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教父》 第65章

说到这里,顾而扬霍地站起身,一拍那张番摊桌——现在已变成他们的办公桌了——道:“现在我们已别无退路,必须立即开始着手行动!否则我们在省城很快就会完了!”

用手一指室里的摆设,“只要一得手,各位就不必再睡这样的架子床!以后就不会住得这样窝囊!”

看看坐在自己左边的一个二十来岁的门徒:“贾成,你负责带舍元月、莫德华、向方、利凡、简庚、耿振西、钟宁、复思、安春收九人去火车站及四周一带,‘套棺材’也好,‘抛顶公’也行,合适时也不妨‘剥猪猡’,总之有钱到手就行,三人或五人一组,你做指挥,协调。”

拍拍右边的又一个二十来岁的门徒的肩头,“张平忆,你带辛林、翁波、陈树德负责‘剥猪猡’,东堤一带的横街窄巷——即上海人说的里弄胡同——就是很合适的‘用武之地’。”顿了顿,“你们都要记住,你们在省城人地生疏,一夺得钱财就要赶紧溜,不可‘贪得无厌’!”

“是!师父!”贾成、张平忆等人点头。

“师父,那我干什么?”坐在对面,生得神高神大的一个未足二十岁的门徒大声问道。

“白熊你跟在小苗后面,毛良跟在小华后面,玩‘仙人跳’。我留守大本营,”顾而扬道,看看贾成、张平忆,“你们若有什么事,我自会出来策应。”目视坐在旁边的三个女门徒——一个是宫彩娜,二十岁上下;一个叫苗梅越,二十三四的模样,最小的那个叫华平平,才十七八岁,三人都是来自苏北,颇有几分姿色,“你们就发挥自己的本事。广州人会做生意,但没有上海人精明,而且这里是五方杂处,‘温生’多的是,你们几招就可能得手。”

说到这里,顾而扬眼睛扫一下这二十个男女门徒,沉着声道:“我们现在是同坐在一条船上,要发达,一齐风生水起;要倒霉,一起翻船喂鱼!我顾而扬做事历来落门落槛,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你们也要一样,不管捞到什么,捞了多少,都要拿回来共同分享,不得独吞!否则”有意顿了顿,“我就只有按帮规处置!”

二十个门徒先是一呆,然后参差不齐地叫了声:“是!

听师父的!“

这个偷、骗、抢合一的团伙于是开始了他们的“发财壮举”,他们先在火车站及四周侦察了五六天,而第一次真正得手是在火车站里“套”了一个“棺材”。

当年广州的火车站在大沙头白云路,叫广九火车站(今大的广州火车站在城北,是1974年辟荒地建的),峻工于清宣统三年(1911年)十月,是通往英国的租借地香港九龙的广九铁路站。白云路的西南端有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三层楼房(这在当时并不多见),叫白云楼,现在是广东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因为1927年3月至9月鲁迅在那儿住过,在它的斜对面,便是广九火车站,现在是广州铁路分局。

当年火车站的秩序非常混乱,没有车站广场,候车室小得可怜,一走出售票厅便出到白云路。时局动荡,陈炯明的军政府懒得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维持治安的便是几个巡警。火车一停站,旅客蜂拥而出,走出白云路便四散而去。

乘火车的,则从四面八方赶这白云路而来——当年这儿是广州城的东南郊。晚上,在十盏八盏发黄灯泡的光照下,车站外常是摩肩接踵,候车室里则是黑压压人头一片,其中也不知混杂了多少三山五岳的人物。虽说这里属猛虎堂的地头,但任何帮派都可能在这里兴风作浪,更何况东面不远便是东堤,当年省城最有名的风月场所,三教九流的人物,无所不至。

这天晚上大约九点,一个穿西装,系领带的中年人乘了辆急驰而至的马车赶到火车站,在站外一跳下车,左手拿了一个密码夹,右手提着皮箱便向站内候车室冲。当时离开车时间约还有十分八分钟,进站台的闸口前拥挤着不少人,正在大呼小叫——当年人们似乎不懂得排队,就只知拼命的向前拥,向前挤。

这个中年人冲到人群的后面,气喘稍定,把皮箱放下,然后打开密码夹取车票。当他刚把车票取出时,冷不丁一个青年人从他背后撞来,把他撞得向前跨了一步,不觉一转头,破口大骂:“刁那妈!你盲了啦?!乱撞!”

