而他那么胡拉就能扫除。他的个子太小，只是比那张床高出了半个头，因而他可以灵活地钻进床底，把他后背上的那个可怕的罗锅碰了下。他从床底下拿出个破旧的小学生习字本，本子里还夹着半截铅笔头。脸上带着怪诞的表情，他在小本子上慢慢地写着什么东西。资态之笨神情之丑，真有个某种动物欲行人类之事的惊人之处。他的手几乎没有人手的任何特点。看不出手掌的形状，没有明显的手指头，说他在“写”几乎是太过分了。
但他终于“写”完了，把那张早已揉搓无形的纸更揉成团，塞进他自己的那双畸形的脚所穿的可称为“鞋子”的东西里。出得门来，他困难地扭动脖子，观察着过道里的动静。切都是沉睡着的，他就来到王朝和家的门前。
王栋和凌晨还未回转，此屋眼下自然是空着的。小怪物知道如何打开那门，进去，没有开灯，摸到间的卧室，打开了那幽暗的地灯，刚好照出他的目标。那时凌晨的个样式复杂的文件柜，看样子小怪物是没有任何可能把它打开的，然而它应手而手了。里面放着的东西里，只有样地他此时动手的对象。那是盘录相带，连同套文字材料道，是王栋出访欧洲几国，预备着向省委领导作汇报时用的。
他太沉浸于自己的工作，没有听到门悄悄开了，无声地，从外面走进个人。
是王朝霞，她先是把门打开条小缝，用只眼睛看看里面的动静。她的心神是那么紊乱，使她洒中能看到任何东西。她从那么窄的缝隙里挤进屋，好像进来的只是她的人影。在处间无所得地转了半圈，她便进到屋，神态象在梦游中。小怪物和他正在其中忙活的那只大箱子，映入她的眼底，她视而不见，直到她的只脚碰上了小怪物。
王朝霞捂住自己的嘴，还是发出了声惊呼。小怪物回看是她，顿时翻上了白眼，口吐沫子，口气说什么也倒不上来了，就要昏死过去。王朝霞先从惊讶中恢复，见小怪物吓成如此模样，大惊，把将他抱起，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中，又是嘴对嘴呼吸，又是为他掐人中。悠悠之际，小怪物终于回来了半口气，哇地声，哭了，把条畸形如树权的胳膊就紧紧地搂住了王朝霞的脖子，用只完整的眼睛看着她，另只变形的怪目中流出了大颗的泪珠。王朝霞就说：“小弟啊，那个坏女人的东西，你不要动，想找玩的东西，待会我找给你，啊要不，什么时候能脱开身了，我带你出去，到小宝宝玩具给你买啊”
边哄着小怪物，她边流着眼泪，是在对他说，更是在自言自语：“刚才我听到楼道里有动静，不知是你，还以为是父亲和那个坏女人回来了，他们在起，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我再不能容他们。我是要把他们臭骂顿啊，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她晒是抛弃这个家庭，远远地走开，再也不跟这里的罪恶发生任何关系。母亲的病使她留了下来，她下决心，只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病人身上，对任何父亲的哥哥的以及“那个坏女人”的行径紧紧地闭上眼睛。母亲的难过的脸，她在睡梦中还保持的对凌晨和王栋关系的关注，尤其是，那天晚上公安局把王朝和逮捕的那幕，使她无法再保持自己的不屑顾，――她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个家庭里的越来越深重的罪恶。
为了她的母亲啊，她是多么心疼她那多病的心地诚厚头脑简单的老娘啊，王朝霞决定自己可以做到这步：跟父亲进行次摊牌，要他把凌晨直出爱 ，否则她就和母亲搬出去单过。她拉着小怪物的手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更急切地等待着这时刻了。
