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 第7章

大概是过了报名的高峰期,大楼下报名处的人已经不多了。梅子过去,一眼就把之扬兄妹俩给认了出来。之扬正在给妹妹之瑛填表格,之瑛站在一旁看着哥哥写字。见到之扬的背影,一种亲切感顿时漾了上来,梅子没犹豫就走了上去。

梅子尚未走近之扬兄妹俩,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梅子。”

梅子先是一怔,然后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喊自己名字的人。

楼梯口,有人冲着自己笑。

“韩露。”梅子很快把对方认了出来。从楼梯口出来的是梅子读书时的同桌韩露,且也是十分要好的姐妹。

两人一近身,相互亲热地拉住了对方。又相互仔细认认,又会心笑笑。

自毕业后,梅子和韩露一直没有见过。韩露不是固湖人,梅子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她。两人简单地问候了一番,梅子便被韩露拉着上了楼。

韩露喊梅子的时候,之扬也抬起头来注意,看到人家所喊的梅子正是自己村里的梅子,本来想和她招呼一声,看到梅子只顾到韩露没来看自己,之扬也就没开口了。

“这些年你都跑哪里去了?”上楼,刚进韩露的办公室,梅子就问韩露。这些年,梅子不说天天想念韩露,但时常也会记挂她。高中毕业后,韩露就跟失踪了一样。

“说来话长……我现在到固湖了,会有时间慢慢告诉你。”

韩露说着,搬过椅子让梅子坐,又替梅子沏了一杯茶。热情,客气,一咕脑儿全搬了出来。

“你不会也是来报名进工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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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摇摇头说:“凑热闹……”

“看你样子,也不像是干活的人。家里很清闲吧,看把你养的……”韩露还是不停地打量着梅子的面孔。她似乎也看出来了,梅子没像人家农村妇女一样受累,她的皮肤还是如前那般细腻:“一点也没变。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你也没变多少。”梅子说。

“还没变。看你刚才认我的那副眼神,好像是让你全不记得了。”

梅子说:“那是因为实在太突然了。谁能想到隔了那么多年,能和你在这里见面。真的,做梦也不会想到……”

“其实我三天前才到固湖,打算等安定后再去你家的。伯母他们好吗?”

“还是老样子吧。”

“老样子好,说明他们还和过去一样年轻。这也难得啊。”韩露有自己的口才,经过这几年的锻炼,说话更有一套了。

梅子问起韩露来这厂里是做什么。韩露告诉她,自己是受聘来厂里做裁剪师傅。

昨天听之杨说服装厂招工,夜开花就盘算着也要替妹妹海红找到一份工作。夜开花自己没有办法,但她知道自己未来的婆婆会有办法。

夜开花的对象也是一位当兵的,去部队四年了,来信说即使不能提干也能转为志愿兵。不管是提干还是转志愿兵,都意味着她的对象吴昌海能留在部队,而将来,夜开花就有希望随军,可以将农村户口转为居民户口。夜开花之所以答应和吴昌海相亲,指望的大概也是这一条。

吴昌海的父亲在吴昌海就要高中毕业那年去世,去世之前是潺塬公社的书记,一度来固湖镇工作过。吴昌海不是荒地村人,他父亲在固湖工作时和荒地村当时的书记很有交情,吴昌海父亲去世之后,村支书将吴昌海母子俩接回村子安了家。

昨晚,夜开花去找了吴昌海的母亲,希望未来的婆婆能帮海红上服装厂说说。事情一说还果真成了,海红不仅可以去服装厂上班,而且还不用交押金。到底是老公社站

第七章

之扬替之瑛办完报名手续,走出服装厂大门。大门外,夜开花和海红还等着。

刚才看到梅子,之扬心里也热了一阵,谁知梅子上了楼就没有下来。之瑛随了夜开花姐妹俩去逛街,之扬嘴上说回家,但暗地里还是有等等梅子的想法。

之扬朝上街走去,边走边不时往回看看。一直走到镇外的古道,之扬还是不见梅子的人影随着上来。

不知不觉,之扬已经走入野里。

去荒地村的路,有一段是沿着北溪走。北溪源于过云山山北,经过固湖镇,然后往北又东拐,注入东海。河堰下空旷的田头几乎见不到人影。河水浅着,浅滩上水草枯萎着。一排水杉树落光了叶子。有人在河心里围了一道蟹笆,岸上还支了一间三脚草棚。一到晚上,蟹笆的主人会钻到这草棚里,半夜光景提着玻璃灯去捉河蟹。俗话说,秋高蟹肥。但是刮西北风的冬天一样能引河蟹出水。北溪和遮坑一样,每年这个季节都会有人装蟹笆。

之扬看了一会蟹笆,然后又继续往前走。走着,心里盘算着如何再找机会去见梅子。梅子的眼神,含着某种光芒,光芒透过之扬的心。一种莫名的渴望,莫名地在之扬的内心产生了。走出半里地,又见一道蟹笆,岸上一样有草棚支着。过了这道蟹笆,北溪就离开了古道,自顾去了。之扬不急着赶回村里,于是顺着北溪又往回走。

再说梅子。因为韩露有事,梅子便没有久留。两人简单说了一会话,约定下次见面再好好聊聊。从韩露办公室出来,梅子急急走到街上寻找之扬。相隔时间不多,让梅子想来,之扬可能还在街上。

