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不醉不休。他们都醉了，要不要我陪你。”何仙姑戏言，为自己倒了杯酒，端了起来。

“你还是陪我出去走走吧！”吕洞宾无奈一笑，抢过何仙姑手中的酒自己喝了。

他怎最敢灌何仙姑酒？何仙姑酒量其实不好，醉后恐怕要大睡三天三夜。

何仙姑觉察到，吕洞宾心情似乎有些不好。还有，他今天没有趁着八仙齐聚，公布他与牡丹的喜事，这点很奇怪。看吕洞宾出了屋，她也赶紧跟上去。

莲池。

皓月当空，水里落下一轮明月，凉风吹过，波光鳞鳞。莲叶一池，淡淡银光，轻雾蒙蒙，如梦似幻。

水中映着，两条影子，飘飘渺渺。

吕洞宾在发呆，何仙姑看着吕洞宾发呆。她有许多话要问，她已经猜出吕洞宾这般，与牡丹有关。可她必须耐心等待，等着吕洞宾向她倾诉。

“小莲子，可曾执着过？”吕洞宾回头看何仙姑。

没想到吕洞宾会这样问，何仙姑楞了一下。她向来洒脱，凡事看得淡，就算是情。想到这里，她望向吕洞宾。“应该不曾。”情，她舍弃了。

“那小莲子，你爱过吗？前世今生。”何仙姑的答案不出他所料，吕洞宾又问。

吕洞宾的表情看不清，何仙姑犹豫一下，她说：“当然爱过。”

说完，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她感到了内心的悸动。如果，是在白天，她一定会转过身去，因为她脸热热的，想必红了。被吕洞宾瞧见，一定会被奚落一番。

何仙姑的回答，吕洞宾有好几种猜想。他的心乱了。可是，他最后否定了何仙姑。

“何仙姑，你错了。你连执着都不曾，哪算爱过？你不曾像我和牡丹一样，深陷情劫，不可自拔。你那不算爱。”

不算爱？何仙姑疑惑地想，他是在点醒自己，对他的感情算不上爱吗？心里有些难过。她想为自己说一句话，就这一次。

“像你和牡丹一样？你叫我如何像你们一样？你们两情相悦，就算执着也有执着的理由。而我和他，只是我的一相情愿，他有至亲至爱之人，你叫我如何执着？这样的执着又有何意义？最终不过是伤人伤己。所以，我选择了成全，不去打扰他。”

“小莲子，你说的是杨戬。”吕洞宾讶然道。

吕洞宾说她喜欢杨戬，何仙姑又吃了一惊。同时，松了口气，她的心事没被他看出来呀！

何仙姑没辩驳，吕洞宾就当默认了。随即纠正道：“你那只叫动心，不叫爱。”

何仙姑点点头，淡淡一笑。“你和牡丹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惹得你如此烦恼。”

吕洞宾没听到，他还在消化何仙姑喜欢杨戬这条信息。“所以，当初那首红叶诗，你是为他而写的。”

“红叶诗？”何仙姑觉得吕洞宾好奇怪，无端端地扯出一首红叶诗来。她又不是他和牡丹，哪有什么红叶诗陈情！

“就是，前世你下凡掉落的那片红叶，被我捡到了。”

看吕洞宾说得煞有其事，何仙姑心生疑惑，也开始认真回忆。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吕洞宾怕何仙姑想不起来，特地补充。

何仙姑默念一遍这首诗，熟悉，猛然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我的确是在红叶上抄过这首诗。当初，我在广寒宫看到这首诗，心生喜欢，于是我照着玉兔的做法，也用红叶抄诗。这首诗，意境极美，极适合抄在红叶上。”

“你想过把它送人吗？”照何仙姑的说法，红叶无不妥之处，但吕洞宾不放心又问。

“送人？那诗太好了，我准备拿来珍藏的，没想到掉了。师兄，你是说你捡到了吧！”何仙姑摊手向吕洞宾要。

这下，吕洞宾才彻底松气。那片红叶，他随身带着，但要还她，恐怕不行。

转头看莲池，轻飘飘道：“在牡丹仙子那里，你去找她要吧！”