两天以后，王栋和凌晨回到家里，都被王朝和的事把心情搅乱了。国处长在电话里，早已把案情说给王栋。刚进家门，王栋就把国处长找来，两人在凌晨的屋子里密商。“看他的眼角好象刚哭过，还真为他的儿子的理担心哩。”国处长想。王栋说：“我那个畜生儿子死了也不多，为这事又折腾你，我心里头也不痛。”说完，为自己的激动而生气，知道这个姓国的不是个善茬子，请他出头办这事，又不知要欠他多大的人情，关键是，给他知道了自己不顾切的处境，更让他日后有机可乘。王栋大口地喝了口茶，呛得咳嗽起来。
每个人，凌晨，国处长，尤其是王栋自己都清楚，对于王朝和本身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王栋并不在意。跟凌晨的想法有些类似，他甚至希望看到王朝和从他的生活消失，单只为了能跟凌晨两好并好，也有理由这样想。现在的情况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些年里，王朝和不停地因男女问题给他惹麻烦，但都是小总是，无论臬处理都不会有损于他王栋。这次，他闯下乱子大到如此程度，不仅情节恶劣，而且引起了民愤，直接威胁到了王栋的今天和明天了。可怕之处，还不止于此。
长时期以来，王栋都和恒公明进行着场微妙的较量，不是简单的权力之争，而是要劳永逸地结束对方的政治生命。桓公明是个爱声名充满了虚荣心的人，看古书的时候，经常为历史人物的高风亮节而流泪。想到自己死后，人们会把他跟个时代的其他人物样理解，当成个浑浑噩噩，为追求铜臭而连个商人的道德都没有的干部看待时，就恐惧得浑身颤拌。他以**生前从未让自己的手摸过钱自勉，为这个时代的庸俗化和无耻化而痛心疾首。他要做个周恩来诸葛亮式的人物，因而他更恨王栋。
怀着最自私的目的参加革命的人，并不爱毫无意义的权，他们定要把这个权字具体化庸俗化，在当代，就定要把它变成个钱字。王栋开始并不理解中央的精神，很快，他知道怎样“改革开放”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权不但会让他“先富起来”，还让他从中发现了点石成鑫的乐趣，比如说，他不让任何人随便跟外国人联系，不准他们进口小汽车，出口铁矿石，除非他们得到他开的条子，张条子可值几十万，而成本不过是滴钢笔水。再比如，他批准个企业卖股票，而那企业是否有资格能否嬴利，完全是他句话的事，关键是，他可以用最低价先买到它的股票，看看到时候了，就批准那股柰“上市”，于是，他赚了二十五倍。过去的皇帝要发财还得靠征税，国民党要搜刮民脂民膏还得意“巧立名目”，而他王栋却只用滴到两滴钢笔水。
桓公明认为王栋的思想和行为已是党的癌症，不割除它，党的事业就完蛋了，自己这辈子的命也白革了。王栋深切地知道，那老桓在台上天，他赚下的“点石成金”钱便天不得安生，哪怕它们存在了瑞士银行。有机会，两人就要进行场生死较量。现在，王朝和的事，就成了个这样的机会。
王栋知道，现在桓公明亲自抓这个案子，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借王朝和之罪揭出王家的**，从而把他王栋搞臭。念及此处，王栋后背渗出层冷汁。他深知眼下情势的危险，浑身和每条肌肉都是紧张着，要投入这半明半暗的决斗。看着国处长，他想：“是的，我只能这么办了。”说；“依现在的情形看要想朝和没事，只有个办法了。”便住口不说，等着国处长的反应。
有根长长的黑毛，从国处长的左鼻孔里探出，他耐心地用随身带的小指甲刀，把它轻轻地令人舒服地拔出，同时心的斟酌着如何回答王栋。两个人对公安办案的常规都很熟悉，此进自然都想到了同个主意。看到王栋引而不发，国处长明白他的心理：他要看看这个姓国的为他出力的决心有多大。眼下松江省有半都是姓王的，日后的发展更不可限量，国处长当然不能舍弃这又次的机会，有了它，今后王栋就要全力把他放进副厅长的办公桌前，就是当上了厅长也不是妄想了。遂响亮地言道：“此事我已考虑了三天了，要救朝和，惟有把朝和他们这案子弄成团伙犯罪。”下面他还有话，但他却沉默下来。在阵沉默中，彼此都明白那未出口的话是什么了。团伙犯罪，只要不是主犯，就可以用上公安局的经典方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首恶必力，胁从不问，受蒙蔽无罪，反戈击有功。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把王朝和变成个“从犯”
