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男杀手追上躲避柱子后的人一刀夺命,看着埋伏的人一个个的被他割喉穿心或枪击射倒落地。
不过五分钟工夫,埋伏出击的五十五个人被那男杀手杀的只剩三四,把手楼梯口的十个人听见呼喊赶来支援时,那四个人也都被割喉毙命。来的十个在烟雾外对着里头捕风捉影的开枪,反被那男杀手枪击打死六个,剩下四个就只敢躲避柱子后不时射击,却因此放了那男杀手突出烟雾,逐个击破的接连被剑刺死。
陈依见那男杀手杀远也不怕他丢弃同伴逃走,更清楚那男杀手早看见车里头的自己,肯定会过来。
听见从楼梯口过来支援的第十个人倒地的声音时,就见一把手枪高速旋飞的撞向车窗。
破了玻璃犹自劲道十足的飞入车里,却被早有准备的陈依抓起王福装枪的包连带玻璃碎片一并挡开。
陈依开了车门走下去时,那男杀手已快奔过来同时举枪连开。瞄的全是陈依头部。
三声枪响子弹全部却全部打进车里座椅内。
陈依并不喜欢用枪,因为很多时候枪无用。
枪瞄准人的同时也告诉了敌人射击的目标,当瞄准的动作和扣动机板的反应慢于目标的变化时,就不可能命中。
三枪射的全是头,头部目标小,陈依只通过摆动头部就能让不可能在扣动机板同时仍旧瞄准自己的男杀手射击落空。
他能够做到,反过来如果是别人拿枪对着那杀手,那男杀手同样能够做到。
所以那男杀手果断的丢弃了手枪,猛虎般握剑急朝反手带上车门的陈依冲过来。
奔至十五米处施展起绝杀骤然加速,人与剑流行般横空掠至陈依面前。
那柄剑却被陈依两指紧夹,握刀的男杀手未及加力吐劲,咽喉已被陈依挥剑割断。血还没喷出来时又被陈依拿了装枪的纸袋挡住,便一点不能喷溅到他身上。
尸体未倒陈依已一脚勾起,又被朝着仍旧在退避格挡王福迅猛攻击的女人后方踢出。
那女人双臂接连遭受王福重击早已快支撑不住,不断退避化解拳脚冲击的震荡时突觉破空风声呼啸而近,退避必然被撞上,只能立足硬顶。
却因为力道不继被王福一脚踢开了防守,紧接着心口被王福一肘砸中,气海被横空旋动的王福一膝盖顶个正着。顿时全身痛楚难当气力全失,身子未倒下巴又被王福一拳抽中,顿时头脑晕眩,意识迷乱。
王福迅速按倒她在地,抽出钢链条将她双手自后与屈起的双腿紧紧捆绑。
这才舒了口气看眼摔地上染红一地的男杀手尸体,又扫视其它同来的人,虽然只见烟雾但不闻声响也料到了情况。
“全被干掉了?”
“反正都倒了,也许还有中枪没死的吧。”陈依迈步走近过来时那女人恢复了些体力,大口喘气一阵,突然大声叫喊道“他不可能被你们干掉!他不可能被你们干掉!”
王福一脚踢晕了那女人,骂道“真吵!”就拿起电话要叫人来清理现场时,被陈依抓住电话阻拦。
“怎么?”
陈依盯着王福看一阵,轻声建议道“把这女的也干掉吧,冰哥的仇就算报了。”
“什么意思?”王福说着,情绪变的有些激动。“背后到底是谁指使就剩这一个活口!你说不让我查下去?不确定主使算什么报仇?只干掉两个杀手算什么报仇!”
“你问出来了也没用。”陈依说着,按着王福肩头劝阻道“适可而止吧。这两个人你还能对付的来,但就算问出幕后主使也根本超出了你力所能及的范围。现在没有别人知道,说激战中艰难杀死了这女杀手谁都不会怀疑。到此为止对大家都好,你是当父亲的人,为冰哥陷入这种事情做到这一步对得起良心义气恩情,继续下去会把自己陷入很危险的境地。”
王福大口喘气一阵,情绪稍稍平复。反问他道“这么说,你认为主使肯定是李可?”
