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一些土墩和灌木丛,更关键是我的替身本来就一身通黑,正好跟夜色融为一体,很快就摸到了街口。果然是一些兵勇,其装束就跟昨日追截武罗他们的一模一样。一个火堆旁边,围着数十个人,一条不足一里的街上,点着四个火堆,而这个镇子,就是两排房子,夹着一条窄道的那种独街镇,显然是荒郊野道上的驿站拓展而来。
一口气灭掉一个火堆,对我的替身来说已经不成问题。只要不是火器,只要不是千军万马蜂拥而上,区区几十个人,也不过是多费些手脚而已。可不知这镇子里到底埋伏了多少兵丁,关键是人家为什么这般如临大敌?只是防备我的替身,似乎还不足以解释,恐怕不只形天知道,这样的阵势,若要想真正对付我的替身,无疑是形同虚设。
“只怕昨天的事,他们还只认为是武罗他们所为,这一种阵势,也就只能对付武罗之流了……”
“可要是让形天他们见识到了那种杀人手法,只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不错,你今后得注意,虽然还得依靠大力杀人,但总应该让人家看上去象正常人之间的角力……”
“是,我也想过了,只拧脖子,而不能让人一下子身首异处。可现在该怎么办?”
“不妨想办法抓一个舌头,看看他们到底是在等谁……”
“只怕弄不好会惊动他们,依我看,这种阵势,正好说明形天还没有掺杂到这里,犯不着跟这些没用的人计较……”
听他的口气,似乎还有一点自恃身价。仿佛不是形天,就不配跟他做对手了。不过,我还是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不想滥杀无辜,只要跟他们一接触,包括舌头,问完了,总不见得把人就这么放了。下手,自然就不会那么客气了,而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立马送人上西天。昨天在古冢大开杀戒之后,他一直有点耿耿于怀。
“我不妨回去把全福带过来,让他指点一下药铺的所在,能够神不知鬼不觉,那就最好不过了……”
“但愿如此,只怕他们早已知道武罗他们重伤在身,急需治疗,药铺当然就是人家重点之中的重点了……”
“反正我也不是怕他们,只是不想多杀人而已……”
既然人家把话说到底了,我也就只好默认了。
058
急人的是,全福已经记不得药铺的具体所在了。以前来,都是直接在上街走,找着幌子便是,现在却是人家的屋后,光见屁股不见脸面,整一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不催他还能琢磨琢磨,一催甚至想不起来到底是在那一面的街沿了。
没辙,只得重新退出里许,让全福一个人先去探一下,一个旧人小道士,也许能够闯进去。我的替身则依然潜回街外,做好随时救人的准备。爰慧跟他约定了暗号,如果人家意欲不利于他,则以全福的大声哭嚎为号。
全福心里自然害怕,可他也从内心深处更是怵着我的替身。负重若轻的身姿,疾如豹脱的步态,飘忽不定的形迹,再加上老道的那番诠释,可不是一般的恫吓。犹豫犹豫,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了路。
大道上一现身影,那些守着街口的哨兵立刻发现了他,几声吆喝,便围了上去。爰慧潜伏的地方,远离街口,有着篝火的映衬,人影依稀可辨,说话的声音却是根本听不清。到了最后,只见两个兵勇押着全福往里去了,倒让人有点捉摸不定,不知是凶是吉。只是不见全福呼喊,只好听天由命了。
趁着兵勇们的注意力都在全福的身上,爰慧迅速摸到了街旁的房子后面。找到了一条直通街面的夹弄,隐身在墙角张望了一下。街面上的兵勇倒是不少,只是都逗留在篝火旁,想来那里比较暖和,已是仲冬,夜寒砭骨,没事谁也不愿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夹弄口,正好有一块挨墙立着的条石,突出墙角不少,象是为了防撞而设的护墙石,又象是界石,我也无心去探一个究竟,我的替身当然不会节外生枝,只要能够藏身就好。往墙根一贴,恰如一个量身定做的掩体,只要自己小心不出声,不直接找到里面来,只怕谁都发现不了。
“你说你姥姥到底是哪一家?”
不一会,两个兵勇押着全福过来了。不知全福编了个什么理由,兵勇们不甚相信,一边走,一边继续盘问。
“我只知道是在药铺旁边,这黑灯瞎火我也记不得了,还是小时候阿妈带我来过,我一个人从来没有……”
听全福的声音,很是无辜的样子。似乎人家再逼得急一点,马上就要哭了。我和爰慧当即放了心,至少现在兵勇们还没有把人家当成敌人。
“兵叔叔兵伯伯,你们知道不知道原来这里的药铺在哪里?我记得小时候姥姥家门口前都晒着药材,我喜欢偷甘草吃,姥姥还打过我一顿呢……”
“那不是药铺吗?到了这里,你难道还不认识?喂喂!小子,你八成是在说谎吧?是不是给人当探子?老实说,现在还来得及,否则就有你的苦头吃……”
顺着那兵勇的手指一望,果然见到不远处依稀有一个幌子在飘动。位置是在街对面,看来待会儿还得从野地里绕过去。仓促间不敢多辨,慌忙往立石后面缩了缩身子,只缘他们已经快到夹弄口了。
“兵叔叔兵伯伯,我这点年纪,谁喜欢我啊?我只是不想再伺候那个老道了,方才趁着黑夜偷跑出来,饭也吃不饱,所有的活儿,都让我一个人干……”
“哼!用不着花言巧语,年纪轻轻好吃懒做,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到这时候还想蒙人……”
“噢!我可没撒谎,一天两顿稀饭,谁还有力气干活?你不信去问,我那庙就离这里不远,一共才十来里地……”
“我才不会上你小子的当呢,好了,反正你姥姥家也到了,你说吧,到底是哪一家?哪一家?”
