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圣特古斯大教堂底下那座地宫里关着魔鬼教堂的圣像下,是血池神啊,火还没熄那罪恶的火还有没熄王后的头颅还吊在刑架上,在火里唱着歌在唱着歌”
尖利的指甲抓破了她的眼睑,阿黛尔被侍女拉开,惊愕万分地看着宛如疯狂的嬷嬷那种自幼熟悉的慈爱的脸上居然笼罩了yi层完全不熟悉的扭曲表情,苍白干枯的手指迅速在身上划着十字,喃喃翕动着嘴唇,仿佛面对着yi个恶魔。
“魔鬼的孩子魔鬼的孩子”
垂死的人凄厉地喃喃,声音逐渐微弱。
然而每yi句话,却都仿佛雷霆yi样震碎了她的神智。
眼看着苏娅嬷嬷已是不行了,萧女史轻轻走过来,轻轻拉开公主,然后命人进来将垂死的嬷嬷抬出房外,放入荒僻的后院按宫里规矩,下人不能在房间里咽气,须抬到指定的居所,趁着尚自温软擦干身体换上寿服,才能不脏了宫里的地方。
“公主,你没事么”萧女史看着失魂落魄的少女,温言,“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女官凑过去,查看公主被抓出两道细细血痕的眼睛。忽然间,阿黛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推开来搀扶的侍女:“别管我”
“让公主去吧。”萧女史这次没有责怪她的失礼,只是叹了口气,“让她安静yi下。”
那yi日,侍女们忙得顾不过来,没有人知道西域的翡冷翠公主到底去了哪里。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过是太过伤心,也有意让公主yi个人静yi静结果到了晚膳时间,到了训读时间,甚至到了就寝时间,颐景园里都看不到公主的身影。
萧女史派人去门口的耳房里打听,结果羿却表示今日同样也没有见到公主。宫人不敢报告朝廷,连夜带人禀烛在整个宫里找得天翻地覆,却还是yi无所获。
在人心惶惶时,只有羿是平静的。
跟随公主这许多年,他几乎知道她的每yi个细小的习惯:在这样的时候,她定然是yi个人躲了起来就如她在翡冷翠时yi样。
他摇了摇头,走入了夜色。
正文 七c空镜子
只有在绝对的黑暗里,她才会感觉平静仿佛回到了母亲的芓宫。
阿黛尔抱着膝盖坐在柜子里,听着外面的喧嚣声来了又去颐景园如此广大,西域教皇给女儿的陪嫁又是如此丰厚,堆放礼物的房间多达上百间,自然没有人会想到那个尊贵的小公主此刻居然躲在了这yi个不起眼的空柜子里。
当人声渐渐寂静的时候,她将身子蜷缩起来,伏在膝盖上,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急促而清浅,仿佛有yi个人在黑暗中踮着脚c在木质的地板上轻灵地舞蹈。
她聆听着自己的身体里的声音,仿佛看到了另yi个自己。
“魔鬼的孩子”
在临死前那yi瞬,慈爱嬷嬷的眼睛里居然露出了这样的恐惧和厌恶,恍然如陌生人。
连嬷嬷都说她是魔鬼的孩子
阿黛尔只觉得自己的心激烈地跳动着,泪水再度夺眶而出。黑暗里,她的指尖触碰到了垂落的项链。咔哒yi声轻响,蓝宝石的坠子打开了,那个少年在黑暗里凝视着她。
“阿黛尔,”他说,“等着我。”
泪水无声的滑落脸颊,她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颤抖。
不知道在黑暗里独自呆了多久,推开门走出柜子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子夜时分。
月光从东陆特有的木质窗格里穿入,空荡荡的房间里,各种价值连城的宝物发出幽幽的暗彩,她站在凄清的月色中,忽然听到了yi种若有若无的声音那种声音是难以形容的,,仿佛歌声,又仿佛某种乐器的声音。缥缈悠远,弥漫在夜里。
阿黛尔忽然怔住了:自从入住颐景园后,她已经是第七次在午夜听到这种声音了。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颐风园就在上风向,夜夜笙歌不息。然而很快她就知道错了,因为那个声音是如此的哀婉悱恻,清冷不沾丝毫烟火气,完全不像是醉生梦死的盛宴里所有。细心留意,她发现那个声音其实似乎是从逆风的方向传来
那个地方,却是隔壁荒芜已久颐音园。
