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大队人手一齐来攻。”大哥正要暗传号令,命帮众先行向西、向南分别撤走,我们和四长老及蒋舵主断后,忽听得西方和南方同时有脚步杂沓之声。却是四面八方都来了敌人。
大哥低声道:“二弟,南方敌人力道最弱,待会见我手势,立时便率领众兄弟向南退走。”便在此时,东方杏子树后奔出五六十人,都是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或持兵器,或拿破碗竹杖,均是丐帮中帮众。跟着北方也有八九十名丐帮弟子走了出来,各人神色严重,见了大哥也不行礼,反而隐隐含有敌意,该来的终于来了。
包不同和风波恶打斗然间见到有这许多丐帮人众出现,暗自心惊,均想:“如何救得王姑娘、阿朱、阿碧三人脱身才好?”然而这时最惊讶的却是乔峰。这些人都是本帮帮众,平素对自己极为敬重,只要远远望见,早就奔了过来行礼,何以今日突如其来,连“帮主”也不叫一声?
他正大感疑惑,只见西首和南首也赶到了数十名帮众,不多时之间,便将杏林丛中的空地挤满了,然而帮中的首脑人物,除了先到的四大长老和蒋舵主之外,余人均不在内。大哥越来越惊,掌心中冷汗暗生,他就算遇到最强最恶的敌人,也从来不似此刻这般骇异,我拉了拉大哥的衣襟道:“大哥情况不对啊,看来帮内大乱已生,等会咱们便宜行事。”大哥也深以为然。
这时候陈长老忽然高声叫道:“结打狗阵!”东南西北四面的丐帮帮众之中,每一处都奔出十余人、二十余人不等,各持兵刃,将包不同、矮长老等四人围住。
包不同见丐帮顷刻间布成阵势,若要硬闯,自己纵然勉强能全身而退,风波恶中毒后元气大耗,非受重伤不可,要救王语嫣等三人更是难上加难。当此情势,莫过于罢手认输,在丐帮群相进击之下,两人因寡不敌众而认输,实于声名无损。但包不同性子执拗,常人认为理所当然之事,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风波恶却又是爱斗过于性命,只要有打斗的机会,不论是胜是败,结果是生是死,又不管谁是谁非,总之是恶斗到底再说。是以强弱之势早已分明,包风二人却仍大呼酣战,丝毫不屈。
王语嫣叫道:“包三哥、风四哥,不成了。丐帮这打狗阵,你们两位破不了的,还是及早住手罢。”
风波恶道:“我再打一会,等到真的不成,再住手好了。”他说话时一分心,嗤的一声响,肩头被白发长老扫了一锏,锏上倒齿钩得他肩头血肉淋漓。风波恶骂道:“你奶奶的,这一招倒厉害。”刷刷刷连进三招,直是要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模样。
白须老者心道:“我和你又无不共戴天之仇,何必如此拚命?”当下守住门户,不再进攻。陈长老长声唱道:“南面弟兄来讨饭哟,啊哟哎唷哟……”他唱的是乞丐的讨饭调,其实是在施发进攻的号令。站在南首的数十名乞丐各举兵刃,只等陈长老歌声一落,立时便即涌上。
大哥自知丐帮这打狗阵一发动,四面帮众便此上彼下,非将敌人杀死杀伤,决不止歇。他在查明真相之前,不愿和姑苏慕容氏贸然结下深仇,当下左手一挥,喝道:“且慢!”晃身欺到风波恶身侧,左手往他面门抓去。风波恶向右急闪,乔峰右手顺势而下,已抓住他手腕,夹手将他单刀夺了过来。
王语嫣叫道:“好一招‘龙爪手’‘抢珠三式’!包三哥,他左肘要撞你胸口,右掌要斩你腰胁,左手便抓你的‘气户|岤’,这是‘龙爪手’中的‘沛然有雨’!”她说“左肘要撞你胸口”,乔峰出手和她所说若合符节,左肘正好去撞包不同胸口,待得王语嫣说“右掌要斩你腰胁”,他右掌正好去斩包不同腰胁,一个说,一个作,便练也练不到这般合拍。王语嫣说到第三句上,乔峰右手五指成钩,已抓在包不同的“气户|岤”上。
包不同只感全身酸软,再也动弹不得,气愤愤的道:“好一个‘沛然有雨’!大妹子,你说得不迟不早,有什么用?早说片刻,也好让我有个预备。”王语嫣歉然道:“他武功太强,出手时事先全没朕兆,我瞧不出来,真是对不起了。”包不同道:“什么对得起,对不起?咱们今天的架是打输啦,丢了燕子坞的脸。”回头一看,只见风波恶直挺挺的站着。却是乔峰夺他单刀之时,顺势便点了他的|岤道,否则他怎肯乖乖的罢手不斗?
