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亲怕我个人在泉州受委屈,几乎将大半家财都与了我。只是他们却想不到,怀璧其罪啊”
沈齐两家俱都是泉州富商,这泉州原本就是富庶之地,虽则这两年因着倭寇渐渐不如从前了,可是沈齐两家的家底还在,更何况沈家如今已经没有了主人,只有个空空的家和万贯家财,沈家的族人们对沈家财产窥伺已久却不得其法,若不是有沈齐氏这个未婚妻肯嫁入沈家,只怕这沈家的家财都被沈家族人吞没了。
饶是如此,沈家族人们也在为了日后将谁家的孩子过继到沈齐氏的膝下而争吵不休。
沈家的人活着外人要谋得沈齐两家的财产或许会很艰难,可是若是官府,只需以权压人,随便什么理由就可以将沈齐两家的家产轻易收入囊中。
这逃奴之事岂不正是个再好不过的法子?
窝藏逃奴之罪,不禁沈齐两家的家产俱都归了逃奴的主人,这沈齐氏这个大美人儿也便沦为那家主人的奴仆,要杀要剐还不是主人家句话的事儿?
赵元清看着沈齐氏娇美的容颜,心都疼了起来,他拉起沈齐氏的手来,将嫁妆单子放进她的手里,拍拍她的手,语声坚决道:
“你放心,沈齐两家断不会有事的。”
第二章 好自为之
? 沈齐氏的面容烧红起来,羞涩的撇了眼赵元清,她想抽回手来,却怎么都抽不回来,只得屈膝谢过:
“沈齐氏多谢恩人援手。”
此时沈府的搜查也告段落,沈府门口人群涌动,沈齐氏转过身去急切的想要去查看。
赵元清知悉她的心意,拉了她的手往沈府门口快速走去。
赵信赵括两个立时上前去排开众人,沈齐氏看着那人群,手心里紧张的冒起了汗珠,赵元清立时察觉了出来,食指便在她的掌心里轻轻挠了下。
沈齐氏脸上火烧火燎的,使劲儿挣着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赵元清怕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沈齐氏坏了名声,便收回了自己的手。
其实两人的衣袖宽大,两人的手相牵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离的过近了些,衣服挨住了而已。
两人进了人群,正巧看到方家的家丁压着小飞出来。
沈管家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见到沈齐氏过来,如见救星般跑了过来,焦急道:
“夫人,那个小飞正是方家的逃奴!我们现在怎么办才好?”
沈齐氏今日便过门了,虽则没拜堂,到底已然是沈家的人,沈管家很自然的改了口。
沈齐氏对沈管家笑笑,还没说话,后面雀儿已然跑了过来,她在沈齐氏身后站住了脚步,调整了下呼吸快步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盒子捧到沈齐氏面前,道:
“小姐,已经办妥了。”
沈齐氏接过盒子打开看过,看完了,她蹙起了眉头:
“雀儿,你的卖身契呢?”
雀儿从自己身上掏出来,对沈齐氏晃了晃,笑道:
“奴婢要跟着小姐1(”
“你胡闹!”
沈齐氏板了脸,眼圈儿却不由自主的红了。
赵元清探头看过去,只见沈齐氏手中的卖身契上都多了行朱笔批示的字,说明这卖身契已然作废,奴籍在官府那边也已然消档了,从此后这些人都是自由身了。
雀儿手中的卖身契很显然没有这行字。
赵元清不由对沈齐氏多看了眼,能有此忠仆,实是难得。
沈齐氏将手中的盒子转手交给沈管家,道:
“都发下去吧。”
沈管家直就在沈齐氏的面前,他接过盒子打开看,不禁动容:
“夫人!”
沈齐氏笑笑,不再说话,目光转向了沈家大门口。
方尚书目光复杂的看着小飞,那般的目光让沈齐氏从心底里泛起阵阵的恶心。
方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洋洋得意的踱步过来,先是对着赵元清行了礼,然后对沈齐氏笑道:
“沈夫人,这人,我们是搜到了,这窝藏逃奴的罪名,还请沈齐两家人力承担了如何?”
沈齐氏冷笑声,环视四周,今日上门贺喜的人不多,可是也足够了,她冷冷笑道:
“这个人是我前几日救回来的,当时人都快死了,我不过好心而已,谁承想就是你们家的逃奴了?当时我可是问过的,他也说了是大户人家打发出来的奴仆,你们方家在这上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这人我没说放谁敢放!”
