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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部分阅读

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最后一句话出来,各人都是沉默以对。事实上,一看到校尉们从永巷往西北方向去,众人便已经知道目的所在了。

  但以臣子捕系后妃,虽然贵妃比皇后差一点儿意思,但又能相差多少?

  这些锦衣卫,贵妃都敢无礼,皇后又如何?

  话说到这儿,可就没办法继续向下说了。

  “唉,国朝仅百年之下,不复今日竟是见此情形。”皇后也是心绪大坏,对锦衣卫和张佳木,她其实也是满心信任。在南宫时,张佳木还只是百户官时,她就觉得这个年轻人品性不坏。

  加上又是军户世家,身世颇有与皇室相关之处。

  所以,完全可堪信任。至于锦衣卫,则是皇家鹰犬,专门用来对付外臣所用。

  谁知道,现在竟是反戈一击,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这种强烈的嘲讽感令得皇后十分的难过,已经很难止住眼泪了。

  好在,她也是经历过大事,只是难过了一小会儿,便又收起泪珠,想了一想,颇具威严的向众人道:“此时不能自乱,皇上在乾清宫,我们一起到乾清宫去,下面如何,该由皇上做主,你们不必在这里随意议论。”

  见她如此,众人均是凛然躬身,只是心思灵活的不免去想:“遮莫这番,莫不是要改朝换代了不是?”

  ……

  ……

  皇后那边已经是感时伤悲,咸福宫内,却是鸡飞狗走。

  这一路上过百校尉如狼似虎,宦官们走避不及,都人们战战兢兢。要知道大明内廷人最多时有五六万宦官,还有过万都人,现在虽没有那么多,但一路上的太监宫女倒也当真不少。

  可此辈漫说不是赤手空拳,就算是甲胃在身,也是阴衰阳气不足之身,当抵不得什么用处的。

  一路上怕不有数百宦官都人,都是避之不吉。

  这些人也不是陈怀忠的事,他自也不加理会。只到得咸福宫门前时,眼见守宫门的宦官要关门,当下便是“咄,阉竖敢尔!”

  一声吆喝,把个小宦官吓的屁滚尿流,门也不敢关,立时走避。

  这么威风八面的进去,咸福宫中已经跪了一地的人。

  陈怀忠也不理会,只带着人一路进去,到了前殿明间,眼见周贵妃气象万千,端坐在椅中,陈怀忠赞一声:“不错,还有点贵妃的样子。”

  不料走近一些,却是看到周妃吓的有点傻呆呆的。

  当下大失所望,不过也不必理会这么多,当下到周妃面前站定了,脑子里思忖一番,便是大声道:“太保制下:因东宫事,着请周贵妃诣端敬殿对状。”

  说罢,便是浅浅一笑,上前拱了拱手,道:“贵妃,请罢。”

  “我不去,一个臣子,敢传贵妃去对状,还有王法吗?”周妃原本吓的半死,听得陈怀忠的话,怒气上涌,倒是清醒的多。

  “原本也不指望贵妃去。”陈怀忠冷笑一声,道:“贵妃,事已至此,咱们不必说什么王法了罢?既然事败,连小爷都自身难保,你又何必做这等模样?”

  这般直白的类似反逆的话,大约周贵妃这一生还是头一回听到,当下目瞪口呆,连反驳也忘了。

  “贵妃在,太保心不能安。”陈怀忠说开了头,话也利索了许多,索性更进一步,几乎与周贵妃脸对脸:“贵妃在后宫,谁知道还要闹什么事出来?实话说吧,小爷现在这样,性命可保,没准还能为一亲王,反正本朝亲藩现在不理民,不管军,只是择个地方养起来,所以和圈禁也没甚区别。若是贵妃识做,小爷尚不失富贵,若是贵妃真的要闹到底,实话说吧,小爷恐怕有性命之忧。”

  “你们,你们竟敢……”

  周贵妃只觉得逆气上涌,差点就晕过去,但再看看眼将这逆贼,脸上虽是微微带笑,眼神却是冷的怕人。

  而且,语气笃定沉稳,几乎就是在陈述事实。

  想到儿子保不住性命,向来凶悍难制,除了太后,有时候连皇帝也不买账的泼妇贵妃,终于缴械投降。

  “不成想竟有今日……”

  周贵妃还打算拖拖时间,一脸苦痛,两眼清泪。

  “小臣请贵妃不要拖时间了吧?”陈怀忠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小人了,但接了这差事,也就非要做好不可。

  当下阴阴一笑,向着贵妃道:“再说实话吧,现在皇上身边都没有人,底下怎么样,还要看太保的意思,贵妃何必一定要坚持,弄的大家都难堪呢?”