陈长老见帮主已将包、风二人制住,那一句歌调没唱完,便即戛然而止。丐帮四长老和帮中高手见乔峰一出手便制住对手,手法之妙,实是难以想像,无不衷心钦佩。
大哥放开包不同的“气户|岤”,左手反掌在风波恶肩头轻拍几下,解开了他被封住的|岤道,说道:“两位请便罢。包不同性子再怪,也知道自己武功和他实在相差太远,人家便没什么“打狗阵”,没什么四长老联手,那也轻轻易易的便操胜算,这时候自己多说一句话,便是多丢一分脸,当下一言不发,退到了王语嫣身边。
风波恶却道:“乔帮主,我武功是不如你,不过适才这一招输得不大服气,你有点出我不意,攻我无备。”大哥道:“不错,我确是出你不意,攻你无备。咱们再试几招,我接你的单刀。”一句话甫毕,虚空一抓,一股气流激动地下的单刀,那刀竟然跳了起来,跃入了他手中。大哥手指一拨,单刀倒转刀柄,便递向风波恶的身前。
风波恶登时便怔住了,颤声道:“这……这是‘擒龙功’罢?世上居然真的……真的有人会此神奇武功。”大哥微笑道:“在下初窥门径,贻笑方家。”说着眼光不自禁的向王语嫣射去。适才王语嫣说他那一招“沛然成雨”,竟如未卜先知一般,实令他诧异之极,这时颇想知道这位精通武学的姑娘,对自己这门功夫有什么品评。
不料王语嫣一言不发,对大哥这手奇功宛如视而不见,原来她正暗自出神。风波恶摇了摇头,道:“我打你不过,强弱相差太远,打起来兴味索然。乔帮主,再见了。”他打了败仗竟丝毫没有垂头丧气,所谓“胜固欣然败亦喜”,只求有架打,打得紧张火炽,那便心满意足,是输是赢,却是全不萦怀,实可说深得“斗道”之三昧。他举手和乔峰别过,向包不同道:“三哥,听说公子爷去了少林寺,那儿人多,定然有架打,我这便撩撩去。你们慢慢再来罢。”他深恐失了一次半次打架的遇合,不等包不同等回答,当即急奔而去。
包不同道:“走罢,走罢!技不如人兮,脸上无光!再练十年兮,又输精光!不如罢休兮,吃尽当光!”高声而吟,扬长而去,倒伦输得潇洒。
王语嫣向阿朱、阿碧道:“三哥、四哥都走了,咱们却又到哪里找……找他去?”阿朱低头道:“这儿丐帮他们要商量正经事情,咱们且回无锡城再说。”转头向大哥道:“乔帮主,我们三人走啦!”大哥点头道:“三位自便。”
东首丐帮之中,忽然走出一个相貌清雅的丐者,板起了脸孔说道:“启禀帮主,马副帮主惨死的大仇尚未得报,帮主怎可随随便便的就放走敌人?”这几句话似乎相当客气,但神色之间咄咄逼人,丝毫没有下属之礼。
大哥道:“咱们来到江南,原是为报马二哥的大仇而来。但这几日来我多方查察,觉得杀害马二哥的凶手,未必便是慕容公子。
那中年丐者就是全冠清,为人足智多谋,武功高强,是帮中地位仅次于六大长老的八袋舵主,掌管“大智分舵”,问道:“帮主难道有何线索?”
