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动,站在一边傻傻地看着她忙乱。
“逃不逃?”洛涟漪回头一声吼。
“我逃,逃,你逃,我能不逃吗?你等等。”风林一溜烟跑出去,一会便拿来一套宫女衣服交到她手里。
洛涟漪接了风林手里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又将头上的珠花取下,瞅一瞅装进衣服里藏好,出门在外,没钱寸步难行,这玩意多少能换几个钱吧。
“跑路!”她大将一般手一挥,带领风林往外面走。风林赶紧亦步亦趋跟上。
“头前带路。”洛涟漪走出房子便不知东南西北,她回头瞪一眼风林,要他走前面。
风林不敢怠慢,忙跑到她前面,带着他往西首方向的游廊走去。皇宫里宫女们出出进进,也没有谁注意他们,两人东绕西绕,竟然到了后院小门。
“站住!去哪?”守门的侍卫拦住他们。
“侍卫大哥,我们娘娘吩咐我们出去买点丝线,一盏茶功夫就回,烦请侍卫大哥通融。”风林挨近侍卫,脸笑成一朵花,娇声娇气地说。只是他的声音假扮得太不好听,洛涟漪在旁边连连打了两个寒颤。
“哪宫娘娘?”侍卫大概也被他声音刺到,皱眉退了一步,问。
“哪宫娘娘?”风林望向洛涟漪,茫然地不知回答哪宫娘娘。
“皇后娘娘。”洛涟漪猛地也不知杜撰个什么娘娘,她很大条地回答。
“皇后娘娘?大胆!皇后娘娘怎么会打发两个丫头出去买丝线?一定是你们顺了宫里的东西,想混出去销赃!”那侍卫眼一瞪,大喝一声,便指挥旁边几个过来搜身。
“喂!干什么!男女 授受不亲!怎么在我身上乱翻!看我回去禀明娘娘,将你们全都砍头!”洛涟漪一边叫,一边乱蹦乱跳躲闪,身上藏着的碗碟和珠花全都掉在地上。
“果然是偷了东西出去销赃!赶紧绑了交给内务府公公处置!”那侍卫捡了东西,得意地吩咐几个如狼似虎的跟班把洛涟漪和风林捆了起来。
“是我一个人偷的,跟她没关系!”洛涟漪大叫,她想东西是她偷的,逃跑的主意是她出的,如今被抓自然要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连累别人。
“不,是我们一起偷的,我唆使的!”风林却说。
洛涟漪惊讶地望着他,按他胆小怕死的性格,此刻应该是努力为自己开脱喊冤,然后鞋底抹油溜之大吉呀,他居然义气了?
“不管是谁!先抓去牢里,再由内务府公公去处置!”侍卫喝道。
洛涟漪和风林被他们几人推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牢房里,两人沮丧地面面相觑。霉臭味扑鼻而来,洛涟漪只觉一阵反胃。
“涟漪妹妹,你没事吧?”风林看着她,关心地问。
“咳咳!还行,风林姐,你为什么不给自己开脱跑路啊?”洛涟漪咳嗽几声后说。
“我说了,涟漪妹妹在哪,风林就在哪,今生今世都要守护着你,绝不离开。”风林看着她,满眼情深意重。
洛涟漪被她说得很有了几分感动,之前对他的嫌恶也减去很多,看样子他对前涟漪的确是真情,只是有点怕死而已,想想常人谁不怕死呢?他不敢殉情似乎也不是那般不可原谅。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铺着的稻草上,想要休息一会,却不料稻草里串出一个黑影,往墙角跑去了。
“老鼠啊!!”洛涟漪大叫,伸手去抓风林,没想到风林听她叫老鼠,吓得尖叫声比她更大:“老鼠!在哪啊?老鼠?”他已经抢先躲在了洛涟漪身后。
洛涟漪气得咬牙白眼转头,但见风林一脸惊恐抓着她的肩膀,眼珠一转,叫道:“啊!风林姐,你身上有蟑螂!” “蟑螂!蟑螂在哪?”风林吓得又叫又跳,满身乱拍。
“哈哈,哈哈——”洛涟漪使坏成功,哈哈大笑。
“死到临头还有心思笑!”一个太监过来,尖着嗓子骂。太监们身后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嬷嬷,打开了牢门。
“别怕,有我在。”洛涟漪把风林拨到自己后面一点。
“滚!先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板!”嬷嬷们过来,拖着他们往外走。
五十大板?那不屁股开花吗?洛涟漪大惊,忙叫:“慢!你们谁敢动我!我可是皇上钦点的贵人小主!”
