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他与铁木真很相似,爱的是能纵横驰骋的勇士,或者运筹帷幄的智者,而不是奴颜婢膝的奴才。
这一点上,蒙胡比起后世某个只要奴才的部族要大气得多。而拖雷虽是年轻,更是气度远胜大多数君王,待臣子也是恩威并济恰到好处,这是史天泽、严实等人坚决投靠他的第二个原因。
第三个原因则是拖雷自己的手腕了,无论是在铁木真败后收拾河北残局稳定防线,还是回到大草原上与三位兄长争权,他都展现出与年纪不相称的成熟来。李全有时想想,如今在这片广阔大地上逐鹿的大宋天子赵昀、金国天子完颜守绪还有蒙元天子拖雷,都是刚刚二十余岁的人物,当真雄姿英发年青有为。这让他这般正当壮年的人物,都觉得自己老矣。
“严卿这一路前来辛苦了。”拖雷笑道:“可是为朕带来了好消息?”
“臣有辱使命。”严实面带惭色:“虽然已将陛下仁厚宽恕之意转与金国,金国遣来的使者却只是一昧招降臣,对陛下所言之事却是顾避而不谈。”
这个消息让拖雷有些失望,向金国展示善意,把主要精力用于统合、消化目前控制的地盘与人口,将大宋列为头等需要防备和削弱的敌人,是他建国之后提出的方略,可这与金国和解的第一条便遇挫了。拖雷眯着眼睛,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笑道:“无妨,他不是直接拒绝,那便是有意思了。”
“陛下圣明!”
说话的人是耶律秃花,在铁木真死后,诸子争执中,拖雷是最为倾向汉化者,故此契丹、女真和汉人多依附于拖雷,而草原诸部则大多为其余三子分去。耶律秃花甚至在拖雷登基之后,更是被封来右丞相平章天下事,凡内外方略,拖雷多向其探问。
他在金国多年,熟谙金国政事,完颜守绪其人,他也有所知晓。拖雷让严实遣人带给完颜守绪的口讯,既然未被直接拒绝,那便是有商榷的余地,或者金国上下尚在迟疑。
他沉吟了会儿,然后道:“陛下,大汗不幸为宋蛮所乘,虽然金国与我世敌,但宋国却与陛下有杀父之仇,而且如今宋国国势日上,金国迟早为其所灭,金国如今国主完颜守绪颇有智计,想来也知此事,陛下下派使者去,展示诚意,料想金国会应允的。”
“朕知道……”拖雷微微颔首:“若是能得回父汗遗骸,朕便可以以此功绩号召草原诸部,重整大军,再与宋国皇帝决一死战!”
“先得收拾了高丽,免得背后掣肘。”李全提醒道:“陛下万勿心急,台庄之败,实是臣心急切所致,陛下不究臣之臣状,臣心中却不自安,前车之覆后车之鉴,陛下须得有万全之备,再南下不迟!”
注1:元的建立实际上是到忽必烈时的事情,是刘秉忠提出“元”这个名号,在此被提前了。
二四四、黄金万两火车响
这个秋天又是一个丰收的秋季,自从引入并推广流求新物种之后,大宋的粮食产量便逐年增长,如今米价比起平常年份要降了两成,若不是官府出面大量收购粮食,维持其价格稳定的话,丰收伤劳之事只怕难免要发生了。
“呵呵,今日天气不错。”
大朝会即将开始,众人在大庆殿前等候的时候,魏了翁笑嘻嘻地对薛极说道。
薛极狐疑地看了看天,分明是个阴天,这几日来魏了翁象是转了性子,那副理学家的嘴脸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笑容。若不是深知他为人,薛极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又娶了几房小妾。
乔行简不动声色地看了魏了翁一眼,然后垂下眉,仿佛是在想着心事。
如今大宋朝堂之上,对于数据异常敏感,天子曾经在朝会时面斥几个不能报出本职司下重要数据的朝官,称他们是麻木不仁无耻之尤,逼得那几个朝官羞愤中只能辞官,赵与莒也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他们的辞呈,没有丝毫挽留之意。这让朝官们都是凛然生惧,对自己职司的细节也不敢怠慢,故此,他们或多或少都接触到上半年的财政收入特别是秋粮入库数据,魏了翁表现得如此高兴,便是因为这些数据。