王语嫣和阿朱、阿碧正要离去,忽听得丐帮中有人提到了慕容复,三人对慕容复都极关怀,当下退在一旁静听。
只听乔峰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自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全冠清道:“不知帮主如何猜测,属下们等都想知道。”大哥道:“我在洛阳之时,听到马二哥死于‘锁喉擒拿手’的功夫之下,便即想起了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句话,寻思马二哥的‘锁喉擒拿手’天下无双无对,除了慕容氏一家之外,再无旁人能以马二哥本身的绝技伤他。但是白长老也死在锁喉擒拿手上,这就很可疑了。”全冠清道:“不错。”大哥又道:“近几日来,我越来越觉得,咱们先前的想法只怕未必尽然,这中间说不定另有曲折。”全冠清道:“众兄弟都愿闻其详,请帮主开导。”
大哥见他辞意不善,又察觉到诸帮众的神气大异平常,突然问道:“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呢?”全冠清道:“属下今日并没见到两位长老。”乔峰又问:“大仁、大信、大勇、大礼四舵的舵主又在何处?”全冠清侧头向西北角上一名七袋弟子问道:“张全祥,你们舵主怎么没来?”那七袋弟子道:“嗯……嗯……我不知道。”
大哥素知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工于心计,办事干练,原是自己手下一个极得力的下属,但这时图谋变乱,却又成了一个极厉害的敌人,见那七袋弟子张全祥脸有愧色,说话吞吞吐吐,目光又不敢和自己相对,喝道:“张全祥,你将本舵方舵主杀害了,是不是?”张全祥大惊,忙道:“没有,没有!
方舵主好端端的在那里,没有死,没有死!这……这不关我事,不是我干的。”大哥厉声道:“那么是谁干的?”这句话并不甚响,却充满了威严。张全祥不由得浑身发抖,眼光向着全冠清望去。
第五十二章 化解困局1
我知道那场变乱已成,传功、执法等诸长老倘若未死,也必已处于极重大的危险之下,时机稍纵即逝。当下大喝一声道:“四位长老,到底出了什么事?”四大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盼旁人先开口说话。我看到如此情状,知道那四大长老也参与此事,微微一笑,说道:“本帮自帮主而下,人人以义气为重……”说到这里,霍地向后连退两步,每一步都是纵出寻丈,旁人便是向前纵跃,也无如此迅捷,步度更无这等阔大。我这两步一退,离全冠清已不过三尺,更不转身,左手反过扣出,右手擒拿,正好抓中了他胸口的“中庭”和“鸠尾”两|岤。
全冠清武功之强,殊不输于四大长老,岂知一招也无法还手,便被扣住。我运气于手上,内力从全冠清两处|岤道中透将进去,循着经脉,直奔他膝关节的“中委”、“阳台”两|岤。他膝间酸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诸帮众无不失色,人人骇惶,不知如何是好。
我熟悉原著,知道此次叛乱,全冠清是主谋,若不将他一举制住,祸乱非小,纵然平服叛徒,但一场自相残杀势所难免。丐帮强敌当前,如何能自伤元气?眼见四周帮众除了大义分舵诸人之外,其余似乎都已受了全冠清的煽惑,争斗一起,那便难以收拾。因此故意转身向四长老问话,乘着全冠清绝不防备之时,倒退扣他经脉。这几下兔起鹘落,一气呵成,似乎行若无事,其实是出尽我生平所学。要是那反手一扣,部位稍有半寸之差,虽能制住全冠清,却不能以内力冲激他膝关节中|岤道,和他同谋之人说不定便会出手相救,争斗仍不可免。这么迫得他下跪,旁人都道全冠清自行投降,自是谁都不敢再有异动。
大哥走了过来,转过身去,左手在他肩头轻拍两下,说道:“你既已知错,跪下倒也不必。生事犯上之罪,却决不可免,慢慢再行议处不迟。”右肘轻挺,已撞中了他的哑|岤。大哥与我不谋而合,素知全冠清能言善辩,若能给他说话之机,煽动帮众,祸患难泯,此刻危机四伏,非得从权以断然手段处置不可。
我制住全冠清,让他垂首而跪,大声向张全祥道:“由你带路,引导大义分舵蒋舵主,去请传功、执法长老等诸位一同来此。你好好听帮主号令行事,当可减轻你的罪责。其余各人一齐就地坐下,不得擅自起立。”张全祥又惊又喜,连声应道:“是,是!”大义分舵蒋舵主并未参与叛乱密谋,见全冠清等敢作乱犯上,早就气恼之极,满脸胀得通红,只呼呼喘气,直到我和大哥吩咐他随张全祥去救人,这才心神略定,向本舵二十余名帮众说道:“本帮不幸发生变乱,正是大伙儿出死力报答帮主恩德之时。大家出力护主,务须遵从帮主号令,不得有违。”