虽然心中好奇,但因为记着苏娅嬷嬷的叮嘱,她尽量克制着自己,就算听到看到了什么也不敢有丝毫表露。然而在这个寂静的夜里,那个声音再度传来,瞬间唤起了她心中某种久已埋藏的秘密情绪
阿黛尔立于空园,踌躇良久,再也忍不住转过了身。
月色明亮,映在白石铺就的地上宛如yi片盈盈湖水。阿黛尔鬼使神差地沿着花木葱茏的小径走着,穿过重叠的楼阁,随着声音的来处寻去。沿着声音走到了园子yi角,却被yi道宫墙拦住。隔壁就是颐音园。
阿黛尔有些迟疑,停留了片刻,终于发现了墙上居然有yi扇小小的门。那扇门被yi株遒劲茂密的紫藤覆盖,几乎淹没在绿色的瀑布里,隐蔽无比。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拂开了垂落的紫色花朵,推了推那yi扇通往隔壁苑囿的朱漆小门。
轻轻吱呀yi声,似是背后有什么锁住了。
门上是锈迹斑斑的兽头铜锁,显示着这里已经多年不曾有人通过颐音园和颐景园毗陵而建,原是大胤皇室子弟消暑的行宫,然而三年前便已荒废,连yi个更夫巡夜都不见。
阿黛尔咬了咬嘴角,在花荫下迟疑了片刻。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传来,已经近在耳畔,如泣如诉,勾人心魄她抬起头看了yi眼,忽然吃了yi惊。
宫墙外是青碧的垂柳,柳林中露出yi角白楼,那yi缕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
在她抬头的yi瞬,却陡然看到最高yi层的楼上有白影yi掠而过,翩若惊鸿然而定神看去,却又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月光映照在琉璃瓦上,发出水yi样的光泽。
阿黛尔在那yi扇小门前伫立良久,几度伸手去推,门后却只传来铁锈的摩擦声。她隐约听到有模糊的声音在门后窃窃的笑,忽远忽近,森冷诡异阿黛尔对此没有半丝惊讶,她能分辨出那些是来自冥界的声音。
那个荒凉的园子里,关着无数死去的东西吧
“啪,”当她再度准备用力去推那扇门时,yi只手忽然按在了门上。她吓得失声惊呼,转头却看到了yi双黑色的眼睛
“羿”她发出了yi声低呼。
她的保护者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黑色的眼睛里带着她熟悉的c令人安心的表情。
“回去罢。”他对她打了yi个手势,“大家都在找你。”
阿黛尔却拉住了他:“正好,快来帮我打开这扇门我要去看看是谁在那座楼里”
羿蹙眉:“那里没人,公主。”
“不,有人”阿黛尔执意,“我想去看看。”
羿抬头看了yi眼那座孤寂的高楼,低下头看着她,叹了口气。他没有抬手去扭落那锈迹斑斑的门锁,只是回过手轻轻搭在了少女的腰间。阿黛尔只觉的身子yi轻,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已经落在了yi墙之隔的花园里。
落脚之处,是yi片几有半人高的荒草,所有的虫鸣在他们落下的时候霍然停止。
然而,出奇安静的园子里,却隐约有点点的荧光浮动在深邃茂盛的树林暗影间。阿黛尔刚开始以为是流萤,然而仔细看去,那yi点点光斑后面却都隐藏着yi张模糊的脸,在空旷废弃的宫殿里飘忽徘徊,发出窃窃的笑声和哀哀的哭泣。
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羿的手掌。
羿却根本看不到这些,在他眼里,这只是yi个寂静的荒园,里面游移着无数萤火柳荫深处有yi座玉石砌筑的高台,高台上有yi座白色的玲珑楼阁,寂寂而立。
羿迟疑了yi下,弯下腰抱起了阿黛尔,把她平放在肩膀上。
那些萤光从树荫深处涌出,在他们身侧聚拢又散开。阿黛尔咬住了嘴角,冷冷的看着那yi张张惨白的脸,那些女子穿行在黑夜里,有的脖子里缠着白绫,有的七窍流血,有的面目腐烂浮肿她们聚集在闯入的生人旁边,不停地哭泣,伸出手去撕扯她的衣襟。
然而,仿佛隔了yi层透明的屏障,她们的手yi次次的落空,仿佛在抓着水里的幻影。
阿黛尔坐在羿的肩膀上,沉默地看着这些早在童年时,在八岁睁开眼的刹间,世界在她的眼里就是阴阳重叠的,她能看到常人眼中的世界,还能看到幽冥异界的景象。多年来,她已经见惯了这些的情形,也知道幽冥两界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屏障。
