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大家的面,金城当即在一张白纸中间写上一个小小的“主”字,抓成一团,再把另一张白纸也抓成一团,放进一个“骰子盅”中,用力摇了几下,然后拿着盅,走到林风平的遗体前,点上三柱香,再庄重地叩了三个头,高声道:“林大哥在上。当今广龙堂群龙无首,请大哥指引!”说完,又叩了三个头,站起身,揭开盅盖,把一个纸团放进林风平的右手,另一个放进左手,再把双手握成拳状,覆回被单,转过身,道:“各位请过来。请江军师与郭老兄取纸吧。”
江全一边走过来,一边向郭工前拱手道:“郭老兄是前辈,先请。”
郭工前连忙拱手还礼:“不敢。既然我俩已各走一边,那就顺其自然吧!”
“郭老兄爽快!”
两人各在一边,一同揭开盖在林风平遗体上的被单,江全取出林风平左手握着的白纸,郭工前取出右手的白纸,一同打开,众人探头一看,随即听到富国威喊一声:“好啊!”
江全打开的白纸上写着一个“主”字。郭工前打开的白纸只是一张白纸。
郭工前淡然一笑:“林老大若在天有灵作了如此安排,那就该由江老弟继任本堂堂主。在下该退隐了。”
江全道:“郭老兄何必把玩笑当认真?广龙堂以后的发展,还有赖于郭老兄的威望与稳重。”
“不,林老大既然已令你继任,我就确应退隐了。这不是开玩笑,是认认真真的。”
边走边说,众人又已回到了八仙桌旁坐下。郭工前向众人一拱手,道:“各位,林老大遇难,江全已继任为广龙堂堂主。我郭工前有言在先,从明天起便退出广龙堂,回乡养老。各位对此不必再劝了。只望今后各位同心协力,发展广龙堂!”说完,坐下。
金城、叶流和姜雄还打算说两句相劝的话,只见江全已站起身来,向众人拱手道:“承林大哥的重托,蒙各位的信任,我江全今天就在此挑起广龙堂这副担子,还望在座各位以后鼎力支持。”边说边向众人拱手一周,“郭老兄是我们广龙堂的元老,他决意要归隐,人各有志不能强勉,这样他也可以从此避开江湖上的奸诈险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马仁马义兄弟为广龙堂出生入死,不幸遇难,令人深为痛切!开会前青莲姐也已向小弟表明,要决意离开省城这伤心地。小弟新继任堂主,决定从堂里拨款六千元,给郭老兄三千,聊表广龙堂对他历年功劳的谢意;给青莲姐三千,作为对遗嘱的抚恤,不知各位有何意见?”
三千元,对当时的一般人家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笔巨款。郭工前与马氏兄弟在广龙堂奋战多年,积蓄的财产固然已不止此数,但江全一上任就作出如此慷慨而又不算过分出格的馈赠,确也令人心服。
没有人表示异议。
关青莲站起身:“多谢江老板,多谢各位。”转头问玲花,“我决定回乡去了,不知玲小姐是否仍留广龙堂?”