  “好吧,好吧!”

  周妃倒不愧是光棍泼妇的脾气,一听人家这话有理,便也不再坚持下去了。她看着陈怀忠,冷然道:“那么,我怎么上路?”

  “当然是三尺绢布了,这一层请贵妃放心,万岁爷的万年吉地,贵妃可以先去住了。”

  “哼,我在阴司等着你们,倒要看看,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在。”

  “这个,等将来再说吧。”

  陈怀忠心里倒真的打个突,贵妃也是君上,皇帝是君父,皇后和贵妃是万民之母,现在自己生生逼死一个贵妃,将来恐怕要食报了。

  不过报应是将来的事,现在不做这等事,却是报应在眼前,怎么取舍,就不必多想了。

  说话间已经有校尉很熟手的在配殿挂起了一根刺眼的白绫,轻飘飘垂将下来,底下是一个圆凳子,这么一套摆在眼前,真是份外刺眼。

  “贵妃,请吧!”

  看到一切停当,陈怀忠站在殿门前,微微躬身,将手一伸,做出一副肃客的模样,恭声道:“贵妃,请吧。”

  “大人真是爽快。”周贵妃缓步上前,到得绢布下头,回头向陈怀忠道:“我在阴司底下,却要看看你们是什么下场。”

  “是,请贵妃抓紧吧。”

  不必催促,周贵妃已经颤颤巍巍的上去,脖子往套中一伸。这是做好的活套,进去便出不来,有个校尉甚是机灵,连忙上前,将凳子一踢。

  众人只见周妃身体猛地一沉,然后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先是挣扎了一会儿,接着,便是全无动静了。

  “贵妃已经自尽,我们可以去覆命了。”

  陈怀忠了了一事,心中轻松,向着众人笑道:“走吧。”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宫中也是大动起来了。从咸福宫出来,到处都是大队大队的校尉,到处都是搜捡逮捕宦官的人群。每个总旗官手中都有一份名录,到各宫不管你是嫔还是妃,宫中的宦官是太监还是少监,一律按名单拿捕。

  刚刚万氏吓的要崩尿,名单上几乎把所有反对或是敌视张佳木的宦官都写了上去,当然,都是有身份的,至不济也是一宫掌事太监才行。

  这会子闹将起来,但见各宫都是鸡飞狗走,到处都是凶神般的校尉和惊的不知如何的内侍宦官并都人。

  大约从大明立国到现在,怕也没在宫中出过见过如此景像。

  陈怀忠一路出来,已经有过百名太监被抓出来,都是身着红袍绯袍绿袍的上品宦官,戴乌纱帽,还有身上戴着补子的,这会都是垂头丧气,被校尉们用小绳盘花捆了,众人都是面如死灰,知道大事不妙。

  这般动静执捕的人,未必教训一通就放了,十之八九,怕是性命不保。

  事实也差不离就是如此,张佳木不是嗜杀之人,人都是父母精血所化,都是十月怀胎辛苦养大成丨人,特别是这会子的夭折率大的惊人,养活一个孩童到成丨人实在不易。

  但有些事,一旦出了手就不能停的。

  这些被捕的太监都是后宫中有权有势的,有不少都在外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留得性命,以这些人的性格也不能如何的感激,只会在宫中留下不死不休的政敌。

  “现在还有口气,到了晚间,怕就是无头之鬼了,唉,也是可怜。”陈怀忠在人群中带队而行,并没有丝毫得意之情,相反,倒是大起侧隐之心了。

  第688章 王增

  “皇爷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惨叫声中,事变一起,知道大事不妙,一路跑到皇帝跟前的牛玉已经被带了出去。

  当然,牛玉这样的司礼大伴是没有劳动别人,张佳木亲自到乾清宫的东暖阁,身后跟着几个指挥以上的锦衣卫武官,当着皇帝和皇后的面,将此人拎了出去。

  皇帝与皇后相顾嘿然,并不出声,倒是怀恩上前一步,斥道:“张佳木,当着皇爷的面你胆敢如此,无君无父至此!”