他们无声无息的在荒僻的花园里走过,无数的萤火在身边游移不定。
这些都是历来死在此地的宫人吧大胤皇宫真是可怕的地方。区区yi个离宫,死人的数量,却几乎是翡冷翠宫廷的十倍。
就在她那么想着的时候,羿已经在高台下停住了脚步。
“凤凰台”趁着月色,他看清了那座白玉砌成的高台上镌刻着三个古雅的篆书,台阶虽然是久未打扫了,上面却出乎意料的yi尘不染,光洁得可以映照出人的影子来。月光清亮,天阶夜凉如水,玉石泛着寒冷的波光,令走在上面的人微微凛然。
那yi瞬,羿下意识的感到某种寒意,肩背绷紧。
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他提了yi口气,悄无声息地走上了高台。高台上依旧yi尘不染,只有柳絮在月下蒙蒙而落,仿佛yi层轻烟,恍非人世。高台上的白色楼阁沉寂无声,匾上书有“镂云揽月”几个字,门却是半掩着的,里面漆黑如墨。
羿停顿了yi下,抬起手沉默地做了yi个短促的手势,询问公主是否还要进去。少女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睛望着白楼的最高层。羿正准备yi步跨入,却听到阿黛尔的身子忽然猛烈地yi颤,紧紧捂住了嘴巴,忍住了yi声冲到唇边的惊呼。
羿吃惊地望向她,却看到她拼命摇头,不说yi句话。
羿蹙眉,看了yi眼黑洞洞的小楼,yi只手暗自握紧了剑,全神贯注地行走在黑夜里所以他也没有留意到,在他yi步跨入的时候,坐在他肩膀上的少女微微侧开了身,似乎在避让着空中的什么东西,紧紧闭着眼睛,身子僵硬。
阿黛尔咬紧了牙,和那个悬在门楣上的腐烂幻影擦肩而过,再不回顾。
身后那个女鬼还在身后厉叫,对她挥舞着尖利的十指,面目朽烂狰狞。
“我的儿子是皇帝我的儿子是皇帝”那个悬在门上的女鬼在咆哮,长发披面,试图掐住路过少女的咽喉,“哈哈哈我的儿子是皇帝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害死我我的儿子是皇帝”
很奇怪,虽然那是yi个东陆的女人,然而当她死去,以魂魄的方式和自己交流时,阿黛尔却能畅通无阻地听明白她的声音,毫无语言的隔阂。
看着那咽喉上缠绕的白绫,她恍然明白了:是的,这个女人,是大胤先帝的宠妃慕氏也是当今皇帝的生母c她的未来婆婆
那个yi生谨慎c机心深远的女人在后宫委曲求全了半辈子,终于达成了她最大的目标,将要母凭子贵,母仪天下,却不料在最后被yi道遗旨葬送了全部所以她的灵魂被不甘和愤怒之火煎熬着,被钉死在这里,每夜每夜的重复着最后yi日的情景。
羿却感觉不到这yi切,只是小心的沿着楼梯上行,宛如yi只猎豹。
月光穿入阴冷的楼里,洒下淡淡的白光。楼里的yi切都井井有条,保持着之前的模样,连桌上翻到yi半的诗集都留在那里,仿佛主人不曾离开,只有蒙尘的帷幕和案几,显示这里无人居住已经很久。
快到顶楼的时候,阿黛尔微微yi颤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这yi次已经近在耳侧,听得更加清晰,凄切宛转,如泣如诉,仿佛白月光yi样弥漫开来,清冷宁静。
不知为何,在那yi瞬,羿也忽然无声地停住了脚步,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
她抬起眼,看着楼梯的尽头,忽然看到了yi个淡淡的白色影子。
那是yi个穿着月白衫子的少女,正靠在顶楼的镂花窗下,静静吹着yi支洞箫她凭窗而坐,乌黑的长发在微风里轻轻飘拂。月光穿过窗格,射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竟然泛出玉石yi样的洁白光泽,美丽如姑射仙女。
阿黛尔没有开口,生怕yi开口,便会惊破了这梦幻般美好的场景。
然而,那个少女却仿佛已经知道她的到来,放下洞箫,转过身来凝视着这个闯入者,眼神似悲似喜,轻声:“阿黛尔公主,你终于来了么”
“呀”那yi瞬,阿黛尔再也忍不住地惊呼起来她的脖子
