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门口。手中拎着劈柴地斧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剁着一根柴木。眼看着那根木头就要变成一堆木屑时。门开了。
“驹儿,你进来。”娘在喊他,声音有些虚软无力。
娘从来都是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干活养家的时候,他挨了欺负,娘领着他找上人家门儿的时候,他淘气不听话,追着他打的时候,永远是生龙活虎的。可此时她却好像一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抱着他的肩膀看了半天,话没说出来,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他终于从娘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自己的爹不但没有死,而且就活在本城!不仅活在本城,而且是本城最富有的那位怀老爷!
他想起娘亲吃的苦捱的累,他想起自己在外面受的欺凌,他的心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因此当那位年轻贵气的太太问他:“老爷不愿意自己的骨血遗落在外间,你可愿意跟我回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好!我跟你回去!”
“驹儿!”娘痛心而绝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握住娘的手,坚决地说道:“娘!你等着我!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然后他连衣服都没有换,跟着据说是怀太太的这个女人出了门。
在门口,他遇上了正手捧着一碗云吞面往他家里送的芙儿。芙儿仰着小脸儿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珠光宝气的女人,疑惑地问他:“哥哥要去哪里呀?”
他刚刚挣脱娘的手决然地迈出家门的那种勇气,突然就泄了一半去。他想哭,可最后他还是咬咬牙,红着眼睛对芙儿说道:“你照顾好我娘,等过一阵子,哥哥接你和娘去过好日子!”
芙儿觉得他的样子,不像是去过好日子,倒像是犯了事被官府抓走了一样。她心里害怕,将手里的碗往台阶上一放,追着他跑了老远:“哥哥!哥哥!不去不行吗?我害怕!”
他被芙儿喊软了,差点儿转身奔回去。可是他心里有恨哪!他t那个始乱终弃的男人!他一定要将那个男人的钱全变成自己的!让娘过上跟身边这个女人一样的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是他太高估自己了,他没想到自己一入怀府,就被一群人看了起来,他几次想逃,都被那些跟随的人捉了回来!
他不怕那些魔鬼式的学徒训练,也不怕被先生打着手板儿读书认字。可是他想娘亲、想芙儿,太太却不允许他见上一面。直到一年后,他的聪慧能干取得了太太的认可,让他认了祖归了宗,他才得出空隙,跑回家去找娘亲和芙儿!
他万万没有想到,迎接他的是一个空空如也的院子!屋内积尘攒蛛,怎么看都像是大半年没人住了。
再跑去芙儿家里,竟是一样的状况!
他的心都要急得炸开了!抓住一个街坊问,人家回答他:“不是说你娘和芙儿都被你接去过富贵生活去了吗?你不是给芙儿的爹娘送来二百两银子,让他们回乡下置田买房吗?”
他一听之下,心中大怒,如一头了狂的小狮子一样,冲回怀府,冲进太太的屋里,脸红脖子粗地质问太太,把他的娘亲和芙儿弄到哪里去了?
太太一脸无辜的表情,瞪着他反问:“人没了吗?我怎么知道?我这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会知道她们去哪里了?”
他又跑去问他那冷心冷情的爹,他的爹正在饮宴作乐,欣赏新进门的小姨娘跳舞,听了他的话后,对身边的人一摆手:“你去找找看,好好的大活人,还能说没就没了?”
那人应了一声去了,他满怀希望地等着,眼巴巴地在门口守到天黑。等那人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外的时候,他激动地冲了过去:“找到没有?”
“四少爷,奴才没找到人,不过信儿倒是有。有人看见你娘去铁槛寺里上香,路上从半坡滚下去,摔死了。至于芙儿姑娘…听说是她爹欠了赌债,把她给卖了,至于卖到哪儿了,就只有她爹知道了…”
怀远驹没有听完那人的话,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你们这帮混蛋!”