  “公公这话错了。”这一次事变,参与的宦官很多,特别是皇帝身边的高位宦官,十之八九都不冤枉。

  怀恩没有参与此事,一直被蒙在鼓里。

  对着此人,因他性格方正,张佳木还算敬重,拱了拱手,道:“牛玉实在是幕后指使,赶紧拿了审问,以防他还有后手。再说,这样的反逆在皇上身边伺候,万一有不轨之心,又当如何?”

  这话说的也是有理,怀恩原本还想反驳,脸上一时也是迟疑起来。

  而就皇帝来说,张佳木动手前已经禀报于他,得到允准,事态发展到此,却有点不受控制的感觉,便是向来觉得一切都在掌握皇帝亦是内心虚弱,这一点小事也已经是不大放在心上了。

  适才有消息,有校尉去咸福宫,然后便传出周妃上吊自缢的消息。

  不管如何,锦衣卫是脱不了关系的。逼死后妃的事他们也敢做出来,现在卫护一个太监,也实在不智。

  况且,牛玉也确实是有取死之原由,皇帝恨恨的想:“死亦活该。”

  正在此时,外头拿住牛玉的人在殿外叫道:“太保,这厮身上穿着软甲,还藏着小刀。他娘的,果然是个反贼。”

  这么一叫,连皇帝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站起身来,向窗外看了一眼,见果是牛玉身上穿着软甲,皇帝不觉大怒,喝道:“掌这厮的嘴,拿住他全家,尽数杀了。”

  在朱重八和老四这爷俩的圣旨里头,经常有“拿住全家,尽数杀了”的话,后世的大明诸帝却是从来没有这么凶恶的时候儿,随着时间推移,祖宗血脉里的那些凶厉的基因也是越来越淡薄了。

  倒是这会子果然亲眼看到一个不法阉宦,把皇帝心里的小火堆给点燃了。

  金口一开,校尉们也是听令,有人戴上皮手套,开始噼里啪啦的抽打牛玉。

  皇帝看的甚是解气,又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喝道:“好生打着问,叫他把同党都供出来。”

  倒也难怪皇帝,大明律令,私藏两副甲胃就是斩监候,犯人留待秋后处决。除非是遇到大赦或是别的因素,不然斩监候也是秋后处决,一样要死。

  藏甲两副以上,就是立决不待。五副以上,全家都得抄斩。

  甲是军国重器,历朝历代都控制极严,牛玉一个死太监居然敢在身上穿甲,还私藏兵器,这是何等危险的事。

  要是有若干同党,挟持后妃或是皇子公主,那乐子可就大了。

  好在他的担心没有维系多久,不等人回答,站在乾清宫的高处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大队大队的样尉在宫中四处活动,有领队的手中还持有名单,到处都有叫声叫名的声响,一叫到名字,便有垂头丧气的阉宦被押出来,然后被捆绑看押。

  “这是在拿捕牛玉同党么?”皇帝问。

  “是,”张佳木答道:“这是万氏宫人、万通、吴琮等人供出来的名单,现在拿捕他们的宫中同党,以防他们狗急跳墙。”

  “唔,你做的好。”

  皇帝看得张佳木一眼,又是回到自己的御椅中坐好。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半响过后,皇后倒是先开了口,道:“佳木,你过来。”

  她虽盲了一目,却无损于端庄威严的气质,又是皇帝元配,南宫之事传遍天下,都称她是长孙后之后的第一贤后。

  皇帝还有当初信任王振和土木之变的旧账,叫人不那么彻底的尊敬。至于皇后,却是无比贤德,在人心中是大明马皇后之后的又一贤后。

  这般名声和元后的地位,自是使人更加尊敬。

  皇后这么一声,张佳木连忙到皇后身前,躬身道:“请娘娘吩咐。”