他生怕四大长老等立时便会群起发难,虽然大义分舵与叛众人数相差甚远,但帮主也不致于孤掌难鸣。大哥却道:“不!蒋兄弟,你将本舵众兄弟一齐带去,救人是大事,不可有甚差失。”蒋舵主不敢违命,应道:“是!”又道:“帮主,你千万小心,我尽快赶回。”大哥微微一笑,道:“这里都是咱们多年来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只不过一时生了些意见,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放心去罢。”又道:“你再派人去知会西夏‘一品堂’,惠山之约,押后七日。”蒋舵主躬身答应,领了本舵帮众,自行去了。
我见大哥口中说得轻描淡写,猜到他心下其实很是担忧,眼见大义分舵的二十余名帮众一走,杏子林中除了段誉、王语嫣、阿朱、阿碧四个外人之外,其余二百来人都是参与阴谋的同党,只须其中有人一声传呼,群情汹涌之下发作起来,可十分难以应付。我四顾周围群众,只见各人神色均甚尴尬,有的强作镇定,有的惶惑无主,有的却是跃跃欲试,颇有铤而走险之意。四周二百余人,谁也不说一句话,但只要有谁说出一句话来,显然变乱立生。
此刻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暮色笼罩,杏林边薄雾飘绕。大哥突然一瞥眼前的我,突然说道:“众位兄弟,我今日好生喜欢,新交了一位好朋友,这位是段誉段兄弟,与我二人意气相投,已结拜为兄弟。”
王语嫣和阿朱、阿碧听得这书呆子段相公居然和丐帮乔帮主拜了把子,都大感诧异。只有我知道,大哥是在拖延时间,等到传功,执法长老到来,大事可定。这份镇定的功夫,着实让人佩服。
只听大哥续道:“兄弟,我给你引见我们丐帮中的首要人物。”他拉着段誉的手,走到那白须白发、手使倒齿铁锏的长老身前,说道:“这位宋长老,是本帮人人敬重的元老,他这
倒齿铁锏当年纵横江湖之时,兄弟你还没出世呢。”段誉道:“久仰,久仰,今日得见高贤,幸何如之。”说着抱拳行礼。宋长老勉强还了一礼。
大哥又替他引见那手使钢杖的矮胖老人,说道:“这位奚长老是本帮外家高手。你哥哥在十多年前,常向他讨教武功。奚长老于我,可说是半师半友,情义甚为深重。”段誉道:
“适才我见到奚长老和那两位爷台动手过招,武功果然了得,佩服,佩服。”奚长老性子直率,听得乔峰口口声声不忘旧情,特别提到昔年自己指点他武功的德意,而自己居然胡里胡涂的听信了全冠清之言,不由得大感惭愧。
大哥引见了那使麻袋的陈长老后,正要再引见那使鬼头刀的红脸吴长老,忽听得脚步声响,东北角上有许多人奔来,声音嘈杂,有的连问:“帮主怎么样?叛徒在哪里?”有的说:
“上了他们的当,给关得真是气闷。”乱成一团。
大哥大喜过望,但不愿缺了礼数,使吴长老心存蒂芥,仍然替段誉引见,表明吴长老的身分名望,这才转身。只见传功长老、执法长老,大仁、大勇、大礼、大信各舵的舵主,率
同大批帮众,一时齐到。各人都有无数言语要说,但在帮主跟前,谁也不敢任意开口。
大哥说道:“大伙儿分别坐下,我有话说。”众人齐声应道:“是!”有的向东,有的向西,各按职份辈份,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的坐好。在别人瞧来,群丐似乎乱七八糟的四散而坐,其实何人在前,何人在后,各有序别。
大哥见众人都守规矩,心下先自宽了三分,微微一笑,说道:“咱们丐帮多承江湖上朋友瞧得起,百余年来号称武林中第一大帮。既然人多势众,大伙儿的想法不能齐一,那也是
难免之事。只须分说明白,好好商量,大伙儿仍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大家也不必将一时的意气纷争,瞧得太过重了。”他说这几句话时神色极是慈和。我料定他心中早已细加盘算,决意宁静处事,要将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说什么也不能引起丐帮兄弟的自相残杀。
众人听他这么说,原来剑拔弩张之势果然稍见松弛。坐在乔峰右首的一个面色蜡黄的老丐站起身来,说道:“请问宋奚陈吴四位长老,你们命人将我们关在太湖中的小船之上,那是什么意思?”这人是丐帮中的执法长老,向来铁面无私,帮中大小人等,纵然并不违犯帮规刑条,见到他也是惧怕三分。
四长老中宋长老年纪最大,隐然是四长老的首脑。他脸上泛出红色,咳嗽一声,说道:“这个……这个……嗯……咱们是多年来同患难、共生死的好兄弟,自然并无恶意……
……瞧在我老哥哥的脸上,那也不必介意。”众人一听,都觉他未免老得太也胡涂了,帮会中犯上作乱,那是何等的大事,岂能说一句“瞧在我老哥哥的脸上”,就此轻轻一笔带过?