“这个当然。林大哥虽然已遇难,但我作为他的遗孀,自然要守住他留下的产业。”
江全环视众人,道:“各帮派正在对我广龙堂虎视眈眈。
我们这次为林大哥办后事,对外只可说林大哥是暴病仙逝,不可走漏是被张南天复仇,设计所杀的消息,否则对广龙堂只是雪上加霜。马仁马义兄弟遇难,我们现在也不可泄漏风声,以免削弱本堂的力量。如果外人问到,只说是他俩外出办事即可。因此,明天为大哥设灵堂,请青莲姐不要露面,但郭老兄必须留到为林大哥办完后事,才好回乡,以免外人生疑,不利本堂。“说到这里,江全向郭工前一拱手,”请郭老兄见谅。“
“江老板讲得对,”郭工前恭谨地道,“我一定等到为林老大办完了后事再走。”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在省城奋战了十年并闯出了名堂的广龙堂,自此从开山堂主林风平的手中转到了第二代堂主江全手中。
第二章 无毒不丈夫
以后七天,广龙堂为前堂主林风平举行了隆重的吊唁仪式和葬礼,省城中三山五岳、三教九流的人物都前来吊唁。
有些人是真心来表示慰问,并向江全继任堂主表示祝贺,有些则是来探虚实,更有的已露出轻蔑的口气,似已不把广龙堂放在眼内。
江全心思细密,他不管对方的来头与态度,只是不亢不卑地接待来客,对林风平逝世显得很悲哀,对别人的道贺与冒犯显得很淡然,令对方一时之间摸不透他的底细。
林风平终于入士为安。一切丧葬事宜都完结了。郭工前退出江湖的第二天一大早,江全把金城、叶流、富国威、姜雄召到广龙堂所在的林氏宗祠,五人围坐在八仙桌旁。江全首先发话道:“林老大的丧事办完了。现在我们得来办我们所面临的事。在这几天办丧期间,广龙堂的胜发赌场再次被刘老七的人捣乱,王科长又封了我们的一间烟档。我现在决定要重振广龙堂。”
说到这里,江全环视一下众人。见大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便继续道:“昨天郭老兄已离开省城回陈村安享后半世,他原来主管的三间赌场我决定由金城老弟接手。”江全看着金城,“金老弟,赌场是我们广龙堂的一条经济命脉,但由于刘老七的有意捣乱而接连亏损,至今亏损额已达万元之巨。金老弟接手后,一定要设法击退洪胜堂的进攻,不可示弱!”
金城点点头:“小弟一定尽力而为。”
江全再看众人:“现在广龙堂已被稽查科的王科长封了三间烟档,只剩下两间。各位想必还记得,前年十一月,陈炯明明令禁烟,数千市民游行庆祝;去年五月,粤军参谋长邓铿把在晏公街搜到的二百多担烟土全部解到燕塘焚毁;八月,在东较场又焚烧了十余万两烟土;随后,孙文又发布命令,重申禁种,禁吸,禁运鸦片。十二月,又重申烟赌禁令。从表面上看,政府是要坚决禁烟。但在这几场大风浪中,我们广龙堂的烟档都避过了风头,虽然遭受了一些损失,但并没有真正被封档。为什么能够保存下来?就是由于上头尽管想禁烟,而下面那些官吏却是只想从中捞油水。林大哥就靠着与官府之间的关系,用钱买通了掌权的稽查官员。昨天王克派了他的一个手下来探我的口风,便是想榨钱。听他的口气,是要我广龙堂出一万元‘赎’回烟档。”
富国威一听到这里,蹦地跳起来:“放屁!一万大元!
这个狗科长,我要宰了他!“
江全拍拍富国威的肩膊:“富兄别冲动。杀了一个王克,只会又来一个王克。而且王克并不是那么好杀的。”说完,目视众人,继续道:“我要明白地告诉各位,广龙堂现在由于烟档被封,夜留芳被捣乱,生意已大不如前,最要命的是刘老七派人捣乱胜发,我们虽然知道人家出千,却抓不住对手的把柄,十余天下来,竟至亏损逾万。欠下和怕商行的一万元五千元昨天已到期,无法偿还,幸好这个还不十分打紧,这笔数可以拖,和怡商行的几个大股东暂时还奈何不了我们广龙堂。现在广龙堂更危急的是欠下了三江善堂的三万五千大元,这笔数半个月后就要到期……”江全的话未说完,叶流插话道:“那未现在我们广龙堂到底还有多少现款?”