“好象是左边,不好象是右边,我也记不得了,哇!我的舅舅也跟你们一样当兵,好凶好凶呕,我怕他骂我,我不想进去了。看我自说自话逃回来,肯定还会打我,算了,我还是回庙里算了……”
“你小子成心耍我们呢?听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想保住小命的话,还是给我乖乖地敲门去!”
“我不敢敲,我怕舅舅……”
说着,全福就要往外蹿,不料两个兵勇早有防备,一前一后拽住了他。我的替身正准备出手,我赶紧拦住。
“不急,看看还有没有埋伏……”
我担心这些兵勇不过是一个幌子,就怕形天的鸟人正在里面埋伏着呢。对付这些兵勇容易,对付鸟人就得斟酌再三了。
“查三,你们闹什么呢?”
但见不远处的几个人,闻讯赶了过来。除此之外,再也不见异常的动静。又想不对,假如这里真有鸟人的话,只怕也看出了全福的身份,一个旧人小子,还不值得他们动手,也会象我们一样,静观其变。
“一个可疑小子,半夜三更在街头的野地蹓跶,给捉住了,说是来找他姥姥,可到了地头,却又不敢敲门了……”
“该不是武罗的小马弁,跑这儿探路来了?”
“我怕也正是,只是他装扮成了一个小道士,说是在前面的小庙里出家,得找个人辨别一下……”
“让我看看,我去查过那庙,知道那里只有两个人,一老一少。咦!不错!还真是,你这愣小子,三更半夜,一个人跑这儿来干什么?”
“饭也吃不饱,我实在不想呆了,就跑了出来。本来每天还有一个鸡蛋,现在只是蘸着盐喝稀饭了,我想回家……”
“嚯!你这坏小子,居然把帐算到老子的头上来了?你可知道,疑山的新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老子吃饱了,喝足了,可是得为你们卖命去……”
“我可不敢怪您,只是天天一点油星也不见,我再也受不了啦……”
“傻瓜,那老道不会再抓几只小鸡?”
“没母鸡抱窝了,谁会孵小鸡啊……”
“你小子倒是伶牙俐齿,应对如流啊!要不是看在那天吃了你几只鸡的份上,真该把你当奸细给抓起来。快滚回你的破庙去吧!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你也不动动脑子,你还能往哪儿跑?”
“回去,回去,还是蘸盐喝稀饭,还是蘸盐喝稀饭……”
幸亏那个后来的小头目动了恻隐之心,否则真不知道全福该怎么收场呢。看着全福回头而去,那个名叫查三的年长兵勇还是多少有点不甘心。
“伍长,您真的没认错人?”
“哪里,那天那小子见弟兄们抓鸡,还跟我较劲来着,要不是给煽了几个大巴掌,才不会这么老实呢。从没见过世面,整一个儿的愣头青……”
“怪不得您一眼就能认出了人,我还寻思着呢。咳!都守了两天了,只怕那武罗早已跑出几百里了,让弟兄们到处设卡,这不是成心耽误人家的睡觉功夫吗?”
“你不知道,查三,武大司马跑了不是最重要,关键是不能让他往疑山走,你难道没看见?所有的关卡,都是冲着疑山方向而设,怕什么,就把人家跑过去跟疑山的新人通气。你看事变都十多天了,为什么疑山方面还迟迟不敢发兵,就是因为没人给他们通气,两眼一抹黑,纵有千军万马也不敢来趟这种浑水。别人都不理解寒浞大王为什么要统统把新人抓起来,我可是看透了。疑山方面,要想在这里找眼线,唯有依靠新人了,可这里的新人都叫我们抓没了,他们还能指望谁去?一般的旧人他们自然不敢相信喽。唯有后羿的残余,才是他们最后的指望,堵住了这条路,就等于把武罗关进了笼子,杀不杀,什么时候杀,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而咱们这里也就真正成了龙潭虎穴,让人捉摸不定了……”
“听说前几天还有新人空投过来,都叫天使们一个个给生擒活捉了……”
“那两个人,抓与不抓一个样。就是侥幸逃脱,他们也找不着人,该杀的都杀了,留着准备当人质的新人都给关在要紧地方去了,他们还能找谁?最后还不是一样求告无门,走投无路?”
“只怕疑山方面也不会吃素,到最后只怕还是免不了一场大战……”
“打仗,看来已经是避免不了得了。对我们这些只能当炮灰的人来说,不就是希望能晚一点吗?晚一天开战,等于我们赚了十二个时辰,晚一天打,等于我们就能多活一天。我的老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也是没法,多一个人当兵,家里就多一份优供,今年歉收,那么多张嘴等着吃呢,家里就我一个壮丁,不为那份优供,只怕这里很多人都会跑个逑了……”
“老兄,噤声。你难道没听说吗?在我们后面督战的可是天上的神灵,那些天使神出鬼没,无所不在,根本不是我们这些肉眼凡胎能够预察的……”
“话是这么说,可回头一想,那些神灵该是至善至德的圣明,人间的苦难,不会一点也不体察吧?”
“好了,话就说到这儿了,言多必失,这当儿咱们还是好自为之吧……”
“只是我有一点还不明白,听说武罗那天杀人的手段也是十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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