yi道深深的伤痕割断了咽喉,血从那里面无止境地流出,染红了雪白的前襟,狰狞可怖。同yi刹那,阿黛尔注意到了房间里那yi面镜子那是yi面空空的镜子。在月光下,镜子里映照着房间里yi切,却唯独映照不出少女的影子
那个少女,是个死人
就在阿黛尔发出惊呼的那yi瞬,羿的身形忽然动了
仿佛看到了什么,他yi把将她从肩上放下,仿佛闪电yi样的拔出了剑,飞身掠去,朝着顶楼黑暗中的某处yi击而下雷霆yi样的剑光割裂了黑暗,仿佛受到了惊吓,在那样的剑光里,那个少女的影子瞬间泯灭。
“羿”阿黛尔低低惊呼起来。
然而羿却没有就此停手,第二剑随即追击而去,直刺屏风后,眼神凝聚凌厉,仿佛yi头即将搏杀猎物的鹰隼。
“喀嚓”yi声,紫檀屏风在他剑下四分五裂,忽然有yi个白衣的人影从房间的黑暗里出现,宛如被风吹送般飘然而起,点足在窗台上。
阿黛尔怔住不,那不是鬼
从暗角里掠出的赫然yi个白衣的男子。气质高华,意态疏朗,面容在月下朦胧不可辨。手持yi支洞箫,在高楼窗台上临风而立,望向闯入的两个人。
他应该是yi开始就藏这座废弃的楼阁里,却被羿那yi剑从暗影里逼出。
她微微yi愕:怎么方才的箫声,竟是他吹出的么
不等阿黛尔回过神,羿毫无停顿,连续两剑把对方逼出暗角时,第三剑已经发出。
剑风呼啸着刺破虚空,凌厉得割痛她的面颊阿黛尔来不及阻止,只是吃惊地看着羿忽然爆发出的杀气。从小到大,羿都很小心的保护着她,谨慎到从来不肯轻易在她面前开杀戒,但是今天,为何却忽然如此失态
竟似不顾yi切也要格杀眼前这个人于剑下yi样
然而白衣人的身手竟甚为了得,猝及不妨遇到高手袭击,居然以玉箫生生接下了羿那两剑似乎也急于脱身,不想与他们多做纠缠然而,当他准备接第三剑时,看着自己手里的紫玉箫,忽然出现了略微的迟疑。
若是再接yi剑,这玉箫只怕要裂开了。
就在他迟疑的那yi瞬,羿震开了他的手,剑锋已经抵达了他的胸口。沉默的剑士眼里燃烧着猛烈的火,含着无与伦比的杀意,yi剑似要把他劈成两半
“啊”看见对方的眼神,仿佛隐约想起了什么,那人失声,“你是”
然而,剑锋已经抵住了他的胸口,刺入。
“叮。”就在这千钧yi发之际,半空里忽然有什么细小的东西急速飞来,打在了羿的黑色长剑上剑锋被带得yi偏,只在对方心口划出yi道浅浅的血痕。
只是那么yi阻,那个白衣人已经消失在了园外的月色中。
怎么难道又被他走脱了么羿只觉血冲入脑中,yi时间居然顾不得公主还在身侧,yi按窗台,便是飞身掠下了高楼,急追而去。
“羿”阿黛尔吃惊地低唤,然而那个黑甲剑士却头也不回。
在他离开后,楼中再度寂静如死。
在那样的寂静中,她忽然觉得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摸索着准备走下楼梯,却因为太黑绊倒了什么摔了yi跤。站起的时候,手边忽然摸到yi物,冰冷润泽。
映着月光,隐约看到那yi支紫色的玉箫,上面坠了明黄的流苏。
“这是我的箫。”yi只苍白的手伸过来,按住了她的手。
“啊”虚幻的触觉宛如流水,阿黛尔抬眼就看到那个重新出现的幽灵般的少女,不由失声惊呼浮现在月光里的脸是如此苍白美丽,似yi口气就能吹散。
“不要怕,”她听到那个少女叹息,把箫递给她,“送给你吧反正我也用不着了。”
她定定地看着那个幽灵,许久才道:“我不怕。”
“是的,我知道你不害怕。”少女微笑起来,轻声,“魔鬼的孩子又怎么会害怕鬼魂呢”
那样的话是刺耳的,阿黛尔倒抽了yi口冷气,喃喃:“你是谁”
“我就是弄玉,”少女微笑起来,“拥有阴阳眼的翡冷翠公主啊,你是唯yi能看到我的人我知道迟早有yi天你会来到这里魔鬼的孩子,会把死亡带到东陆。”
阿黛尔吃惊地看着她,脸色惨白。
从yi个鬼魂的口中听到了同样的诅咒,实在令她颤栗莫名。
“你为什么还会在这里”她喃喃,看着幽灵,“你死了很久了。”
少女颈中的血还在不停流出,微笑:“是为了看到最后的结局。”
“结局”阿黛尔疑惑。
“是的我想要留着这双眼睛,看到舜华和徽之的最后结局。”弄玉轻声叹息,“我知道在我死之后,血和火必然会在宫殿里再度燃起。”
“那是你的心愿”阿黛尔有略微的失神,“还是诅咒”
“呵翡冷翠的公主,你真是yi个单纯的孩子。”弄玉轻声笑起来,“我要给你yi个忠告:记住,独善其身,千万别像我yi样卷入宫廷斗争中去。”
阿黛尔愕然,低声:“什么”
“死了之后,才能把yi切看得更明白那些男人们啊他们血管里流着的从来都是这些杀戮和权谋,迟早都是要自相残杀的。”弄玉冷笑起来,颈中血迹盈然,“这不是女人能阻止的事情。不要自不量力。”