  “不要株连太广,”皇后轻声道:“我亦知道,不在宫中拿捕那些有异心的中官,你不能放心,也说不过去。总不能下次你为国办事的时候,还要防着人在背后阴私暗算于你。”

  皇后的话也算是大白话了,说的也很诚恳,张佳木心中一动,但面上仍是一无表情,只是把身子又往下躬了躬,答道:“是。”

  “外头的事,大宗旨也是如此。现在正在改官制,军制,株连太广,动静太大,不宜于政局军制推行……”

  皇后的话,实在也是事先与皇帝有所商量,然后这么说来,看看张佳木是怎么回答。

  对方究竟要做到哪一步,才是最为要紧的。

  当然,皇室是绝不会一意示弱的。

  皇后话中的意思很明显,张佳木如果要为国做事,就要控制这件事的范围,不要趁机办的太狠。

  不然的话,可能牵连太广,中央不稳,地方会乱。那么,他所操持的几件大事,就一定会推行不下去。

  “臣的意思,首恶必诛。”

  稍微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张佳木便是道:“刘用诚首鼠两端,绝不可再留。自他而下,其侄刘聚,亦要拿捕。不过,四卫旗勇是皇上的亲军,可以皇上再择一中官镇守,以资万全。”

  这也算是不小的退让了,虽然刘用诚叔侄是死定了,不过好歹给皇帝留一点兵。

  “好吧。”皇帝在一边长叹口气,道:“就这么办了吧。”

  ……

  ……

  自乾清宫出来,张佳木一路向南,出日精门,再直奔东华门,一路出来时,但见到处都是拿捕人犯的锦衣卫校尉。

  也得宫来,也是满街的缇骑正在骑马奔行。

  青天白日,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缇骑在抓人,审人,就地关押。万通刚刚已经招拱,现在是由任怨等人亲自带人上门,抓捕郭登这个侯爵。

  吴琮这个旗手卫指挥,伯爵,都已经是被囚禁起来了。

  这会子,不仅是宫城中的太监和宦官都躲的人影不见,平时人踪不绝,熙熙攘攘的宫禁之中已经俨然死城,现在就连守备宫城和皇城的禁军们也都一个也瞧不着了。

  除非是旗手卫和府军前卫中对张佳木向来关系很好,现在索性出来卖力气挣一份前程的人,不然的话,都是躲了起来,凡事不管,等尘埃落定了再说。

  这样固然没有什么赏赐,可是也稳当,不会出事。

  至于皇城之中,各衙门司监府寺的官员溜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下,那些青衣盘领的小吏,平时神气活现,奔走于各衙门之间,此时也是无全踪迹。

  这还只是宫城与皇城的情形,外城之中,已经是放眼看去空空荡荡,除了偶尔不知死活跑过的野狗猫儿,连在家呆不住的小孩子也是被关了起来。

  一年多时间,京师已经经历过几次大变局,血战厮杀,也有不少百姓受了池鱼之殃。

  这会子,谁敢还出来乱跑?

  而且这是青天白日,刚过午时没多久,这会子看到横刀立马的缇骑就在各坊市之间策骑而过,谁还敢稍露踪迹?

  “下官府军前卫指挥李春,叩见太保大人。”

  出东华门不远,府军前卫的指挥李春带着数十从人,骑马匆忙赶到。

  他还是在自己府邸听闻此事,又被张佳木派来人的宣召,这才匆忙赶了过来。

  当然,李春也是有其余的选择。

  他可以从西华门进去,直接到太后宫中。到了那里,又不是谋反的人,张佳木也不便去太后宫中为难他。

  这算是置身事外的自保之计之一。

  再一个,便是到乾清宫,护卫皇帝。

  府军前卫的带刀官原本就是皇帝的贴身近侍,大变一起,就到皇帝身边护卫,谁说不对?