“还有二万一千三百元。”江全平静地道,“在这半个月内。这笔钱要用于‘赎’回三间赌档,购买枪械,另找门路收购烟土,支付全堂上下各路人马的薪水,以及其他费用。
属我堂保护的五十二间店铺的保护费本月已经收齐,我们不能自毁信誉,加收或提前收下月的;我们更不能向别的堂口借款,否则威信尽失,手下都会各奔前程,广龙堂就要分崩离析,一发不可收拾。半个月后,那三万五千元的欠款是还不了了………“这个我们也照样可以拖,三江善堂有多少人马来向我们催帐”姜雄这几年一直在赌场当郭工前的手下,并没有参与堂内的高层秘密,这时便插嘴道。
“姜老弟有所不知。”叶流代江全答道,“这三江善堂外表是个慈善机构,但那不过是个幌子。我听林老大说过,这个善堂的真正后台老板是陈达生!”
“陈达生是谁?”金城也禁不住好奇。他这几年虽然一直跟随在林风平身边,但也没怎么听说过这个人。林风平喜欢金城机灵、老实、武功好、枪法准,把他从一个街边二流子收为自己的贴身保镖,但金城平时主要还是当个联络官的角色,并不知道堂中重要的机密。
“他是广州公路处长,”江全目视金城,稍稍停顿了一下,道,“更主要的是,他是陈炯明总司令的族弟!他可以命令警察局来跟我们要帐!”
大家一下子都感到情况严重:广龙堂不仅面临着被其他堂口并吞的危险,而且还要应付国民政府的警察武装,它的司令是主政全广东的最大军阀陈炯明!
整个林氏宗祠陷入一片死寂。
沉默了一会,江全站起身,双目炯炯,语音低沉,道:“广龙堂现在是逆水行舟,不迸则退,不止是退,可能还会万劫不复!”
“怎样应付这一切?”姜雄也一下子站起身来。
江全按按他的肩膊,让他坐下,然后道:“首先,保住赌常不容许刘老七的人再这样出千榨钱,不容许再亏损!”说着,眼睛盯着金城与姜雄,“这个就有赖金城老弟,也有赖你姜老弟。”顿了顿,见大家都点头,江全又道,“为了增加赌场与春香园、夜留芳的生意,我已想出了一条计策,凡是在我广龙堂赌场赢了钱的赌客,根据赢钱的多少领种特制的牌子,拿着这种牌子到春香园或夜留芳快活,五折收费。各位对此有什么意见?”
其他人还未说话,就听得富国威大叫一声:“江老板好计谋!这样赌场妓院都会财源滚滚!”
“就这样定了。”江全见其他人没表示异议,继续道,“第二,重开被封的三间烟档。这事由我来办。”
“真的用一万大元去赎?”叶流插话问道,并有意加重了“大”字的语气。
“不。”江全目视叶流,语气非常坚定,“我打算最多用三千大元把三间烟档‘要’回来,”江全也有意加重了“大”字的语气,“如果超过此数,我江全就自动让位,不当堂主!”
“好!在下佩服!”叶流由衷地叫一声。
大家正要听江全往下说,只见金城突然站起身来:“林大哥与马家兄弟的仇什么时候报?”
“现在就报!”江全看一眼金城,再环视众人,“林大哥与马仁马义遇难,同时我广龙堂白白损失了二万五千大元的川土订金。广龙堂今天处于如此危急的境地,主要就是张南天所‘赐’。这个里岗镇一霸与我广龙堂已结下了不共戴天的冤仇,此仇岂能不报!”说到这里,江全一拳猛击八仙桌,“张南天全吞了价值五万大元的川土,又洗雪了两年前的耻辱,心中定必非常得意。为林大哥举丧期间,张南天尽管没有公开派人来,但我相信来吊唁的人中肯定有他的密探。各位,现在大家就商量怎样来报此仇!”
“堂主,我带两个手下去里岗镇杀了他!”富国威一拍八仙桌。
“富兄,你大冲动,不行。”江全脸色平和,但语气坚决,不容置辩。
“那我去!”金城目视江全,“我看着林大哥与马仁马义兄弟在我的面前死去,这仇该由我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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