执法长老道:“宋长老说并无恶意,实情却非如此。我和传功长老他们,一起被囚在三艘船上,泊在太湖之中,船上堆满柴草硝磺,说道我们若想逃走,立时便引火烧船。宋长老,
难道这并无恶意么?”宋长老道:“这个……这个嘛,确是做得太过分了些。大家都是一家人,向来亲如兄弟骨肉,怎么可以如此蛮来?以后见面,这……这不是挺难为情么?”他后
来这几句话,已是向陈长老而说。
执法长老指着一条汉子,厉声道:“你骗我们上船,说是帮主呼召。假传帮主号令,该当何罪?”那汉子吓得浑身簌簌发抖,颤声道:“弟子职份低微,如何敢作此犯上欺主之事?都是……都是……”他说到这里,眼睛瞧着全冠清,意思是说:“本舵全舵主叫我骗你上船的。”但他是全冠清下属,不敢公然指证。执法长老又道:“是你全舵主吩咐的,是不是?”那汉子垂首不语,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第五十三章 化解困局2
执法长老道:“全舵主命你假传帮主号令,骗我上船,你当时知不知这号令是假?”那
汉子脸上登时全无半点血色,不敢作声。“李春来,你向来是个敢作敢为的硬汉,是不是?大丈夫有胆子做事,难道没胆子应承?”李春来脸上突显刚强之色,胸膛一挺,朗声道:“执法长老说得是。我李春来做错了事,是杀是剐,任凭处分,姓李的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我向你传达帮主号令之时,明知那是假的。”
执法又道:“是帮主对你不起么?是我对你不起么?”李春来道:“都不是,帮主待属下义重如山,长老公正严明,谁都没有异言。”执法厉声道:“然则那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什么缘故?”李春来向跪在地下的全冠清瞧了一眼,又向乔峰瞧了一眼,大声道:“属下违反帮规,死有应得,这中间的原因,非属下敢说。”手腕一翻,白光闪处,噗的一声响,一柄刀已刺入心口,这一刀出手甚快,又是对准了心脏,刀尖穿心而过,立时断气毙命。
诸帮众“哗”的一声,都惊呼出来,但各人均就坐原地,谁也没有移动。执法丝毫不动声色,说道:“你明知号令是假,却不向帮主举报,反来骗我,原该处死。”转头向传功长老道:“项兄,骗你上船的,却又是谁?”突然之间,人丛中一人跃起身来,向林外急奔。这人背上负着五只布袋,是丐帮的五袋弟子。他逃得极是匆忙,不问可知,自是假传号令、骗项长老上船去之人了。传功、执法两长老相对叹息一声,并不说话。只见人影一晃,一人抢出来拦在那五袋弟子身前。那人满脸红光,手持鬼头刀,正是四大长老中的吴长老,厉声喝道:“刘竹庄,你为什么要逃?”那五袋弟子颤声道:“我……我……我……”连说了六七个“我”字,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吴长老道:“咱们身为丐帮弟子,须当遵守祖宗遗法。大丈夫行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敢作敢为,也敢担当。”转过身来向大哥道:“乔帮主,我们大伙儿商量了,要废去你的
帮主之位。这件大事,宋奚陈吴四长老都是参与的。我们怕传功、执法两位长老不允,是以设法将他们囚禁起来。这是为了本帮的大业着想,不得不冒险而为。今日势头不利,被你占了上风,我们由你处置便是。吴长风在丐帮三十年,谁都知道我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说着当的一声,将鬼头刀远远掷了开去,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气。