“我不说你也心知肚明,这两个都是李可的人,不是李可的命令他们会做事?李可的情况非比寻常,这两个人还不算他手底下最厉害的人物尚且如此,论财势也根本不是你们地方帮会能够相提并论。追查下去没有必要,不但对你不利,对嫂子也同样不利。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不为遥遥和她肚里的孩子考虑也该为无依无靠的冰嫂母子考虑。”
王福抬拳轻击一旁的柱子墙面,皱眉沉思。
“就算你拼了命的创造奇迹真的干掉李可了。不说你绝逃不过追捕的话,这种国际企业家被地方黑帮刺杀会带来什么影响?不但你逃不出追捕,整个帮会上下都会被一网打尽。今天在这里干掉李可手底下的杀手,毁尸灭迹,事情不传开就等于没有发生过,没有发生过就不会有恶劣影响。但李可不是这种身份,他失踪了关系国际形象问题,必定全力追查。一个地方帮会做这种事情就等是犯了严重逾越本份的大错。冰哥过去想必也常跟你说过不碰政治的原因,任何时代都有黑帮势力,只要低调,只要做的事情藏的好,某些禁忌不要触犯就能够在黑白交替的空间中生存下去。否则——必然灭亡!现实不是电影啊,你该明白。我们所处的社会还没有黑暗到让一个黑帮犯下这种大罪之后还能通过钱掩盖事实的蒙混过去。”
陈依指着地上昏迷的女杀手继续阐述利害关系道“你把她带回去,问出了主使。嫂子不可能不为冰哥报仇,帮会上下都是道上的人,没几个明白人。就算觉得李可不好对付义气热血四个字一激荡也照样敢做,那时候就算有明白人也不敢站出来劝阻。”
陈依按掌王福肩头,沉声道“到此为止吧,干掉她仇恨一事就此了结。冰哥在天有灵绝对会支持你这样做。冰哥素来是识大局的人,绝对不会愿意看你们为复仇闹的一个个悲惨收场,闹的他妻子入狱孩子成孤,闹的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帮会支离破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事情如此了结不等于忘记。如果有一天嫂子领导有方,帮会发展壮大,将来何愁找不到人在国外干掉李可?急于求成冲动行事的结果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第522节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王福是个有脑子的人,多年跟随王冰也见识和学习了许多东西,大局这种概念原本也有。听陈依说了这么一番话后心里便挣扎开了。于情他绝不愿就此停手,于理他又明白继续追究的确愚蠢透顶不合时宜。
确如陈依所言,勉强而为如果只是他自己粉身碎骨但只要能无愧于王冰在天之灵,无愧于义气和兄弟之情他都会做。但如果继续下去即使干掉了李可也只会赔上整个帮会以及冰嫂,那是否值得就不言而喻了。
“你自己考虑清楚吧,该说的我也说了。你也明白我眼看其它人死而不救,出手不留活口的考虑是为了什么。我只能说最后一句,现在你面前的决定,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王福捶击墙面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我知道你拿我当兄弟才这样帮我,平常你根本不喜欢多管闲事。我也知道你对冰哥有欣赏敬重之情,但没有兄弟手足之情。对小k更觉得他死了也活该,早一天死世界上早一天少个祸害。我知道你是真的为我好,也真的同情嫂子。但正因为如此你不明白我对冰哥的感情,他是我大哥,亲生大哥一样的大哥。你说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是劝慰我的话,现在李可离开自己的地方在s市如果都不能报仇,让他回到美国更没有可能报仇!”
