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第17章

那双手,润如白玉,即使随意垂落在身侧,映衬著白袍,仍散发著淡淡光芒,连最上等的丝绸都黯然失色。

「你这小女娃儿,年纪小小,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用话激我。」

他冷冷一笑,上下打量著这娇弱的少女,半点不以为意。

「若不是如此,怎么能见到您呢?」

她含笑坦诚,不惊也不惧,敛袖往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伸去。

「站著说话多累人,您还是请入座吧。」

男人随手撩起白袍,从容入内,在桌边做下,才环顾四周,见了那些盆里的花儿、缤纷的绣线,跟一些姑娘常用的东西,都很不满意:「这儿改变不少,堆的尽是女人的玩意儿。」

「我不过是照自个儿的喜好,做了一些更动罢了。」

不等灰衣丫鬟上前,她难得敛起长长的绸袖,亲自为对方倒茶。

「如今,我回来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男人一字一句说著,话中所指的不仅仅是大厅的摆设,更有别的含意。

站在角落的黑龙,陡然眯起双眼,直视这非同寻常的男人,尘封的记忆被唤醒,惊得他全身一震。

他见过这个男人。

虽然,只是见过一面,但那飘逸的白袍,冷淡的笑容,伴随著锥心刺骨的疼痛,都让他无法忘怀。五十年前,他被七根银簪钉在深水中,这个男人曾来询问他,要他承诺不再做任何坏事,当他愤怒的拒绝后,男人面带笑容,却无情的将银簪踩的更深。

怎么可能?

