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了。”
天衍真人睁开眼道:“再等yi等,惟宜过会儿要同我们会合。”
李清陨睁大眼,微微惊讶:“师兄会过来”她脸上带着欢快的笑意,站起身去吩咐茶棚的伙计沏茶。何靖不禁自语道:“刚才还yi脸苦相,转眼就变了,啧,女人果然多变。”
李清陨回身瞪了他yi眼,待扭过头时已经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眼前,青衫翩然,清华万端。眼前的男子清俊如昔,只是消瘦得厉害,脸色也愈见苍白。她眼中发酸,轻声道:“师兄”
张惟宜缓步走来,也没看她,径自向天衍真人走去。李清陨看着他走到师父面前,突然撩起衣摆跪了下去。这yi下太突然,天衍真人直觉要去扶他,突然膝上yi麻,随后腰间也被点了岤道。
李清陨张口想问,却觉得说不yi句话来,眼前突然yi晃,栽倒在地。
张惟宜听着身后yi片倒地的声响,缓缓低下身,手搁在膝上,慢慢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转头道:“将人都送到隐蔽的地方,等到十日之后,才给解药放人。”身后的茶棚伙计语气恭敬:“王爷请放心。”
张惟宜慢条斯理道:“那么我们也启程去武昌,将人分散了,免得打草惊蛇。”
武昌,龙腾驿别庄。
苏泠站在门口,看了看那管门的,又瞧了瞧拐角处探出来的yi颗老槐树,轻轻yi拉许敛宁。许敛宁立刻会意,两人走到拐角,纵身跃上了那颗槐树。
许敛宁坐在树上向下望去,庄内的场景yi目了然,不由道:“不知商庄主是不是能镇得住局面。”
苏泠微微笑道:“你放心,商公子这几年经营名剑山庄,得力的人也不少。幸好他没什么野心,不然出了yi个柳君如,再来yi个商鸣剑,也就永无宁日了。”
许敛宁突然想起yi件事,问道:“难道那位画影楼主真是商庄主不成”
苏泠道:“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哪里知道得那么清楚”
许敛宁想了yi想,又摇头道:“不,绝对不会是商庄主”
只听柳君如的声音顺着风传来,连坐在树上的两人都听得清楚:“叨唠各位朋友远道而来,柳某实在惭愧。”
底下立刻有声音应和道:“柳盟主客气了。”
柳君如顿了yi顿,接着道:“其实这次麻烦各位过来,实在是柳某占据盟主位置太久,心中不安,就趁着今日将盟主yi位转交给更有德才的前辈。”他yi摆手:“蔽派备了酒席,yi点薄酒菜肴,各位请坐下慢用。”
yi众人拥挤着在桌边坐下,有些已经忍不住大嚼大咽,连筷子也顾不上拿。柳君如端起酒盏,扬声道:“我先敬各位英雄yi杯。”
他手中酒盏才刚凑近唇边,忽听yi道声音由远及近,吐属清晰:“柳门主请的这杯酒中掺了太多事物,只怕这次饮了,便没命饮下顿的。”
柳君如神色微变,勉强笑道:“不知是哪位英雄俊杰,如此藏头露尾,可不是招人笑话”
苏泠哎呀了yi声,笑容可喜:“原来我和柳君如还是有些相似的,这句话我之前也说过。”许敛宁拧着眉不语。
只见yi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从别庄外踱步而来,yi袭水墨衫子临风拂动,举步间有股风流清华。那说话的人戴着银色的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庞,下巴轮廓很是精致:“在下不才,不巧得知龙腾驿勾结天殇教c十年前还将五世家灭门的丑事。”
柳君如放下酒盏,淡淡道:“哦,如此说来,你可有真凭实据在手了”
那人似乎轻轻yi笑,身后立刻有玄衣人抬着yi只箱子上来,单膝跪下,yi运力将箱子举过头顶。
众人不禁喝彩yi声。那玄衣人力道了得,虽然有面具遮住面貌,可还是能看到他额头两侧太阳岤隆起,显然是外家好手。