王福说着,眼就红了,隐隐泛动起泪光。
“不过我也不是白痴,你说的话我也明白是实情。但人生在世,出来混讲的是义气,当小的欠大哥一世恩情用什么还?就是尽忠尽义,何谓尽忠尽义?就是哪怕明知不可为而为。但是事关重大我的确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冲动擅作主张,这样吧,我给嫂子去个电话,如果她说继续追究,我就不管不顾的追究下去,如果她说到此为止够了,我就停。”
劝阻之前陈依就猜到最后王福会这么决定。王福不是想不到,不是不知道怎么做最对,他不是白痴。但人生在世有很多东西会促使人明知不可为仍旧为,感情,义气、理想、信念、欲望等等都有这种魔力。
犹如此刻的他明知道劝阻王福也是这样的结果,但因为他跟王福的交情作为朋友又不得不劝,该说的说了就是情义尽到了。
王福拨通了冰嫂的电话。
“是这样的,嫂子啊,如果为冰哥报仇抓出主使的代价是赔上帮会,甚至赔上嫂子的性命,是应该继续追究还是只拿刺杀冰哥的凶手祭奠大哥在天之灵了结?事关重大我不敢擅作主张必须请嫂子考虑清楚做出决定,嫂子最好跟伯母商量了再定夺。……我等嫂子电话。”
挂断电话后王福点燃了烟一直抽,短短两分钟就抽的只剩烟头。又立即点燃根。两个人都不说话的等着冰嫂电话。
直到王福第三根烟抽完一半时,电话终于响了。
“……嫂子这么做没有错,是,好……嫂子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挂断电话后王福冲陈依眨眼一笑。
“嫂子不想放过背后的主使。”
陈依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该说已说,当即不再强劝。“我希望你们能够创造奇迹并且平安无事。”
王福笑了笑,一把提起地上昏迷的女杀手扛肩上道“嫂子说把这女人交给小k审问确定主使。”
说话间拿了电话叫待命的人过来收拾干净现场。又扛着那女杀手在烟雾中搜寻到阿熊,确认已经毙命了才放心的招呼陈依上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话说。王冰的母亲和妻子最终做出这个决定并不让人意外,一个痛失爱子一个痛失爱夫。就算明知道冒险、危险也难以甘心就此罢手。
王福的心情是轻松的,但也是沉重的。轻松因为他不必挣扎了,也不必怀带对王冰的歉疚度日。沉重因为他知道事情有多么困难,结果又极可能是种灭顶灾难。车到陈依公司时,两人无言的挥手做别。
陈依下了车后头也不回头的离开,王福也深呼吸了口气,急奔而去。
人们常说生活有许多无奈。佛说放下执着。因为人所以无奈是因为执着。
王福执着于成全内心的情义。
有的人向往佛的无喜无悲。有的人认为人之所以是人,因为有情。陈依未必是前者,但王福一定是后者。
踏进公司大门时陈依立即抛开王福的事情。人可以想多,但不能总是想太多。没有了专心就无法做好事情。走进工作的地方他就不想别的问题。尤其是思而无解无用的问题。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秘书已经带了王宝珠和路遥去吃饭。
三层的办公间不见灯光。
进去里面后却看见律师的办公室透出灯光,门开着,里头的律师正在翻找文件。看见他笑了笑。
“王福那边晚上不是开会吗?”
“还有一会。回来找几份案卷。”律师说罢又问“晚上的事情很顺利?”
“还行。”
“劝他了吗?”
“劝是劝了。”
“果然还是没用。王福的执念就如我的执念,我放不下仇恨他放不下情义。”律师无甚表情的淡淡说着,将几份案卷塞进公文包。电话叫响,律师接听时语气变的温柔,说了一会挂断后就耸肩自嘲的笑。“在家里面对江琴的时候我常像个奴仆。”
“怎么说起这些。”
“还能跟谁说?人总会有些情绪,因为必须做所以做,但心里并不高兴。”
陈依失笑道“所以你找上xx公司的总经理当情人?”
律师晒然失笑。“她是对我很好,千依百顺。这让人喜欢可惜我并不需要。你明知道我跟她发展成为情人关系只是因为她的价值。”
“xxxx公司的案子因为那个痴情的法官帮忙你赢的很漂亮。想起来很可悲,如果他知道那女人是为了情人开口请他帮忙,不知作何感想。”
“聪明人在感情关系中索取,笨人在感情关系中付出。”律师说罢,又笑“反过来笨人也在假装别无所求的甘愿付出以求感动聪明人的心。所以我在扮演付出的角色,让江琴索取。”
“你提了两次,有这么痛苦吗?”