黑龙震慑的看著姑娘,再看向男人,答案已滚到舌尖。

「公子,您这么说可能就太失礼了。」

姑娘换出那个名称,虽然不是对他说的,但已证实他没有错认,这个男人的身份。

本府的主人,就是砚城的主人。

历任的木府主人,都很年轻,也都没有姓名。若是男人,就称为公子;若是女人,就称为姑娘。

但是,就像天空不会出现两个太阳,砚城也不会有两个主人。

在三年前卸任的公子,竟然会再度回到砚城,而且明显来意不善,不少男人都已经丧命,个个都死状凄惨,门外聚集的人们越来越多,因为结界被破,哭声也能传进大厅。

听著姑娘的指责,男人先是啜了一口茶,才睨望过来,笑著缓缓摇头,嘲弄这小女人的天真。

「失礼的该是你。」他宽宏大量的指正。

姑娘眨了眨眼睛。

「喔?」

「我这个主人已经回来了,你要是识相,就该即刻离开砚城,消失在我的眼前,永远不许再踏入砚城的地界半步。」

俊美的容颜上,笑意更深,却更教人不寒而栗。

信妖躲在角落,因恐惧而颤抖不已,拼命蜷起身子,缩小又缩小,恨不得能当场消失不见。

「您弄错了,木府的主人是我。」

姑娘半点不怕,小脸上还是漾著甜笑。

「您虽然归来,但不是主人,而是客人,还是位不速之客。」

俊美的笑容,逐渐扭曲变化。

男人美如白玉雕琢的双手,端起空的茶杯,掌心拂过杯口,杯中竟就浮出一座小小的砚城。

「砚城,是我的。」

他宣布。

「我回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您说的是夫人吗?」

姑娘问道。

「很抱歉,夫人是绝对不可能离开这儿的。」

公子一字一顿,咬牙警告。

「把她还给我!」

「很抱歉,规矩就是规矩。」

她眼中有著同情,但坚决不肯让步。

「你我都清楚,能维持砚城的平衡,都是历任主人牺牲最在乎的那人,才能换来的。您期满时不愿意献出夫人,犯下砚城大忌,才会被逐出万里之外。」

「废话少说,你把她藏在哪里了?」公子的双眼,绽出血红精光。

「您告诉上上任主人,将他夫人藏在哪里了吗?」她不答反问。

向来温暖舒适的大厅,陡然吹起阵阵寒风,变得犹如严冬般寒冷,悬在墙上的灯笼瑟瑟颤抖著,烛火也惶恐的忽明忽灭。

「很好,你既然不说,那我就毁了这座城,亲手把她找出来!」

一滴茶水,从他的指尖滴下,落在浅浅的杯中。

蓦地,乌云覆盖天际,前所未有的暴雨倾盆而下。

天色昏暗,但闪电劈下,闪起银白色的光亮,才照亮公子半边侧脸,满是笑意却森然骇人,眼里的寒意,几乎能冻结成冰。

「这城是我的,我要让他们生,他们就能生;我要他们死,他们就必须死。」

杯中的水越积越多,人们惨叫连连,他却满不在乎,无情的戏弄著。

姑娘好整以暇,只是唤了一声「黑龙。」

果然!就知道是找他。

黑龙轻哼一声,迅速飞出大厅,来到乌云之上,就看见一群白衣人,个个都拿著水桶,手握杓子,不断朝砚城泼水。每一杓的水,落到地上就是一尺,尽管砚城水渠通畅,也受不住无尽的泼洒。

大水奔腾而下,在城里漫的越来越高,城中无论人鬼,都被淋得湿透,哭天喊地、惊惧交加的爬山屋顶,努力不被高涨的水吞没。

黑龙单手化为龙掌,势如疾风,朝白衣人划去。

锐利的龙爪,将白衣人都切碎,连乌云也被划开,暴雨停歇,天际放晴,又露出阳光,暴涨的洪水,又顺著水渠流散,陷溺在积水中的人们,这才送了一口气,狼狈的相互扶助。

黑龙站在云端,往木府看去,能清晰看见大厅里的动静。

公子不怒反笑,拿著空杯把玩,弹指轻轻一敲。

就听得轰隆连声,整个砚城都震动,地面如江河开裂,崩开无数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裂口,建筑一座座崩塌,落尽无底深渊,人们惊叫奔逃,岌岌可危。

姑娘不疾不徐,抬眼瞧著躲在一旁的信妖,轻言浅笑,淡然吩咐。

「一个都不许给我掉下去。」

「是。」

尽管再害怕,信妖也不敢违逆命令。

它飞出木府,深吸一口气,沿著破裂的地面铺展开来,扩张扩张再扩张,取代破裂的地面,接住每个坠下的人,砚城有多大,它就铺展的多大,还探出双手双脚,紧紧抓住最大的裂口,阻止砚城落入地底。

「你都是依赖帮手做事的?」

接连两次攻击都被挡下,公子竟也不恼,探手捏起茶叶,在指尖摩搓,青翠的茶叶瞬间干枯。

不仅仅是茶叶,砚城内外的植物,同时都枯萎凋谢。树上不剩任何绿叶,连花儿也凋落,在地上苟延残喘,气味由芬芳渐渐转为腐败。

「我比较懒惰,有帮手很方便。」

姑娘颇有心得,白嫩的指尖轻触与茶叶共同沉浮的茉莉花。

「不过,偶尔要是遇上有趣的事,我也不介意自个儿来。」

枯萎的茉莉花,被注入生命力,不但恢复原样,还无止无尽的长出绿叶、长茎,很快就布满大厅,再如海浪般涌出,所经之处树绿花开,一扫先前的萧瑟,长得比先前更茂盛。

公子的双眸,陡然精光大亮。

「你不能阻挡我。」

握在手中的茶杯,被紧扣住边缘,杯口的薄瓷碎裂,纷纷滚落到底部。

轰隆!

巨大的声音,引得黑龙回头,骇然注视雪山之巅。

万年积雪全部崩落,发出连声巨响,下冲的雪化为奔腾的白马,急速冲刺,眼看就要将砚城踏为平地,掩埋在厚厚的雪层下。

姑娘却是不慌不忙。

「未必。」

她嫣然一笑。

仅仅只是一笑。

爱慕她、臣服她的植物们备受鼓励,全都奋勇争先,迅速变高变粗变密集,大树间有藤蔓相连,空隙再填上各种花儿,在砚城四周组成一座牢固的高强,硬是将崩雪阻下,唯一的漏网之鱼,是一片雪花。