“是么”阿黛尔喃喃,似有失落,“那么说来,你当年却是白死了”
“或许是吧”弄玉低声轻笑,摇了摇头,“但那个时候,除了yi死,我又能怎样呢我太爱他们了就如你爱你的哥哥yi样。”
阿黛尔yi震,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枚挂坠,紧紧按在心口上。
“不要爱他们。要知道那些人活该yi生孤独。你要自己逃掉,阿黛尔,”仿佛洞察了yi切,少女的幽灵叹息,“不然,到最后你会和我yi模yi样会和我yi模yi样。”
幽灵眼里满是哀伤,凝望着颐风园的方向话音未落,月已移至西方分野。在月光落到那yi面空镜子上时,仿佛时间用尽,那个幽灵的影子微微淡了yi下,似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飘向了那面空空的镜子,随即如雾气yi般消散。
阿黛尔握紧了紫玉箫,在空楼中沉默良久,却听到了轻轻yi声响。
她的保护者已经从月光下悄然返回。羿气息平匍,显然是并未追上那个对手,眼神显得悒郁而低沉。他掠上白楼,看到了空屋里脸色苍白的小公主,也不为方才的失态解释什么,只是用手匆匆示意:“我们得回去了。”
阿黛尔没有反对,任凭他将自己背上肩头,无声地跃下高楼。
黎明前的夜黑得奇怪,空园里还是游弋着无数的鬼魂,那些星星点点的萤火在他们身侧聚拢又散开然而阿黛尔却熟视无睹,仿佛心里在恍惚地想着什么。
羿带着她越过那道墙,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颐景园的树荫里,放她下地。
他刚要转身,yi只小手却从背后伸过来,拉住了他的衣角。阿黛尔站在藤萝浓重的影子里,抬头看着他,湛蓝的眼睛恍如黎明前的海洋,藏着某种他平日看不到的光芒。
“告诉我吧,”她轻声开口,改用希伯莱语,“趁着现在没人,羿,告诉我吧。”
“告诉你什么”羿有些诧异。
“所有事。”阿黛尔凝视着他:“羿,回到东陆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yi个多月没见,为什么你瘦了那么多你你都变得不像你啦到底出了什么事”
羿不敢直视少女澄澈的眼睛,侧开了头,身子微微发抖。
“为什么不告诉我羿”阿黛尔喃喃,“从小我就没有什么朋友感谢女神将你赐给了我。我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你,但是你却yi直不肯告诉我你的事。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觉得我还是小孩子”
“不,”他沉默片刻,摇头,“只是不想让公主担心。”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反而会更担心吧”阿黛尔轻声叹息,“羿,别忘了,我能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你知道么在龙首原那yi夜,我曾经听到那些死去的鬼魂簇拥在你身边,叫着你的名字。他们不叫你羿,他们叫你”
“不。”羿忽然抬起手,阻止了她下面的话,“别说。”
他抬起眼,迅速看了yi眼黑暗里的某处空园里寂静无人,只有风从树叶里簌簌穿过的声音。阿黛尔忽然想起了那个影子般藏在黑暗里的人,微微打了个寒颤,咬紧了嘴唇。
“我知道所有事,可是我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阿黛尔喃喃,凝望着破晓前黑色的夜空,“羿,你yi定会离开我自从踏上东陆开始,我心里就非常清楚这yi点。只是,我yi直不敢问你。我害怕yi开口问,就是到了你要离开我的时候了。”
小公主凝视着剑士黑色的眼睛,轻声:“羿,你要离开我,回到你的族人身边去了么”
他没有回答,眼神默默变化,心中似有惊雷闪电。
“我知道你也不想离开我否则yi个月前司马大将军死的时候,你就会从颐景园消失了。”阿黛尔轻声道,“可是你毕竟还是冒险留了下来羿,你对我已经足够好。”她握住了蓝宝石坠子,仿佛对着千里之外的另yi个人叹息,“连我的哥哥,都远比你冷酷无情。”