然后他怒气冲冲地跑出去,在安平城内疯狂地四处寻找着,直到第二天天色破晓,他又累又饿,瘫软在一家没有开门的包子铺门口。
等他醒来后,他现自己躺在怀府自己的卧房之中。
他跳下床想逃离这里,却现门已经上了锁!他奋力地踢打着门,声嘶力竭地叫骂着,直到他再次累软在门边上,也没有人来给他开门!
他的门口守着府里最强壮的两位护院武师,每日里给他送饭的扫院子的哑婆婆。他被冷禁在卧房之间,无人理睬。
三天过后,怀太太来了,带着一大盒子好吃的,软语轻声地劝慰着他,像他只是一个生了病的孩子,而她只是来探病一样。
他目呲欲裂、双眼喷火,可是却在看她无辜的表情时,突然改变了逃走的主意!
娘和芙儿说不定还活着!如果哪一天他找到了她们,却落破如乞儿,仍是不能给她们一份好生活,那他这一遭的罪不是白受了?有何颜面见她们?他一定要强大起来!强大到有能力去查清娘亲和芙儿的下落!强大到将眼前这个女人踩在脚下,接娘亲来过富贵的生活!
于是他一敛眉目,向怀太太认错道:“是我不懂事,这几天惹太太不高兴,任凭太太责罚!”
怀太太笑呵呵地抚着他的头:“你还是孩子呢,耍点儿小性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不怪你…”
…“老爷!老爷!”几声呼喊将怀远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一抬头,看到乐以珍正摇着他的肩膀,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老爷这是怎么了?你要是不想走,现在回家还来得及。”
怀远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让他的心又活过来的女人,她受了伤害,她需要他的保护,而他已经不是二十年前那个立足未稳的毛孩子了,这一回他一定能将自己在意的人守住!
于是他看着乐珍,笑着摇头道:“回家不好,我带着你去一个好地方。”
第八十五章 客栈风波
以珍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便问道:“老爷,我们到了呀?”
怀远驹此时心情不错,将袍摆一撩,笑着说道:“凤州,听说过吧?”
“哦…”乐以珍含糊地应了一声,心想:我只知道安平,而且安平只熟悉一个怀府,我哪里知道什么凤州?问了也是白问。
怀远驹听她这样应,还以为她知道凤州这个地方呢,便兴致勃勃地继续道:“那里钟灵秀气,金粉凝住,像你这么爱玩的人,一定会乐而忘返的,哈哈…”
乐以珍对他口中灵秀的凤州完全没有概念,但听他说自己爱玩,心里奇怪。自己在怀府一向装得端庄持稳,他居然知道她爱玩?
“老爷怎么就知道我是爱玩的人,怕是你看走了眼吧?”
“姨娘…”车外面的怀禄笑呵呵地接话道,“我们老爷的眼睛,那是经过三昧真火淬炼出来的,什么人一过我们老爷的眼,是好是坏马上分辨得清。那日老爷看到你给五小姐弄的小车子,他当时就说,姨娘是个爱玩的人呢…”
“就你多嘴!”怀远驹轻笑着斥了怀禄一句,“出了家门,你就成了一只老活猴子了!”
“嘿嘿…奴才得早点儿在姨娘面前打好溜须,到了凤州那边,奴才的衣食可指望着姨娘呢,要是姨娘不高兴,不给奴才饭吃,到时候老爷可要看在奴才伺候多年的份儿上,接济接济奴才哟。”
乐以珍从没见过怀禄如此嬉皮笑脸的一面,掩嘴笑道:“禄叔这话可是说反了,像我这种出了安平就不辨东西的蠢人,恐怕还得禄叔多关照,才能活得下去呢。”
“恩…听姨娘这样说,奴才还是有些用处的,也不怕姨娘不给饭吃了,这样奴才就放心了,哈哈…”怀禄在外面轻松地大笑起来。
经怀禄这样一通玩笑。从山上带来地沉闷气氛一扫而空。几个人马上轻松了下来。乐以珍也卸下了心中地疑虑。本来嘛。想她一个穿越人。连从现代穿到古代生活这种事都应付下来了。还怕在古代再换一个地方生活吗?