他侃侃陈辞,将“废去帮主”的密谋吐露了出来,诸帮众自是人人震动。这几句话,所有参与密谋之人,心中无不明白,可就谁也不敢宣之于口,吴长风却第一个直言无隐。执法长老朗声道:“宋奚陈吴四长老背叛帮主,违犯帮规第一条。执法弟子,将四长老绑上了。”他手下执法的弟子取过牛筋,先去给吴长风上绑。吴长风含笑而立,毫不反抗。跟着宋奚二长老也抛下兵刃,反手就缚。
陈长老脸色极是难看,喃喃的道:“懦夫,懦夫!群起一战,未必便输,可是谁都怕了乔峰。”他这话确是不错,当全冠清被制服之初,参与密谋之人如果立时发难,大哥难免寡
不敌众。即是传功、执法二长老,大仁、大义、大信、大勇、大礼五舵主一齐回归,仍是叛众人数居多。然而大哥在众人前面这么一站,凛然生威,竟是谁也不敢抢出动手,以致良
机坐失,一个个的束手就缚。待得宋奚吴三长老都被绑缚之后,陈长老便欲决心一战,也已孤掌难鸣了。他一声叹息,抛下手中麻袋,让两名执法弟子在手腕和脚踝上都绑上了牛筋。
此时天已全黑,执法吩咐弟子燃起火堆。火光照在被绑各人的脸上,显出来的尽是一片沮丧阴沉之意。
执法凝视刘竹庄,说道:“你这等行径,还配做丐帮的弟子吗?你自己了断呢?还是须得旁人动手?”刘竹庄道:“我……我……”底下的话仍是说不出来,但见他抽出身边单刀,想要横刀自刎,但手臂颤抖得极是厉害,竟无法向自己颈中割去。一名执法弟子叫道:“这般没用,亏你在丐帮中耽了这么久。”抓住他右臂,用力一挥,割断了他喉头。刘竹庄道:“我……谢谢……”随即断气。
丐帮中有规矩规定,凡是犯了帮规要处死刑的,如果自行了断,帮中仍当他是兄弟,只须一死,便洗清了一切罪孽。但如由执法弟子动手,那么罪孽永远不能清脱。适才那执法弟
子见刘竹庄确有自刎之意,只是力有不逮,这才出手相助。段誉与王语嫣、阿朱、阿碧四人,无意中撞上了丐帮这场大内变,都觉自己是局外人,窥人阴私,极是不该,但在这时退开,却也已不免引起丐帮中人的疑忌,只有坐得远远地,装得漠不关心。眼见李春来和刘竹庄接连血溅当场,尸横就地,不久之前还是威风凛凛的宋奚陈吴四长老一一就缚,只怕此后尚有许多惊心动魄的变故。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处境甚是尴尬。
大哥怔怔的坐在一旁,叛徒就缚,他心中却殊无胜利与喜悦之感,回思自受上代汪帮主深恩,以帮主之位相授,执掌丐帮八年以来,经过了不少大风大浪,内解纷争,外抗强敌,自己始终竭力以赴,不存半点私心,将丐帮整顿得好生兴旺,江湖上威名赫赫,自己实是有功无过,何以突然之间,竟有这许多人密谋反叛?若说全冠清胸怀野心,意图倾覆本帮,何以连宋长老、奚长老这等元老,吴长风这等耿直汉子,均会参与其事?难道自己无意之中做了什么对不起众兄弟之事,竟连自己也不知么?
执法长老朗声道:“众位兄弟,乔帮主继任上代汪帮主为本帮首领,并非巧取豪夺,用什么不正当手段而得此位。当年汪帮主试了他三大难题,命他为本帮立七大功劳,这才以打
狗棒相授。那一年泰山大会,本帮受人围攻,处境十分凶险,全仗乔帮主连创九名强敌,丐帮这才转危为安,这里许多兄弟都是亲眼得见。这八年来本帮声誉日隆,人人均知是乔帮主主持之功。乔帮主待人仁义,处事公允,咱们大伙儿拥戴尚自不及,为什么居然有人猪油蒙了心,竟会起意叛乱?全冠清,你当众说来!”
