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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5 16:41:47|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先帝般弃理学为伪学,却是在挖理家之根脉啊。”

  魏了翁悚然动容,他虽与理学之士交好,却不算是纯粹的理学之士,故此不曾发觉这一危险。细细想来,那《大宋时代周刊》确实为天子幕后支持,邓若水如今得天子信用,几乎是不遗余力为官家鼓噪呐喊,《周刊》对付理学,便是官家在对付理学了。当初理学被斥为伪学之时,朝中理学之士尽被罢黜,他们还可以在家中授徒,使得理学香火得以传承,但这《周刊》一出,士子无不争相观看,他们再想授徒,只怕要难上许多了。

  这确实是在断理学之根,无怪乎近来真德秀越发不安了。

  葛洪叹息了一声,示意魏了翁回到座中,然后又道:“朱晦庵平生,争议颇多,他虽学识过人,惜哉却不曾遇到当今天子。你记得《周刊》二期中所载之事么,如今国朝所遇,乃是自秦以来千四百年未曾有之大变,事易时移,连我这老朽也知道不宜抱残守缺,真景希却死抓着朱晦庵不放。他一日不放,便一日不得天子重用,他一日不悟,理学便一日不得彰扬。”

  “那……那流求银行之事?”魏了翁又道。

  “流求银行将行新钞天下,不壮丽不足以显其富足。你记得当初萧何治宫室之事么?”

  当初天下初安,萧何奉命为汉高祖治宫殿,他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建起极为华美的宫殿,便是追求奢侈的刘邦见了也不禁责怪他“何治宫室过度也”,他回应说“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魏了翁熟读史书,自然是知道这事的,然后恍然大悟。

  就象是那日贤妃入宫时招摇过市一般,这座看上去极奢华的流求银行临安总部,也是在起一个安抚人心之用。无怪乎郑清之等人尽数缄口不语,便是真德秀,也是唆得自己来与葛洪关说。

  想到此处,魏了翁不免有些埋怨真德秀起来。

  “真景希让你来寻本官,只怕还有深意。”葛洪见他反应过来,便笑道:“他让你说后宫之事,其实不在于贤妃,而在于皇后。”

  魏了翁此时已经完全明了,他点点头:“后位久虚,非国之福……只是上回咱们请杨家兄弟去与太后关说,不是被太后所拒么?”

  “此一时,彼一时也。”葛洪轻轻捋须:“当时贤妃未至,太后自然不好下手,如今么……若是再有人首倡采民间官宦之女以实后宫之事,太后必出面赞成。”

  魏了翁默然不语,他忽然觉得有些倦怠,当初史弥远在时,他们拼命想扳倒史弥远,为的是有一位英武有为的天子,可如今天子确实英武有为,他们又在想着如何约束天子上来。

  莫非真如梁成大当初所言,自己名为魏了翁实为伪君子不成?

  “真景希想必胸中已经有人选了,故此……呵呵,只是咱们这位天子极是有主见的,我们这一番忙碌,却未必有用,还须得杨太后出面方可。这后宫之事,既无皇后,便是太后做主。”葛洪一面淡笑一面道:“你且去问问真景希,他准备选哪位名门闺秀入宫,我也好早做打算,若有必要,我便舍下老脸,去求太后便是。”

  一五八、迂人尚可欺之方

  大宋宝庆元年九月末。

  杨妙真抱着胳膊,极是不耐烦地在庭院中走来走去,随侍的宫女都垂着头,没有一个敢发出声音的。

  这位贤妃虽然爽直,心眼也好,没有丝毫天子宠妃的架子,不将她们当下役使女看待,但这几日她脾气却变得暴躁起来。虽然还未曾牵怒于他们,但被贤妃那锐利如箭的目光盯着,谁都心中不安。

  宫中有传闻说,这位娘娘当初在京东东路,却是杀人不眨眼呢。况且她能海外辟疆,手段定然极狠辣的,否则如何能以一介女子之身,为天子拓土四万里?

  看着她们这般低眉顺目的模样,杨妙真越发地不快活。当初无论是在流求还是在郁樟山庄,她高兴了便大笑,难过了便痛哭,每日耍枪骑马,教习一帮子义学少年,过的才是人的日子,而如今,整日闷在宫中,不能骑马,不能练枪,不能与义学少年相处,跟在身边的不是些豆芽菜般楚楚可怜的宫女,便是阴阳怪气的内侍——看着便能让人恶心死!