而怀远驹也没了在山上地暴怒激愤。看着乐以珍。心中生出美滋滋地感受来。本来他就在考虑怀禄那天地建议。想着过了怀明弘地寿诞。他找个理由带她出去呢。如今可不正合了他地心意?也不用请示老太太。也不用担心她会推拒。轻而举易地就将她诓了出来…不是。是带了出来。
此时被他在心里暗暗算计地那个人。还完全懵懂无知呢。她将车帘子放下来。逗弄着在定儿怀里地梦儿。梦儿因为看久了车棚子顶上地金菊花纹。有些腻烦了。嗯嗯啊啊地想要哭。
乐以珍刚想伸手抱过她来哄一哄。怀远驹先她一步将梦儿抢了过去。不太熟练地立在怀中。挑开车帘子。指着外面地风景哄她道:“你看那边地一大片花儿。多美呀…”
梦儿不理他说地什么花。却对他地耳朵感了兴趣。伸出手来扯了几下。突然将口一张。整个小脑袋都扑到他地耳侧。一口咬了下去。
怀远驹没有防备。冷不丁地耳朵上一阵濡湿。本能地一把将梦儿拉扯开。梦儿眼见着到口地美食没有了。“哇”地哭出声来。
乐以珍赶紧将梦儿接过来,一边拍哄着一边嗔怪怀远驹:“你那么用力做什么?她连颗牙都没长,又咬不疼你!”
怀远驹搓着自己有点儿湿湿的耳朵,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定儿在一旁瞧着这场景,抿嘴偷笑着。
行至傍晚,他们到了一个镇子上,拣了一处干净的客栈,要了三间上房,准备上楼漱洗歇息一下。赶车的小厮去后院卸车喂马去了,其他人随着店小二上了三楼。店小二将紧挨着的三间上房的门打开,怀禄和定儿分别进了左右那两间。
乐以珍抱着梦儿,正想跟着定儿进右边那间客房,却被怀远驹一扯胳膊,拖进了当中那间客房。乐以珍回头瞥一眼右边,见到定儿冲她一乐,关上了房门。
她心里一阵气闷,暗骂着定儿没良心,甩开怀远驹的手说道:“当着人家的面,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怀远驹将她拖进屋后,反手将门一关:“我扯我自己的老婆,别人管得着吗?我倒要问问你,出门不跟自己的丈夫住在一起,反而跟着一个丫头住,像什么样子?”
乐以珍听“老婆”和“丈夫”两个词从他口中吐出来,着实觉得别扭。说实话,她从来都没有拿自己当他的老婆,一则名份上他的老婆是沈夫人,自己的身份够不上老婆这个称呼,再则就算妾勉强可算是他的老婆,他有那么多的“老婆”,这让她实在是难以接受。
她因为这丈夫和老婆的称呼,心里有些紧张,抱着梦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习惯了和定儿睡在一起,晚上她也能帮我照顾一下梦儿,老爷累了一天,别让梦儿闹着了,吵了你休息。”
她还没走出几步去,就被怀远驹长臂一伸,捉了回去:“你最好习惯跟我呆在一个屋子里。”
乐以珍被他迫得恼火,回身将梦儿往床上一放,瞪着他质问道:“老爷这样何意?难道你忘了你曾经许给我的承诺?老爷在外面做大事的人,一诺千金,不会连应承给一个小女子的话都想反悔吧?”
怀远驹此时眉目舒展,心情大好,全不见在家里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整以暇地坐到梦儿旁边,一边捉着她的小手捏着玩,一边回答乐“谁说做大事的人就一诺千金,说了话就不能反悔?t去的话都收不回来的人,还能做大事吗?”
乐以珍感觉自己郁闷得要吐血了,也不抱梦儿了,回身出屋,走到右侧的客房门外,一推门,竟然是锁着的。她敲了敲门:“定儿开门!”
“姨娘,我刚上床躺下,你就让我歇一会儿吧。昨天坐马车颠簸上山的,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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