嬷嬷们听她这么说,站住了脚步,上下打量她一番,冷笑道:“小主?小主这会儿不去温泉沐浴,等着皇上临幸,却穿着宫女衣服偷东西出宫,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谁偷东西出宫了?我不过是刚来宫里,走失了方向,你们信不信我的话,脱了我的宫女衣服便知!”洛涟漪叫。 嬷嬷们半信半疑地脱去她外面套着的宫女服,露出了她里面穿的浅绿色秀女统一服装。洛涟漪和风林站在角落,不时抬脚躲开砸碎 飞溅的瓷片,不知如何是好。
启毓总算是累了,他颓然坐回龙椅,眼露杀气瞪着前方,似无焦点。
“皇上息怒,小不忍则乱大谋,皇上如今忍让,待他日国势强大,定将西陵剿灭,将琉凡太子五马分尸!”皇后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温言安慰。
“朕不将琉凡五马分尸,誓不为人!”启毓切齿,将身边的矮几推翻在地。
洛涟漪看着他的眼睛,蓦然打了个寒颤,风林更是战战兢兢地躲在了她的背后。
“皇上今天也累了,刚才暖阁里还有几位姿色不错的姑娘,不如选一位今晚侍寝吧。”皇后道。
“朕已没有兴致,皇后,扶朕回凤仪宫休息吧。”启毓疲惫地说。
皇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说得大方,其实早就算到皇帝已疲倦,哪还有兴致临幸秀女。
“是,臣妾这就扶您回宫。”高艳扶着启毓的手臂,两人一同站起。
启毓看着洛涟漪,眼里满是不舍,他沉吟片刻,说道:“郡主,你随朕去凤仪宫,朕有话和你说。”
“是。”洛涟漪转瞬由小主又变身成了郡主,她感觉跟做梦一样。但她知道,最少她现在安全了,最少她不用担心跟这位鹰钩鼻大叔xxoo了。
琉凡回到锦云宫后,将宫女们遣散出去,叫了小筑进来。
“小筑,琉火的眼线,应该看不到这行宫里吧。”琉凡用手指撑着下巴问。
“行宫幽深,暂时没有察觉有大皇子的眼线,不过殿下一切小心为妙。”小筑道。
琉凡沉吟片刻,叹息道:“我已经小心很多年了。”
小筑抬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小筑,有时我真想离开宫里,不要这太子的身份,隐姓埋名,自由自在去过轻松简单的生活。”琉凡推开窗户,望着窗外一轮冷月,幽幽地说。
小筑还是沉默,安静聆听着。
“我其实很想像二皇兄一般,工于音律,沉湎诗词,不问政事,与世无争。”琉凡背过手,窗外冷风吹进,扬起他垂在两鬓的头发,有几分怆然。
“太子殿下,从来一山不容二虎,您和大皇子殿下,注定了是你死我活的命运,历史上从来没有被废的太子可以自由逍遥地活下去。早点休息吧,隐忍的日子总是会结束的!”小筑站在他身边,终于开口了。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琉凡叹息,他关了窗户,转身坐到了床上。小筑为他脱了靴子,帮他把幔帐放下,轻轻出了房间。
没有了一群宫女的围绕,不用装成荒滛无度,沉迷歌舞酒色,琉凡用手枕着头,享受着这一晚难得的清净。十五年了,母妃病逝的一幕仿佛只在昨天……
那一年,他还只有四岁,母妃缠绵病榻已有数月,终于在那个寒冷的早春,永远离开了还年幼懵懂的他。
他记得母妃弥留之际,一直抓着他的手,悲戚地凝望着他,久久闭不上眼睛,直到父皇在她面前口谕,将他立为大西陵太子,母妃的手才松开,带着一丝宽慰的笑容离开了人世。
若曦殿里一片悲声,尤其是父皇,抱着母妃尚留余温的身子,哭得肝肠寸断。“若曦,若曦,你是朕最心爱的女人,你怎么狠心抛弃了朕!”父皇哭着,竟然咬破手指,滴一滴鲜血在母妃的额头,说是留下印记,好来生相认。
他记得皇后从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身边跑了进来,满眼怨恨地跪倒在父皇身边,抱着父皇的腿哭:“皇上,您独宠曦贵妃也就罢了,如今您竟然不顾祖制,将琉凡立为太子,而嫡长子却不能继承大统,您叫臣妾情何以堪!”