  但李春哪儿也没去,就是一路追赶着张佳木过来了。

  这其中的意思就很明显了,不问就知。

  “好,你来了就好!”李春算是张佳木的“旧人”,倒不是说有多深的感情,也实在是在他没有发迹之前就帮助过他的人之一了。

  能不翻脸,能不和旧人翻脸,自是再好不过。

  人是感情动物,能成功最好,为了成功牺牲一些东西也是可以的,但弄的一点温情也没有了,人生也就没趣了。

  张佳木现在要去的,就是另外一个“旧人”的家中。

  要去的,就是靖远伯府,那里只能他自己走,别人,是不成的。

  这一次的叛乱,之所以瞒骗的这么深,在京师内外能动员这么多的力量,王增这个伯爵总兵官,也是占了很强的力量。

  以老靖远伯的人脉关系,还有王增在皇帝扶植下掌握的力量,还有他自己的才能,种种相加,才能做得如此大事。

  “还真是相煎何太急呢。”

  上马之时,张佳木也是摇头苦笑,王增和他,也曾经份属兄弟一般,如果不是出这等事,就算是政敌,也可以维系相当的感情。

  而此时此刻,却是必须要处理了。一个政治人物,有时候是不能曲从于感情的。

  “但究竟怎么象老伯爷交待?”想到王骥的提拔之恩,张佳木脸上的神情,自是更难看了一些。

  第689章 集团

  如此一路攒行,出东华门到靖远伯府也并不远,没一会儿功夫便已经赶至伯府之外。

  正南坊这里向来是锦衣卫注重的重点地段,新接任的百户官也是经验丰富出自坊丁队的老手,听闻消息,早就带着自己部下把伯府围的水泄不通。

  王增现在其实也是封伯开府,但此前已经有消息,最近这一段时间王增都在靖远伯府居住,并没有回自己的府邸。

  等张佳木赶至伯府门外时,但见四周都是挟弓持刀的锦衣卫校尉,伯府门外那些护院家丁俱是不见人影,只见东南角开的大门洞开,门洞里头摆的条凳上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见不着。

  “年锡之随我来,别人都在外头等着。”

  到了此时,张佳木心中感慨万千,他一切事业的发端,都在于此。若不是当初老伯爷赏识,凭他一个军余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用。

  大明三百年天下,奇能异士极多,但在世袭制度之下想出头,太难太难了。

  再大的本事,也不及人家一个世袭下来的关系网,人家生下来便是千户官百户官,凭你一个军余校尉,做的再多,想升级也是千难万难的。

  所以靖远伯对他,实有再造之恩。

  当然,同时也有袁彬和哈铭,还有皇帝,这一路是贵人提携,打好牢固的根基,才能到现今这般的地步。

  所以,以张佳木的性格,对如何处置王增这件事上,也是着实犯了难了。

  “太保……”

  李成桂适才受了点伤,此时脱了甲,包扎停当了穿上武官袍服,跟在张佳木身边。见他要只带着年锡之这个白面书生进去,李成桂不觉着急,上前道:“太保还是小心些儿的好。万一要是如宫中那般……”

  “不会的,老伯爷和王增都不是这样的人。”

  “可太保身系天下之重!”

  事关张佳木的安全,事事听令的李成桂就是非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可。现在京城之中虽然乱,但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内,现在张佳木一道手令下去,所有人都得乖乖回营,所以,再乱也不怕。

  要是张佳木有个意外,这个结果,就算是锦衣卫的自己人都害怕的肝儿颤!

  可以说,要是真的张佳木在靖远伯府出事了,靖远伯府一个活口留不下来不说,皇宫大内再到京中勋戚百姓,恐怕都要遭殃。

  这个雄都大城,非得如汉时洛阳唐时长安一般,被一火焚之不可。

  这个结果太严重,连张佳木也不好固执已见,当下一笑摇头,只道:“那你也跟来,再带几个高手跟着就是。”