剑士凝望着月光下少女苍白的脸,黑眸里也转过了说不出的复杂表情。
这几日来,他心里的冰火交煎c挣扎取舍,又怎能与任何人言yi踏上大胤的国土,那些见到的人c遇到的事,走过的土地,无yi不像烈火yi样焚烧着他本来以为已经死去的心,把那些埋葬已久的噩梦全部唤醒。
孤身刺杀司马睿的时候,也曾有过片刻的犹豫:不是为了此行的安危,而是担心万yi事败c会不会连累到公主然而,那些地狱之火煎熬着他,复仇的冲动无可抑制,终于让他在深夜踏出了复仇的第yi步。
杀戮yi旦开始,便再也无法停下来,就如yi支离弦的箭不能再回头。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着多么危险的事情,而更危险的是c他知道当自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时,终究会在某yi日连累到他的主人只要稍微落yi点把柄在别人手里,在大胤本来就内外无援的公主就将面临更艰难的处境。
在离开与留下c复仇与遗忘的夹缝里,他已经挣扎了太久太久。
“十年前,大胤在龙首原上坑杀了我的十万同胞。”他终于抬起手,用手势指缓慢地传达着讯息,“公主,请原谅虽然我是个亡国的奴隶,流浪异乡多年,却还是始终无法忘记这些。我回到了这片土地上,就必须听从内心的召唤。”
“我知道,”阿黛尔喃喃:“在那几天,我夜夜都能听到那些亡灵的哭声真惨啊。”
羿用手势道:“公主,今晚在这座楼里的那个人,就是公子楚。”
“公子楚”阿黛尔失声,随即按住了自己的嘴唇。
“是,当年率军灭亡越国的主帅”羿点头,眼神凝聚如针,“其实,他也是当日龙首原驿站里的那个人你哥哥安排在大胤保护你的神秘人。”
“”她终于明白过来,脸色瞬的苍白。
羿抬眼看着黑色室内的某处,用手无声地传达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懂的话:“或许正因为如此,刚才雷才会忽然出手阻拦,不让我杀了他吧”
“什么”阿黛尔诧异。
“雷,”羿沉默着比划,“就是那个影守。”
阿黛尔下意识地抬起头,在空荡荡的室内四顾只有风和月光充盈在阁楼里,漆黑的角落里空无yi片,根本看不出还有yi个人藏匿的样子。
“雷不会出来见你但他会如同影子yi样跟随着你,替你挡掉所有明枪暗箭。”羿凝视着她,用手无声地说话,“他在黑暗里看着我们,公主,但他看不懂我们的哑语所以下面的话,你只要听着就行了,不要出声。”
阿黛尔微微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看了yi圈周围,微微点头。
“公主,其实真正受命来保护你的人,不是我,而是雷。”羿的手势缓慢而凝重,“他是真正的王牌。而我,只是被西泽尔皇子摆在明处的yi颗棋子,以吸引那些敌人的注意罢了。”
阿黛尔倒吸了yi口冷气,用力咬住了嘴唇。
“我没有见过雷,只知道他身份神秘,在翡冷翠是和李锡尼并称的著名杀手,同时也是西泽尔皇子七人党中的yi员。”羿沉默地用手势告诉她这yi切,“他深受皇子信任,接受了派遣,离开了翡冷翠千里跟随你来到胤国。”
阿黛尔怔怔地听着,不知如何回答。
那yi瞬,她发现自己其实远不能得知所有事。那些藏在暗影另yi面的事,就算她拥有能看穿两界的慧眼,也永远不能得知全部真像。
“羿,”她沉默地听了很久,终于轻声喃喃,“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黑色的剑士沉默不答。
“你在为离开我做准备,”阿黛尔悲伤地凝望着他,“是么”
羿沉默了片刻,似在内心做了什么决定,缓缓用手势回答了两个字:“是的。”
那yi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刀砍斧削yi样凌厉,割在人的心上。阿黛尔紧紧咬着唇角,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僵硬着身子站在黎明前的深宫里,半晌没有说yi句话。
天色在渐渐亮起,渐渐从墨色变成深蓝。星光渐隐,四周寂静无人,只有远处颐风园高楼上通宵达旦的欢宴声还在陆续传来,歌姬在唱着yi支柔媚的曲子,声音纤细柔婉,如柳丝荡漾在夜风里。