方尚书闻言怒道2(
沈齐氏觑了方尚书眼,从袖袋里掏出那份嫁妆单子来高高扬起,红彤彤的嫁妆单子随风飞了起来,数十页的册子就这般在半空中伸展开来,如美丽的红绸飘落在围观的人群里。
沈齐氏看了赵元清眼,对方尚书道:
“事到如今,再多解释也无用,如今沈齐两家只我与雀儿两个人,我们随你回方家为奴为仆便是。至于两家的家产,就劳你亲自点算吧,嫁妆单子在那里。”
沈齐氏遥遥指着在半空中翻滚的册子,甩衣袖转身便走。
赵元清忙去拉沈齐氏的衣裳,却只拽到了截嫁衣的衣袖。
沈齐氏扯了下,竟没有扯动,她索性就这般在大街上宽衣解带起来,束腰的流云双鸟腰带寂然滑落,珍珠大红双蝶盘扣颗颗的解开,她垂了双手,向前走去,火红的嫁衣就此滑下,袭白绫缎暗缠枝莲纹的襦裙就这般从这团火中脱出。
那袭白色刺痛了所有人的双目,那单薄的肩膀竟是如此的让人垂怜
条隐蔽的小巷子中,陈凌沉默的看着沈齐氏缓步远去。
侍卫陈吉看着沈齐氏的背影有着片刻的晃神,过了会儿,他反应过来,看着自己的主子,疑惑道:
“少爷,您是觉得这个沈齐氏有问题?”
陈凌沉吟片刻,道:
“给少奶奶去封信,让她尽管赶来泉州3(”
陈祥面色有些怪异,顿了下,道:
“卑职临出门前收到消息,说少奶奶已经于数日前启程来泉州了,若是快的话明日就到了,慢的话,要过几日。”
“哦?”陈凌转头看了陈祥眼,后者个激灵跪了下去,陈凌没有再说什么,只道:“让人安排好少奶奶的住处。”
“是。”
陈祥不敢有片刻迟疑的应了,随即领命而去。
陈凌看着沈府的门口由热闹渐渐转为萧条,接着不过片刻功夫就贴上了方府的封条,看样子方家也是有备而来,那个少年真的是方家走失的小厮吗?
陈凌冷眼看着赵元清站在那里发了阵子的呆,直到沈家门口人都散尽了,方尚书也在赵元清那冷的逼人的目光中带着方家人走了,陈凌方才示意陈吉将他推出去。
轮椅吱吱呀呀的声音让赵元清回过神来,关于陈凌的出现,他没有丝毫惊讶,只拱手道:
“陈公子。”
陈凌如今没有官职在身,在这泉州上下,凡是认识他的莫不尊称声“先生”也只有赵元清以及他的手下才叫他陈公子。
陈凌略点了头,也不拐弯抹角的,直说道:
“那个沈齐氏,你如何认识的?”
赵元清挑了挑眉梢,觑着陈凌,道:
“公子此话何意?”
陈凌蹙了下眉头,虽则赵元清对他的态度让他有些不悦,可是此事若是不说,日后必定会惹出大麻烦来:
“我觉得她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我的人都查的清清楚楚了。”
赵元清的眼睛有意无意的从陈凌的腿上扫过,嘴角噙着丝莫名的笑意来。
陈凌忽然就生起气来,他这几年脾气涵养越发的好,甚少发脾气,也是觉得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好让自己生气的了,已经瘸了的人,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还有什么脾气好发?
可是就赵元清这么轻飘飘的眼和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他的火气蹭蹭的往上涨。
不过陈凌到底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咬着牙丢下句:
“那个沈齐氏着实不妥,你,好自为之。”
便示意陈吉推着他走了。
赵元清原本的轻蔑不屑在陈凌走后便转成了极为凝重的神色。陈凌的本事众人有目共睹,赵元清虽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他的话,还是不得不放在心上。
赵括在旁小心翼翼的看着赵元清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都督,可要卑职再去查查?”
赵元清撇了赵括眼,对赵信道:
“你去查,仔仔细细的好好的查查。”
“是。”
赵信抱拳领命没有多看赵括眼。
赵括也不在意,只在原地站着,之后数日更是对赵元清寸步不离,与赵信也没有半句话的交谈,似是怕赵信受了他的影响,将事情查的不够仔细彻底了。此是后话不提。
只说陈凌。
回到住处后看着身边伺候的不是小厮就是婆子,心中阵烦闷,他接连掀翻了几次小厮递上的茶水,向温柔和善的陈凌如今已板起脸来,整个屋子里就跟寒冬腊月似的冰的人从心底里泛起怵来,众伺候的小厮们也都不敢上前来了。
只陈吉跟着陈凌听到了赵元清的话,看到了赵元清的眼神,他细细思量了半响,方才小心翼翼的走到陈凌身边低声问道:
“爷,要不,卑职去给您找个女人来?”