那着了水墨衫子的男子随手取出yi件兵器,衣袖yi拂,正好钉在柳君如面前的桌上:“这是当年司空家时代相传的兵器,不知柳门主是怎么到手,还藏到自家密室”柳君如神色镇定,语气平淡:“司空世家当年当家的同老夫是知交,故去后收藏yi件兵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人哦了yi声,又拿起yi本薄薄的册子:“那么,连武功也毫无保留传给柳门主了”他手中yi运力,这本薄薄的册子平直地飞向柳君如。他又从箱子中取出其他的兵器图谱,yi件yi件地丢过去,意态闲雅,似乎对方的反应,在他眼中并未有什么大不了似的。
苏泠听得愤恨,只想现在下去将柳君如千刀万剐了。许敛宁靠着树干,朝那穿着水墨长衫的男子看了yi眼,只见他正好也看过来,眼中带笑。她想起在汉中画影楼,他也曾这样笑过,那时鲜衣怒马c风神俊秀,犹在眼前,只是再找不回来了。
底下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却始终盖不过那人慢条斯理c随意的言谈。
龙腾驿中有些冲动的已经拔剑在手,立刻被柳君如拦住:“这位公子说了那么久,老夫大致都听明白了,只是你说这些东西是从龙腾驿的密室中寻出来,现下却又在你手中。在座各位心中都自有评判,不知公子如何解释”
只见商鸣剑踱步上来,手中拿着几封信件,扬声道:“诸位,这是龙腾驿同天殇教勾结的证据,yi旦看过其中内容,必会知道个中详情。”他转头在首席的位置看了yi遍,心中yi顿:天衍真人竟然没到场。他微yi迟疑,将信交给玄真方丈。
“当然信件也可以是有人存心诬陷编排出来的,柳门主,你说是不是”那穿着水墨长衫的男子突然向着龙腾驿yi众人道,“不知苏先生如何说”
苏泠忍不住咦了yi声。只见苏生走到正中,神色寡淡,语气波澜不惊:“苏某在龙腾驿停留了不少时日,各种事也看了不少,确实如两位所言。”
底下顿时炸开了,只听殷晗语音尖锐,指着那水墨衣衫的男子道:“张惟宜,你竟敢背信弃义,枉费我们这样待你”
被指名道姓叫出来的男子只轻轻yi笑,抬手取下了覆在脸上的面具:“你们怎么待我了要不要yi起说个明白”他抬眼看着林子寒,缓缓道:“林兄,那日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罢。”
林子寒看了看师父的脸色,向前两步,想了yi想,又退后yi步。这样心虚的做法无疑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林子寒是柳君如最得意的弟子,对个中的事情只会更清楚。柳君如yi袖子将林子寒扫到yi旁,骂道:“废物”
他看着张惟宜,冷冷笑道:“你很好,忍了那么久就为了今日。只是你以为光凭yi点口舌之争就稳住局面”
张惟宜嘴角带笑,慢条斯理:“那么,柳门主不妨喊喊看,看周围布下的弓箭手还能不能答应。”
柳君如脸色铁青,手握住剑柄,微微发抖。
只听张惟宜轻轻yi击掌,别庄各处都站着yi名玄衣影卫,或高或矮,唯yi不例外的便是身上的气势。他转头看着柳君如:“我培植画影楼的势力也不在这yi两日了,却是第yi次用。柳门主是yi代宗师,这样也不算辱没了你的身份。”
第四十六章
柳君如突然踏前yi步,yi道青黑色的剑光直直向对方劈去。站得近些的人都觉面上yi寒,被刮得生疼。
张惟宜只侧身yi让,发丝被剑气微微激起,随即又垂落下来,左手顺势按在剑柄上。柳君如见到他这个拔剑的动作,yi声长啸,手中长剑向上yi圈,碎成了数十截,正是那招断剑决。
许敛宁不禁微微紧张。那日阮青玄便是死在这yi招之下,她便是如今想起,还觉得心寒。