若说炎黄元年的经济状况让魏了翁松了口气的话,那么可以炎黄二年目前为止的数据状况让他感到振奋。
当然,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有些惶恐,民间被释放出来的财富形成了一股让他畏惧的力量。他利用休沐时间到临安附近转过,亲眼见着一座座州府变了模样,当然变化最大的还是临安,尽管他就住在城中,可只要三天没出城转转,他就觉得新奇:原先还是荒地的地方,如今已经在开挖地基了,原先不通道路的所在,如今有漂亮的混凝土地面了,原先穷得让他这个大宋户部尚书心痛的地方,如今也欢天喜地地买肉包饺子了。
昨天他还收到真德秀的信件,信是真德秀从徐州寄来的,借助原先兵站转化过来的邮驿系统,一封这样的信到临安只需要三天时间。真德秀在信中谈到徐州、淮北的变化,谈到楚州、淮南与之差距,真德秀言语中的惶然之意几乎是扑面而来。
这场赌约时间未到,真德秀实际上已经认输了。
乔行简又看了崔与之一眼,再度垂下眉。
崔与之依旧是那笑嘻嘻与人无害的模样,有人说他是本朝以来最没有丞相模样的相公。不过乔行简在心中却暗暗骂了声老狐狸,二年前崔与之自粤地初来时,满朝之中除了洪咨夔外,几乎没有什么他的人,可过了两年,不知不觉中在六部许多郎中、员外郎、主事职位上安插他的人。原先朝中重臣,非四明便婺州,如今不知不觉中粤人也成为其中重要一支了。
正琢磨着崔与之的时候,崔与之突然向乔行简这边走过来,笑着道:“乔尚书,三峡的礁石炸得如何了?”
为了疏浚航道,赵与莒下旨,由工部与近卫军炮兵合作,用火药、大炮炸开长江航道上的礁石,此事已经经过大半年运作。前几日乔行简才得到消息,故此笑道:“已经成了,当初李太白说千里江陵一日还,如今顺流而下乘汽轮的话,只需半日!”
“如此甚好,过两年老夫致仕之后,也乘船再去瞧瞧。”崔与之道。
这条航路的疏浚对于加强大宋对川蜀之地的控制有非常重要的作用。逆贼吴曦敢据川蜀谋反,原因就在于入川道路艰难,水路虽是方便,可那礁石险滩又让这一路上危机重重。
“崔相公精神如此,怎的就说起致仕?”乔行简敏锐地发觉崔与之话语中的含义,扬眉问道。
“垂垂老朽,非寿,墓已拱矣。”崔与之感慨地叹了句:“以往老夫看得很开,只觉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如今却有些心中放不下,我大宋蒸蒸日上,若再给老夫五年寿元,便可见着王师北定中原日,再给二十年寿元,或许便可见着三代之治也比拟不得的盛世!”
“这老儿好端端的与我说这番话是何用意?”
乔行简心中如此想,口中却祝道:“崔相公如今身体,便是四十岁之人也比不过,莫说再活二十年,便是长命百岁也理所应当。”
“我倒觉得乔兄身体更好些,只要不出什么意外,长命百岁才……”
崔与之说到这里的时候,力士鸣鞭之声传来,那代表天子已经升座,百官应该列班上朝了。崔与之微一颔首,回到自己班位上去,留着乔行简一人惊疑不定。
崔与之与他交情尚可,但还不至于好端端地跑来说这番话,他言下必有所指。可这个老狐狸又不是私下交谈时说这番话,而是用大朝会前的时间,这种公众场合,乔行简心中便是怀疑也不好追问。
随班入殿之后,乔行简看了天子一眼,今天天子的神情很是欢喜,看上去又有什么好消息。乔行简想了好一会儿,邸报中并未接到什么通知,那么天子这消息应是昨日才收到的了。
“诸卿,朕今日得了一喜讯。”例行公事的朝会结束之后,赵与莒笑道:“工部侍郎萧伯朗上奏,说是已经造成能在6上行驶的蒸汽机车,今后便是不通水道之处,蒸汽机也能用上,千里之途,朝发夕至矣!”