  偏偏每日与赵与莒相处的时候还少,本以为他当了天子,两人自是朝夕相处了,哪知道当了天子也不自在,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便是要到自己处与自己亲热,也有人管。

  “哼!”

  想到这里,杨妙真愤愤地将石头扔进御园鱼池之中,那里边都养着些珍稀的观赏鱼类,哪遇到过这般的主人,惊得四散游走,有两条险些翻了肚皮浮上水面。

  “四娘子。”

  正这个时候,她听得韩妤的声音传来。

  这是在宫中她唯一觉得可以说上话的人,一来她们熟悉,二来韩妤被封为婕妤,地位虽没有她高,但好歹也算官家的女人。只是韩妤陪着杨太后的时间要多些,与她在一起的时间便明显要少。

  “阿妤姐!”不快立刻消失了,杨妙真高兴地去抓住韩妤的手,虽然论品秩身份,贤妃要高过婕妤,但她还是当年一般称呼。或者正是因此,韩妤呼她时,也是如当年一般,称她为四娘子。

  “觉得发闷了?”韩妤浅浅一笑:“就知道你受不了这般日子……四娘子,可要出去透透气?”

  “要啊,要!”杨妙真几乎欢呼出来。

  见她一副小女孩般的神情,韩妤又是一笑,心中却是沉了下去。原以为她在流求练了几年,应该长些心思,却不曾想还是这般天真烂漫。莫非她以为这皇宫之中,还与当初在郁樟山庄时一般,可以由着她那粗率性子么?

  想起最近的传闻,韩妤心中更是不好受。

  她与杨太后亲近,自然自杨太后处得知,朝中群臣要为天子遴选宫女充实后宫。虽然群臣的理由冠冕堂皇,说是早日让皇家开枝散叶,诞生大宋的继承人,但实际上除了杨妙真外谁都心知肚明,那是来分杨妙真之宠者。而且,很有可能要从中挑选一个合适之人,扶持成为皇后,在后宫之中制约杨妙真。

  想到自己会有一个不知道脾性的女主人,韩妤便觉得惶恐不安。她与杨太后亲近,自杨太后那里知道不少宫闱秘事,对于那些手腕高明的皇后,本能地感到畏惧——比起她们,倒不如杨妙真更好相处。

  至少,韩妤相信,杨妙真不会做出那些谋害皇子的勾当。

  “四娘子,咱们去求太后,于郊外御苑之中赏菊,或许可以出去一趟。”她握紧杨妙真的手道。

  “又是御苑,那不过是比这宫中稍大一些的笼子罢了。”听得她这般说,杨妙真有些泄气地道:“不去,不去。”

  “你呀。”韩妤抿着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整日里陪着太后在教宫女,自是不知道我的闷处。或者我也带着宫女教她们习武?不成不成,便是太后允了,那朝堂之上的白胡子老头儿们,一定会气得吐血。他们气死几个不打紧,给阿莒惹了麻烦可不好,我已经惹了不少麻烦了。”杨妙真自言自语道,然后苦恼地摇头:“当这劳什子的天子,有什么好的,还生生有那么些人抢来抢去!”

  “天子有天子的好处……”韩妤淡淡地说道。

  天子自然有天子的好处,但所受束缚,远比当流求之主要大得多。赵与莒此时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也无奈地想。

  “为天下计,陛下也应广纳良家淑女,以实后宫才对。”真德秀这一向严正的理学大师,如今亲自上阵:“岂能因后宫有宠,而失天下之望!”

  见着他一本正经地劝自己在后宫多玩女人,赵与莒只觉得厌恶,真德秀不能说是坏人,只不过他将理学的利益放在国家民族之上,或者说他将理学的利益就当作了国家民族的利益。他已经执拗得有些近乎偏执,象是那些宗教狂信者,或许正是有他这般的理学大家反复鼓吹,理学才击败儒家其余学派,成为中华此后数百年中儒家主流,终于先后为两个鞑虏王朝所利用,成了禁锢中华创造与活力的枷锁。

  赵与莒厌恶一切走极端之人。

  须得想个法子,将真德秀自自己眼前弄出去才行,近来群臣串联,倒有一半是他在穿针引线。不过真德秀私德倒不坏,而且对大宋忠诚,个人也有能力,再加之他声望极高,直接赶出去,只怕会被骂作昏君。

  “真卿,仲尼曰,克己复礼是为仁也。朱晦庵也说,存天理灭人欲。”既是如此想,赵与莒忍不住要挖苦他一番:“广纳后宫夜夜笙歌,此为人欲也,朕欲灭此人欲,以存天理,卿以为是克己复礼乎?”