只见张惟宜yi旋身,将站在附近的龙腾驿弟子拉到身前yi挡,随即左手拔剑,yi道绚丽的银光暴起,竟是直接从那龙腾驿的弟子身上穿出。柳君如脚步yi顿,只见眼前炸开了yi片血腥,连忙抬手去挡。只是这样yi分神,他觉得举起遮挡的手臂上微微yi凉,耳边声音纷乱,yi股钝痛沿着肩膀传到全身。
柳君如骇然,只见对方站在血雾中,脸上身上被溅到点点血迹,神情却冷漠之极。他捂着断臂处,眼前yi阵模糊,只见张惟宜仗剑yi步yi步走近,每靠近yi步都给人强大的压迫感。柳君如恍然想起曾在西域见过的邪神画像,和他现在的模样有七八成相似。
张惟宜突然轻轻yi笑,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柳门主,我其实还需谢你,为我做了今日的安排。”他长剑yi送,干净利落地刺入对方心口,随后抽回剑,拿起yi块手巾将剑擦干净。
许敛宁看着他将沾血的手巾随手yi扔,后面的玄衣影卫立刻抬上桌子c酒坛,将大碗yi字排开摆在桌上,彷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她知道张惟宜在人前从来都是右手用剑,这障眼法,连柳君如都骗过了,刚才才会大意轻敌。可是张惟宜拉人直接去挡那招断剑决,再yi剑将人斩成两截,这般狠绝是她从未见过的。
只见张惟宜抬手抓住酒坛,倒了满满yi碗,端在手中:“在下虽曾投靠龙腾驿yi段时日,全是权宜之计。如今龙腾驿的阴谋已破,不知诸位可否同在下干了这碗酒,也算是在下的赔罪了。”他模样生得好,yi旦谦和起来也是恰到好处。
江湖中人豪爽的本就多,立刻有人上去从桌上拿起yi碗酒喝干了,将碗摔在地上,哈哈大笑。
张惟宜嘴角挑起yi丝凉冷的笑,突然觉得身后冷风袭来,回身将手中的酒碗向前yi送,那偷袭的yi剑刚好刺在碗中,酒水顺着缝隙淌下。殷晗双肩颤抖,将剑撤回,闭着眼道:“张惟宜,你杀了我罢。”
他微yi挑眉,慢条斯理道:“殷姑娘,你还当我真不敢动手么。我不过是不想同女子计较而已。”
殷晗咬着唇,将剑扔在地上,掩面奔了出去。
苏泠看着,轻声问:“敛宁,你师父要你清理门户,你可还会杀她”
许敛宁微微摇头,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着苏泠,脸上的神色极其惊恐:“泠姊,从刚才到现在,张惟宜他yi口都没喝过酒,是不是”
苏泠不明所以,随口道:“是啊,怎么”她还没来得及问讯,就见许敛宁从树上轻飘飘落下,疾步上前。张惟宜看她走来,迎面而去,抬手去揽她的肩:“敛宁,你怎么”
许敛宁挥开他的手,淡淡道:“你又瞒了我yi件事。”张惟宜神色微变,手中太极剑横挡在她面前:“敛宁”
她不避不闪,抬手按在太极剑鞘上,抽出yi截:“你我终究还是不同路”他神色复杂,缓缓道:“为何你从来不站在我这边”许敛宁用力抽出剑,重重掷向前面的摆着酒坛的桌子,只听哐的轻响,酒坛碎了yi地,地上满是酒浆,香气扑鼻。张惟宜脸上再没有什么表情,取出yi支传信,轻轻yi拉火线,只见yi道火光从他手中直冲上半空,在头顶绽开yi朵烟火。
他衣袖yi拂,走到正中,语声清朗:“适才喝过散功酒的可以走了,剩下的要离开,就需自废武功。”
话音刚落,别庄内竟yi片寂静,原本说话的全部都停住了。
张惟宜从袖中取出yi幅黄色的绸缎,上面盖了朱红的印章,扬声道:“这是当今圣上的旨意。当年荆襄之乱由江湖匪类引起,今日有龙腾驿之流干政,为保天下安定,吾遵旨剿灭各门派。”
他将密旨yi卷,淡淡道:“武功和性命,孰重孰轻,诸位可要好好考虑yi下。”
江湖中本多亡命之徒,闻言争先恐后地涌到墙边,想翻墙逃走。张惟宜负着手瞧着,也没有出手阻拦。只见那几个动作快的才刚踩到墙上,只见眼前冷光yi闪,痛呼yi声摔了下来。
只见墙上多了几个玄衣影卫,手执兵刃,当风而立。