“依我之见，只有这么着手才好”国处长开了个头，忽然不说了。从他坐着的那个角度，正好看到在他对面王栋坐着的沙发的后面，此时有亲东西在动。不在什么时候，小怪物在那里，玩着只报废了的手电筒，手上和脸上粘满了灰土和鼻涕。国处长头次看到他，而且不相信这是个人类，两手抓紧了沙发扶手，惊讶得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王栋见到他央无人色，显然是给吓傻了，大奇，回头，这才发现小怪物，不由得大发雷霆，把揪住他的后领子，把他拖到门口，扔了出去。回坐以后，苦笑着对国处长解释了王朝霞收留这个畸形儿的过程。国处长虽然明白了，心头还是突突地直跳，把这当作了他今年遭逢的奇事之最。
商量完了，国处长告辞而去，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小张正等着他在份打好的文件上签字，是刑侦处关于加强公安干菟自身革命化建设的座谈会纪要，要上报到公安厅党委的。签完，国处长看着小张的眼睛说：“这可是咱们处今年的重头炮啊，打响，你瞅着吧，咱们处人人脸上有光。”那小张姑娘脸上已经泛起了兴奋之光。
看看表，是下午二点半钟，国处长就走出办公楼，开上自己的那辆“切诺基”，朝南城公安分局而去。王朝和及其哥们就押在那，负责此案的吕提审现在刚刚午休起身，坐在他的小平房的办公室的床上，两颊显出不健康的潮红，胸闷气短，轻轻地咳嗽着。看见国处长进门，他惊讶地站起，难以掩饰地皱起了眉头。
论级别，国处长比南城公安分局长还高上半级，轻易不会到此地，就是有事，也只打个电话便算办了，这样不声不响地登门造访实属罕见。吕提审恭面敬之地让坐，倒茶上烟，心里便明白了他是为王朝和的案子而来，接受此案，早已有压力感，现下真地开始，而且是国处长这个老上级亲自登门，吕提审午睡后必有的头痛，虚弱的肺部特有的难受，顿时更明显。他狼狈地咳嗽，心情也更恶劣了。
国处长抽自己的烟，说：“王朝和的案子如何够累人的吧”把支烟朝吕提案递过来。吕提审惊慌地推道：“我现在不能吸烟。”好像为了证明自己不怕谈这个话题，他抬起头，带冷冷的微笑看着国处长。国处长哈哈笑着，说些别的。吕提审看见自己的手在桌上张合，想起那天晚上在工人文化宫看电影，女友夸他的手好看。打量着粉红色的手心，他就没听到国处长的问说。“你看行吗”国处长重复道。吕提审含糊地答应，脸红到了头发处，由于意识到自己的羞愧，脸上就出现了恶狠狠的表情。
“按照刑法”，国处长继续说，露出对刑法多少不满的表情，“两个以上的共同犯罪，就可以打成团伙犯罪。王朝和是个坏蛋，可他在犯罪这方面，不可能是个出谋划策的，就是说，不可能是主犯。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坏，但还不至于到那个程度。我说的是心里话。”吕提审看着他，想：“个长着这样双眼睛的人，是永远也不会说心里话的。”尽管不同意，他发现自己还是点头。把头转向边，他说；“可是，王朝和已经息认是主犯了呢，”心里说：“是他强的小大学生，怎么能把别人打成主犯”为这个借口之拙劣感到震惊。“哈，王朝和，谁不知道那个王朝和，”国处长大声叫道，那么响，把吕提审吓了跳。他在这个国处长的手下干过，知道他的易于兴奋的性格，可他就是受不了。国处长接下来讲了好多例子，证明王朝和如何有古人之风，素喜代人受过，为朋友两肋插刀。还是那句话，他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但是吕提审开始瞪起眼睛了，因为这时国处长话锋转，大谈起了个正在本省酝酿着的阴谋，据说，这阴谋的第步，也是最重要的步，是利用王朝和这件事，把王副省长搞掉，从而破坏松江省的改革开放。吕提审尊敬地听着，心想：“为什么要这般费神呢直接下达王副省长的命令放人不就完了吗他的头发多么可笑啊，为什么不把后顶上的那缕剪掉呢这样，他的样子像只啄木鸟了。”忽听国处长听道：“我和省里的主管领导谈过了你的问题。本来嘛，事情不算什么，当时，我们处理得有点太急了。现在，领导指示，对于小吕，我们可以量才使用，必要的时候，可以重回机关，担负更重要的工作。小吕啊，这回，就看你的了。”你嘴闭上，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吕提审。