哪知这青年人一叉腰,往这中年人面前一站,反骂一句:“是你撞我还是我撞你!”说的是一口叫广州人听了莫名其妙的上海话——就像上海人听广州话如同外国语一样。

人有一个弱点,当某件出乎意料的事突然发生时,会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中年人果然愣了一下,再刚骂了一声“刁那妈”,这青年人的背后已冲上来了两个小青年,也是一口叫他听不懂的上海话,别人听去是觉得他俩在劝架。说了几句,中年人突然省悟,冲开这三人扑向自己的皮箱,但已不翼而飞。

当时灯光昏暗,人声喧哗嘈杂,四个巡警正在闸口维持秩序。这些人原先的对骂声并没有引起别人多大的注意。直到这中年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叫:“我的皮箱呢?!有人抢皮箱啦!”时,很多人才转头望过来。这时三个青年人已钻进了刚下车出站的旅客群中,溜出了车站;而究竟是谁拿了皮箱,似乎没有人看见。

巡警随后带了这个现已失魂落魄,口中不断哀叫的中年人去公安局报案。当时笔录口供的第一段是:“黄良苏,男,四十五岁,香港商人,民国十一年元月五日夜前来报案,称是晚九时许在广九火车站遗失皮箱一个,内有五百个银元及衣物一批。”下面是遗失的过程。

这五百个银洋使顾而扬这伙人立即改善了居住环境和生活状况。除一人分得十五个大洋外,在东面不远处的铁路边,顾而扬又租了一间大房子,让贾成与九名手下住那儿,大家都不用再睡架子床。

随后几个月,这伙人的作案屡屡得手,“剥”了十次八次“猪猡”,除衣物、金饰、腕表、怀表外,还抢得了三几百银洋:“套”了十次八次“棺材”,不过套着的多是一般平民的箱子,除衣物外,也共计得了约七八百个银洋。最可怜的是有位老人家的一生积蓄,就这样被这伙人套了去,结果巡警一把没拉住他,老人家就跳了珠江河。此外这伙人还对老乡下手,“抛”了两次“顶公”。苗梅越则玩成了十来次的“仙人跳”,除衣物外,也劫得了一百几十个银洋。

何为“仙人跳”?说来很简单,就是利用男人的弱点,以女色作饵行劫。

苗梅越二十三四的年纪,略作打扮,便成个良家妇人,到了晚上,独自到车站或游乐场所去游荡——白熊在后面尾随——见到有衣冠整齐而又带土里土气的男人,便故意靠近过去,若此男人见色心起,看此妇人又不像娼妓,便主动搭讪。苗梅越就向他飞个媚眼,把他勾祝彼此攀谈起来。若人家问她吃饭没有,她说还未。男人便带她上茶楼,叫来酒菜。她便假作斯文,又现出害羞模样。这男人自然就问她家住何处,家中有什么人。她便说自己是从外地嫁到这里来的,家住城东龙川口,是商人妇,丈夫出外做生意不知何时回来;又或说丈夫是海员,出了外洋。总之是家中无人,寂寞难挨,便出来消闷。

这苗梅越身材高挑,皮肤白晰,瓜子脸,桃花眼,颇有几分姿色,并且边说边装出忸怩模样。到这时候,那男人真以为是飞来艳福,便说可为她消解寂寞。苗梅越便又抛几个媚眼,说是为免邻人闲话,晚些时候再去。