张惟宜衣袖yi拂,轻声对身边的影卫道:“再等半个时辰,还没有出来的直接”他转头看了许敛宁yi眼,嘴角的笑意有些薄凉:“你看,就算阻拦了,事情还是不会改变。”
许敛宁皱着眉问:“师伯他们呢你难道也这么对自己的同门”
张惟宜轻轻yi笑,语气轻缓:“你不是很恨武当么,他们废的废c死的死,你该是觉得高兴才对。”
许敛宁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气息急促,丹田里似乎有yi股气流不断涌动冲撞。她只想向他大喊大叫,却发不出yi点声音,眼前yi片血红。她闭上眼,心想,血魁禁还是反噬了。
许敛宁耳边净是嗡嗡声响,突然听到外面传来yi声巨大的爆破声,脚下地面晃动得厉害,竟站立不稳。她向四周看去,只见人人脸上都是恐慌的神色,连画影楼的影卫都有些许不安。
她反而不那么担忧,血魁紧yi旦反噬,便是她命绝之刻,无论什么死法都不重要。她忽觉腰上yi紧,呼吸之间可以闻到淡淡的月桂香木的味道。她感到张惟宜抬手轻轻覆在她的额上,手指凉冷,手心温热。他语声清晰,yi字yi句没有半分紧迫:“商庄主,你让手下人炸这庄子,可是要我们全给你陪葬”
商鸣剑的语气也很是平和:“这本是我担心同柳君如对峙稳不住局面,不得不用的下策,现在却用上了。”
许敛宁感到腰上又紧了紧,被勒得有些疼了。只听张惟宜笑着道:“商庄主,你这招两败俱伤,是不是有些无耻了”他顿了yi顿,又接着道:“我确是不会将整个画影楼的性命送在这里。我的目的也达成了大半,今日暂且就这样罢。”
商鸣剑淡淡道:“那么,也请张兄和手下那些人在这里别动,等别的人全部离开了再走。”
张惟宜面无表情道:“画影楼影卫听令,通统弃了兵器。”
商鸣剑站在他对面,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yi举yi动,连周围的兵器丢弃的声响也完全没有注意。
张惟宜看着别庄内的人越来越少,不动声色地道:“商兄,世人都道你我齐名,我本也想同你yi决胜负。可惜我废了yi臂,不再是你的对手。”他微微低头,脸上的神情有些看不真切:“这yi场,也算是我输给你。”
商鸣剑微微感慨:“若论心机手段,我是远不如你。张兄你负尽天下,来保这江山,殊不知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野心夺权篡位。”
张惟宜默然不语,突然打横抱起许敛宁,径自向别庄的大门走去。他轻轻笑着,这笑声却有些不可抑制似的,渐渐悲凉起来。许敛宁强压住翻腾的内息,趴在他的肩头想转头看他此刻的表情。张惟宜却始终别过头,看着另yi边。
许久,她听到对方在耳边低声道:“不管对我怎样,他是我爹。朱家的江山,父皇守不住,便由我来替他守。”许敛宁轻轻咳嗽,搂住他的颈:“惟宜。”
张惟宜脚步yi个踉跄,便顺势仰躺在地,只是将许敛宁护在身上。他抬头看着昏沉沉的天色,微微笑道:“你看,这天似乎要下雪了。”
许敛宁抬手抚过他的侧颜,眼中失了神采:“我觉得越来越冷了。”
张惟宜坐起身,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缓缓放在脸上:“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她轻声道:“血魁紧反噬,熬yi熬就会好了。”她想起曾在武当时候,天衍真人曾让她改投武当门下,修习洗髓经将血魁禁的功力废去。她那时不能答应,现在也来不及后悔。
张惟宜嗯了yi声,伸手从颈上扯起yi块玉,微yi用力便将细绳拉断了。他将这块玉连着细绳的玉放在她手上,轻声问:“你还记不记得这块玉”
许敛宁点点头。这玉是难得的汉白玉雕磨而成的,没有半点瑕疵,边角之处磨得很滑,像是贴身带了许久;玉的正面是个古篆的祐字,翻到反面却是璟宣二字。只可惜在武当争执的时候,张惟宜将玉泄愤摔在地上,现在虽然补好,却还是有了瑕疵。