苍白的雪花转而转,转而转,飞进木府、飘入大厅,落在公子的面前,悄然融化,化为一滴水,被地砖吮干,再也看不见。

笑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狂怒,公子俊美的脸庞,变得分外狰狞,难以相信这个小女人,只掌管了砚城三年,就能让万物为她所用,即使是他身为责任者时,也不曾有这种能耐。

彷彿看穿他的心思,姑娘双手一摊,水汪汪的眼睛,无辜的眨动著。

「我跟您是不同的。」

公子咬牙切齿,狰狞的笑著。

「没错,你跟我的确不同。」

从踏入木府至今,他首度与她看法一致。

「喔,真好,您看出来了。」

她很是雀跃,愉快的双手一拍。

那笑容实在教他生厌。

「是啊。」

他扬起手来,往身侧垂直一抹,就开了一道无形的门。

「我们的不同在于,你最在乎的人,我很轻易就能找到。」

他打了个响指。

啪。

无形的门从内而开,从里头走出来的,竟是高大健壮、肤色黝黑,总是骑著枣红色大马,带领马队进出砚城无数次的男人。

此时此刻,他虽没有骑著马,却手提大刀,刀刃闪著寒光,双眼深幽的没有任何光芒,对一切视而不见。

她的笑容冻结,连身子也僵住了。

邪恶的低语,在她耳边回荡,一句又一句的说著:「记得我们共同的朋友吧?」

那声音忽远忽近,找寻到她最脆弱的一处,如毒液般流淌进来。

「你忙著找寻失踪的尸体,却忘了该要保护,你最在乎的男人。」

在男人空洞的黑眼注视下,她一动也不动,眼睁睁看著他缓慢提起大刀,一步又一步的朝她走来,刀刃的寒光映得他小脸煞白。

她的确顾及了全部,却忘了要顾及他。她能保护一座城,此时,却无力保护他,更无法保护自己。

恶毒的声音,还在说著:「他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但是,你远比我在乎他,太过在乎了。你亲自为他疗伤、喂饼给他吃,还让他能不受封印限制,自由出入木府。」

低缓的语音一变,厉声下令。

「雷刚,杀了她!」

男人扬起大刀,眼也不眨的挥砍,奋勇阻挡的灰衣人,一遇到刀锋,就被切割成碎片,化为一地灰纸。

一刀,削去她的一边绸衣长袖。

一刀,断了她一绺乌黑的发丝。

发丝飞散,拂过男人的双眼,熟悉的香气、熟悉的触感,驱逐了他脑中的黑雾,却没有办法阻止,他不由自主的动作。

大刀扬起,朝著她的脸,就要挥砍而下,她动也不动,仰望他的神情除了信任,没有半点责怪,或是恐惧。

他用尽所有力量,才停住凶狠的刀式,手臂上青筋鼓起,渗出一颗颗冷汗。刀锋离她的脸只剩半寸。

身后,却又传来叫唤。

「雷刚。」

曾经身为好友的公子,知道他的名字,当邪意渗入话语,名字就是最强的恶咒,能强迫违背他的意念,役使他做出最不愿做的事情。

大刀再度举起,这次,他无法阻挡。

「闪开啊!」

他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刀无情的挥下,就要——

这一句,是多么在乎。

她瞧著他额上暴起的青筋,看著他惊且痛、恼与恐的神情,半点也不害怕,蓦然浅浅一笑,将小小的手心,压在他胸膛上。瞬间,她的手心亮起,强烈的光芒甚至透过手背,浮现难以辨认的图案。

强光一闪而逝,可强大的恶咒瞬间被解开,他手中的大刀滑落,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满是冷汗的身躯,颓然倒入她的怀抱,困难的喘息著。

公子双目圆睁,表情扭曲。

「不可能。」

他厉声又唤,不肯死心。

「雷刚,杀了她!用你的双手,把她活活的、慢慢的掐死,我要她看著你死去,快!」

喊叫声中,注入更多恶毒的咒力。

男人回过气来,支起身子,抓起了大刀再次高举,却没再砍向姑娘,反而霍然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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