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门口 (中)》 第33章

展都将在他们的谋划之内。杭九枫先后三次放过了背着四支枪的五个士兵。第二天

中午,耐心的杭九枫终于等来最合适的战机。马鹞子带着几个像商人一样穿长袍的

人,大摇大摆地出了下街口。两个背手枪的士兵走进甘蔗林,选了两根又肥又粗的

甘蔗正要动手,埋伏在四周的人一拥而上,将二人死死地按在地上。

九个独立大队队员将存心对付阿彩的马鹞子吓坏了。那些人已经离得很近时,

他才慌乱地叫道:“快用真家伙!”穿长袍的那些人,忽然变出三支冲锋枪。冲在

后面的人见势不妙,一头钻到田埂下面。三支冲锋枪像刮风一样将前面几个人尽数

击倒,从掰甘蔗的士兵手里夺过手枪的独立大队队员,来不及还击,就被一串串的

子弹打得血肉横飞。侥幸没死的人只能束手就擒,他们从田埂下面站起来,面对还

在冒烟的冲锋枪大叫:“马鹞子,你有本事就不要将冲锋枪藏得像卵子!“

“我原想钓一只母的玩玩,没想到公的先来上钩。怎么样,几年没有动静,是

不是卵子痒了,才想起还有个癞痢婆娘放在老家没人用!”

河堤脚下堆着许多从甘蔗上削下来的叶子和杪子,马鹞子正在绕行,杭九枫从

那些废弃的甘蔗叶子与甘蔗杪子中腾空而起,不等身子落地,双手便死死掐住了马

鹞子的脖子。跟着杭九枫回来的独立大队队员,一齐放声大笑起来。这个埋伏中的

(bsp;埋伏是杭九枫临时想到的,在甘蔗林里设伏,是有很大胜算的险招,却无法做到万

无一失,一旦有意外出现,进不能攻,退不能守。杭九枫将自己藏在河堤下面,在

军事上这叫掎角之势,是从枣阳新集那一仗中学来的。

这场面对面的肉搏战很快变成以相互的生死为条件的谈判。

继续攻击下去,杭九枫和马鹞子必然率先丧命,接下来便是独立大队队员和一

到两个持冲锋枪的自卫队士兵。不管怎样,马鹞子这边都会有人活下去,从自卫队

员身上缴获的手枪虽然很好使,却无论如何也敌不过三支冲锋枪。关键是彼此抓住

了对方的要害,马鹞子和杭九枫都不想这样了结自己,用死亡换取胜利,对死者没

有半点好处。大家都是识时务的人,达成共识并非难事。难的是放人之后,重新获

得力量优势的马鹞子肯定会反悔。马鹞子信誓旦旦地表示不会那样做,为了显示诚

意,还主动送给杭九枫一支冲锋枪。第一次交换差点成功了。在河堤的最宽处,杭

九枫和马鹞子在河堤上分手,分别走向各自部下所占据的有利位置。出于同样的阴

谋加自信,二人不约而同地趴倒在地上,异口同声地大叫开枪。没有获得冲锋枪之

前还心存胆怯的杭九枫,高估了握有冲锋枪的部下,错误地以为那些人可以像自己

一样重演枣阳新集的英勇壮烈场面。马鹞子也高估了两支冲锋枪对付一支冲锋枪的

优势。一阵对峙之后,杭九枫和马鹞子不得不重新妥协,顺着原路退回出发地。往

后的一段时间里,闻讯赶来并且占据了周围各个有利位置的自卫队主力,完全在按

杭九枫的指令行事。杭九枫要他们退到后山的关老爷庙中,只要有一个人留下,他

就会用子弹在马鹞子身上打一个窟窿。

一切恢复到最初的样子后,杭九枫率先叹了一口气:“不如将一镇叫来,有他

在中间挡着,谁也不会开枪!”

“我不答应!一镇是我的儿子!”因为这句话,马鹞子的嘴被杭九枫用枪口搅

出血来。

“老子谅你不敢说一镇不姓杭,对不对?”

“一镇姓什么,你问问他自己就晓得了!”