可惜的是,赵与莒的热情并没有得到多激烈的响应,一来群臣对于这个划时代的发明还将信将疑,二来此时的人们尚不明白铁路系统对于一个地域庞大的国家有何含义。
“朕要建一条从临安到华亭的蒸汽机车专用之路,沿途勘测之事,半年前朕就令人开始,征地之事,一并令有司协助。”无论群臣是否懂得这件事情的意义,赵与莒还是继续道:“一年之内,朕要此路得通。”
事实上炎黄元年萧伯朗与胡幽研制完毕蒸汽轮船之后,其后继研究便都交给了流求中等学堂毕业的那些年轻研究员们,萧伯朗本人根据赵与莒的指示,将精力完全转移到蒸汽机车的研究。只要掌握了将蒸汽变为动力的技术,蒸汽机车的研究时间很短,而且当初流求为了方便采矿,早就采用了铁轨,故此,第一台蒸汽机车在炎黄二年一月便被制造出来,只是这完意儿还很丑陋,拖着四节车厢在铁轨矿道上跑出了每小时二十里的时速。发现它完全可以投入实际应用之后,赵与莒立刻从流求抽调了有经验的铁轨铺设人员和一百八十名中等学堂毕业生,开始了临安到华亭府的铁路勘察和选址。在五月以后,甚至开始在部分河沟上开始建铁路公路两用钢桥,对外只说是为跨钱塘江大桥做准备。
流求学堂早在赵与莒亲政当年便又扩建了高等学堂,海量的教育经费、严格得近乎苛刻的教育纪律之下,这三年来高等学堂收纳了六百名最出色的学生,中等学堂培养出了四千八百名合格的技术工人与普通研究员,而初等学堂收纳的学生人数更是达到了五万——这是将淡水、宜兰等所有城市分校人数加起来后的数字。这极大地缓解了赵与莒手中技术人员紧缺的问题,也使得他在保证流求继续发展的同时,也可以从中抽调出骨干人手开始临安周边的建设。
而且,随着徐州初等学堂的建立,6地上的人才培养计划也步入正轨,这几年来他打着培养郎中的幌子,在大宋贫儿中进行识字识算教育,第一批最聪明的孩童已经被挑选出来,准备送到徐州接受初等教育,在完成之后再择其优者送往流求继续深造。
而远在流求的萧伯朗则在继续改进和试验他的蒸汽机车,又用了半年时间,炎黄二年七月二日的时候,萧伯朗试验用的蒸汽机车完成了从淡水到基隆的全程,整个过程中没有抛过锚,也没有出现过大的故障,时速达到了三十里,载重更是惊人的五十大石(吨),赵与莒前晚得到消息之后,兴奋得几乎一晚没有睡着。
“陛下,这蒸汽机车一次载重多少,载人几何?”
见似乎有些冷场,崔与之出班问道。
“目前一车可挂五节车厢,每节车厢可载粮一百七十石,共载粮八百余石。若是载人,每节车厢可载百人,一车可载五百人。车速是一个钟点三十里,中途只需添煤加水加沙,几乎可以不眠不休,一天二十四个钟点,扣去四个钟点添煤加水,二十个钟点顺当的话便可跑六百里。”赵与莒意识到自己没有将具体情形说出来,自然得不到认同,便笑道:“而且如今还只是最初型号,工部侍郎萧伯朗正与能工巧匠研制更好的,这车只会拉得更多人手、载得更大重量。”
虽然他说得有些散乱,但满朝文武都是大吃一惊。
对于大宋来说,很严重的一个问题便是运输过程中人力物力的损耗,例如运粮,若不是水路,单靠人力畜力将一百石粮送到千里之外,中途折损耗费的,往往比送到的还要多。中间浪费时间人力耽误农时还不计算于其中。
“这车……这车要多少人力?”崔与之也被这个消息吓住了,他想起汽轮来,这蒸汽机车既然与汽轮同一动力,想来耗费人力也是极少的。
“一车之上,有三人添煤、一人驾驶足矣,只是沿途道路须得保养。”赵与莒心中默算了一下:“朕当初变兵制,将厢军变为护军、屯军,便是为绸缪,故此无须多耗民力。至于修建道路之事,一可动用护军屯军,二可招募工人,三可利用农闲时节,勿必不会扰民。”
随着他冷静下来,赵与莒注意到一点,他的大臣们现在对新事物能给大宋带来什么“利益”明显更感兴趣,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哪一个蹦出来说那蒸汽机车不合“祖宗之法”。
想到这里,赵与莒心中原本非常担忧的一件事情便解决了。
他清楚记得,在他穿越而来的那个时空里,中国刚开始修铁路时,因为担忧会“破坏风水”而广遭反对,他也很担心自己的铁路也遭遇到类似的强力抵制,不过现在看来,至少官僚士大夫们对此并不是很抵制。
“陛下,这乃大善之事,若真如此,不唯要修到华亭府,到成都府、襄阳府、徐州府,都须修才是!”