一直到下街市场,梅子也没看到之扬。死心了,梅子又往上街走。出了镇子,走上一段路,梅子前后顾着还是不见之扬。她想之扬应该回村了。然后又走上一程,快临近古道与机耕路相交叉的那个路口时,梅子放慢了脚步。令她突然放慢脚步的是,她顺着古道朝鞠猴岭望去时,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影在蠕动。整个田畈空旷着,空旷中就这么一个人影在蠕动。起初梅子感觉奇怪不怪,因为平素里也有可能遇到这样的情形。大概是有人闲来无事,无目的地在闲走;之后,无形中梅子又起了一份幻想,假如那人是之扬;再后来又是起了一份猜测,会不会真的是之扬。

带着心思走,心思系在那个人身上,又有意无意地被吸引了过去。

心思走了,脚步也随着跟了上去。梅子离开机耕路,居然沿着古道走去。这空旷地带,梅子不怕看错人。即或不是之扬,她仍可以横着过田间小道回到机耕路来。

走着,梅子又将目光频频投向远处的那个人影。

近到能够看清对方的脸,梅子停了下来。梅子看清前面那人正是之扬。

冬日田野荒芜中还有几丝绿意,油菜苗带着褐红色与墨绿,生机却在它们的根部。偶尔还有几块麦田,麦苗从融化的雪水中得到了提神,开始昂起头来。

“喂,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梅子把心绪控制个大致的安稳,朝之扬喊。

“你来这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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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扬觉得梅子的问话有些好笑。他一路望着梅子走来,心里原本就在打鼓。

“我来找你……”梅子说着,朝之扬走去。

不管梅子是真找自己,还是因为见了之后借口说说,梅子的出现,还是让他感到很高兴。

“找我有事?”

这话问得得理不得理,之扬不好衡量,但他觉得话只能这么开口问。尽管有过几次接触,心存好感,但之扬到底吃不准梅子的真是心思。而他确实是在等。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之扬站在水沟边,他用脚踩着路边的枯草。见梅子这么说,反倒变得轻松起来。梅子的话含有坦诚与坦率。

要说之扬,老远一眼就认定走来的人是梅子。梅子穿着红色外罩衣,显眼也好认。他等着,看着,梅子由远及近。他也想与她在一起,哪怕说说话,多看她几眼。

“你也想去服装厂上班?”等梅子走到跟前,之扬问道。

梅子出现在服装厂,让之扬感觉到意外,他猜测着梅子可能也想去服装厂做事。

梅子不回答之扬的话,她直接把话挂到自己的心思上了。

“明明看见我了,回来也不等等我……”梅子其实不是嗔怪他,而是想讨讨眼前这后生的口气。

“等你……”之扬很想说自己等你了,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梅子就站在他跟前,他抬眼看过她的眼睛。那眼神暗流着什么,之扬清楚。不过之扬到底还年轻,读着一本书,理解的程度有局限。即或即使理解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拿来书里的内容,并且将它付诸实践。从他眼睛里出来的有一种闪,那闪起码也是他内心的一种活动。

“脸红了,是不是?”

梅子说人家脸红了,自己也感觉脸上一阵阵燥热。

被梅子一提醒,之扬更觉羞臊起来。他微微笑着,说:“没,没……”

太阳已经升到某个高度,阳光变得格外温和,与冬日的寒气一调和,变得柔顺起来。有风,风从东南边过来,它们也来调和野里的空气。大自然的精湛是需要有人去读才会精彩。

人心大凡也是如此。

当之扬再次抬头看梅子的时候,梅子面对他的是从容的笑。

“走吧……”

梅子发出了邀请,邀请后生之扬往前走。前面是回村子的路,古道,翻过鞠猴岭便是荒地了。鞠猴岭是提花山的一部分,相比曹公岭要高一些。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让人们放弃了鞠猴岭,选择了曹公岭作为进山机耕通道。

“之扬,你以前也经常走这条路吗?”走着,见之扬没有什么话,梅子主动问起话来。

“以前读书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那时还没修机耕路。”

“我以前也走过一次,也是在读书时。我们上山搞‘小秋收’。‘小秋收’知道吗?”

“知道。我们也搞过。摘橡籽之类吧。”

“你觉得有意思吗?”

“不用上课读书,漫山遍野跑,本来就是我们最喜欢做的事。你喜欢吗?”

这大概是一个有趣的话题,之扬说话嗓门一时亮了起来。尽管他的嗓子尚未全开。

“不喜欢。”梅子摇摇头。

之扬再打量梅子,他发现梅子虽然体态不瘦弱,但终究见不到耐于活动的那种筋骨。

“看来你也不喜欢爬山。”

梅子这会是点头。

“不喜欢爬山,就不会喜欢山。你是山外人,怎么会嫁到自己不喜欢的里山来?”

之扬会这么问自己,是梅子没有想到的。她扭头看了一眼之扬,然后抿了抿嘴笑着说:“我没说自己不喜欢山。不喜欢爬山和喜欢不喜欢山不会是矛盾吧?”

“我想不喜欢爬山的人,看到山会害怕。”

“其实我家里山也不远。你知道我娘家在哪里?”梅子问。

“知道。你娘家村子我去过一次。不就是阿明外婆家是一个村子嘛。”

“你和阿明他们一起去的?”

之扬点了点头。

话题很快从山转移到了梅子娘家的村子。两人几乎是并在一条线上走路,只是相互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们说起了梅子娘家的梅田垅,说起了阿明和他的姐姐夜开花,说起小时候的一些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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