“忙成这样累成这样晚上回家还得交公粮。你说痛苦吗?”
第523节 毒
陈依晒然失笑。“多少人眼里的艳福在你嘴里成了痛苦。”
“如果爱,就真的会是很愉悦的事情?”律师突然抬脸,一本正经的询问。
“你跟江琴认识这么多年了。”
“是啊。可是我从不感到有多愉快,每一次都积极努力的让她愉快,我总是觉得很奇怪,那种事情真的让她那么愉悦吗?如果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为什么我总是感到累?你呢?你跟林青是相爱的,相爱就不感到疲惫不感到是负担?”
“你的情人呢?”
“没那么累。可是我也感到奇怪,每次明明是她极尽努力的希望让我愉悦,但她反而非常兴奋满足。但对我来说区别只是跟江琴要控制生理的刺激忙上几十分钟甚至一个小时,跟她不必控制十来分钟完事。”
正说时律师电话又响了。他拿起时微微耸肩,陈依就知道说曹操曹操到。
“……我晚上还有点事情要办不过来了。另外有件事情也想问你,上次你介绍的xxx听说是你过去的男朋友?……不,我没兴趣听你说这些。我必须告诉你这种事情我无法接受,我不喜欢吵闹或者强迫你不情不愿的答应或者承诺什么,但是,这种情况我无法接受。在没有跟他断绝来往和联系以前请不要找我,因为我想起来的时候心里会非常不舒服。”
陈依听见话筒里还有那女人喊叫的声音,但律师却毫不迟疑的挂断了线,继而朝陈依笑笑道“那个男人挺聪明,再者旁观者清。跟xx分手至今还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这些日子xx帮了我不少忙,时间久了那个男人肯定会起疑从而劝她。”
陈依失笑道“所以迫她断了联系,以致耳不能闻。再也听不到不利于你的劝阻和提醒声音。”
“没错。她如果办不到也不会有长久利用的价值,就此了结也好。”
说话间律师陪着陈依回办公室拿了传真文件一并出去等电梯,陈依的电话又响了。见是萧乐的,陈依便接了。还是借故说要他请吃饭,陈依便说公事没做完,说了几句才挂断。
律师摇头失笑。
“你这人也有执念。我一直都觉得可惜,过去的你没有这种感情包袱时多让人钦佩?结果后来就变的不愿意利用爱情,也不愿意被爱情利用,更奢求尽可能避免伤害别人的爱情。这分明是执念,当然也是因为你没有目的。人如果有了目的就会变的能够忍心伤害别人。萧乐原本是个非常值得利用的资源,可惜你不用。”
两人踏进电梯,陈依失笑道“可怜可怜我吧,现在活着除了还相信爱情就没了追求和目标,把这也丢了真成行尸走肉了。”
“没目标,可以找。”
“譬如?”
“我们设计一下将来的宏伟事业如何?”律师想了半天蹦出这么一句。
“然后干嘛?”
律师又想了会。“然后发展成更宏伟的事业。”说罢他自己就笑。“真的很无聊很空洞。”
“对啊,追求怎么勉强啊。”
“我将来怎么办?我将来追求什么?”律师晒然失笑摊手。这问题陈依却无法回答,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能够回答律师。律师复仇成功之后该怎么办?没了目标和追求该怎么办?