第一个出来的人是葛洪,他说的话也让赵与莒吓一大跳,他只想修一条去华亭府的铁路,一则是试验性质,二则积累经验,三则因为他知道华亭府将来会有多么重要。可是葛洪直接便提出要修四条,其中到成都的铁路,赵与莒相信再过十年也未必能积累起那样的技术。
“臣以为还有到泉州、广州。”第二个出来支持的是乔行简,身为工部尚书,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因为那位名义上的助手工部侍郎萧伯朗,他还从未见过,而萧伯朗发明的这些东西,天子也比他这个主官知道得更早。
宋人远比后人想象的要开放,他们在制度上或者会保守些,但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还有对这新事物能带来的好处,态度远比赵与莒想象中的要务实。若是真能如天子所说有那等奇效,那就意味着大宋对于边疆地区的控制力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而且对于民力的节省也足以在历史之上留下“仁政”的美名。这个时候只要脑子里不是太过蠢笨,都不会逆势而为,要故意去与天子唱反调,若是想抨击天子以邀名,倒不如抓着天子后宫至今尚且空虚之事来。
“若能使得我大宋各州府都通此路,那更好不过。”又有臣子提出来。
赵与莒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大庆殿中最保守之人了。
“众卿一片为民之心,朕很是欣慰。”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后,赵与莒徐徐说道:“在流求,这蒸汽机车行使在铁轨之上,故又称之为铁路。整个道路铺设,须耗费大量铁轨、砾石、枕木,绝非一朝一夕事情,也不可能铺至全国。而且穿山过河,还有许多问题须待解决,故此,朕想先在临安、华亭之间建上一条,若是能在二年之内完工,到时朕与众卿一起亲自去体验一番,再决定是否在我大宋全境推广,如何?”
二四五、温情乡里闻献捷
从技术上说,目前大宋已经完成了制造铁路的技术储备,制约铁路发展的唯有一事,那便是钢材产量。
铁轨需要大量钢材,机车需要大量钢材,而大宋目前的冶铁炼钢主要靠流求、徐州这两个冶铁中心。受铁矿石产量的限制,这两处的产量都相当有限,目前来看,解决这一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将马鞍山的铁矿开发出来。
开发马鞍山的铁矿,就必须另寻煤矿,只靠徐州的煤,不仅路途较远,供给量也有所不足,正好孟希声的报告中说得明白,徐州目前吸纳的人力已经接近饱和,需要再觅地建造新的煤城。
最后的地方当然是寿春,将寿春的煤、马鞍山的铁矿运至建康府,相隔并不遥远,而且大多数地方有水道相连,所不通者也可以人工挖掘。
下朝之后,赵与莒仍然带着好心情回到自己的寝宫。
如今大宋朝政平稳,各种政事都有专员处置,他反倒清闲起来。每日除去在后宫中逗弄那些小宫女,便是书写一些今后大宋科技的发展方向。随着流求研究院那些求知若渴的青年研究员的成长,赵与莒已经明显发现自己的小册子无法更好地指导他们了。
有许多实验研究,若是他能在场指导,便可以减少许多弯路,至少会减少一些因为不规范的操作而导致的损伤。
但从目前来看,赵与莒暂时还不想将研究院搬到临安来,研究院的人员太宝贵,他不敢冒这个风险——只要任何一个人拒绝不了临安城各种力量的收买,对于他来说都是重大的损失。
事实上这些年轻人,不可能能够拒绝外界的诱惑,金钱倒还罢了,美色,权势,亲情,这些都是他们无法抗拒的。赵与莒不希望他们把太多精力用在这些方面,而希望至少在培养出更多的研究员之前,他们心志能专一。
“陛下。”
谢道清为他收拾好笔纸,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唤了一声。赵与莒初时没有注意,只是嗯道:“有什么事?”