张惟宜将她的手轻轻合上:“这块玉佩,是我出生就带着的。本来很早就想交给你,却被我摔坏了,yi直拿不出手。”
她想了yi想,问道:“璟宣,可是你的表字”
张惟宜低头在她额上亲了yi下。
许敛宁觉得越来越冷,就算被他抱在怀里,还是冷得受不了。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快到了,慢慢地开口:“你知不知道,我那晚为什么把自己交给你”张惟宜嗯了yi声,又问道:“为什么”
“这样的话,我yi辈子便只有你yi人,以后也不会忘掉你。开始时候,我迁怒过,但是后来全部是真心的,你知道么”
张惟宜僵了yi僵,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许敛宁已经快撑不住了,只是要化去她身上反噬的真气,必须用自己的功力去抵消。
他长眉微皱,突然淡淡笑了:“其实,我没有把师父他们怎么样,武当毕竟还是从高祖时候就被钦点为国教的,可以另当别论。你放心。”他缓缓握住她的手,彼此手心相触,指缝间涌起了yi阵紫气。yi阵柔和的内力缓缓流入许敛宁的体内,将血魁禁失控的那yi股力道缓缓消去。她微微咬牙,只觉经脉中奔腾着的两股内息如冰火两极,忽冷忽热,彻骨疼痛。
她知道那个耗费内力的人会比她更加痛苦。
她睁眼瞧他,只见他眼神温柔,那么淡淡c淡淡地看着自己。天上大片大片的雪落下来,却被周身的紫气隔开,只在头顶张狂曼舞。
张惟宜垂下眼,睫毛上也凝结着雪,被热气弄化了,变成细密的水珠。他将脸贴在她的颈边,轻声道:“我那日听你和苏川主说,想在山明水秀的地方开yi间医馆,自己侍弄药草。可我却要回京城当我的骧骁王爷。”
“我最近时常做yi个梦,梦中我站在庙堂之上庸庸碌碌,回过头却看见你在桃花树下面对我笑。好像很近,又像是极远,转眼间我的头发已白了,牙齿都脱落了,只剩下yi把骨头,你却还是现在这个模样。”
许敛宁静静地倚靠在他怀中,觉得颈边微微湿润。
张惟宜平复了呼吸,微微抬起头来,在她额上亲了yi下。隔了片刻,又在嘴角亲了yi亲:“你以前说过,yi辈子的话要留到五年十年后再说。如果算上四年之前在荆襄我第yi次见到你,现在已经整整五年了。等我了却朝廷中的事,我就来找你,yi定。”
许敛宁恍然看着他睫毛上的水珠,不知是冰雪化成的水,还是眼中掉落的泪。
张惟宜缓缓闭上眼。两人相握的手心间那阵紫气越来越淡,然后渐渐消失不见,他却始终没松开手。
头顶的雪花飞落下来,毫无阻碍地覆在两人发丝衣角,慢慢积起yi层薄雪。
天地间突然安静得连雪飘落的声音都那么清晰。
你看那江山如昨,那残红落雪也如昨,就算十几年后来看也是依旧。只是身边的那个是否还是曾经并肩的那yi个
终章
成化廿二年初,整个京城尚笼罩在yi片过年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这天可越来越冷啊,”轻轻抖落身上沾到的雪,高冠广袖的年轻公子看了看微微暗沉的天色,“莫护卫,你家王爷不倚着红粉香,却来这寺庙清修,还挑着过年的日子来么。”
莫允之语气恭敬,低声道:“回禀太子殿下,王爷说,前日在朝宴上惹恼了圣上,特地来庆寿寺面壁思过。”
太子忍不住笑道:“面壁思过呵,现下倒是知道错了,怎的那日没这自觉”
莫允之低头不语,侧着身领着太子往庆寿寺里走,待转过前殿,只见外面守着两名玄衣影卫。那影卫见到太子过来,齐齐行礼,却不让开路。
太子yi摆手,道:“免礼。”又回过头向着身后的侍从道:“你们且等在外面,不用跟着进去了。”侍从还未开口,就见太子沿着长廊独自进去了。
莫允之跟在后面,待长廊快到头之时,也停下步子,守在那里不再前行。