陈凌猛地转头阴冷的看着陈吉,也不说话,陈吉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只小心翼翼的看着陈凌的眼神,见他的眼神有了那么丝丝的松动,连忙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看着小厮掩上了房门,陈凌闭上了眼睛往后仰,靠在了椅子上。
也不过个时辰的功夫,陈吉就带着人回来了,共四个人,两个相貌清秀的,两个姿容艳丽的。
这两个清秀的,个婉约,个隐隐带着几分媚色∷容艳丽的,个端庄,个个看着奔放些。
他这是良家子和妓子各选了个出来,事情办得极为妥当。
陈吉进门带着人见了礼,便附在陈凌耳边低声道:
“爷放心,这四个人都是极为干净的,两个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婢女,是官奴身份,两个是勾栏院里新调2教出来的雏儿。卑职都拿了身契过来,人也妥当。”
陈凌赞赏的看了陈吉眼,稍微犹豫了下,指着两个妓子道:
“这两个留下,另外两个到后罩房歇着,日后就跟在身边伺候。”
“是。卑职明白,这两个要不要先去沐浴?”
陈吉极为明白的问道。
陈凌点了头,陈吉便带着人都下去了。陈吉走了不久,陈祥在外求见。
第三章 到来
? 陈凌叫了他进来,对于原来的方小姐如今的陈方氏的住处收拾的如何也没有过问,只问道:
“沈齐氏那边可去查了?”
陈祥道:
“回爷的话,卑职查了。这沈齐氏确实是齐家的人,据说是打小体弱多病,所以直就养在深闺中甚少出门,便是几处走动的频繁的交好的人家也没见过几次。不过人人都说这个齐氏打小就长得倾国倾城。去岁,也不知怎的就听说齐氏与沈家少爷定了亲,后来沈家少爷没了,沈齐氏又病了场,再也没出来见人,今年内迁,才传出齐氏要嫁与沈家的消息。”
陈凌听着皱起眉来:
“似乎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陈祥躬身道:
“天衣无缝。”
陈凌以手支着额头,食指轻轻在额上敲着,忽然又问道:
“可是查了她与赵元清认识的经过?”
“查到了。”陈祥道:“就在前不久赵都督夜里从水军处回来,救了被地痞无赖欺负的沈齐氏。据说沈齐氏是因为些原因去的沈府,出来就被人给盯上了,并用计将沈齐氏身边的人调开,沈齐氏才会被人那般狼狈的追赶。赵都督顺手就将人救了下来,再之后的相遇,就像是赵都督刻意为之了。”
“赵元清凑上去的?”
陈凌下意识的喃喃道,这倒是像赵元清的行事做派,只是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呢?这处处都严丝合缝的,是真的巧合还是
“还有别的什么?你都跟我细细说来。”
陈凌双臂放在轮椅的扶手上,将上身撑的笔直1(
陈祥细细想了想,组织了下语句,便将打听来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半点儿没有加上自己的分析或者自以为之类的话语进去。
听了陈祥的话,陈凌闭目沉思,直过了炷香的功夫,方才问道:
“那几个追赶沈齐氏的地痞无赖和去庄子上闹事的人都查了?”
陈祥躬身道:
“卑职都细细查了,那夜追赶沈齐氏的都是各地过来的不肯迁走的民众,因着日后水军这边也需要劳力与些物资,泉州城中留些人日后也好用得上,这些人就都留下了。那些人游手好闲的,日日生事,那日被赵都督捧上以后就都抓进水军营里操练去了,后来赵都督的人还抓了不少类似的地痞无赖。至于庄子上闹事儿的,确实是小王庄的村民,那些村民世代都住在哪里。被赵都督击毙的那个头头,据说是个孤儿,原本还有个妹妹,可是后来给没了,就他自己,没有爹娘管教的,便纠集了村子里的年轻人们倒出惹是生非。”
连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地方都这般的毫无破绽。
对,就是毫无破绽!