  这般安排还差不离,李成桂忙答应下来,点了几个卫士,随着张佳木一起入内。

  一路行来,倒真是满眼凄凉。

  原本极热闹的地方,特别是景泰年间,老王骥那会儿当权,府门前左下马石右悬灯杆,车马从府门前排了老长的一长溜,根本看不到边。

  后来是老伯爷下来,但又多了个王增,所以伯府权势不减,仍然是正南坊中一等一的热闹所在。

  可现在一路进去,过照壁直趋入二门,却仍然是一个人影没瞧着。

  还好,远远望过去,但见正堂房檐下有人群站立,待稍近一些儿,却是看到穿着一品武官袍服的都督佥事王祥扶着须发浩然的老伯爷,四周几十个下人垂手而立,簇拥着王骥和王祥二人,似是正在等候自己。

  张佳木眼一热,连忙快步上前。他和王骥也是好多日子没见了,一个年老,已经衰颓老病,没多少日子了,也不便老会客。另外一个则已经握天下之权,掌全国政务军制,更是忙的脱不开身。

  回想起来,张佳木在执掌正南为百户官时,倒是几乎天天上门,每天来老伯爷这里求教领训。

  不过是寥寥数年时间,却已经叫人大有物是人非之感了。

  “见过老伯爷!”

  仍然是和以前一样,张佳木用武官见上司的礼节,单膝屈地,打千请安。

  尽管已经很久没用这个礼节,不过仍然是用的潇洒漂亮,干净利落。

  他是自己没觉着怎么样,跟在身后的锦衣卫诸人却都是吃了一惊的模样。在他们的记忆中,张佳木这个太保已经早就位高权重,除了上朝见皇帝,任是谁都是只有向张佳木行礼的份,没有张佳木给人行礼的时候儿。

  现在看着他向王骥打千行礼,各人都有点匪夷所思之感。

  而伯府中人,却也有不少人在暗中点头。看来,太保并不是那种忘本的人,最少在礼节上,张佳木这个太保对王骥算是给足了面子了。

  而原本有不少人在战栗害怕,唯恐王增的事连累了自己,到现在这会儿,也是终于定下了心。

  “佳木,这个礼,老夫已经受不得了。”

  话虽然是如此说,但王骥挥挥袍袖,就算是回礼了。等张佳木起身之时,却是看到厅中门前已经垂首跪了一人,垂头丧气,倒也是个老熟人。

  见他目光望向里间,王骥便也省得,当下便道:“喔,这也是个老熟人了,佳木,你们的事,老夫不插言,如何处置,一由你自己主之。”

  王骥的话也是极为直接,很是光棍。跪着那厮,却是张佳木的旧上司门达。

  说起来,门达虽然是只因为张佳木的办事能力而赏识,给了一点点助力,但好歹也是他的旧上司,以前有几件事,都是彼此留了情面,没有破脸。

  原本门达就是锦衣卫世家,后来算是被张佳木挤走,干不成实权指挥。于是出走,奔在刘用诚麾下效力。

  反正锦衣卫亲军和四卫旗勇军是一码子事,都是皇帝的亲军,只是一个权高权重,一个就差着那么点意思罢了。

  但好歹都是皇帝的亲军,相差也不大。

  只是门达越hun越是底儿掉了,刘用诚叔侄驭下严,又刻忌寡恩,所以门达虽是好歹hun到了佥事都督,也算正二品的武官了,但论起实在的职权风光,还真的不比他在正南坊干百户时强什么。

  现在这会儿,张佳木已经是太保权臣,门达却是老老实实的跪在门前等发落,这人生际遇,可就是差的很了。

  “你倒还有脸在这儿?”

  既然门达已经跪下在这儿,张佳木便也是不客气,到得门达身边,笑道:“万通已经供出你来,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以你我的交情和了解,应该知道,这件事便是跪烂了膝盖,我也不能饶你的。”

  说毕,看看门达,张佳木也是摇头,因叹息道:“不过你好歹是我的旧日上司,对我不薄,法理不外人情这句话应该分开来说,法理是法理,人情是人情。我虽不能学孟德,说什么汝妻子我养之的话,不过你可以放心,不会株连你的家人,将来我会看顾他们,不使你的后人冻饿就是。”

  说罢这些,原以为门达该识趣退下。因为只要了解张佳木的人都会知道,他的话这般说出来,就必定不会更改,绝无再改的可能。

  但门达却是抬起头来,竟是狡黠一笑。

  “咦?”张佳木诧异道:“你有什么话说?”