半晌却没有得到谢道清的回答,赵与莒抬起脸来,看到的是谢道清清澈如水的眼眸。
这个时候,赵与莒猛然觉得,谢道清与耿婉的眼睛很有几分相似。他放下笔,抱着手,微微歪着头——这是他支教时听那些学生倾诉心事时养成的习惯:“道清,有什么话想对朕说的?”
谢道清目光里闪过一丝犹豫,好一会儿,她才鼓足勇气问道:“陛下,臣妾有一事不解,想……想要陛下为臣妾解惑。”
赵与莒微微笑了一下,对于谢道清,最初时他谈不上喜欢还是厌恶,无非是一个陌生人罢了。但这两年来,谢道清跟在他身边,可谓是朝夕相处,若说不生出亲切之情,那是完全无人性之言了。他点点头,道:“朕不是在听么,你且说吧。”
“陛下……臣妾……”
被他盯得紧了,谢道清面上浮起红晕,她不敢与天子平视,目光便移了下去,声音也有些慌乱,犹豫了许久,她才道:“陛下要臣妾等学那些算学……还有格物之术,为的是什么?”
赵与莒眼神散乱了,这个问题问得好,若只是想把这些莺莺燕燕打发得远远的,他有的是别的法子,为何非要逼着她们学算学、物理呢,女孩子们当中,有几人对这些有兴趣的,自己在郁樟山庄培养了六批,也只养出廖廖不足百人罢了。
而且,这百名义学少女,如今倒大半从事的是与此不相干的活计,大多都成了女厂司事,部分成了女郎中,还有些象耿婉一样成了初等学堂的女先生。既是如此,宫中这些女孩子,教她们这些究竟有何用呢?
她们若是终老宫中,这些东西不会派上任何用场,若是被放出去,这些东西也不能为她们闺中生活增添什么乐趣。
“道清,你们是不是不想学了?”
定了定神,赵与莒问道。
谢道清垂下头,迟疑许久之后才答道:“臣妾以为,教得女训、女诫以立德,再学了识字算学会执家,那便足矣。”
赵与莒哑然失笑,比起一般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谢道清算是见识得远些了,但是却仍然还有这个时代人的局限性。
宫中的这些少女们,该对她们进行一下思想教育了。
“过些时日,朕会请来自徐州的一些初等学堂里的孩童来临安游玩,道清,那时你和淑娘元春等人都要去见见他们,听听他们的事情。”赵与莒慢慢说道:“见过他们之后,你就知道学这些是为了什么。大宋人力虽众,但只靠男子,如何能使得大宋国强民富?”
“徐州初等学堂的孩童?”谢道清很是惊讶:“陛下召他们来……”
“道清,朕会老去,会死去,大宋将来要靠的是如今的孩童,朕召他们来临安,一则是长长见识,二则是也让他们知晓,养育他们的是大宋。”赵与莒道。
这话谢道清并未理解真切,她被赵与莒那句“朕会老去、会死去”吓得小脸苍白,自己向天子提问,结果天子说出这般不吉利的话语来,这实在是大罪过!