“朕乃九五之尊,金口玉言,口谕已下,谁也别想要朕更改!”父皇满脸寒霜,连看也没看皇后一眼。
皇后含恨黯然退下,冷冽的眼光掠过他的脸,让他寒意顿生。几天之后,父皇上朝,皇后娘家端木一族全都站出来,力谏父皇另立太子,然父皇丝毫不为所动,并当朝颁发圣旨,正式册立他为东宫太子,入住东宫承恩殿。
承恩殿里,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伤与孤独里的他,尚且不明白他处境的危险,也不知道未来将要面对多少的艰难,他只记得司马太傅的脸那样凝重忧虑,抚摸着他的头发一声声叹息,而宰相殷洪逾坐在一旁,也是忧心忡忡地不断扶着下巴的胡子。
太傅在思索良久之后,要他坐好,很严肃地对他道:“太子殿下,贵妃娘娘已过世,您从此失去了母妃的庇护,而贵妃娘娘背景寒微,与端木家族势力之强大完全无力抗衡,太子如今处境甚危,为保性命与地位,您必须隐藏锋芒,假扮顽劣不肖,以放松皇后的警惕。”
殷宰相疑惑道:“顽劣不肖,皇后不是正好以此请求皇上废除太子吗?”
太傅回答:“不会,只要太子不做出真正出格的事情,皇上是不会废立太子的,如果皇上龙颜不悦,我们便以贵妃娘娘早逝,太子无母亲管教,自然顽劣一些相护,皇上定当心软。”
殷宰相沉吟片刻,同意了太傅的主意。
太傅之后请求皇上,将母妃的灵位送去了西山的三清道观,而三清道观的掌门道长,就是太傅的结拜义兄木石道长。
木石道长修为颇高,平时云游四海,在太傅请求下不得不长留道观,暗中教太子修习武功。而木石道长在云游四海时,带回来的十几个孤儿,也正好与太子一同修习。
皇后在不能劝谏父皇废立太子后,果然以最快的速度将压制的矛头直指他,东宫无处不是她安插进来的眼线,从此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她的密切关注之下,不敢有丝毫闪失。
慑于父皇的威严,皇后始终不敢对他下手谋害,然皇后这么多年,却在暗地广结朋党,扩张势力,朝廷一半要员都已在收买她的手下,只待父皇年迈传位之时,发动政变为大皇子夺取皇位。“不!能转世!”皇帝却一拍案几,站起来盯着洛涟漪的额头。
皇后看着他,然后将目光转到洛涟漪眉间的朱砂痣上,会意地笑了。
洛涟漪抬手摸摸自己眉心,心里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果然是天助我也!琉宏景见到你一定会以为是他的爱妃转世,涟漪,你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帮助朕完成一统东西的霸业!哈哈哈——”启毓捧着洛涟漪的脸,说完后一阵狂笑。
笑完又长叹一声,眼睛凝望洛涟漪,千般纠结,万般不舍。
沉默片刻后,他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紧紧抱在胸前。
皇后看着,柳眉顿时倒竖。
“皇上!”洛涟漪挣扎,她分明感觉到皇帝的心跳,呼吸的炽热,不禁有点心慌,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接触成熟的男人。
“涟漪,涟漪,朕舍不得你去西陵啊!”皇帝哑然说,手臂把她箍得更紧。突然,他拦腰抱起她,快步往殿外走。
“皇上!您要去哪?”皇后追上去,跑到前面跪在地上拦住他。
“皇上!放我下来!”洛涟漪也急得两脚乱蹬。
启毓停下脚步,浓眉紧缩,一脸愤恨,胸脯起伏着大口喘气。“啊——”他一声狂叫响彻整个凤仪宫,宫女太监早已吓得全跪趴在地上,皇后也吓得低下了头,洛涟漪用手捂住了耳朵。
“三年之后,等皇上灭了西陵,再接妹妹回宫!”皇后哭着说。
启毓将洛涟漪慢慢放了下来,颤声说:“涟漪,等朕三年!”
“哦。”此情此景,洛涟漪敢不先答应着吗?她眨一眨眼睛,点点头。
皇帝一走,皇后马上爬了起来,脸色也瞬间换了,她冷冷抬起洛涟漪的下巴,抬手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洛涟漪顿时觉得半边脸火烧一般疼。
“你敢打我!”洛涟漪抬脚就踢她,却被扑上来的几个嬷嬷抱住。
“哼!你以为皇上看上了你,本宫就不敢打你?本宫让你使狐媚子狐媚皇上!”皇后说着,又一个耳光打了过来。
“娘娘饶命!娘娘不要打郡主了!要打娘娘就打奴婢吧!”风林在殿外看着里面的一幕,跑进来跪在地上,抱住皇后的腿。
“滚!打你别脏了本宫的手!”皇后一脚踢开他。
“娘娘,皇上若是知道您打郡主,一定会生气的,娘娘不必为了一个就要送去西陵的郡主,和皇上伤了和气呀!”风林又爬过来,扯住皇后的衣袖。
皇后银牙咬住红唇,哼了一声,吼道:“先教训一下这个丫头,再送去后殿教习嬷嬷那里,让这个 乡下丫头练习舞蹈礼仪,免得到西陵什么也不会,丢了我们东陵的脸!”