  “回太保的话。”门达斟酌着道:“卑职参与其事,并不是要反太保,而是奉命去卧底查案,查出实情来,再上禀详情,所以卑职,实在是有功无罪啊。”

  他躲在王骥府中,又是下跪,不料想居然又是说出这等话来。

  张佳木又好气,又好笑,因道:“真是一派胡言……”

  不过话一出口,再看门达的神色,他便是明白过来。此人虽然小人,但不会行此无益之举,如果不是真话,门达不会这么笃定的。

  “混账东西!”以张佳木之智,这会儿自然是明白过来了。

  门达到王骥这里来,不是托庇请求保护,而是在事起之后,前来通知王骥与王增,其结果如何,自然是不问可知。

  至于门达反正,向谁报告,自然也不必多问了。

  事实上没有徐胜的告秘,恐怕锦衣卫中也是有人在前两天就知道这件事,恐怕要不是张佳木自己发觉,也会有人密报上来。

  这人是如何想法,张佳木也是心知肚明。

  看来就是成天想着当从龙功臣的一派人所为了。明知此事,拖延不报,等候时机,一下子发作,然后雷霆一击,把京师中的反对势力一扫而空。

  不仅是宫中那些公公,还有王增和郭登等人,他们要做的是把全京师的反对势力都借着此事消灭。

  这样一来,才会隐瞒不报,因为拖的越久,对张佳木的刺激会越大,反击的手段,就越森严可怖。

  门达看来是知道其中利害,不敢把性命托在那群人手中,虽然反正了,但还是躲到靖远伯府里头来。

  因为他知道,只有在这里,张佳木必定会亲自来,而且不会大动干戈,所以,稳如泰山,十分安全。

  这个打算自然是对的,此时此刻,对张佳木他还有提醒之功,不仅性命能保,恐怕也有机会融入张佳木的部下,将来富贵可期。

  张佳木面色沉郁,神色也是极为难看。

  这个集团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现在终于还有了自主意识,期望能得到更大,更多的回报与享受。

  第69o章 进退

  现在不是处理集团异变的时候,而且,张佳木估计这件事也没太深的阴谋痕迹。他自己也是刚搞清楚这件政变阴谋,那些部门的头头脑脑们最多也就提前一两天,再思谋思谋,权衡利弊,正好,他这边也是发觉了。

  这还是其次的原因,关键的核心就是下头的人也是在为他考虑,虽然自作主张,有组建阴谋集团之嫌,但毕竟也是想他再向上一步。

  其行可诛,其心也可悯。

  而且还绝不止是一个两个,应该是有不少中层以上的部下参与其中知晓其事。

  想到这儿,他回头看一眼跟过来的部下们。

  年锡之很难保有没有参与其中,固然,他知道年锡之的态度就是以权臣为底线,更多更大的富贵不必求了。

  但毕竟是集团中人,也是张佳木文班底中的第一人,很难讲人家有没有征询过他的意思,最少,年锡之会沉默,不赞同,亦不反对。

  倒是李成桂这样心思简单的可以靠的住,若是他知道了,必会第一时间就上禀张佳木知道,然后采取措施。

  “唉,将来再说。谁主其事,我必会严惩。”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这件事张佳木不打算包容原谅。事关他的安危,这些人就算暗中有安排,也是太过胆大,此例不可开。

  谁主其事,一定要他负上责任和付出代价。

  ……

  短短一瞬,他已经有了决断,所以脸上神色还是从容谈然,看向门达,只见这厮趴在地上,也正翻着眼看向自己。

  他忍不住哈哈一笑,上前踢了门达一脚,喝道:“亏你也是亲军世家的人物,这般无用胆怯,象什么话。”

  门达这一次能保住性命身家,确实还是靠他亲军世家的传承本事了。嗅觉,灵敏的嗅觉比什么都重要。

  上次在小酒馆一唔,门达已经觉得万通和郭登这样的人物不能成事,于是临崖勒马,卖了刘氏叔侄加上所有参与其事的权贵们。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早设法,别的权贵可能有保命之术,他这样身份的人,在这个阴谋集团和张佳木面前,都是蝼蚁般的人物,根本不值一提,随便就杀了。

  虽然他人生的方面大耳,身形魁梧伟岸,看着就是那种普通的武官世家出身的武夫,但论起心思之灵动,门达在谁之下?