如同五雷轰顶，吕提审时不明白了。他看到自己的手去拿茶杯，但是没有拿到。接下才明白，那不是他应该去拿的，因为那是他给国处长端上的杯子。国处长分明看出了他的激动，很满意，但假装没有注意。他的这种态度激怒的吕提审，脸红如火，他几乎要拒绝这个恩惠，但是，他怎么能呢
五年前，吕提审从公安大学毕业，分到了省厅刑侦处，在国处长的手下当副科长，年内要提科长，当上副处长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春节前搞严打，小吕带上帮干警抓到了个看黄色录像的，那个脾气大，尤其是，对扫黄运动不理解。小吕就生了，给他戴上了拇指铐，两条胳膊从后反铐着，所谓“苏秦背剑”式。那是种很危险的铐法，四十分钟之内必须打开，否则血肪不通，后果难逆。把那“苏秦北剑”者放进个小号，小吕很快将之忘了，下班回家。那个人被铐十八小时，双臂残废。官司直打到公安部，最后以巨额赔款而结，小吕也被下放到这个看守所来当提审，如果此生没有什么奇，他自然就要老死在这小平房里了。
吕提审是个有野心的人，坚信活得比别人强就是幸福。自己的同学有出国的，有在海南买花园别墅的，有在公安部外事局当了副处长的。为着能摆脱自己的厄运，他愿做他不想做的切。“我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地自甘堕落呢”他问自己，但他看见自己朝国处长屈服地点了头。
小怪物排在队里，太低矮，没有人注意到他。挨到窗口，他把那纸递进去，里面的传真电报员就知道是谁来了，站起往处看他眼，又坐下，摇着头，带着最不可思议的表情，把那张纸团打开，将那内容犹如天书的电文传真了出去。
古城饭店的总统套间里，焦人为从传真机上撕下那张电报纸，看了两遍。吩咐手下的人做这样两件事：，到城南个农贸市场去取样东西，二，做好下步行动的准备。东西很快取回来了，是个信封，它藏在了家贸市场的第三2号柜台的下边，不知由于什么样的原因，那柜台始终没有被租出去。从信封里拿出了盒录音带，还有封信。把它看完，焦人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让手下的两个人立刻去木兰县，行前，给他们作了最详尽的指示。然后，把那盘录音带作了精心的包,了决定自己亲自去执行这个特殊使命。
在省委大楼的门口，他不能对门卫说自己是的焦人为，于是，就给了他另个身份：美运通公司驻华首席代表。公司在租赁业务上与美运通乃是伙伴，这样说也不是冒名。在省委桓书记的接待室，已经有六个人坐在长条皮面椅上，等被接见。个是经远县啤酒厂的党总支书记，由于同工人因为福利的纠纷，他的只眼睛被打瞎了，总是是，那个动手的人始终不找着，因此，他等着桓书记主持公道。另外四个人也有类似的“为党工作，受屈不平”的问题。只有第六个人带来个颇有意思的题目来找桓书记。她是达山市“扫黄办”的副主任，来揭发“扫黄办”主任的看黄色录像带的行径。由于人人脸上带着官司，使桌子后面坐着的那个女秘书也象瘟鸡群里的最后只小鸡，受到了传染，乖戾敏感怒气冲冲地打量着进来的人。焦人为上前，说：“我要见桓书记。”秘书瘦脖子上的青筋激动地跳起，厉声说：“桓书记正忙着，”便把个本夹子推过来，要焦人为在上面登记，道：“排着吧，下午也许就轮到了呢。”眼中闪出恶意的冷笑。