男人付了饭钱,两人便又在外逛些时候,如路途不远,便也会去长堤看看珠江夜景,这时候,苗梅越是变得更温柔可人了。见夜色已深,便带这个已色迷心窍、不知深浅的男人,走过那些七转八弯的街巷,来到早已准备好的一间小平房。开门而进,掩上门,点着油灯,那男人见家里摆设确如一般住户,便心中大定,早已欲火上窜,不觉便来个“飞禽大咬”,搂抱亲吻,苗梅越只管来个半推半就。待这男人就要宽衣解带时,顾而扬便适时开门而入——后面跟着个“兄弟”白熊,一见这般情景,即时“怒发冲冠”,先骂苗“贱人,我不在你就偷汉”,然后凶神恶煞冲上去,先给那个已吓得魂飞魄散的男人两记耳光,打得他七荦八素,再大喝“我今晚非结束你两个狗命不可”!白熊更拿了棍棒上来。到这个时候,上了当的男人就只顾跪地求饶,最后是把身上所有值钱东西连同现款放下,才被顾而扬“开恩”打出门去,落荒而逃。

这些男人多是些老实人,有些还是四乡来的,只因一时为色所迷,才上了这冤当。吃亏后也就只好自认倒霉便了。

也有几个是城里人,吃了亏后越想越气,便想报复,但那个时候天黑,又走的是街巷,搞不清是哪个门牌——当时门牌户籍的管理最是混乱,也就无从下手。也有两三个去报了案的,结果都是如石沉大海,不了了之,有时还会被警局里的人暗暗取笑“活该”。

这种“仙人跳”的把戏直到今天在各处仍有上演,可谓历久不衰。

不过,叫顾而扬这伙人真正发了财的是宫彩娜做成了一次“带线行劫”;而华平平的一招“倒脱靴”同样大有斩获。

第三十章 老板中招

宫彩娜做了和记纺织厂老板崔浩雄家的女佣,从而得以进行一次发了横财的“带线行劫”,实属偶然。

崔浩雄年已五十,是省城纺织业中有点名气的老板,跟上海的纺织界有业务来往,生意做得不错。这一天,风和日丽,便与老婆、儿孙漫步长堤,观赏珠江晨景,无意中看到前面有个衣着朴素的姑娘,手肘挽了个土布小包袱,在江边栏杆处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一望而知是个从乡下来城里找工做的女子。崔浩雄家里原先的女佣彩姐过年前回了乡,现在托人捎口信出来,说不回城里了,正想再找个女佣,于是漫步走到她跟前时,崔浩雄便顺口问这女子:“小姐是不是想找工做?”

这个“从乡下来城里找工做的女子”就是宫彩娜,她随顾而扬到省城已差不多两个月,除做了两次“仙人跳”,劫得了一个怀表、两件长袍和二十三个银洋外,还未有更大的“战绩”,倒是听懂了不少广州话。一见这个穿西装、系领带,一身成功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这样问她,忙躬身答道:“是,先生。”

崔浩雄听出她的上海口音,顿时更有了兴趣:“小姐从上海来?”

“是,先生。”

“省城里可有亲人?”

“来投舅舅。”

崔浩雄见她说话时神情又羞又怯,一说一躬身,十足一个未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子模样,不觉大为满意,同时也起了邪念——他看她二十岁上下的年龄,皮肤白嫩,眉清目秀,虽不施脂粉,却难掩那几分姿色,潜意识里便想起在上海么二妓院嫖女子的“美味”来,凝了凝神,别过头问老婆道:“要她来家帮工怎么样?”

他老婆见这“乡下女子”倒也老实单纯,而且崔浩雄在家里从来就是说二不一的,哪敢违抗,但这个中年商人妇终是见多识广,心中总是觉得有点不踏实,便道:“好是好,不过最好还是先找他舅舅来问问。”

崔浩雄笑了笑,对宫彩娜道:“好吧,下午跟你舅舅一道来和记纺织厂找我。合适的话,来我家做佣工,包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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