“是!”几个宫女嬷嬷将洛涟漪按到在榻上,嬷嬷拿着针过来,刺向她的肩膀。
“啊——”洛涟漪一声惨叫,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郡主!”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听出是风林哥。
“风林哥——”洛涟漪抓紧风林的手,此刻他是她在这个陌生而恐怖的世界里唯一的亲人和依靠了。
“娘娘!求您饶了郡主!娘娘!”风林哥跪在地上哀求皇后。但皇后只冷冷一笑,根本不阻止嬷嬷们继续用针刺洛涟漪。
“啊——救命!啊——”洛涟漪尖叫着,不断流泪,“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一块毛巾塞进了她的口中,她连叫都不能够了,只能两脚乱蹬。
“娘娘!郡主会死的!娘娘!求您饶命!”风林哥松开她的手,抱住皇后的腿大哭,被皇后抬起一脚踢到一边。
“住手。”她终于发令要嬷嬷们住手了。嬷嬷停住手,收起针盒退到一边。洛涟漪只觉得被针扎过的地方如被灼伤,疼痛钻心。
“带去钟灵宫,交给教习嬷嬷。”皇后坐下来,冷冷吩咐,她端着茶杯,猩红的指甲将近两寸,像极了童话里的巫婆。
洛涟漪恨恨地看她一眼,从榻上爬起,全身被宫女嬷嬷们按得酸痛难忍。
“请吧,郡主!”太监拂尘一扫,阴阳怪调地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洛涟漪抬手擦一把眼泪,想着此情此景反正也没人怜惜,再这么眼泪汪汪地反而被人嘲笑,她脊背一挺,昂首挺胸想走在前面,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风林忙扶住她。
在太监的指引下,她绕过左一条右一条的游廊,到了后殿钟灵宫,这是一座偏院,院里宫灯幽暗昏黄,落叶满地,冷风吹来,树枝沙沙作响,让人莫名紧张。
“郡主,进去吧,去西陵前的日子,您就住在这里了。”太监推门,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股怪味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地方?”洛涟漪皱眉,她闻到空气里似乎有血腥味。
“冷宫。”太监说。
“气味为什么这么奇怪?”洛涟漪抬脚进去,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地下有好一摊血渍,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郡主别怕,这一块不过是皖妃娘娘小产留下的污渍,那边是梅妃娘娘的丫头不懂事,私自怀上龙胎,受刑小产留下的,还有那块,是李美人冒犯了皇上,受刑留下的,那边……”
“别说了!”太监尖着嗓子,用拂尘指着血迹,一块块介绍,被洛涟漪颤声喝住,她退到门口,和风林紧挨在一起,心一阵阵发紧。这是个什么地方呀,难道是后宫的刑场?
“郡主今晚先休息吧,明天会有教习嬷嬷教您舞蹈礼仪,那边有床,请吧。”太监指着房间里边一张雕花大床,尖声道。
洛涟漪抓住风林的手,和他一起战战兢兢走到床边。
“奴才告退。”
“奴婢告退。”
太监嬷嬷们礼毕,都退出了房间,房门也被关紧锁上了。
“风林哥,这里面不知道惨死了多少个胎儿,你怕不怕?”洛涟漪爬到床上,缩到床脚抱成一团。
“不怕,不怕,郡主你睡,哥在你身边。”风林口里说着不怕,声音却颤颤的,他在床边的矮榻上坐下,也抱成一团。
“这皇宫外表看金碧辉煌,内里却藏污纳垢,阴暗恐怖,不知惨死多少冤魂在里面。”房间瞬间静了下来,昏黄的纱灯忽明忽暗,外面北风吹得窗棂咯吱乱响,洛涟漪蜷缩成团,哪里敢睡。
“阿米什么?阿米什么?到底咒语是什么?神啊,送我回家吧,我要爸爸,我要妈妈——”她浑身如火烧火燎般疼痛,不觉又流下眼泪。
“涟漪妹妹,别哭,我们可能永远回不去了。”风林在床边劝她,声音却也带着哭腔。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