焦人为掏出自己的名片，在上面写了行小字，递给那秘书：“请把这个交给桓书记。”秘书接过，看也不看，压在本夹子下，然后，又继续埋头写她的什么东西，喉咙发出不屑的响。焦人为转过身，朝长沙发走地去。筷理把那名片拿出，看了看那上面的文字。在焦人为坐之前，她已经以不可思议的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轻捷的脚步进到里面，过了分钟，出来了，先到登记簿那里看了眼，照着上面的名字念道：“焦人为，请进。”
焦人为就被领进了间办公室，大，而且空，家具都是五十年代的，废纸篓里有西瓜皮。办公桌堆满了不相干的东西，有把陕西耀县产的红泥茶壶，三本名片册，本新华字典，大堆红头文件。藏在那小小的纸山后面的，是个面皮精瘦骨胳干脆的老头，长得小而黑，眼中发出猫眼那样的光芒。焦人为要上前跟他握和，桓公明挥挥手，示意他在前面的张椅子上坐下，问：“你到底是诠，身份不明不白的”焦人为刚要答话，却见小老头手，抓住了凌空飞过的只苍蝇，在手中猛摇两下，让那小动物在手中昏过去，然后将之掼在地上摔死。这时候，他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你刚才说什么”他问焦人为。
焦人为想：“那王栋有这样个对手，也真够他老兄受的。”就说：“恒书记拨冗接见，本人不胜感激。”桓公明把那张名片拿起举到离自己好远的地方，念道：“我可以在您正审理的王朝和案中，发挥某种作用。”把头抬起，严厉地看着焦人为：“是你写的吗”
焦人为说话的时候，桓公明的脸上就出现了代傲慢的拒绝理解的表。“我碰巧知道些事，这些事情，对桓书记经管的这个案子可能会有用。”焦人为慢条斯理地说。桓公明身子往后坐，恢复了他省委书记的姿式，开口前，两排结实的小而的牙齿很响地碰了下。“这案子有下边的人在办，你有什么情况就找他们反映去好了。”他说这话，眼中却冒出渴望的火来。
焦人为道：“这情况的级别，恐怕别人不够资格听呢。”语音里就带出神秘的味道。桓公明的样子就怪诞起来，象是说：“这人是他妈什么来路，怎么说话这么半死不活的”好奇地鼓励道：“你快说。不过，先告诉我你是哪的，怎么知道王朝和的事”
焦人为道：“我的两个条件就是：，不准问我是谁，二，不准打听我是从哪弄到的。哪个条件不满足，我都不能说。”桓公明气得把两只举起来，要拍击什么，最后，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说：“好吧好吧好吧，别的不用讲，你就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吧。”打定了主意，要是这是个从疯人院跑出来的疯子，他待会就让他再疯上倍。
叹了下，焦人为把个小小的盒子拿出，递到桓公胆的办公桌上。桓公明把它打开，好奇得手直抖，就象小孩子过年时打开礼物样。是个小型录音机。桓公明不解地看眼焦人为，后者示意他按下那个“放”的揿扭。先是些杂音，不多时，便有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桓公明眉头猛地抽起，那张三角脸因为极度的反应而更丑更严酷了。是王栋的声音，并且，能听出他是在同个姓国的人说话，两人商量的是善于王朝和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吕提审刚上班，就看到桌上有张纸条。要他见到这个条子给上面所留的个电话号码打个电话。那是省公安厅的电话，蛤他却从来未打过。这使他感到奇怪。打过去，才知道是厅长办公室。那边说厅长正在开个会，不能跟他讲话，但是已经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就是让他在今天上午去厅里趟，厅长有事要跟他谈。