羿看了看花径,生怕有宫女早起来到这里撞见,略微有些焦急。然而就在那个时候,沉默许久的小公主忽然点了点头,轻声:“那好你走吧。”
羿yi惊,几乎是不敢相信般的回头看着她。
“是说再见的时候了。”阿黛尔轻声,抬起手,“去吧,羿,趁着天还没亮。”
没有料到公主毫无挽留之意,剑士反而迟疑了yi下。今夜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爆发的杀意,在荒弃的废园里对宿敌猝然出手当剑拔出的瞬间,他就知道事情已经无法回头。
很多年前,在大竞技场里被赦免的时候,他曾发誓将yi生守护这个天使yi样的孩子,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然而,这个世间却有另yi种比死亡更强大的力量,让他不得不背弃了诺言。
是的,他必须离开她了有yi个声音在召唤着他,召唤着那个已经在他内心死去的公子昭,让他重新披上战甲拔出剑,回到那yi片土地上
然而,这样决然仓卒的离开,显然还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夜风里,墙头的藤萝发出了轻微的簌簌声,仿佛有隐形的人yi掠而过。
他的手指在黑色的剑鞘上微微收紧没有接到西泽尔的指令,对于自己忽然的离开,雷大概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吧毕竟他的职责,仅限于保护阿黛尔公主而已。
微yi犹豫,却听到小公主哽咽:“羿,求你快点走吧否则c否则我可就要哭出来了。”
羿yi震,强自忍下了去拥抱那个孩子的冲动,只是单膝下跪,对她深深的俯首。
“公主,忘记我吧,”他摇了摇头,叹息苦笑,“羿只是yi个忘恩负义的奴隶而已,在他离开主人的时候,他便已经死了。”
“不,羿不是我的奴隶,”阿黛尔喃喃,“他是我唯yi的朋友。”
他在黎明前的黑夜里低下头去,以西域奴隶的礼节,最后yi次亲吻她的脚背。在弯腰的刹那,他感觉有滚烫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yi连串落在他的背上,仿佛烙印yi样直烫进他灵魂的深处。那yi瞬,有泪水划过他饱经风霜的破碎脸颊,滴落她的脚背。
别了,我的主人,阿黛尔公主。
别了,翡冷翠的玫瑰。
yi双眼睛在黑暗的最深处注视着他们。yi直到剑士吻别了公主,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都没有任何波动。带着白色手套的手里捏着yi把银色的小刀,正在缓缓削去花茎上密布的尖刺。
指尖轻旋,yi朵血红色的玫瑰绽放在黑夜最深处,美丽绝伦。
“尽管去吧,”yi个低得听不见的声音在说,“棋子是脱离不了棋枰的。”
“至于翡冷翠的玫瑰,就由我来保护了。”
不知道公主到底去了哪里,颐景园的宫人们忙乱惊惶了yi夜却yi无所获。
然而第二日天未亮的时候,阿黛尔公主却重新出现在寝宫外的花园里。她独自沿着花径走来,神情恍惚,脚步飘忽得宛如yi个幽灵,美丽的脸在朝阳中显得分外苍白,露水凝结满了发梢,蓝宝石似的眼睛深邃而疲倦。
“曼姨”当所有侍女都为公主的重新出现而惊喜欢呼时,阿黛尔只是茫然地走向那个女官,向她伸出了手,眼神绝望而孤独,似索求温暖,“好冷,好冷啊”
萧女史知道这样的举止不符合宫廷礼节,在众人的注视下不由略微迟疑然而就在那个刹那,阿黛尔似是再也无法支持,身子忽然向前yi倾,筋疲力尽地倒下。
“公主”所有宫人齐声惊呼,看着公主昏倒在女官的怀里,宛如yi朵玫瑰忽然凋谢。
“曼姨,我很害怕”仿佛力气用尽,阿黛尔喃喃,只说了yi句话便失去了知觉。萧女史再也顾不得什么,紧紧将少女冰冷的身体抱在怀里那yi瞬,有yi种多年未曾有过的感情,如同水yi样的从她枯竭的心底涌出,将她冷硬冰冷的心yi分分的湿润。
那是多年前她看到自己孩子死在襁褓里的感觉,是yi种想要拼命保护什么却终究无能为力的感觉,锥心刺骨,永世难忘。
谁都不知道翡冷翠来的公主在那yi夜去了哪里,只知道那yi夜之后她便病倒了,连日连夜的高烧,神智昏乱。总管太监李公公连忙请了太医院的太医为公主看诊,然而御医们却各执yi词:有说是风寒入侵引起高热的,有说水土不服导致内外失调的,甚至还有说是撞见邪祟的开出的药方堆成yi叠,却不见公主有丝毫起色。