  真德秀仿佛听不出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反倒理直气壮地道:“官家虽灭人欲,却未存天理,虽已克己,却未复周礼!”

  与他辩这理学教旨,却是自讨苦吃了,赵与莒只能无奈地拱手:“谨受教。”

  “天子好学,天下之幸,然则知过需改,方为大善。”真德秀膝行向前,极恳切地道:“自官家亲政以来,万象更新,天下臣民,无不翘首,官家虽仁,惜哉不学理,故……”

  “真卿,朕前些时日见《大宋时代周刊》,看到这样一个典故。”赵与莒面色冷了下来,自己只不过敬他虚名,他却喋喋不休起来,赵与莒此时倒有些理解,那些昏君为何会厌恶犯颜直谏的忠臣了:“朱晦庵与陈龙川互辩,言语上争执不过,便说陈龙川不成学问。朕倒是奇了,为何不成学问的陈龙川,反能与道学大成的朱晦庵相抗衡?”

  真德秀正欲答话,赵与莒摆了摆手又道:“朕又听闻,朱晦庵以为孔子诛少正卯之事为虚妄,可有此事?”

  “是,朱晦庵以为,诛卯之事不见子思、孟子之语,只见于荀子,必为虚妄。”

  “朱晦庵以为虚,想必也是因为,诛少正卯之举,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仁道。”赵与莒笑道:“唐太宗有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朕若听你之言,偏信理学,这算是明还是暗?朕若如你之言,奉理学为圭皋,尽弃百家之言,这算是明还是暗?”

  “臣……臣请求去!”

  听得天子如此置问,当着众多重臣之面,几乎没有给理学留下丝毫颜面,几乎就要指责理学为虚伪之学,真德秀羞愤交加,叩首大叫道。

  “朕说过了,兼听则明,朕虽说不行理学,也不信朱晦庵之道,但朕还是希望能留你在身侧,以有所补益。若是理学为正,朕自然行之,若理学为误,卿也可知过能过,卿方才不是说,这才是大善么?”赵与莒却不肯放他回家,这样的大儒,若是放他回乡,任他收徒授业,只怕理学影响会更大,而且还显得自己这个天子无容人之量。

  “臣不才,不为明主所赏,只能乞罢求去,天子何必强留?”真德秀又道。

  “哼,朕不喜理学,尚可容你,你固执己见,不可容朕?”赵与莒哼了一声:“或者你也欲学那沽名钓誉之辈,意欲弃朕而去,以待天时?”

  这话说得诛心了,真德秀不得不叩首道:“臣实无此意,只是……”

  “朕已经说了,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你若觉着朕所作所为不对,只管进谏便是,若是有理,朕岂吝罪己之诏?你执意要离朝,弃朕而去,是欲陷朕于不义,而为己沽高士之名么?”赵与莒懒得与他多说,冷声道:“今日为着你理学一事,误了正经的朝会,理学不过是一家之言,岂为着你一家之事,误了天下百姓!”

  真德秀抬起头来,脸憋得通红,却再也无法反驳。

  众臣心中也对真德秀颇有不满,这次朝会核心问题原本是天子选宫女之事,但却被真德秀引至理学之争上,却误了原本的正事。唯有魏了翁,与真德秀交情深厚,不得不上前劝解道:“官家,真景希乃纯臣,实无此意,真德秀,还不快快谢罪!”

  真德秀长叹一声,拜倒谢罪。

  赵与莒也不为己甚,毕竟对着真德秀这种迂人,可以欺之以方,留在朝中,也可以让宣缯、薛极等人的不敢过于嚣张。

  这次朝会便不欢而散,群臣劝赵与莒选宫女以实后宫的打算,也只得暂时推迟。

  真德秀下朝之时,群臣都不理他,他神情有些恍惚,若只是他自家被天子训斥,还不会如此,但天子明确说到不信任理学,而且还置疑理学的正当性,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原先想来,天子亲政之后虽免了他的礼部侍郎之职,却不曾将他外放,而且还空着六部之首的吏部,想是准备继续大用他的,现在才明白,他在朝中对于天子而言,只不过是面“镜子”。

  而且还不是象魏征那样得天子信任的镜子。

  天子励精图治,有明君之相,可为何偏偏不肯接受理学?