骑着自行车，朝厅里赶去进，吕提审是这样推想的：国处长正在实现他的许诺，不但把他调回省厅，而且，要委他以重任，重要到如此程度，以至厅长要亲自跟他谈话。他呼吸急促，脖颈胀得难受，生怕自己在将好消息告知女友之胶中风死了。马路边的丛草，在乱七八糟的建筑材料中生长，多么不可思议啊。那蹲在株大榆树下撒尿的小女孩多么可爱啊。有只鸟从天上飞过，把泡屎拉到了他的的的上，他抬起头，听到了声欢快的叫声，于是，他也高兴了。甚至公共汽车扬起的尘土，司机按着喇叭发出的催捉，在他都成了可喜之吉。而在车上的那个女士对他的微笑发出的催促，在他都成了可喜之事。而在车上的那个女士对他的微笑，又多么值得欢欣啊。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走进厅长办公室，面上还带着心情愉快造成的反光。厅长办公室的主任老施，他是认识的，吕提审红着双，上前跟他握手。没有点准备的样子，老施跟他软软地握了下，眼睛转向了别处，让他坐在来客的椅子上等着。里间的门开了，厅长的秘书小孔出来，她，吕提审也是认识的，当年跟小吕在个处工作过的，但她却低头急急地走过去了。吕提审感到人们都在用那样的种态度对待他，好像，他的裤子穿反了，而自己还不知道，为此，大家都感到难过，可是没有办法。
走进厅长的办公间时，他的右腿忽然麻了，使了跛跛的。感觉到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而自己却无法米到，他的脸没有了血色。细心的观察会发现，他的耳朵在急而不规则地抽搐，这是他在心情特别紧张时的生理现象。事实上，看见厅长正目光直直地对着他时，他已经快昏过去了。
厅长的咳嗽，他的表情节看了他会，忽然盯着自己的手指甲，好像不明大拇指和其他指头的区别了，以及长时间地故意地发出点声音，――所有这切，在吕提审看来都成了种不祥之兆，他看见厅长的嘴巴开始动，却听不见他说话了。
“王朝和的案子进行得如何了”厅长问。吕提审把这话听清了，嘴巴张了张，他回答了句，含糊，尤其是，毫无意义。他在心里说：“为什么都盯着我呢难道只有我个人要对所有这些事吗你们已经把我牺牲过次了，难道，那还不够吗”眼里就有了委屈之泪。
接下来，在他和厅长之间，进行了这样场谈话。
“小吕啊，找你来，只是要跟你真心实意地聊聊，别的意思是没有的。这，你懂得吧”
“嗯。”
“办王朝和，压力直不小吧”
“是。”
“有不少人找过你吧”
“嗯”
“国处长也找过吧”
“”
他皱起眉头，变成了个思想者。他知道自己的脑子里片空白，没有任何思想。而且，厅长也知道。尤其是，他知道厅长知道。这是他生中最痛苦的三十秒钟。好像是个赌徒，把自己的生押在了自己最没有把握的注上。他在那三十秒里作出的决定，影响了他的后半生。厅长并没有说他们掌握了什么情况。直觉告诉他，这是他最后的个机会了。不管怎样，他必须作出抉择。
五十，他把自己和国处长商得的结果和盘端出。在最后的秒钟，获得了“反戈击有功”的机会。
那个星期发生的最后件事，是有个包裹从木兰县寄到了省委，直接进到了桓书记的办公室。那里面，是木兰县分安局的份档案，二十年以前的，关于那对虎兄弟成五成六的强事实，在那厚厚的文件中，令人发指罪恶终于披露。问题是，两兄弟最后竟逃脱了法律之剑。而那个负责此案的人现在却在省公安厅的刑侦处。小怪物缩在王家的道尽头处，在那个灯光打不到的阴影里，透过扇窗户朝外观望。远远地，辆汽车朝王爱门前开了过来。车灯闪着沉重光，发出愁声。是那辆“切诺基”。自从王朝和出事，它就成了王家的不速之客。小怪物看到车上跳下了人，就以他的奇异的姿态，迅速离开窗户，消换在另头的王朝霞的房间里。
王栋已经知道了国处长的情开,以省公安厅作为主持，正对他进行着深入的调查。他在王朝和案中所起的作用，使上层震怒，可能要把他作为个典型，施以严打。对他以 历史也可能在清理中，问题是，可能已经清理完了，不等着阳后的时刻下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切窨是怎样发生的呢”王栋在等丰国处长来到的时候，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脑子里想的就是这样的问题。“先是王朝和，现在又是老国，关键是，这两个人论谁出事，最后都会牵连到我。好像这切都是商量好了的。好像，好像这是个针对我的大阴谋。”想到此处，他毛骨悚然了。