“陛下!”她跪在赵与莒面前,低声哀求道:“陛下德被四海,千万莫再说此不吉之言!否则……否则臣妾便只有一死,方可赎口舌之罪。”
“起来吧。”赵与莒叫了声,见她不起来,便起身去将她拉起。谢道清不敢与赵与莒相抗,只得站起身来,脸上却已经是珠泪满腮了。赵与莒叹了口气,替她抹了抹泪水,柔声说道:“是朕自己胡乱说话,怪不得你。”
这就是谢道清让赵与莒头痛的地方了,她能把赵与莒觉得微不足道的事情看得比泰山还大,与她说话,远不如同杨妙真说话那般随意。
杨妙真是个粗性子,在她面前说话也好做事也好,赵与莒可以由着自己性子,不必担心自己一句话便可以要了一个人的性命。就是韩妤与耿婉面前,他也不如同在杨妙真面前一般自在。虽然他自知肩负重任,一向坚忍自制,但骨子里他还是个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之人。
“臣妾告退了……”被赵与莒小声抚慰了会儿,谢道清忍住了泪,她低声告辞,赵与莒也没有留她,便由着她离去了。
出了福宁殿,谢道清依旧想着方才的事情,走路时并不曾注意,直到险些撞着人才反应过来。她抬起头,看到耿婉淡淡的眼神,心中没来由一慌,忙行了一礼:“见过司宫令。”
“道清,走路小心一些,莫要失足。”耿婉平静地说道。
“多谢司宫令……”谢道清觉得这位女官之长总有种让人不由自主与她保持距离的气质,她心中也有些奇怪,同是官家少年时起便陪在身边的女孩儿,为何韩妤温柔平易有如栀子花儿,而耿婉清冷孤芳仿佛旷谷幽兰,两人完全不同。
耿婉便是在表达她的关情之时,那神情也是淡如清水。
“这几天你的功课没有用心。”耿婉又道。
谢道清垂下头去,她对于学习格物之学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也正是因此才会对赵与莒说出方才那番话来。而且她比起其余宫女要忙碌一些,更重要的是前些时日杨太后单独召她密谈时说的话,让她对于自己的学业更是不专心。
“陛下在寝殿么?”耿婉又问道。
“是。”
时间快到正午,正是赵与莒要与杨妙真、韩妤一起进膳的时候。耿婉摆了摆手:“你去吧。”
谢道清又应了声是,小快步离去,耿婉凝眉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这几日似乎有些怪异。
无论赵与莒如何让自己的后宫尽可能地精减,但是,后宫毕竟有这么多女人。
到了福宁殿,赵与莒又在写着东西,见耿婉进来便笑了:“阿婉,今天有空闲?”
为了给谢道清创造机会,杨太后借口耿婉知书达礼又是女官之首,将她调到了慈明宫服侍自己。无论赵与莒多不愿意,至少还要给杨太后留些颜面,做出孝顺的模样来。不过,杨太后也没有难为耿婉,知道赵与莒疼惜她,甚至还准她有暇时去福宁宫看看。
“陛下,奴只是来问一声,接下来该与她们讲些什么。”耿婉行了礼后,脸上浮起红晕。
看她这模样,赵与莒心中微微一动,道:“怎么了?”
“格物之学,她们都没有多少兴趣,倒不如自然风物受她们欢喜。”
“哦?”赵与莒想起方才谢道清的话,看来这种厌学之心不是个别现象。
他微微有些失望,这些宫中的女孩儿,便是象谢道清那样晓得些民生疾苦的,也不将能给百姓带来实惠的格物之学放在心上。
“陛下……”耿婉突然又唤了他一声。
赵与莒盯着她,发觉她面上微微露出羞涩的神情,在一直很清冷的耿婉面上出现这种表情倒是少有。赵与莒微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说话,耿婉也不犹豫,就象当初在郁樟山庄时向赵与莒提出恳求一般,两只手绞在一起,大眼睛忽闪忽闪:“陛下,能将奴调回福宁宫这边么?”