陈凌总觉得自己进了张网,张被人细细密密的编制起来的网,他想出去,可是到处都是天衣无缝的安排,处处都那么妥帖,细致,细致到没有任何问题出现。
陈凌总觉得心中不安。
大皇子,真的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吗?
这可是建功立业的最好机会!当初争这个差事挣得那么的卖力
陈凌皱着眉头,越是想不通,心中便越见烦躁不安起来。
陈祥看到陈吉在门口晃了下,见陈凌无事了,便低声告退2(
陈凌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陈祥退了出去,然后陈吉进来回道:
“爷,两位姑娘都收拾好了,就在东厢房。”
陈凌如今住的院子是处四进的大宅子,因着只住着他自己,所以就在外院捡了处宽敞的院子住了,至于办事的地方,就只在军营,横竖陈凌只算是代替二皇子过来监工的,这里也不需要办事的地方,只每日里在各处看看便好,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很多东西都是记在脑子里的好。即便有什么事,也都锁了小匣子放到自己的住的卧房中去。
是以陈吉便将这两位姑娘安排到了东厢房去。
陈凌闻言眼眸便暗沉下来,陈吉看了眼陈凌,便推着他往东厢房而去。
这院子也是陈凌过来以前专门寻的,就为了这里的屋子与院子齐平,进来后直接让人将各处的门槛和门口的阶梯铲了,便可以方便陈凌进出了。别的地方的院子,都是屋子高,院子低洼,若是整修起来,陈凌来泉州之时必然不能够搬进来住,是以虽然陈凌原意要个小宅子,还是只寻了这么个可心的大宅院。
陈吉推着陈凌进了东厢房,里面早已布置新,床铺帐幔也都换了极为撩人的红色纱帐,锦被上也换了鸳鸯戏水的图案,便是屋子里焚的香,也带了几分催2情的功效。
那两个美人儿,人着艳丽的紫衣,人着青衣跪在拔步大床上,见陈凌进来都抬起了红晕的脸颊媚眼如丝的瞅着陈凌。
陈吉将陈凌推到了床榻边沿,便躬身退了出去。
此时刚刚至掌灯时分,屋子里也备齐了桌酒菜,若是那两个伺候的妥当,今晚也不用理会里面了,只叫几个婆子外面听着叫水便可。
陈吉缓缓舒了口气,走到院子里的青花大缸前低头看着里面几尾游的异常欢快的鱼儿3(
催2情香的分量不重,可是这两个女子都是未经人事的雏儿,也不过片刻功夫呼吸便絮乱了起来。
陈凌血气方刚,自打腿断了以后腰下就没了知觉,这点儿香搅的他浑身热血上涌,他红着眼睛看着床上娇艳欲滴的两位美人儿,低哑着嗓子道:
“过来伺候爷!”
“是。”
两人娇笑着起身吃力的将陈凌扶上床榻,人嘟着红唇冲着陈凌的唇上便吻了过去,另人则羞答答的开始为陈凌宽衣解带
个时辰后,里面只听闻女子娇喘吁吁,却无别的动静,陈吉转目看了眼守在东厢房门口的两个婆子,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继续盯着大缸里的游鱼。
又个时辰过去,里面传来了个女子尖利痛苦的叫声,陈吉皱了下眉头,心中暗叹明儿个怕是要重新去找两个婆子过来伺候了。
那叫声持续的时间不长,便戛然而止,接着便是痛苦又伴随着极为压抑的低泣声以及浅浅的呻吟之声。
直没出声的陈凌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是那般的悲凉苍茫,笑声未歇,里面另个女子压抑的惨叫声传来,陈吉寂然转过身去,眸色暗了暗,又默默的转过头去,过了会儿,他去了正房旁边的耳房,片刻后他端了两杯茶走到东厢房门口,对两个守门的婆子道:
“两位妈妈辛苦了,快快喝杯茶解解渴吧。”
两个守门的婆子听着里面的动静正痛快呢,都说这大户人家里的人跟别人不样瞧瞧,这可是次两个人伺候着,这动静,啧啧
两人正用眼神做着无声的交流,冷不防陈吉端着茶过来都吓了跳,此时听陈吉如此说,两人都笑眯了眼睛,叠声的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
两人边说着,便接过了茶碗来将茶喝了。
这两只茶碗刚刚放回托盘,两个婆子都软软的倒了下去。
陈吉对门口做了个手势,很快,四个小厮进来了,陈吉对他们道:
“都处理干净了。”
“是。”
四个小厮躬身应了,其中个从身上掏出两块黑黑的布来,他们两两的接了,抖,这却是两个大黑布袋,四人将两个婆子装进袋子里去便抬着袋子出去了。
陈吉拖着茶水站在门口盯着紧闭的房门心中叹了口气,少爷那样的天人之姿,竟然落得如今这种境地,这些年爷心底也是苦的吧?所以才会在新婚之日就讨了这样的差事出来。
今日也多亏的赵都督刺激了爷下,如今将这胸中的郁闷之气发散出来,日后是不是就会好了呢?不会整个人看上去再那般的沉郁了?不会再也笑不到眼底了?