杭九枫冲着自卫队士兵叫了几声,要他们去叫一镇。自卫队士兵不敢答应,问

马鹞子能否这样做。马鹞子的脸色像死人一样难看,半天不肯开口。杭九枫戏谑地

问他,要不要掰根甘蔗嚼嚼,松松嗓子,免得憋死。马鹞子真的要来一根甘蔗,先

往左边膝盖上一磕,去掉杪子,再往右边膝盖上一磕,去掉蔸子,转眼之间便嚼得

满地都是甘蔗渣滓。一根甘蔗吃完了,马鹞子又要第二根。不是他要吃,而是给一

镇预备着:“去个人将一镇叫来,就说这儿有甘蔗吃。”

丝丝带着一镇出现在河边时,杭九枫突然心烦意乱起来。让他惊讶的不是一镇

已经能够满地跑,而是穿上了旗袍、皮肉全部变白变嫩了的丝丝。马鹞子手里拿着

甘蔗,要给又不给地让一镇叫自己。一镇只想要甘蔗,伸手扯了两下,见马鹞子还

不放手,竟然扑过去在那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杭九枫忍不住又笑了,连连说,

一镇必是杭家子孙无疑。马鹞子顾不上被咬痛的手,正要用甘蔗打一镇,身后的杭

九枫伸出冲锋枪托,只一击就将大半根甘蔗敲飞了。此时此刻的丝丝除了脸上在笑,

全身上下都是忧伤,指着杭九枫让一镇叫一声父。

一镇响亮地叫了一声:“父——父喂!”

痛苦不堪的马鹞子只能闭着眼睛。

太阳偏得很西,穿旗袍的丝丝牵着一镇站在独木桥正中间,在她的口令下,背

朝右岸的马鹞子和背朝左岸的杭九枫,开始沿着独木桥相向而行。在到达供丝丝和

一镇站立的狭窄桥墩后,马鹞子和杭九枫必须同时伸手搂住丝丝的腰,才能小心翼

翼地绕到桥的另一端。丝丝迅速将一镇转移到身后,没有让想抱一镇的马鹞子得逞,

她招呼杭九枫,二人合力将桥板拆了一块,扔进河里。今年秋汛特别长,西河还没

有变浅。杭九枫的力气要大许多,桥板的那一头扔出很远,近的这一头率先扎进水

里,带着整块桥板斜着没入水中,片刻后,又哗啦一声冲天而起。望着像脱缰野马

一样奔腾而去的杭九枫,被河水阻断的马鹞子只顾要求一镇喊他,声音要大得能让

杭九枫听见。

“马鹞子是我的父!”一镇没有觉得这是一件让人为难的事,站在独木桥上一

声喊,西河上下都能听见。

一镇的话很快就被丝丝的哭声淹没:“我的那个人,你几年不回,好不容易盼

着你回来了,为什么连一句都不说就走了哩!”

杭九枫没有听到这一声喊。当天夜里,他就重新成为独立大队的副指挥长。

杭九枫真能闻到阿彩头上的癞痢气味,寻找阿彩的过程没有任何周折。顾不上

说那些久别重逢的客套话,杭九枫就将独立大队的全体人员叫到一起,直截了当地

宣布,从今往后自己是副指挥长,阿彩是副政委。有人站出来打抱不平,如此事关

独立大队前途的重大决定,难道可以不经上级同意自行其是吗?马鹞子都服了阿彩,

说她打仗打成精怪了,杭九枫不在天门口的这几年,独立大队胜仗打了几十场,这

就是阿彩指挥能力的最好证明。杭九枫不想在这件事上哕嗦,傅朗西不在,独立大

队的事就该他说了算。他毫不客气地表示,马鹞子蓄谋已久地想打独立大队的埋伏,

结果反而被他赤手空拳缴获了一支冲锋枪。谁不服气,也可以去马鹞子手里夺一支

冲锋枪回来给大家看看。

“九枫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真正打仗打成精怪了。我再问一句,这么长时

间有谁大明大白地回天门口睡过安稳觉?我替副指挥长在大家面前作个保证,不出

三个月,一定要让你们回天门口,过几天富人们的幸福日子。”阿彩一开口,四周

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不!再等三个月,枕头里的瘪谷都会长成秧苗。”杭九枫一分钟也不耽误,