两人走进停车场时正看见辆红色的凌志跑车驶进来,径直停在律师的车旁过道,紧接着车里走下来律师的情人。
这女人的确是迷上律师了,知道律师性格再打电话他也不会接,竟然就这么急急忙的驱车赶过来。
“我有事先走了。”陈依招呼了声径直拉开车门,上车时听见律师语气冷硬的对那女人道“同样的话我不喜欢重复,我也没有兴趣听你说任何解释的话。现在我有事也没有工夫听。”
“我跟他真的只是朋友,他是个很好的人。这两年我们从没有任何超出友谊界线的接触,只是彼此能够聊知心话的好朋友,请你相信我好吗?我约他出来跟你见面聊聊,让你对他有所了解,如果了解之后你仍然坚持认为我必须跟他断绝来往,那我可以这么做。但是我希望你也能稍稍考虑我的心情,至少尝试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律师拉开车门,转身对那女人道“我十一点回来这里,如果你能在这里等到我回来,我就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愿意尝试了解他。”他说罢上了车,发动引擎比陈依更快的驶出停车场。
陈依开车出去时见到那女人几乎要哭的表情,忍不住暗自叹气。
这是个条件很优秀的女人,是个在生活中,朋友圈子里完全有条件骄傲和自信的女人。律师让这样一个女人在停车场等他两个多小时。律师真做的出来这种事情,说的出来这种残忍冷酷的话。
但陈依明白律师的想法。
人性很奇妙。在爱情里面越付出多受委屈多的一方,偏偏越会飞蛾扑火般无怨无悔的、甚至丧失理智的继续付出。这其中有个界线,超过界线付出的一方会灰心绝望而黯淡放弃。没有超过这个界线时,付出的那方会无止境的继续付出。
生活里人们都知道一种奇特的情形。男人或女人都如此,有些女人在恋爱或者婚姻中频频外遇,她们的丈夫对其非常好,而她们的脾气非常糟糕甚至在外面也不懂得为丈夫留颜面,怒责斥骂。但她们的爱人即使知道了出轨的事情最后仍旧愿意原谅,希望以后不再发生就可以了。
这让很多男人和女人无法理解。
有的男人打爱侣,到处沾花惹草,甚至对待爱侣凶狠如狼。女人为其堕胎多次,为其变心出轨伤心绝望几度,偏偏还死心塌地九头牛也拉不回头的绝不放手只求挽回男人的心。
这让很多男人和女人无法理解。
其实都是这种人性的模式体现。
陈依觉得跟赌徒心里很类似,哪怕输的倾家荡产,仍然要赌。因为输进去的多更要赌回来,否则他们就觉得不划算。
律师这么对待这个女人因为他分析判断这种方式有效。
陈依原本很不希望了解律师的这些事情。世界是功利的,道德和功利彼此转化,彼此服务。这种认识让心里怀带美好向往的人感到灰暗。人们希望美好,希望有一片美好的空间。如果不了解这些还罢,一旦了解,现实对向往的冲击就会变成深沉而不能言的悲伤。
律师的这些手段让陈依想起原总门,也想起这些因为没有追求也不必记起的、真实的、功利性质的现实。
而这种认识的加强会让人心变的麻木,冷漠、残忍、无情、甚至完全没有了是非对错道德观。
他总觉得内心有一个自己是这样的,他不想让那个自己被唤醒。
每每此时他都会想起林青,然后庆幸于内心的魔鬼不会苏醒。因为他还有爱,还有可以信任的美好东西。他自己无法否认的美好,魔鬼也不能否认。
正想着,林青来了电话。
“正开车……放心吧,路上这么多车哪里开的快。……新来两个同事得过去见面打个招呼……回去再说。这两个新同事啊还真有些话说……没那么早,完了还约了法院的人,那头已经在招呼了,我总得过去陪场吧?说不准,十二点前是到不了家了,你今天回去这么早?……你跟着去干嘛啊?我这去的两个女的都是专门搞公关的,你去了法院的人还当你也是呢!……不是还在家里等着晓月回报给指示么?……好好好,我来接你。”
林青今日回家早,但仍然不能闲着。派了晓月在帮她处理事情,公司里的事情一共派了五拨人,情况回报给晓月她觉得不能决断的又回报给林青。虽然回了家她却没法闲心,听说陈依今天又回去晚就非要过来。
陈依开车回家接林青上车时见她带着笔记本电脑不由晒然失笑。
“好个带上电话就行了。”
“不这么说你哪里肯让我来呀。”
一路车上林青犹自敲打键盘忙着,到时陈依下车前交待“这里很快完事。”
“嗯嗯。”
陈依还没下车电话就叫响,秘书说王宝珠和路遥都急着走,这会已经开车送她们回去了。陈依只好回了车里,冲林青笑说“看,快吧。”
林青笑了阵,就追问路遥在他那工作的事情。
车一路驶到xxxx俱乐部,陈依要下车时抱了林青道“这里恐怕得应付一阵。你如果忙完了就进去玩,发个信息告诉我就行了。我呢还能借故上洗手间溜开陪你会,省得你一个人呆车里闷。”
“嗯嗯。”林青答应着亲了陈依口,催促他赶紧去别让那些官僚等久了。
林青答应的虽好,但陈依几度查看手机都没她来的短信。一小时后还是出来看,见林青已经拿了后座的抱枕靠着合眼在睡,好笑心疼之余又不想扰她歇息。回了俱乐部里头又应付到法院的人动身。
忙交待人好生招待,自己回了车里。
林青就醒了,睡眼朦胧的朝他笑笑,人还困着却丢了抱枕。
“找地方吃点东西还是直接回家?”