“太后为难你了?”赵与莒眉头抖了一下。
“不是,太后待奴甚好,只是……只是奴不愿意再……再……”
说到这里,耿婉抿着嘴,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只是用她深邃脉脉的眼波看着赵与莒,目光中哀怜之色让赵与莒心中猛然一颤。
不用耿婉说,赵与莒便明白她的心思,当初因为他的命令,耿婉去了流求,韩妤留在她身边,结果四五年时间里,耿婉都不曾见到过他。那时耿婉若是坚持,很有可能留在赵与莒身边的就是她而不是韩妤了,她不想再离开赵与莒身边,这也在所难免。
对于义学一期与赵与莒接触得最多的两个女子,韩妤与耿婉而言,赵与莒是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亦师、亦父、亦兄、亦弟,她们对赵与莒所拥有的,是与杨妙真的亲爱不同的复杂情感。
无论是从道义上还是感情上,赵与莒觉得自己都应该给耿婉一个交待,原本他以为分隔了四五年之久,耿婉应该会有别的爱人,然后某次在给杨妙真或韩妤的信中,委婉地向他提出此事,再然后他就带着一种父亲嫁走女儿的复杂心情,为她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体面而风光地嫁为人妇。但现实是如同杨妙真一般,耿婉在流求守着他所交给的任务四五年,这甚至比杨妙真时间还长。
“阿婉……”赵与莒唤了她一声,向她招了招手,就象在郁樟山庄时一般模样。耿婉垂着头,露出天鹅一般的修长脖子,咬着唇到了他身边。
“你先在慈明宫吧,过些时日我再与太后说……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放心……”
在说这种话的时候,赵与莒觉得自己的口舌似乎变得笨拙起来,定了定神,他正想说要与杨妙真、韩妤也商议一番时,突然听得谢道清的声音在外边响起。
“陛下,紧急军报。”
耿婉原本屏着呼吸,等待属于自己的幸福时刻,但就这般被生生打断了。她不是韩妤,原本没有韩妤那包容的胸怀,因此免不了心生埋怨。赵与莒仿佛知道她的心意般,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先去与四娘子和阿妤说声,莫等我吃饭了。”
耿婉出去的时候与谢道清对望了一眼,谢道清神情一如往常,仿佛什么都不曾听到一般。耿婉快步从她身边经过后,她才垂下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
“军报呈来。”赵与莒道。
这份军报是自耽罗岛传来的,为了便于传递军报信息,江南制造局和流求制造局联手,专门造了两艘海上快船。与其余蒸汽船除了讲究航速外还要讲究载货量、乘客舒适度不同,这两艘被命名为“飞鸽”、“飞鱼”的快船将对速度的追求加到极致,在不损失船体稳定性与安全性的前提下,可以将航速提高到每钟点五十里,若是风浪允许,水道也通畅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达到七十里。这两艘快船中,飞鸽号固定用于流求与临安之间的联络,而飞鱼号则被调往耽罗,传递高丽最新的战况。象这份军报,只用了两日时间,便从高丽传到临安,立刻被转呈给邢志远,邢志远不敢怠慢,收到军报便来向赵与莒报告了。
军报很详细,蒙胡共五万大军突破汉江,已经攻下大半个高丽,大宋水军近卫军赶到之时,高丽已经近乎亡国,其权臣崔瑀誓死抵抗,将高丽王室迁至江华岛。大宋水军近卫军参领林夕兵分三路,一路屯于江华,“护卫”高丽王室,一路进入汉江,炮击渡江蒙胡,使之不得不绕道北返,第三路则进入鸭绿江,示威性地将送沿江船只尽数轰碎。
“在我近卫水军的援护之下,高丽军夺回了汉江南岸,曾一度截断蒙胡退路,不过高丽人不堪战,为蒙胡冲破,乃至大溃。”
这个军报让赵与莒精神一振,他沉吟了会儿,然后对邢志远笑道:“志远,你性子脱跳,喜好冒险,如今我要遣你去做一件事情,你能做得谨慎么?”
邢志远大喜,他猛然站得挺直,振声说道:“定不敢有辱使命!”
注1:宋代五尺一步,宋一尺合今公制3o72厘米,一步约1536米。又3oo步为里。每小时五十宋里,约等于二十三公里,近于十二点五节。
二四六、虽是亲侄犹相疑
夜幕降临了,汉江上空刮起凉爽的风,燥热的秋老虎渐渐退走,若不是空气中弥漫的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烧焦气息,这原本是个宜人的夜晚。
于竹抱着胳膊,冷冷看着江岸那边,在那里处处都是火堆,为的是防备近卫军乘夜上岸偷袭,火堆上烧着的除了柴木之外,还有人的尸体。
白天的大战之中,先是近卫军用火炮给附庸于蒙胡的探马赤军一定伤害,接着又是高丽人乘机渡江,企图夺回汉阳,可是在近卫军面前做了缩头乌龟的探马赤军这个时候却展示出异常强大的战斗力,只是一个反冲锋,高丽人在汉江北岸留下了千余具尸体或伤兵之后,不得不中止了渡江行动。
“于太尉,明日能不能让贵军发炮,接应我军行动?”