马上带着独立大队下山。在路上,仍有人在喋喋不休地为阿彩叫屈。

“卵子说多了舌头骚!”杭九枫提高声调骂了一句。说话的人便将自己的意思

往深处推进一步:又没有其他人可以管杭九枫,索性当指挥长,阿彩的职务也就用

不着改变了。杭九枫不再骂人,耐心地讲了一个故事。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被政府

军打跑后,用留下来的队伍组建的第二十五军,也没办法坚持到今日,幸亏有个高

政委,将几支游击队往拢一凑,又成立了第二十八军。按道理,高政委是当然的军

长,他却宁肯只挂政委头衔,执意将军长之职留给一直与之联系不上的共产党中央

委员会任命。

“对于独立大队,傅朗西是永远的指挥长和政委,他在这里也好,不在这里也

好,我杭九枫永远只能当副指挥长,她阿彩永远只能当副政委。”

七 七

中了埋伏的马鹞子一口气杀了四个勾结独立大队的嫌疑人。

砍下来的头用棍子穿着竖在上街口外的大路旁,没有头的身子往沙堆里一插,

站在下街口外。还不到睡觉时间,镇长段三国就将家里的灯吹熄了。马鹞子不让常

天亮夜里练习说书,也不让段三国出门打更,故意造成一种死寂之相,吓唬所有的

人。

在漆黑的凌晨,那盏在紫阳阁窗后孤独闪亮的煤油灯也被拧得时明时暗。对于

已经临产的雪柠,这样的光芒还算够用。绵绵不尽的呻吟随风而来随风而逝。林大

雨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声音,站在街边将紧急要做的事丢在脑后。紫玉有意挺起肚

子走到他面前说:“我生孩子之前也会这样叫的。”他才趁着好风,放了一串响鞭。

转过身来,林大雨点燃洪炉里的引火柴,同时用另一只手舒缓地拉动风箱,那些经

过专门挑选又干又黑的木炭被松毛柴毫无悬念地烧旺后,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

章地该由徒弟做了。

清晨的鞭炮声引来马鹞子:“手艺人的名堂真多!”杀过人的马鹞子心情大为

好转。他放弃了往街边小溪里屙尿的念头,却也懒得接受新来的长相奇丑的铁匠的

讪笑,将正要解开裤子的手收回来捂住嘴巴,冲着铁匠铺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哈欠。

天空中只有几颗星星,没有别的发亮的东西。冬天还没有到,几只猫就在绕着

天门口一声声地叫春。

住对门的几户人家搬来的时间也不长,虽然与先前死去的那些人家没有传承关

系,做的生意仍然一样,或者缫丝,或者养蚕。

依次排来,整个下街,除了剜瓢暂时无人继承,各行各业都有新人来做。重新

捡起铁匠手艺的林大雨来得最晚。此前在天门口露面的几个铁匠,已经陆续离开了。

没有人强迫,来是主动的,走也是主动的。无法在天门口扎根的原因也大同小异。

铁匠铺并不是说开就能够开的,下决心之前,一定得将铁匠担子挑来试试火气。铁

匠这一行最不爱挪动,也不知是何原因,一到新地方,风箱里进风出风都没问题,

却吹不旺洪炉里的炭火;或者是火焰看上去很旺,想将生铁烧透非要消耗两到三倍

的木炭;更蹊跷的是生铁烧得像那烤熟的糍粑,却经不起大锤打小锤敲,多一下敲

打就成了豆腐渣。一个铁匠一块天,到头来靠的还是硬撑硬打,更何况天门口街七

是手艺人做梦都在想着的福地。

一个铁匠来,一个铁匠走。

林大雨受伤之前,好不容易有个铁匠在天门口站稳脚跟,铺子里一盘洪炉都忙

不过来,正要砌第二盘洪炉。林大雨在天堂受到打獐子的连环地铳暗算后,阿彩就

找他谈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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