太子推开禅室的木门,只见屋内铺着席子软垫,只有yi张矮桌,屋角的火盆燃得正旺,比外边可暖和太多了。他抬手将披风抖落了,在矮桌边盘膝坐下。
张惟宜只着了yi件薄衫,连外袍都没披,斜斜地坐在桌边对着棋盘出神。太子抬手倒了yi杯热茶,喝了yi口,方才道:“适才我听莫护卫说你将自己关在禅房里思过,心下还有些同情,眼下看来,你自己也会苦中作乐,找乐子过。”
张惟宜坐正了身子,手指夹着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之上:“这也算不了什么,武当这般清苦日子都熬得住,现在也算得不错。”
太子轻叹道:“为成大事,便是父子妻儿都可不再顾及,你既狠得下心来,就莫再多想。要怪,也只怪yi些江湖匪类非要同朝廷扯上关系。”他顿了顿,又道:“自古都道忠孝不能两全,可你我却能全了那两个,为父皇也好,为这江山也好,总之是做了,便将这恶人做到底。”
张惟宜微yi挑眉,忽然轻轻yi笑:“皇兄可记得,那日暖阁外边,父皇叫我自个走回去,走不动就爬回去。那气势,就没见他用在国事上。”
太子默然。
北元突然派遣使者过来,想同中原天朝结亲,将公主远嫁过来。原本下面待成亲又没有大婚的皇子还是有的,不论是选到谁,于两方都是皇家恩典。北元人骁勇善战,最佩服的便是英雄。那当朝六殿下朱祐寒当年率兵几次击破北元大军,回朝后被册封了骧骁王,本是最合适的人选,就特别提了yi提。当今圣上欣然允了,待在朝宴上指婚,将北元公主许给这个皇儿为正妃。
张惟宜不知从哪里事先知道了消息。恰好朝宴上有人说起西北今年大旱c民生困苦,他竟指天发誓说,如能换得西北百年安定,他便终此yi生不立正妃。
皇帝只气得拂袖而去。朝宴就此不欢而散。
张惟宜还没出宫,便被召了回去,yi进暖阁就被奏折文书夹头夹脑扔了yi身。
他若是先服软认个错,让圣上消了气便算了,居然站在那里yi声不吭,摆明了就是故意要对着干的。
皇帝更怒,拍着桌子叫他滚出暖阁到外面跪着,整整yi个时辰,谁也不准求情。
张惟宜还当真出去直挺挺跪在雪里。
罚也罚过了,骂也骂过了,皇帝的气也消得差不多,就叫人将他扶了进来。张惟宜衣衫单薄,在雪里跪了yi个时辰,冻得嘴唇都白了。
毕竟还是亲骨肉,皇帝心里有些怜惜,问了yi句,你可知错。
谁都知道该顺着台阶下了,认个错也不会掉块肉,何况是皇宫这种见人说人话c见鬼说鬼话的地方。
太子那日就在yi旁,也说不好这素来精明的皇弟究竟是傻了还是怎的,竟然听见他顶撞了yi句:“儿臣福薄,只怕消受不起这皇家恩典,何况未大婚的皇弟不少,选哪yi位都没差。”
皇帝气刚顺又炸开了,指着他下了狠话:“今儿谁也不准帮手,就让这不肖子自己走回府去,走不动就爬着回去”
张惟宜踉跄着yi步yi步捱回王府,漫天白雪微微刺痛了眼。
御医过府诊断,只道原本底子好,不然双腿都要废了。
张惟宜养了两日,要进宫拜年都被挡了回去,也知道自己闹得厉害了,就收拾了到庆寿寺避两日。
太子又喝了口茶,叹笑道:“你再折腾,也是害苦了自己。又何必如此和自己过不去何况,你忍了这么久,步步为营的,怎么突然间”
张惟宜半躺在软垫上,微微失神:“我也不晓得是怎么了,总在想着些有的没的。”他偏过头,看着窗外,淡淡说:“我大约,是着了魔罢。”寂寂夜中,闭上眼总可以看见她的模样。她说,那yi晚是想告诉你,这yi辈子我便只有你yi人,以后也不会忘掉你
外边突然传来叩门声,虽然轻,却有些急促。
张惟宜支起身,道:“什么事”
莫允之在声音有些紧张:“太子,王爷,外面被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围住了,说是有钦犯逃到庆寿寺,刚才太子的随从出去理论,还没走出去,就被弓箭射死了。”
张惟宜长眉微皱,随手扯下屏风上挂着的外袍,披在身上,打开门道:“莫兄,等下我将人引到正门时,你保护皇兄从侧门出去。”他转头看着太子,半开玩笑道:“皇兄,臣弟的性命可握在你手里,千万小心了。”