东厢房里直传出各种声音来,最多的是女子痛苦的呻2吟与哀求之声,直至天亮方休。
与此同时,陈方氏的轿子停在了门口。
因着全走的水路,这路上陈方氏的船就没有停过,只有中间两次去岸边补给些粮食米面之类的,然后便继续开船南下。原本昨日就可以到达泉州城的,只是经过这几天的奔波劳碌,又日日睡在船上,这船起起伏伏的,陈方氏总是睡不安稳,时日久,便满面倦容,整个人也没了光彩。
只是这路上已然没有什么客栈,只有处简陋的驿站,陈方氏无法,只得让人下船在岸边搭了帐篷,这才踏踏实实的睡了晚上。
今日刚刚寅时,陈方氏便起来让人开船,不到卯时船已然停泊在了泉州港口。
因着陈方氏说的时间太过模棱两可,再加上陈凌也没说派没派人过来接,更何况现在这个时辰,就算有人来接,也不是这个时辰,是以当陈方氏看到空荡荡的码头时也没在意,只让人抬了自己准备的轿子往陈凌的落脚处行去。
陈方氏的丫头小怜上前去叫了门,门子是陈凌从陈家带来的人,看到小怜便愣了下,他下意识的面色怪异的转头往陈凌所住的院子瞧了眼。
如今泉州城空了半,这到夜里就静的下人,昨儿个那边院子里的动静,怕是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
第四章 撞破
? 门子怪异的脸色没有逃过小怜的双目,她笑盈盈的问道:
“爷可是歇下了?”
门子愣了下,随即慌忙答道:
“歇下了,歇下了。”
小怜笑着点点头,道:“快开门吧,少奶奶到了。”说着,她便转过身去,然后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对了爷歇在哪个院子里?”
“外院东边二进院子里。”
门子下意识答道,等说完了,心中个咯噔,暗道坏了,他想要溜去报信,可是陈方氏的轿子已然上了台阶,门子这边就他个,此时要去再通风报信也晚了,眼看着陈方氏的轿子进了门径直往东边而去,门子想了想,溜烟儿的往陈祥住的院子里去了。
陈方氏听了小怜的话,直觉的有些不大妥当,便让人抬了轿子去陈凌的院子。
这边人人都被那惨叫声折腾了宿,陈凌这边歇下了,众人也方才合上眼,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就睡过去了,个个睡得死沉死沉的,小怜上前叫了七八遍的门才有人过来开了门。
陈方氏由小末扶着站在门沉着脸看着开门的婆子:
“个个的都睡死了不成?这么久才开门,要是夜里爷有个什么你们听得到吗?”
婆子忙不迭的躬身道:
“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奶奶息怒,奶奶息怒。”
陈吉也是天方亮的时候才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之前已然下了禁口令,是以这婆子半句解释也不敢有的只躬身道歉。
陈方氏冷冷的撇了她眼,迈步进门问道:
“也歇在哪里?”
婆子眼神闪烁了下,陪笑道:
“奴婢也不知道,爷向是歇在内院的,奶奶还是进吧1(”
婆子说着,将门大开来,让了陈方氏进去。
陈方氏展目瞧,这院子修的极为平整,两侧游廊与院子齐平,也没有栏杆,不管从哪儿都可以随意进出。
中间座穿堂,穿堂廊下挂着两盏通红的灯笼,和着游廊两侧下的琉璃风灯将院子里照的极为明亮。
陈方氏缓步迈进门去,路从院子里进去进过穿堂直接去了内院。
内院同样的灯火通明,只正房与两个厢房里头黑漆漆片。
陈方氏想起那婆子和门子的异样来,也不让人上前去叫门,自己蹭蹭蹭的大步上前去把就将正屋的门推开来。
正房除去耳房里面明暗五间,因着廊下的灯笼,这屋子里倒也没多暗,借着灯光,陈方氏眯眼打量了屋子,对身后的丫鬟婆子吩咐道:
“给我进去瞧瞧!”
