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教父》 第63章

”金城放下茶杯,语气非常肯定,“不管现在省城中的这伙人是不是他们派来开辟地盘的,他们对省城都绝对是鞭长莫及;而且,就算他们的势力再大十倍,他们也不敢想到来找省城公安局的霉气——再强大的帮会势力都不敢跟掌握着枪杆子的政权开战。至于省城公安局中有没有青帮的人,这似乎无法断定,就算有,看来也不会是当官的。阿雄,现在公安局既然决定由你负责侦破这些案件,你就无须去跟其他当官的商量,包括纪春文,自己率领手下的探员行动便是。”

金城深沉地看看姜雄,喝了口茶,笑了笑,“阿雄,你不是一当了个芝麻绿豆的官,便变得谨小慎微了吧?这可不是你历来的作风。”

“小弟是担心若闹出什么漏子,既妨碍了自己的仕途,更影响了广龙堂,还会给城哥你惹来麻烦。”姜雄尴尬地笑了笑,“既然城哥说得这么肯定,小弟一定听城哥的!只是,我们应该怎样动手?在这些卷宗里,这些人就知道诉苦,并没有提供什么破案的线索。”

“其实已经提供了。阿雄,你有没有注意,这些案件基本上都是发生在大东门以东,惠爱东路以南,尤其是广九火车站、白云路、广九大马路、广九三马路、广九四马路、广九五马路一带?如果我的推断不错,这伙人必是住在城东、城东南一带,而且很可能跟当地的堂口有联系,否则他们不可能如此顺利。你可记得这一带是谁的地盘?”

姜雄想了想:“赵刚章猛虎堂的地盘。”突然“啪”地一拍书桌,“这个赵刚章!”

“对!这回要是干得漂亮,就不但能够铲除这帮外江佬,而且可以趁机报昔日之仇!同时扩大我们广龙堂的地盘!”

金城一拳击在书桌上。

第二十九章 色劫谋财

金城与姜雄在长仁里的小洋楼定计铲除“青帮外江佬”的时候,这帮“外江佬”的头目顾而扬正坐在他刚装修好的新居“紫东园”里抽大烟,眼睛看看正给自己烧烟泡的小老婆宫彩娜,又看看桌上徒众们及猛虎堂送的各式寿礼,不时得意地大笑。

顾而扬生得牛高马大,口大,鼻大,耳大,头大,就是眼睛校今天是他的四十寿辰,这时夜正深沉,来给他祝寿的徒子徒女已各就寝,猛虎堂堂主赵刚章及堂里的两个首领喝得醉醺醺的,口舌不清地跟他最后商定了共建山堂的日期后,也回去了。

顾而扬的酒喝得不多,头脑挺清醒,感到心情既兴奋又舒畅。当他去年底带着二十个男女徒众到广东省城来时,他万没想到在自己的上海老家打不开局面,在广州却反而一帆风顺。

顾而扬是当时已名震上海黑道的杜月笙的师兄——杜月笙比他小五岁。他入青帮门比杜月笙早好多年,同拜陈世昌为师。

陈世昌又名陈福生,是青帮中的“通”字辈,他的师父是后来仁社的头子张镜湖,也就是上回说过的江苏通海镇守使张仁奎,这个“大”字辈的青帮头子后来收了不少有权有势的军政人物做学生,如山东大军阀韩复渠、上海警备司令杨虎等,据说连蒋介石在上海打流时都曾拜过他的门下,到后来地位高了才没认这个老师。不过陈世昌可没有这些师兄弟们的名气,更没有多大的本事,他初时是以套签子出名的,绰号便是“套签子福生”。

如何套签子呢?当年上海小东门一带,到处是烟馆、赌档及各种哄骗敲诈老百姓的地摊,陈世昌就在那儿手拿三根一头各涂着红、黄、蓝的竹签,向行人显示,然后用手握住有颜色的一头,让顾客自先一种颜色来套,套中赔钱;又或套着下面红色的一根,便可得一只水果或一包香烟之类。这是青帮的一种赌软子骗钱把戏,而陈世昌原来拜师的那个歪嘴阿六便是干这种营生的。