  当下受了这一脚,门达脸上笑的却是跟花一样,顺势就抱住张佳木大腿,笑着道:“有太保撑腰,卑职才敢称胆大。”

  “哼,那就这样吧。”张佳木抽出腿来,重重一顿,骂道:“站到我身后去!”

  “是,标下知道!”

  到现在,门达终于放下心来,没事了。

  他之前所为的一切都被告密抵销,将来的前程也因着此事而有了着落。张佳木一般不会用喝骂或踢脚这种方式笼络手下,门达知道,刚刚那一脚是故意的。

  这一脚一则是表示接纳他,第二层意思,就是把两人以前的身份彻底踢开。

  要知道,几年前还是张佳木跪在门达家的地上听命行事,这一层心理上的障碍是一定要清除的,不然的话,两人是没有办法相处的。

  在张佳木掌印提督锦衣亲军后,门达自请调职,就是这个原因了。当时的他也是心高气傲,叫他给自己的前属下堂参行礼,也是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来。

  现在,门达只能收起所有的自尊和情绪,把自己彻底当成张佳木的部下,走狗,任凭差遣!

  “老伯爷,”处理了门达的事,张佳木转头看向老王骥,虽是为难,但仍是沉声道:“王增阴谋害我,彼此兄弟之情是谈不上了。现在,唯有置之国法。但请伯爷放心,此事绝不会牵连靖远伯府就是。”

  打进来之后,他就想着如何措词。但现在想想,不管怎么措词,这件事对王骥和整个靖远伯府的伤害都是无可避免。

  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弄那些弯弯绕的东西了,直截了当些更好。

  “唉,早知如此了。”出乎他意料之外,王骥并没有露出吃惊或愤怒的表情,老头儿只是淡淡一笑,道:“王增尚主成了驸马,再加京营总兵官之后,老夫便知道,胡老狐狸出的这个主意就是叫增儿出头来对抗你。”

  老头儿缓步坐下,看着张佳木道:“如果你是一般权臣,这样的安排尽够了。但老夫现在看来,你是要横下心来做事的人。要做事,就要揽权,揽的权越多,增儿与你就越生份,最后,结局必定是如此。”

  “伯爷……”

  “你不必抱愧,这是必然之事,易地而处,老夫也无法比你做的更好了。”

  王增和张佳木的反目成仇,就是王骥说的这般情形。随着张佳木权力日重,皇家和勋旧对他自然也是要提防。

  提防之法,不外乎就是分权之术。

  公然削权是行不通的,张佳木已经足够退让和韬光养晦,这样再来削权,非ji出变故来不可。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慢慢儿扶植一个够资格和张佳木对抗的人出来,王增,自然就是最佳选择。

  伯府佳公子,聪明大气,有胸襟手腕,也有大量的祖父留下来的门生故旧。再加上也有驸马的身份,后来加授伯爵,在身份上只比张佳木差一线的水平了。

  如果给他加上京营总兵官,再加上掌五军都督府的身份,几年之后,权势就不在张佳木之下了。

  这两人越生份,说明彼此在权力上争斗的越厉害。

  不必怕他们联合,因为在权力这种事上,没有人会愿意做副手。有资格上位或是平起平坐,谁会愿意低人一头?

  但张佳木也知道,此次王增参与其中,并不是因为权位的斗争。而是实实在在的,是在天下大事的理念上有了分歧。

  王增这样的勋贵子弟,对大明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张佳木权力越高,如王增这样的勋戚就心中越是不安。

  再加上一些挑拨离间的手段,心高气傲的王增自然也就是掉了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想起这些过节,张佳木心中也是感慨叹息,看向王骥,他也是极为为难。

  王增不置于法,对上对下,都是无法交待的事。虽然,他能以自己的无上权位,拿出王增是驸马的身份来赦免他一命,但就是这样,也是太难服众了。

  就是他自己心里那一关,也是过不去的。

  说不恼恨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