何仙姑想到了一种可能。“不会吧！牡丹捡到的红叶，就是我的那片。那诗够感人，难怪牡丹会对你动心。”

“没想到，那片红叶做了媒人，阴差阳错，替你向牡丹表明了心意。传为一场佳话。”何仙姑附掌道。

“什么佳话，一场麻烦才对。当时，我以为你动了情，担心得不得了。所以把红叶带在身上，想找你对质。没想到被牡丹仙子捡到了，引起了一场误会。后面的情劫，都是由它引出来的。”吕洞宾火冒三丈道。

没想到她的红叶惹了那么多麻烦，何仙姑郝然。争辩一二：“结果，总算是好的，不是吗？你和牡丹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

吕洞宾看了何仙姑一眼冷笑。“天规不禁情爱了，我也以为，最后一世，我终于不用辜负牡丹的深情了。那知，世事无常。”

“又发生了什么？”何仙姑紧张地问。

“你知道吗？牡丹三世都应了情劫。第一世，被贬下凡。第二世，应劫而死。而这最后一世，她被毁了容。”吕洞宾定定道。

“不是百花园走火，牡丹才受的伤吗？师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何仙姑诧异地问。

“我不去游历三界，陪在牡丹身边，恐怕不会有这祸事。”吕洞宾知道的比何仙姑多，包括这火的前因后果。“你看，神仙之间可以谈情了，我还是再二三地辜负牡丹。牡丹还是在劫难逃。”

“所以，师兄，你做了什么？”何仙姑不用问，也知道她师兄又放弃了牡丹。“你不是已经请求她和你在一起了吗？牡丹那么爱你，一定会答应你的吧！”

“师兄，牡丹真的拒绝了你。”见吕洞宾没有辩驳，何仙姑知道自己猜对了。“师兄，你做了什么？”

吕洞宾摸摸鼻子，无辜地笑了笑。

何仙姑怒瞪吕洞宾，欲用眼神杀死他。“你是爱牡丹的呀！牡丹也爱你。两情相悦不容易，你为什么不珍惜？”

吕洞宾不正面回答何仙姑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小莲子，你是什么时候忆起前世的？”成功转移了何仙姑的注意力。

“八仙归位之后啊！怎么了？我想起来之后，才知道师兄对我比对湘子，汉钟离，果老，采和他们都特殊，原来是因为我是你的师妹啊！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何仙姑半开玩笑道。

“那小莲子你呢？为什么没有记起前世，你还对我那么好？”吕洞宾反问。吕洞宾始终不能释怀天地之极，两人化情为义。何仙姑做得干净利落，他吕洞宾却不行，只是选择把情埋在心里罢了。埋不等于无，他依然受累，特别是天条改了之后，情劫难熬。

牡丹的第三世，吕洞宾没想到他要在何仙姑和牡丹之间选择。有了前世的记忆，即是东华又是吕洞宾的他，一丁点儿犹豫都没有，选了何仙姑。依旧辜负牡丹仙子的深情，可是他却不是那么内疚。

“都是仙友嘛，肝胆相照是应该的。”何仙姑搪塞道。

吕洞宾抿了抿唇，何仙姑的回答不出他所料。“其实，我也是在八仙归位时，才有东华的记忆的，才知道何仙姑原来是我最疼爱的小师妹。所以，我才改叫你，小莲子。”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何仙姑：“自那以后，好多事都变了。”

什么变了？何仙姑暗自思量，毫无头绪。

“后来，杨戬竟然改了天条。”吕洞宾喟叹。“小莲子，你是如何看待男女之情的？”