全冠清被乔峰拍了哑|岤,对白世镜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苦于无法开口回答。大哥走上前去,在他背心上轻轻拍了两下,解开他的|岤道,说道:“全舵主,我乔峰做了什么对不起众兄弟之事,你尽管当面指证,不必害怕,不用顾忌。”
全冠清一跃站起,但腿间兀自酸麻,右膝跪倒,大声道:“对不起众兄弟的大事,你现今虽然还没有做,但不久就要做了。”说完这句话,这才站直身子。执法厉声道:“胡说八道!乔帮主为人处事,光明磊落,他从前既没做过歹事,将来更加不会做。你只凭一些全无佐
证的无稽之言,便煽动人心,意图背叛帮主。老实说,这些谣言也曾传进我的耳里,我只当他是大放狗屁,老子一拳头便将放屁之人打断了三条肋骨。偏有这么些胡涂透顶的家伙,
听信了你的胡说八道。你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这么几句话,快快自行了断罢。”
奚长老道:“我反叛你,是我不对,你不用再提。回头定案之后,我自行把矮脖子上的大头割下来给你便是。”他这句话说得滑稽,各人心中却均感沉痛,谁都不露丝毫笑容。法全冠清见与自己同谋的宋奚陈吴四长老均已就缚,这一仗是输定了,但不能不作最后的挣扎,大声道:“马副帮主为人所害,我相信是出于乔峰的指使。”
大哥全身一震,惊道:“什么?”全冠清道:“你一直憎恶马副帮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总觉若不除去这眼中之钉,你帮主之位便不安稳。”乔峰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和马副帮主交情虽不甚深,言谈虽不甚投机,但从来没存过害他的念头。皇天后土,实所共鉴。乔峰若有加害马大元之意,教我身败名裂,受千刀之祸,为天下好汉所笑。”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诚恳,这副莽莽苍苍的英雄气概,谁都不能有丝毫怀疑。
全冠清却道:“然则咱们大伙到姑苏来找慕容复报仇,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敌人勾结?”指着王语嫣等三个少女道:“这三人是慕容复的家人眷属,你加以庇护。”指着段
誉道:“这人是慕容复的朋友,你却与之结为兄弟……”段誉连连摇手,说道:“非也,非也!我不是慕容复的朋友,我从未见过慕容公子之面。这三位姑娘,说是慕容公子的家人亲戚则可,说是眷属却未必。”他想王语嫣只是慕容复的“亲戚”,绝非“眷属”,其间分别,不可不辨。
全冠清道:“‘非也非也’包不同是慕容复属下的金风庄庄主,‘一阵风风波恶’是慕容复手下的玄霜庄庄主,他二人若非得你乔峰解围,早就一个乱刀分尸,一个中毒毙命。此事大伙儿亲眼目睹,你还有什么抵赖不成?”