他知道国处长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这家伙出事，我也就完蛋了。”他心里颤抖地想。二十多年来，这个姓国的了解了王栋多少不可告人之事啊，每件事都像绞索样，点点收紧，终有天要把他自己勒死。他站起，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听着自己的心在不安中跳动。在阵辽远的从邻居家传来的舒伯特的小夜曲中，他的脸色变得深邃冰冷，片漠然。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国处长进门，脚步踉跄，真正的精神崩溃了。几天不见，他下子变成个行将就木病叟了，弓腰曲背，头发花白，五十多岁的人，哪里还有点以前那种人马腾空的气势王栋给他让座，他却拉住王栋的手，汉出了鼻和眼泪。厌恶地看着他的样子，王栋只把好言来安慰：“嗨呀老国呀，你怕什么嘛，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嘛。”你让他把详情说遍。
老国就氢省厅领导跟他的谈话，那个小吕对他的揭发，还有桓书记对此事的过问，都说了，眼里带出快要咽气的绝症病人所特有的温和悲哀服从命运的精神。王栋让他把桓书记的态度说了好几遍，尽管他酝酿不知道桓书记具体地作了何种指示。基产，还用问吗桓公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国处长为引子，准备朝他王栋下手了。
看着国处长，王栋想：“这个人完蛋了，很就得对他收审，只是这两天的事了。”当下，也不动声色，更详细地询问有关方面对他进行的和可能进行的调查。话说得差不多时，国处长再也支持不住了，便起身要回去。好像是刚想起来样，王栋把他拉到王朝和的房里，凌晨回娘家去了，什么人也没有。把上好的洋酒从酒柜中取出，王栋亲自给他满上，两个人喝起了壮胆酒。
王栋边喝边盯着老国的多肉的脖子，想：人事怎么如此有意思他明明是我自己搞的颗定时炸弹，他爆炸，我首先要被炸得粉碎。怎么以前我没有想到这个呢“便又给他小心斟了杯，动情地对他说：“老国，你也不要怕，有我王栋在，他们敢把你怎么样大不了我到时候亲自出马，把你从公安局调出来，到我的下面干，我在匈牙利开的那个公司，知道吧正招你这样的人呢。”
国处长的里都带出了感激之泪。王栋的知遇之恩，使他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也说出来：“王省长，你看他们那伙人有多毒啊，真是往死里整人啊。为了把我棍子打死，他们都搞到木兰去了。”王栋的眉毛下子立起，但他没让自己发出声音。他要听国处长说下去。“二十多年前，木兰有对虎兄弟，叫成五成六的，你听说过吧”王栋没吱声。国处长接道：“他们把刘海国的女儿给糟蹋了，本来已经抓起来，在严办的，可不知怎么，阴错阳差，居然把他们给放了。现在，省厅亲自出面，把当年的事又抖落出来，把那成家兄弟抓到省城，的说，很快就要枪毙了。”王栋知道自己的问话是多余的了，但还是问了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老国快要哭出来了：“当年，是我抓的这案子啊。”
王栋直直地看着国处长，脸上完全是兀鹰样的表情。木兰，刘海国，刘大方这切鬼怪样的名字，带来股股阴风，直袭他的全身和内心，使他不能不产生阵接阵的寒颤。这是报应吗，还是种巧合但是他们已经动手了，而且就是在那里，在木兰。好像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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