后来,陈世昌逐步广收门徒,最后成了小东门一带的青帮头子,直至称霸十六铺码头,手下有一伙亡命之徒,时人称为“三十六股党”。当时小东门陆家宅桥口(今一枝春街口)开设有不少鱼行,是鱼市集中之地,他就在那儿开办了“人和栈”赌场,据说那是上海最早的大赌窟。又据说他对门徒的唯一“门训”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拼死相犯。因而其门徒打起架来大多是“拼命三郎”,并且在实际上也没遵这一师训,因为别人不犯他们,他们也会去犯人。

未发迹前的杜月笙在十六铺卖水果时,拜了陈世昌做老头子。陈世昌自己混来混去并没混出多大名堂,却因有了这个“了不得”的徒弟而得以名满上海滩,后来杜月笙发达后,更把他养起来,“以报师恩”。

杜月签是上海浦东高桥人,生于光绪十四年(1888年),十多岁便到上海打流,混得经常有上顿没下顿;学过做水果生意,卖过水果,有一手削梨的好手艺,绰号“莱阳梨”(他发达后,当年跟他一起混过的小流氓向他讨钱若嫌少,有时便会喊他这个绰号,往往便能多讨点),后来又做过烟花间(最低层的妓院)的打杂,为人拉皮条。在“三十六股党”中,他以足智多谋,为人豪爽讲义气著称。由于他善于宠络人心,后来便独自形成了一股势力,专干劈把分赃,敲诈勒索等勾当,同时霸占码头,干起抢烟土和卖烟土的买卖。他的发迹,很重要的一点是得到了当年上海滩的第一把头黄金荣的提携,到二十来岁时已混出了点名气。只几年时间,势力发展得越来越大,狐群狗党越来越多,占码头,收陋规,开设赌场烟馆,绑票勒索,无所不为,一步步发达起来。当年震动全沪的“贝天成绑票案”就是杜月笙主谋,并勒索得八万银元。

财雄势大,再加杜月笙深喑收罗人才之道,不少黑白两道的名人都投到他的门下,来投靠依附者更多。1919年与黄金荣合开三鑫公司,那是全国最大的贩毒大本营,杜任董事长兼总经理,随后与黄金荣、张啸林结为把兄弟,这就是上海滩著名的所谓“三大亨”;杜成为全上海的青帮大头目之一。在二十年代中后期更是名震上海滩,到三十年代初,其势力已压过了黄金荣、张啸林等原来的“爷叔”前辈,被誉为“上海皇帝”,成为身兼黑、白两道的一代枭雄。

顾而扬远远没有这个师弟本事。他年纪比杜月笙大,在三十六股党中却是个末流。当年上海法租界的新开河和陆家嘴两个码头为新关帮霸占,三十六股党前去抢夺,杜月笙一马当先,一斧劈开了新关帮帮首的脑瓜,在整场械斗结束后自己也受伤七八处,经此一战而奠定杜帮在法租界沿黄浦江码头的割剧势力。顾而扬却在开战不久后就负了轻伤,怪叫着逃离战场,此后再不敢挥斧上阵。这件事杜月笙在表面上不怪责他,但他已为其他兄弟在背后所不耻。到杜月笙飞黄腾达,名气越来越大时,顾而扬就越来越觉得自己窝囊。到1922年底,他觉得自己在上海已经不可能发达,回想在十多岁时曾随堂兄在广东省城贩卖江浙土特产,像什么绍兴老酒、金华火腿、西湖龙井茶,后来连江浙丝绸、张小泉剪刀、青田石雕、龙泉青瓷等著名江浙工艺品也做,干了有六七年,会说广州话,何不到那里去开辟一片新天地?想到这里,便跟自己的徒弟吹嘘,说广东省城如何繁华,如何容易捞钱,要他们跟他一同去那儿打天下,最后还道:“正如帮规所说,我们要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谁不知道这些所谓帮规不过是用来装门面的!青帮有十大帮规,只第七至第十条就没有几个人做得到:第七条,不准奸盗邪淫;第八条,须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第九条,不贪非分之财;第十条,谨记仁义礼智信。同时规定,如违犯帮规者,要按家法秘处三刀六洞。好家伙,如果真的这样,大概整个青帮就只能死剩执行家法的那个人。