“是。”
小怜小末屈膝应了,人带上两个丫头婆子左右的去了两侧的房间。
不过片刻,两人带着人出来,还没说话,外头有婆子进来低声道:
“少奶奶,东厢房似乎有动静。”
陈方氏将目光转向了小怜小末,这两人连忙屈膝道:
“屋子里没人2(”
小怜补充道:
“也没有女子的衣物用具。”
陈方氏这才转了头往东厢房看去,那里似乎真的有那隐隐的呻吟声传出,她面色变,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口银牙险些咬碎了,她夺门而出,跑到东厢房门口片刻不停歇的伸手将门推了开来。
“哐当”
寂静的夜里,门扉撞上墙壁的声音格外的刺耳。
饶是如此,这个院子里也没人敢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唯有床上掉下个赤身2裸2体的女人来,这人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打的,浑身是血,曾经艳丽无双的脸颊上青块紫块,纤细白嫩的脖颈上印着四五排齿痕,每个齿印都往外泛着丝丝的血迹,格外的渗人。
这女子的身材极好,胸前颤巍巍的两团肉本应该是每个男人都喜爱,每个女人都羡慕嫉妒恨的东西,可是如今,这团白嫩嫩的东西上面除去几个泛着青紫的指痕之外,便是原本应当是哺育儿女的地方此时已然是孔洞片,只余下了黑乎乎的还往外咕咕冒着血的血洞
“呕”
陈方氏个没忍住,弯下腰来就吐了起来,跟着陈方氏进来的小怜小末两个脸色立时刷白,小怜反应极快,翻身就将门给关上了,数十个丫鬟婆子被关在了门外,只听见里面不停的呕吐之声。
阵风不知从哪里吹了过来,大红色的帐幔漂浮起来,隐约露出床上躺着的两人,其中人白绫中衣闭目睡得香甜,另人双目圆睁,瞪视着陈方氏。
陈方氏呕毕,不过个抬眼就看到了这么幕,她惊的腿软,跌坐在了自己的那团呕吐物上,她想要尖叫,可是那声音就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她就只努力着要叫出来,喉咙里便发出呼呼的声音来
沈齐氏就这么身素衣素服的带着雀儿进了方家的大门3(
她的头上还带着厚重的凤冠,那是齐太太用自己存了多年的宝石打造而成,奢华无比,颗颗的红宝石璀璨闪耀,龙眼大的金刚石衔在凤口里,让人移不开眼。
金凤的凤目是对黑沉沉的东海黑珍珠镶嵌而成,那流转的光滑让金子都失了颜色。
沈齐氏就这般昂首挺胸的站在方家前院的院落里,冷眼看着周围进进出出的人。
这个院子,最多的就是小厮,大的十二岁,小的七八岁,俱都长的俊美无比。
她在这里也不过站了刻钟的功夫,方家的两位姨娘,邹姨娘与林姨娘得了消息,知道这个沈齐氏貌美无比,心中就惴惴不安起来。
这能在满府的姬妾当中斗争出头来,还可以陪着方尚书出来赴任的,就没几个是没心眼儿的,这两个更是个聪明人,这么想就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起来。
她们两人摒弃前嫌,头碰头的在起合计了半天,总觉得自己是上了方尚书的当了。
这男人嘛,谁又能真的喜欢小馆儿了?方尚书本质上是好色了些,用的小厮们颜色都是极好的,可也仅止于此了,都在个府里住着,有那等黯攒事她们会听不到点儿风声?
这都多少年了,都不曾听闻过方尚书好男风,怎么到泉州城就传出这样的消息?还凑巧看到了方尚书和那个小厮腻到起?
然后这两个人就把小厮打了顿撵了出去,原本两人是想着劳永逸将人给卖了的。可是这满府上下的卖身契都在方夫人手中收着,她们也只能将人撵出去。
现在,外头站着那么位美人儿,又听打探回来的婆子说这个美人儿极有身家,这两人思前想后的便觉得这是个局。
是方尚书的个局。
让她们撵了小厮,小厮没有卖身契在手,便是逃奴,窝藏逃奴可是大罪!