“回家。”林青说罢又抱着他胳膊笑道“家里汤还褒着呢,我做了道凉菜,咱俩回去了直接就能吃。”
陈依发动了引擎林青还是没放开他胳膊,还把头脸靠他肩上。“你只管开嘛,我帮你换档。”
第524节 西风之歌(一)
一路车上果然是林青换档,他们已不是第一次这么开车,也不是第一次如此无视驾驶安全要则。
“萧乐找你了没?”
吃过饭时林青突然问起,她原本已经很久不提萧乐这个名字的任何事情。陈依不由推想事出有因。
“晚上来过电话。”
“她家里出事了。”林青说时脸上没什么表情。
“怎么?前不久还听她说起形势一片大好,还说跟李可合作后对于在国外的生意非常有好处。”
“李可坑她的。”林青事不关己状的说着。“李可跟她在本市合作是假,投资也是诱饵。本来是想通过萧乐父亲在国外跨州的运输渠道运送东西,没想到才第二趟就因为情报泄露被截了,都是些违反安全条约的物品,巨额罚款外加赔偿货物的压力根本超出了她们父女的承担能力,她父亲正面临审判,没有意外的话必定破产。这当然也不是李可希望的结果,他在这次事件中也损失惨重。”
“多大的压力。”
“远远超出我们能够帮助的范畴,而且事情涉及到三个国家,我们根本帮不了。”林青很干脆的断了陈依试图帮忙的念头。
“晚上她在电话里的语气根本没透出任何端倪。”陈依回忆刚才萧乐来电时的语气,难以相信她会突然有这种面对剧变的定力。
“因为她还没有绝望。摆在她面前还有一条能够救她父亲,拯救家里生意的天赐机缘。”
“说说。”
林青瞟眼陈依微笑道“萧乐在国外有个同学,家世非常显赫,事情发生后非常积极努力的帮她活动。但她同学的父母对此事抱保留态度,意思很明确,事情牵扯很大,帮忙会担上很大的责任和风险。他们当然不会为了自己儿子的一个朋友甘冒这种危机,但如果是为自己儿子的妻子,如果拯救了萧乐的父亲和他们的产业就等于拯救了自己儿子和他妻子的产业,他们才会愿意。”
“真的没有办法?”
陈依的反问换来林青无奈的摇头。“货物从流程上无法证明跟李可有关系,只跟萧家有关系。中间为李可办事的人事发后就被丢进大西洋喂鲨鱼,所有能成为证据的线索都被掐断销毁。口说无凭,除非李可自己站出来认罪否则谁也拿他没办法,这黑锅萧家背定了。”
林青说罢又道“不过好在s市的产业早转到萧乐的名下,假如萧乐能够眼看父亲背负这一切的话她仍旧保有s市的产业,事情也牵扯不到她身上。”
“理智上应该这么做,不过感情上很残忍。”
林青笑道“如果我家里遇到这种事情,我父亲一定会让我置身事外,而我也一定会狠心的置身事外。因为他不会愿意以牺牲我的代价保全自己,我也不愿意让他脱离危机后从此一蹶不振满怀歉疚和自责的痛苦度过余生。”
陈依晒然失笑,却笑的似笑似哭。“是劝我置身事外吗?”