“天地有阴阳，阴阳交合，方生万物。情始于自然，合乎天地理。但凡事都有两面，男女之情亦然，但看当事人如何抉择。”何仙姑想了想。“绝对禁情，天条对男女之情的太过严苛。堵不如疏，有时不如顺其自然。众位仙家，成仙前都勘破了情劫，欲谈情说爱的少之又少。”

“小莲子此话，有一定道理。”吕洞宾赞道。“爱情，有爱和欲两个方面，爱是付出，欲是索取。无法一味地付出，当然更不能一味地索取。”

吕洞宾的话，醍醐灌顶，何仙姑认真思考。虚心请教：“那一份爱情里，多少爱，多少欲，才合适呢？”

“不知道。”吕洞宾干脆地答。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爱是付出，欲是索取。一方付出，另一方即是得到。那么如果付出的，恰是对方想得到的。双方都是这样，各得其所，岂不是完美。”何仙姑突然想到。

听何仙姑此语，吕洞宾的眼前一亮，潇洒一笑：“何仙姑和吕洞宾就做得很好。”

他转身离开，惨淡地道：“可惜都过去了。”

何仙姑皱了皱眉头，她不大理解吕洞宾的话。这感觉好像回到了以前。

前世。

她只是昆仑山玉清池里一朵小莲花。有灵识后，不幸被太上老君看中，收为唯一的女弟子。更不幸的是，太上老君忙着练丹悟道，无暇顾及她。她被扔给了传说中的大师兄，鼎鼎大名的东华上仙。

初见东华，他果然如传闻般那样刻板，不苟言笑，标准仙人一枚。让小莲花惊讶的是，东华是她见过的人。让小莲花失望的是，东华太古板，还不如跟着太上老君那个有意思的老头儿修仙呢？

其实，那东华是玉清池的常客。小莲花有时会望着他的清雅如竹身影，出半天的神。她在猜，那个仙人所思所想。这是她除了修炼之外，唯一一个打发时间的方法。她实在好奇，怎么会有人像他一样无趣，看莲花，都可以看上一整天。

东华这人无甚趣味，传道授业解惑当老师，倒是挺认真。学好本事，早日成仙才是真的。小莲花不再那么讨厌他，好好地把他当成师兄敬着，供着。那一声“师兄”叫得也越发顺口。

山中无岁月，寒足不知年。小莲花修炼成了莲花小仙。东华真人告诉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在她身上耗了好几千年的心血。所以，她理应对他唯命是从，为他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彼时，莲花小仙对，东华能做出这种挟恩图报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说得没错。东华真人，顶着个顶顶正义，顶顶威严的壳子，可是他的心极其黑，最喜欢一本正经地坑人。她一个小小的莲花小仙都不知比他高尚了多少倍。可惜世人瞎了眼，把这样无耻恶毒的神仙，供得高高在上。而她一心地善良，抱负远大，的五好神仙默默无闻。

何仙姑回神，吕洞宾已经扬长而去了。

韩湘子踏着月色而来，见何仙姑对着莲池出神。走近，轻声问：“在想什么？”

何仙姑摇摇头叹道。“吕洞宾太张扬，好多人都忘了他还是东华，包括我。”

“吕洞宾又如何？东华又如何？他都是我韩湘子的知己朋友。”韩湘子满不在乎道。

何仙姑笑了一下，眼底沉淀着让人看不懂的东西。韩湘子心下一凛，这不是那个潇洒坦荡的何仙姑该有的。

“过去，回不去了。”她轻吟，趁着月色离去。

此夜月光，凉如水。韩湘子想不如归去，会周公，大梦一场春秋。

……

吕洞宾在逍遥居闭门不出七天，何仙姑每日在莲池静心打坐修炼。

第八日，何仙姑敲响了逍遥居的门。门自动开了，这是准许她进去的意思。

这还是何仙姑第一次进吕洞宾的屋子呢！一桌一椅一塌，桌上摆着一张琴，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支荷花，塌放在窗边，窗外是人间的云海。一只吕洞宾躺在塌上，身傍是世间的风云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