第五十四章 化解五困局3
乔峰缓缓说道:“我丐帮开帮数百年,在江湖上受人尊崇,并非恃了人多势众、武功高强,乃是由于行侠仗义、主持公道之故。全舵主,你责我庇护这三位年轻姑娘,不错,我确
是庇护她们,那是因为我爱惜本帮数百年来的令名,不肯让天下英雄说一句‘丐帮众长老合力欺侮三个稚弱女子’。宋奚陈吴四长老,那一位不是名重武林的前辈?丐帮和四位长老1en2
的名声,你不爱惜,帮中众兄弟可都爱惜。”
众人听了这几句话,又向王语嫣等三个娇滴滴的姑娘瞧了几眼,都觉极是有理,倘若大伙和这三个姑娘为难,传了出去,确是大损丐帮的名声。
执法长老道:“全冠清,你还有什么话说?”转头向大哥道:“帮主,这等不识大体的叛徒,不必再跟他多费唇舌,按照叛逆犯上的帮规处刑便了。”
吴长风叹了口气,道:“帮主,你或者是个装腔作势的大j雄,或者是个直肠直肚的好汉子,我吴长风没本事分辨,你还是及早将我杀了罢。”乔峰心下大疑,问道:“吴长老,你
为什么说我是个欺人的骗子?你……你……什么地方疑心我?”吴长风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说起来牵连太多,传了出去,丐帮在江湖上再也抬不起头来,人人要瞧我们不起。我们本来想将你一刀杀死,那就完了。”
大哥更如堕入五里雾中,摸不着半点头脑,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抬起头来,说道:“我救了慕容复手下的两员大将,你们就疑心我和他有所勾结,是不是?可是你们谋
叛在先,我救人在后,这两件事拉不上干系。再说,此事是对是错,这时候还难下断语,但我总觉得马副帮主不是慕容复所害。”
全冠清道:“何以见得?”这句话他本已问过一次,中间变故陡起,打断了话题,直至此刻又再提起。乔峰道:“我想慕容复是大英雄、好汉子,不会下手去杀害马二哥。”全冠清道:“这两个月来,江湖上被害的高手着实不少,都是死于各人本身的成名绝技之下。人人皆知是姑苏慕容氏所下毒手。如此辣手杀害武林中朋友,怎能说是英雄好汉?”
大哥在场中缓缓踱步,说道:“众位兄弟,昨天晚上,我在江阴长江边上的望江楼头饮酒,遇到一位中年儒生,居然一口气连尽十大碗烈酒,面不改色,好酒量,好汉子!”
只听大哥又道:“我和他对饮三碗,说起江南的武林人物,他自夸掌法江南第二,第一便是慕容复慕容公子。我便和他对了三掌。第一掌、第二掌他都接了下来,第三掌他左手中所持的酒碗震得粉碎,瓷片划得他满脸都是鲜血。他神色自若,说道:‘可惜!可惜!可惜了一大碗好酒。’我大起爱惜之心,第四掌便不再出手,说道:‘阁下掌法精妙,“江南第二”四字,当之无愧。’他道:‘江南第二,天下第屁!’我道:‘兄台不必过谦,以掌法而论,兄台实可算得是一流好手。’他道:‘原来是丐帮乔帮主驾到,兄弟输得十分服气,多承你手下留情,没让我受伤,我再敬你一碗!’咱二人又对饮三碗。
分手时我问他姓名,他说复姓公冶,单名一个‘乾’字。这不是乾坤之乾,而是乾杯之乾。注他说是慕容公子的下属,是赤霞庄的庄主,邀我到他庄上去大饮三日。众位兄弟,这等人物,你们说是如何?是不是好朋友?”
吴长风大声道:“这公冶乾是好汉子,好朋友!帮主,什么时候你给我引见引见。”他也不想自己犯上作乱,已成阶下之囚,转眼间便要受刑处死,听到有人说起英雄好汉,不禁
便起结交之心。大哥微微一笑,心下暗暗叹息:“吴长风豪迈痛快,不意牵连在这场逆谋之中。”
众位兄弟,像这样的人,算不算得是好朋友、好汉子?”吴长老、陈长老、白长老等齐声道:“不错,是好汉子!”
陈长老面红过耳,说道:“帮主教训得是,你要我给他解药,原来是为我声名身分着想。陈孤雁不知帮主的美意,反存怨责之意,真如木牛蠢驴一般。”大哥道:“顾念本帮声名和陈长老的身分,此事尚在其次。咱们学武之人,第一不可滥杀无辜。陈长老就算不是本帮的首
脑人物,不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耆宿,那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的取人性命啊!”陈长老低头说道:“陈孤雁知错了。”
大哥见这一席话居然说服了四大长老中最为桀傲不驯的陈孤雁,心下甚喜,缓缓的道:“那公冶乾豪迈过人,包不同潇洒自如,这三位姑娘也都温文良善。这些人不是慕容公子的下属,便是他的戚友。常言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众位兄弟请平心静气的想一想:慕容公子相交相处的都是这么一干人,他自己能是大j大恶、卑鄙无耻之徒么?”丐帮高手大都重意气、爱朋友,听了均觉有理,好多人出声附和。
全冠清却道:“帮主,依你之见,杀害马副帮主的,决计不是慕容复了?”大哥道:“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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