眼看五月的大婚迫在眉睫,公主病成那样断然无法成礼,万不得已,只能再度禀告皇帝。李总管已经做好了人头落地的准备,然而皇帝却没有料想中的雷霆震怒,只是下旨例行训斥了yi番,罚了三月俸银稍做薄罚,便下令让司礼监推迟大婚日期,重新选择吉日。
婚期第二次改动,定在了六月二十五。
然而两次的延期却让宫中流言四起所有人都在暗地里议论,说这位来自西域的公主出身虽高贵,却是个不祥的女子,所以yi踏上东陆便频频出现各种事端,想必是上天也认为其不适合母仪天下,借故阻挠了婚典。
颐景园的随侍宫女们都是久历后宫之人,乖觉敏锐,从两次延期里已经嗅出了皇帝的微妙态度,立刻便预见到了这个公主将来在后宫的地位,便渐渐不如初来时那么尽心。苏娅嬷嬷死后,从翡冷翠带来的陪嫁侍从流离散尽,病中的公主更加显得孤独无助,有时候需要喝口水,连叫yi个人到跟前都找不到。
在春末的萧瑟黄昏里,萧女史独坐榻前,看着病榻上消瘦苍白的少女后宫从来都是这样残酷的地方,yi人失宠,万人踩踏,多少杀戮悄然发生,总是不见血也不见光。
只有yi条又yi条鲜活美丽的生命悄然凋零。
“曼姨”某日,在女官把药端到案前时,阿黛尔神智似稍微清醒,忽然从被褥里伸出手,颤颤地握紧了女官的手腕,眼睛看着窗边某处,“玫瑰”
“公主,快躺下休息,”萧女史连忙把她的手塞入被中。
“玫瑰。”病中的少女眼睛穿过她,定定她身后,喃喃。
萧女史有些惊讶地转过头,视线忽然yi定窗边那只汝窑美女耸肩瓶中,居然不知何时插上了yi支含苞待放的红玫瑰,上面还沾着yi些水珠,在夕照中折射出美丽的光华。
她看懂了公主的眼神,把瓶子端到了榻前。
阿黛尔久久阖起眼睛,闻着玫瑰的芳香,神色渐渐的变得凝定悠远,似乎想起了千里之外的亲人,萧女史却是心下诧异春末已经是玫瑰凋零的季节,连翡冷翠的皇家花园里可能都找不到这样的花了,这个颐景园里,又如何忽然出现这样的玫瑰
仿佛是闻到了故乡的气息,阿黛尔忽然微弱地喃喃:“哥哥。”
萧女史无言叹息,端过了案上的药盏。
“曼姨”阿黛尔忽然握紧了她的手:少女的手炽热如火,手心有密密的虚汗,因为乏力而不停的颤抖。她低声:“曼姨我总是做梦。梦见各种各样的情景蛇,血池,空房子,死人的脸,还有火刑架上的母亲。”
她虚弱地叹息:“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我不会让公主有什么不测的。”女官忽然开口,“喝药吧。”
“我相信你,曼姨,”阿黛尔低声喃喃,不停的咳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yi次我喝了药都会觉得更加的难受心口yi直有yi根针在扎,头痛得好像裂开yi样”
萧女史倒抽yi口冷气,yi时间无法回答。
阿黛尔撑起身子,忽地用希伯莱语低声:“曼姨,求你yi件事。”
萧女史不由yi惊:“但凭公主吩咐。”
阿黛尔贴过来,用极轻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帮我去找公子来。”
“什么”萧女史大吃yi惊,把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公主您”
“我没发烧。我想见公子现在,只有他能救我了。只有他能救我了”她轻声喃喃,手指因为虚弱不停颤抖,yi句话未完,便又咳嗽起来,“我c我不想死在这里。”
她抬起了头,看着苍老的女官:“救救我,曼姨。”
然而,不等萧女史找到机会将讯息传递出去,第二日二更时分,等公主喝药完毕刚睡下,却见到园子里总管太监李公公匆匆过来请安,不动声色的找借口支开了所有人。
“萧女史,外头有位御医想为公主看诊。”李公公低声道,yi边警惕地看着左右是否有人偷听,神色甚为异常,“快去准备yi下。”
萧女史蹙眉,本能地警惕:“御医为何那么晚才来”
“唉来不及多说了,我可是担了杀头的风险的”李公公yi跺脚,擦了擦鼻尖冒出的汗,“快趁着没人,带华御医入内罢”
“华御医”女官大大的吃了yi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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