顾而扬的徒弟有三十多个,其中有二十个表示愿意跟他去——不是要遵家法,而是因为听到广东省城好捞钱。他们都是十来岁到二十来岁的上海街头小瘪三,还有三个是女门徒。年轻人易冲动,而且也想到外面开开眼界,改变一下自己的小瘪三命运。

顾而扬见有徒众甘愿相随,便去找杜月笙,请求资助。

这时杜月笙已是上海滩的知名大亨,控制着三鑫公司与福煦路181号高级俱乐部(大赌场),听了顾而扬的恳求,竟一话没说,便开了张五百大洋的银票给他。当时黄金荣也在场,听了顾而扬说要去广东省城打天下,便也似乎很感兴趣,但他没出钱,而是随手写了封信函交给顾而扬,让他到省城去找猛虎堂堂主赵刚章——赵是上海洪门三合会首领范存的朋友,而这个范存跟黄金荣有交情。

这个交情是打出来的。

话说福煦路181号高级俱乐部开张不久,生意越来越旺。一日,杜月笙突然接到一封信函,是洪门三合会送来的,说是为了俱乐部的安宁和顾客(赌徒)的安全,他们愿意每月收五千大洋而负起这个责任。这分明是勒索。杜月笙不动声色,令手下人齐备武器,严阵以待。果然,三合会见没有回音,便来个突然袭击,于是双方展开一场大战。法租界是杜的地盘,三合会伤了几人,情知不敌,赶快后撤。几个逃不了的,便被杜的手下“种”了“荷花”(绑住手脚扔进黄浦江)。

黄金荣是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他躲在幕后,现在看已时机成熟,便出来做和事佬,着人请这个范存出来“讲数”,平息了这件事,而他就跟范存有了交情,有了“生意”上的来往。

顾而扬现在得了钱,又得到介绍信,原来真想不到竟会如此顺利,不觉连连向杜、黄二人鞠躬:“多谢杜先生!多谢黄老板!”退了出去。

顾而扬不是杜月笙的师兄吗?为什么会叫师弟做“先生”?这没什么出奇,因为财势比帮规大,有财有势才是真家伙,便是太上皇。当年杜月笙是个小瘪三,得陈世昌的介绍去见黄金荣时,行一跪三叩的见面大礼,口称“师叔”,后来有了自己的势力,改称“黄老伯”,到1927年的“四·一二”清党后,他的声望超过了黄金荣,便改称“金荣哥”。

这是一样的道理。杜月笙发达后喜欢人家叫他“先生”,而不是像黄金荣那样喜欢人叫他“老板”。顾而扬哈着腰叫这个师弟做“先生”,正说明他还不算很笨。

杜月笙这回一下就甩出五百大洋,也曾在江湖上引起过议论。

黄金荣是有名的守财奴,他的钱一般是只进不出的,他后来的势力不及杜月笙,这也是一个小小原因——人是要靠钱来收买的,尤其在黑道上,否则打生打死,甘冒风险为的什么?杜月笙的所谓豪爽在黑白两道中都有名,但他实际上是根据对方以后有无利用价值来花钱的。他有一句名言,就是“花一文钱要能收到十文钱的效果,才是花钱能手”,那他为什么会对这个无能的顾而扬出手如此阔绰?

多年后,杜的好朋友,四川军阀、袍哥大爷范绍增曾问起这件事,杜听了后,喝了口茶,淡淡地笑了笑,说:“广东、云南、四川,都是烟土产地,广土、云土、川土,都是好货。顾而扬当时如果能够在广东省城开出一片天地,那对三鑫公司大有好处,就当是下个赌注,五百个大洋,值。”——杜月笙有两瘾,一是赌瘾,一是大烟瘾——很明显,他当时只是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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