这不?人都来了。
合计完了,这两人满心的忧心忡忡。
邹姨娘也有二十三四了,林姨娘倒是年轻,可是也二十出头了,对上十七八的姑娘,这两个人可是都老了呢。
如今她们又是在泉州城中,方尚书在泉州城不知道要呆多久,也许年半载的,也许两三年,这段时间又有这么个美人儿,说不得方尚书的心都被这个人给笼络了过去。
“不成!得给她点儿颜色瞧瞧!”
邹姨娘拍案而起。
林姨娘为难道:
“这要怎么办?我们可不是夫人,可以名正言顺的让她来立规矩。”
邹姨娘轻蔑的瞟了林姨娘眼,她就是见不得林姨娘这幅装镊样,明明心里极为明白,就是不愿意说出来,让人做出头鸟。
不过邹姨娘心中急切,这出头鸟当就当吧,遂开口道: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不过是个奴婢,连个通房都不是,在这泉州城,咱们两个就是主子,这主子使唤丫头还使唤不动了?要是爷让她当姨娘,我们倒是要费些脑子了,可是丫头,哼!”
林姨娘忙附和道:
“姐姐说的是,姐姐说的是。不过现在这人已经在前院儿站了刻多钟了,这毕竟是个女子,在外头也不妥当,还是先叫进来吧。”
“妹妹可是想看看她长得什么样子?姐姐可是听说她头上的那套头面颇为值钱。”
邹姨娘瞄了眼林姨娘,心中转,笑道。
林姨娘银牙暗咬,她本是清贫出身的女子,身无长物,身边儿的衣服首饰都是方尚书赏的,自己没有多余的银子出来买首饰,不像邹姨娘,凭借自己的本事有几套颇为拿得出手的头面。
她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撇了邹姨娘眼道:
“个商家之女的东西,肯定是俗不可耐的,要来做甚?”
这句话戳到了邹姨娘的心窝子上,她本就是商家女,为了拉拢方尚书才被父亲送到方尚书家里,林姨娘这句暗讽是说她满身铜臭,俗不可耐。
邹姨娘咬着唇瞪了林姨娘眼,斗嘴她斗不过林姨娘,干脆就不自取其辱了,还不如想想外面那个女人的安置,她的本意是不想叫进来的,不过想起方尚书如此费心思的将人给设计了过来,她们再把人给晾在外头,若是让方尚书知道了,少不得要受苛责。想想自家夫人,嗯,装贤良,装贤良。
邹姨娘这么想着就端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还别说,真的就那么高了点点儿。
林姨娘端着茶慢慢饮着,瞧见邹姨娘这般做派心中不住冷笑。
邹姨娘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对自己的丫头桃红说道:
“让人去将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林姨娘皱着眉头耐着性子笑道:
“是沈齐氏,倒也是个有骨气的,未婚夫死了就为自己改了名字,听说是今日出嫁呢。”
“哼!”邹姨娘冷哼声不置可否,只径的吩咐道:“叫那个沈齐氏赶紧进来,个妇道人家站在前院儿像什么话!咱们官宦人家跟她们商家可是不样,规矩大!”
“是。”
桃红屈膝应了,并不出去,等着邹姨娘继续吩咐。
邹姨娘又想了想,道:
“这安排么,就粗使丫头吧,怎么也得学学规矩不是?先让她去洗衣房当差,住的地方么,洗衣房那边有的是方间,爱住哪儿住哪儿去。至于我们这里,就不用她过来了,个粗使丫头,也犯不着我们见上见。”
邹姨娘拉上了林姨娘,坚决不肯说是怕自己见到沈齐氏的首饰后忍不住将她的首饰据为己有,并且怕被沈齐氏那花容月貌的伤到自尊心。不过沈齐氏的首饰到底是没薄,去了洗衣房就被洗衣房的管事嬷嬷给寻摸走了,倒是便宜了她们。
洗衣房是有住的地方,可是那地方潮湿不堪,根本就不适合住人,更何况那边还没有被褥,邹姨娘也没吩咐预备被褥什么的,沈齐氏若想住着,也就只能这么着了。
第五章 病
? 隔天,梅素素忽然染了风寒,接着就出了疹子出来,请了大夫来瞧,说是要传染的,张夫人便急忙让梅素素搬出了市舶司,远远儿的寻了处偏僻的小宅院让她住下了。
赵夫人不放心,潜了丫头婆子过去瞧,却被梅素素的人给挡在了二门外,只梅素素隔着门跟婆子说了几句话,只道是怕过了人过去,牵累了赵夫人,还细细叮嘱着来人回头让赵夫人将市舶司里她住过的地方撒上生石灰,用过的东西也都尽数烧了,等着她回去了再伺候赵夫人。
赵夫人听了婆子的回话,心头那叫个舒坦,见了谁都感叹梅素素会做人,心思细腻,只是可惜了长的那副摸样,不然自己就为儿子讨了过来当个妾侍,日日伺候着自己才叫好呢。
梅素素这边大张旗鼓的搬出去养病去了,沈齐氏在方家过的日子却是悄无声息。
沈齐氏进了方家,似乎是被人给遗忘了般,除了邹姨娘林姨娘两人时不时的过来瞧上眼冷言冷语两句,方尚书似乎压根儿就不知道府里多了这么个人。
每日里仍旧去衙里忙着民众内迁之事。
如今这沿海带,能迁走的都分批迁走了,余下的些着实不愿意走的,也都迁至了泉州城里。只是有些地方还有些人既不愿意内迁,也不愿意来泉州城,只想着守着自己的亩三分地,还有沿海各地的富户,不舍自己的家财不愿走。
这沿海带以前极为热闹,就算是平民百姓最穷的除了不肯卖力气的乞丐,哪家哪户少说也能存下几十两银子,就更不用说那些个商户门了。
但说沈齐两家在泉州城也不算顶顶富裕,也给沈齐氏留下了那般的家财,其它的富户哪家没有个几十万两的银子?