同于竹一起站在船上的是高丽大将崔明铉,这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白天时曾非常骄傲地对于竹说,他们完全有能力赶走蒙胡,无须宋国支援,但现在却一口一个“太尉”,实际上于竹在近卫军海军中只是一个船长,根本当不得“太尉”这样的高阶武官称呼。
“老规矩,响一炮一百贯。”于竹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这这也太贵了些,贵国向来仁义,贵国天子也一向大方,于太尉,能不能打个商量……”
“抱歉,没得商量,而且,若不是我大宋仁义天子大方,我也没功夫呆在你这里,回家抱媳妇逗孩子多好,陪着你们这些高丽人纯是浪费时间!”
于竹脸上的伤疤抽动了一下,他偏过脸,根本不理睬崔明铉。
“于太尉……”崔明铉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懊恼地瞧了于竹一眼,这个宋**官的年纪也只是和他儿子差不多大,态度却比他的祖父还要傲慢。崔明铉与宋国人打过不少交道,却从未见到这般模样的宋国人。
想了想,他收敛目中的不快,低声道:“于太尉,这船上起伏摇摆,难以休息,不如上岸,下官早为太尉准备好了地方,可供太尉休息。”
“多谢,我在海上睡得惯了。”于竹终于转过脸来,上下打量着他:“大风大浪都睡得着,何况这小小汉江?”
见他不明白自己言下所指,崔明铉咬牙道:“是这样,于太尉远道而来助我高丽,下官心中感激,略备了一些土仪,敬请太尉笑纳。”
于竹闻言大笑,又转过身去:“土仪你自家留着吧,我对泡菜狗肉什么的没有兴趣。”
他也知道崔明铉说的土仪肯定不是泡菜狗肉,但是对于于竹而言,金钱不是什么有诱惑力的东西了。东胜洲之行中,他赚得的钱已经足以让他这一辈子过得舒舒坦坦,而且如今他女人在流求也入了大农场的股,于京东有一片农场,子孙的产业也早已经赚得。他继续在近卫军中服役,只不过是他习惯这种生活罢了。
有时候他自家想想也觉得一切有如天翻地覆一般,十年前那个顽皮好斗的小混混儿,如今却是冷静严肃的近卫军船长。
“这个……于太尉,要不下官将那土仪给你送来,你且等一等。”崔明铉对着自己的随从低声吩咐了一句,那随从快步下船,上了一艘小舢板,过了好一会儿,岸边上影影绰绰地划来一艘乌篷船,船头上站着四个女子,虽然因为夜色的缘故,看得不甚清楚,但从身材来看,倒是挺婀娜的。
“太尉远来辛苦,身边也无人服侍,这四个是下官送与太尉,照顾太尉起居的。”崔明铉笑道。
“哦?”
于竹目光扫过这四个女人,露出几分兴趣来,这让崔明铉很是兴奋。然而,于竹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如坠谷底:“多谢好意,只是军纪森严,你令他们送回去吧,否则的话,莫怪我言之不豫。”
崔明铉初时还以为于竹是装腔作势,但紧接着,于竹吩咐道:“那乌篷船若敢靠近,就撞沉它!”
崔明铉这才知道,于竹不是在开玩笑。他心中一边咒骂,一边还得继续赔着笑脸:“于太尉不贪财不好色,实有古时名将之风,下官佩服,佩服!”
于竹没有理会他,他现在心中想的是李锐,这家伙如今不知道正在做什么。
李锐此时正屏着呼吸,死死盯着眼前的蒙胡,那蒙胡神态倨傲,看他时目光多少有些不屑。
“主人问你,你真是李万户总管的侄儿?”蒙胡身边的舌人问道。
“是,正是。”李锐点头道。
他如今身裳褴褛,人也瘦了一圈,因为缺乏充足睡眠的缘故,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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