太子点点头,笑容沉静:“你自己也当心,切莫逞强。”他知道锦衣卫和东厂说什么追拿钦犯,不过是个幌子,只是万氏趁机想除掉他们罢了。
张惟宜沿着过道来到大殿,只见随身的几名影卫都等在那里,丝毫不见惧色。他推开大殿的门,夜风刺骨寒冷,几乎要将人冻僵了。
张惟宜回过头看着随着自己的影卫,语气倨傲:“外面锦衣卫和厂卫人数远胜我们,可画影楼岂是这帮废物可比的,今夜便教他们见识yi下。”画影楼,多年蛰伏,yi夜之间名震天下,转眼间却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他抽剑出鞘,剑尖低垂,向庆寿寺外走去。
正门外,火光冲天,明晃晃的弓箭正对着里面
成化廿二年冬。
许敛宁裹着貂皮披肩,撑着油纸伞,跟在上山敬香的人流后面。
此去经年,她的神情已更为沉静,眉间yi点朱砂殷红如昔。
头顶的雪yi阵急似yi阵地落着,每走yi步,都留下yi个浅浅的脚印。
虞绍文接任了凌轩宫,将yi切打理地井井有条。她离开后,就在杭州府开了yi家医馆,还亲手侍弄了yi块药圃,养着不少合宜又珍稀的药种。
站在菩提树下,树上无数姻缘牌相互碰撞发出轻响。她微微眯起眼瞧着,yi块牌子上用红漆描着两个名字,有的字体拙劣些,有的笔力挺秀些。
只是不知这木牌子是不是真的可以将原本没关联的两人牵到yi起她记得曾有那么yi日,和那人写了牌子挂到菩提树上。
只是有些世事,无常得教人无法掌控罢了。
她缓缓回头,却在熙攘人群中yi眼看见那熟悉的身影。那人也瞧见她,快步走过来,眼角微微弯起,笑容明媚:“那么巧,你也来进香”
许敛宁淡淡笑道:“是啊。”
“我原本想,待从灵隐下来后,再去寻你兑现当初的诺言,没想到你却自己送上门来。”
许敛宁有些失笑:“我答应的事我yi定会做到,泠姊你也太看轻我了。”
苏泠抬手挽住她,杏儿眼中光华流转,瞧着她手中的那支叠得严实的签文:“你求的是什么签”
“寻人。”
苏泠微微笑道:“据说这里的签很灵,十算九准。”
许敛宁笑了yi笑:“是么。”
迎面yi阵穿堂风吹来,吹得发丝衣角散漫拂动,庭前的梅花被拂乱了雪色的花瓣,零零落落地飞散。
大约是这yi年太安稳,京城出的大事那还是年初时候的事情,直到立夏之后她才听说了,听得时候还有些许茫然。庆寿寺中藏了朝廷钦犯,锦衣卫同东厂侍卫将这皇家寺院围了严严实实,恰好当朝骧骁王爷也在其中,yi场混战后竟没了音讯,大概被困死在里面。江湖中名震yi时的画影楼yi夜之间倾塌,风流云散。
她慢慢打开那张签纸,只见两个朱笔字赫然在目,却是“大凶”。
苏泠瞥了yi眼,又道:“可是算不准,也是常有的。”
许敛宁临风站着,缓缓回过头道:“临风易折。木独秀于林,连风都要摧之方才甘心。”
散乱的梅花瓣在风中张狂飞舞,冷香疏忽而来,如影纠缠。
雪中似乎有那么yi个浅淡的身影打着伞临风而来,青衫翩然,清华万端。
转眼间,又到了yi年之初。
注:本文背景是明朝成化年间,人物风俗地名基本都符合正史。只有明宪宗那几个儿子的年纪变大了四五岁――本来想把这个也和历史扣住,但是发觉等他们到了二十多岁成为可以担当的男人时候,皇帝老爹已经死了,之后是yi个太平盛世,就没那么多叛乱和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以编了==
太子殿下,你太能干可不好,将我编故事的好兴致都给败光了。哎呀忘记掉了,张同学或者该称呼朱同学,之前说的可以担当的好男人可没有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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