且不说这些银子,就是那些人名下的田产也值着不少银子。
有人将目光盯在了这些富户身上,别人搬不搬的真的没人管,可是这些个富户,那是真的不搬不行!
几十万两银子,每家搂个数万两,那可是上百万两的银子!更别提那些田产了,过得三五年的,倭寇清除尽了,搬出去的人不让回来,这沿海带还不是谁占着了就是谁的?
方尚书是忙的脚不沾地,沈齐氏和雀儿也是忙的每日里子时睡,寅时起的,因着两位姨娘的授意,这全府上下几十口子的衣服都让她们两个洗了1(
虽然是几十口子的衣服,可是这衣服也不是谁都天天换的,每日里不过个白天的功夫也都洗完了,偏生邹姨娘下了令,这上上下下每人每天必须换套衣服。
时近深秋,这泉州又是临海,这衣服便极难干,件衣服两三天的功夫还微微透着潮湿,这般来,方家又费了许多银子给下人们多做了几套衣服,免得不能够日换了。
这还不够,邹姨娘与林姨娘院子里的帐幔床单被褥等等也是隔个天就换下来,偏生那些东西都是极为娇嫩的料子,跟下人们的衣服好歹搓上两下,用洗衣棒锤两下不同,那是要极为仔细的清洗照料的。
沈齐氏与雀儿两个每日里忙的真真是要到极晚才能歇下,子时可以歇下已然极为不错了,很多时候都是忙到第二日寅时去,趁着各个地方的脏衣服没送过来,好歹眯瞪上半个时辰,整天的连口水,连碗饭也吃不上。
饶是如此的熬着,这沈齐氏的姿容更是半分不减的,只是饿了这么些天,又是辛苦劳累的,脸上带的那几分倦色,竟让人有种“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初承恩泽时”的娇艳魅惑之态来。
邹姨娘与林姨娘过来看过几次,每次都被沈齐氏这幅模样气的肚子气的走了,如此三番四次的下来,这两个人干脆也不过来了,省的给自己找麻烦。反正方尚书似乎是忘记了沈齐氏,仍在这里不管了,她们再上杆子的去折腾人去,万折腾出什么毛病来,让方尚书想起这么个人来,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2(
于是个月后,深秋时分,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沈齐氏的活计总算是轻松起来。
每日里亥时就可以忙完了,第二日卯时起身便可以了。
如此轻松下来,沈齐氏反而病倒了。
赵元清自打沈齐氏走后是日日想天天念的,可是因着陈凌的话,赵元清也不敢过分轻慢了,只耐心等着赵信将消息打听出来。
因着赵元清的叮嘱,这次赵信不再相信家之言,耐心细致的将沈齐氏从小到大的事情调查了,每个人说的每句话都要反复找两个以上的人来求证了,方才记录下来。
如此过了有十来天的功夫赵信才将打听来的记录成册的消息递给赵元清。
因着许多东西打探了出来,就跟赵括所打听到的有了不少的出入,可是大方向上是点儿出入也没有。
那就是,这沈齐氏真的是齐家的女儿,真的跟沈家定过亲,而且沈家的少爷是死于倭寇之手,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