“你想帮萧乐只有一个办法,去求李心。对李家而言这笔债务不算大问题,有利益干系的三个国家也会愿意相信她的担保跟她做交易。只是——”林青看着陈依淡淡反问道“——你对李心开得了这个口吗?帮助萧家对李家没有任何好处,为帮助他们反而要支付许多利益代价,而为的仅仅是你开口的人情。”
人的执念会妨碍人成事。如果陈依没有执念,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求助于李心。但他有,犹如当年决意不动李茵给予的那些钱物。人和人的平等和尊重建立在没有利益关系,尤其受益的利益关系基础之上。
他可以昂首挺胸的面对李心,可以不必低头垂听李心的话,不必看李心的脸色。因为彼此无欠。
如果一个人从另一个人处索求了什么,然后还理直气壮、随心所欲的自由表现情绪,丝毫没有谦让和感恩应有的姿态。那叫做不知好歹,无情无义。还谈什么平等自由。
他欠李茵但不欠李家,他愿意欠李茵而不愿意欠李家。假如他要死了,求李家一句即可得活也绝对不会做。
这是他的执念。
执念会妨碍成事,他很清楚,但人的有些执念无法消除。
林青知道让他求李心帮忙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做,即使事情发生在她家里,陈依也不会去求李心。
“有用也罢没用也罢,我试试通过许情打听能否挖出李可马脚的办法吧。”
林青不说支持也不说反对。
正说时陈依电话叫响,还没来得及拿起看时林青就笑说“这么晚,十之八九是萧乐的,想必是要寻你聊聊解愁。”
陈依看时号码果然是萧乐,接了后,却很快递给林青。“世上无神仙,萧乐找你。”
林青晒然失笑着拿了电话。
“好久都没来个电话,今天想我怎么偏打了给陈依呢?你呀,平时就该多来电话聊聊嘛,不知道我多想你……好啊,我这就下来。”
挂了电话林青失笑道“倒还真有些意外,她没说找你谈心竟然想起找我,也亏她会突然放下了自尊心,显然心里是真痛苦的不堪承受了。”
说话间林青起身穿鞋要走,陈依忙问“约了去哪里?”
“就外头的茶馆。你就别忙担心我们了,要找许情就赶紧吧。”
陈依倒也放心的让林青去,他知道林青从来不是喜欢落井下石的人,她觉得对不喜欢或者仇恨的人说挖苦和落井下石的话根本没意义,反而是种心里平衡缺失的表现。既然她答应了萧乐的邀请就绝不会带着恶意赴约。
当即拿了电话拨给许情。
林青下楼时萧乐也下了车迎她,远远朝她笑了笑,神容有些凄惨。
“直接打给我不就好了吗?”
“我脸皮还是不够厚吧,没有陈依从中间替我说话自己就对你开不了这种口。”
“因为过去的事情?”
“现在也一样觉得你这人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恶魔,迟早就该遭受报应惩罚。这么想是不会变了,但遇到现在的事情一个人实在承受不了,也挣扎的难以决断。想来想去除了找你说,除了请你提供建议就真没别人了。事情没办法对陈依明言,不坦白说又等于没说。”
林青微笑着挽上萧乐胳膊,一时间两人亲密的如同知心好友。
“也不去什么茶馆了,这种心情呆那种狭窄空间只会更烦闷,就在这四周随意走走吧。说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也在医院的草坪地。”
第525节 西风之歌(二)
一句话便勾起了萧乐掺杂悲伤和愉快的回忆。
那时候在医院里认识了林青,在她极度痛苦无助绝望的时候,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林青她未必能够挺过那段时日,也许早就选择了结束生命的方式解脱自己。时光流逝,星转斗移。过去她们多少次散步谈心,本以为永远会如此,此刻如今晚般的亲近竟然变成难以置信的不容易。
“我时常忍不住的想欺骗自己说,你真的从来对我都满怀真挚的关心。”萧乐说时,情绪翻腾,险些想哭又立即挂起微笑。话锋又突然一转,道“我父亲出事了。”
“其实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
“我说过,我从来都关心你,当然不会知道的比你慢太多。”
萧乐又笑,眼里却藏着情绪挣扎的矛盾。“父亲好不容易托人帮忙给我来了个电话,没说太久。”
“他一定是希望你别管他吧?”
“是啊……其实他知道,他知道这些年我并没有真的忘记过去发生的事情,只是装作相信我忘了。……他说曾经对我做过那种不可弥补的事情,愧疚已经注定纠缠他一生。看到我好他非常的快乐和满足,但是又非常的痛苦和内疚。他希望我好,也只有知道我好他才会感到满足,内疚和痛苦才会得到舒缓。如果我因为救他搭上自己的婚姻,他虽然得救,但余生将会承载着根本不能负担的内疚和痛苦,被折磨至死。”
萧乐说时挽着林青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
“我真的很恨他,虽然说原谅他了,真的原谅他了。但这是欺骗自己,就像他不可能抛开内疚一样。我没有办法不怨恨,如果不是因为那种事情我当初根本不会对陈依心怀愧疚,根本不会满心自卑。我也根本不可能得不到真正完整的、心安理得的幸福感受。可他是我父亲,可他真的很内疚惭愧,真的对我非常非常的好。眼看他后半生在牢狱度过吗?我做得到吗?”
萧乐说到此时眼里的泪水再压抑不住的开始打转,也再走不动路的停着,双手都紧紧抓着林青胳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我真的很不甘心……我的人生就像被命运戏弄,一次次的被突然的事件逼入昏黄的甬道,一旦进去背后的入口就被堵上。没有选择的只能顺甬道走下去,渴望会走到一个光亮的出口。当我以为走出来了的时候,以为走到辽阔的天地时,突然又发现这片辽阔的天地根本没有别的出路,要么回头走进那条入口被堵的甬道,要么走进另一条甬道的入口!就这么走啊走啊,我付出的努力越多,不顾疲倦的奔走越快,面对另一条甬道入口的时候就越早。我真的很不甘心继续被命运这么玩弄下去,我真的不甘心!”
林青拿了纸替萧乐擦眼泪,轻轻摇头道“我会给你出主意,明明白白的把比较摆放在你面前。清楚的让你知道取舍面对的结果。这无法改变你现在遭遇的不幸,但是能让你在做出选择之后不必后悔。”
“你快点说吧——我真的需要你这个恶魔的帮助。”萧乐说着,忍不住又笑,林青也跟着笑。却都笑的像哭。
“你是女人,你会嫁人。嫁人后你还会跟父亲一起生活吗?你不会,你不是这种人。假如你的父亲没事,即使他能活到一百岁。在未来几十年中你和他通电话,见面,相处面对的时间其实很少。”
“你会是个好妻子,但你不会是个放弃事业当清闲太太的女人。你不可能每天给父亲打电话,跟你生活在一起的是丈夫和孩子,工作之余你必须忙于思考对他们的关怀和照顾。一个星期有空闲跟你父亲通一次电话聊上十几、二十分钟就算不错了。——你们通电话占用生命的时间大约在2o到3o天。”
“他是个有事业的人,他也没有时间。在你有孩子之前他根本不会跑你家里居住,哪怕是短住也不会。在你有孩子之后他会常探望孩子,或者把你的孩子接过去陪伴自己几天。接孩子时你大多不在,总是会让司机送过去或者他叫司机来接。每年你们一定能见面的时间只有几个特定的假日,这些假日中多数只是一起吃晚饭,然后聊不上两个小时他或者你就会告辞回家。”
“他是生意人没有所谓的退休,即使老的走不动了也不会跟你们夫妻同住,那时候你孙子都有了,那时候你也老了。你们见面相对的时间大约只占用生命的8o到1oo天。——计算结果是否很残忍?是的,对于你和你父亲这种情况而言,你们未来真正面对相处的时间原来只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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