  魏了翁行在他身后,见他神情恍惚,拉住他道:“景希,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天子只是一时不信罢了,你为何便如此颓唐?”

  “天子何只是一时不信……”真德秀苦笑着看了魏了翁一眼。

  与魏了翁不同,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虽然恪守正道,却也算是历练出来了。他知道天子用意,若真是一时不信,他还有翻转之机,可如今这情形,天子分明是要从根子上绞灭理学。

  理学如何方能求生?

  他二人各怀心思,还没离开宫门,忽然间有快行奔入宫内,魏了翁极是惊讶,若非重大之事,宫中严禁奔跑的,他驻足回头,见着一干大臣也如他一般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他们又听得升朝鼓响,饶是满怀心思的真德秀,也不禁愣住了。

  方才朝会不欢而散,这次敲响召臣鼓,可是要准备大朝会了!

  “魏华父,可知有何事么?”葛洪年迈,出来时行在后头,此时也是满脸惊讶地问道。

  “下官不知,葛参政也不知么?”魏了翁看了真德秀一眼,他二人都不知道,真德秀定然也是不知道的了。

  宣缯与薛极行得不远,因为与他们关系不睦的缘故,这二人没有过来,看他们在那交头接耳的神情,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非有大变故,不致于此,但又是什么大变故,令天子刚刚散朝,便又召群臣回去?

  郑清之与乔行简原本走得最快的,他们二人算是朝中逍遥派,郑清之与宣缯等人等参与过拥立之事,故此走得稍近一些,而乔行简则与葛洪相善,故此与魏了翁、真德秀也有些往来。他们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一齐摇了摇头。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带着满腹狐疑,众臣又回到了殿前。

  早有内侍在殿前候着,见他们转了回来,那内侍笑道:“诸公,天子去了大庆殿。”

  “发生何事了?”有性急地便问他道。

  “小人不敢乱说。”那内侍早得过吩咐,嘴头倒还算紧。

  众臣只得再转向大庆殿,到得殿前,却为侍卫阻住,说是天子令众臣稍候。

  大约过了刻钟时间十五分钟左右,终于得了入殿之命,魏了翁大步上阶,心中却在盘算着,能否利用这次大朝之机,将选秀入宫之事定下来。

  赵与莒高坐于御座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群臣,他面色冷淡平静,仿佛方才余怒尚未消褪一般。在大殿之上,还站着一个军使,却是送紧急公文之人。

  众臣心中一跳,莫非边疆有警?

  魏了翁也将选秀之事抛至脑后,盘算着府库之中能余出多少钱粮来,若是边疆有警,只怕刚刚因为秋收而稍显富实的府库又要瘪下去了。

  一五九、虎贲却月济柔刚

  大宋宝庆元年九月五日,距金国山东西路徐州城一百五十里。

  朔风猎猎,虽还只是九月的天气,但冷风已经透人骨髓了。田解虎紧了紧身上显得破败的衣裳,虽说罩了层铁甲,可那风还是从铁甲缝隙里灌进去,让他有些瑟瑟发抖。

  “这劳什子的天气,莫非今年黄河又要冰冻?”他喃喃咒骂了一声,又羡慕地看了同他一般在疾行军的护卫队一眼。

  与他相比,护卫队身上着半身甲,甲下还有厚厚的棉衣,虽说看上去臃肿了些,却没有一人冻得发抖,即便是最微末的小卒也是如此,而他田解虎,在忠义军里算得上是个低级军官了。

  “奶奶的,吃一样米养百样人,当初和俺不过是一般模样,只因去了流求,如今回来便这样子……”田解虎不无嫉妒地想。

  无怪他嫉妒,这流求护卫队里倒有近一半都是当初自红袄军去的青壮,田解虎便在其中认出两个当年跟着自己身后跑的小屁孩,但如今他们,一个个脸洗得干干净净,象是那富贵人家大少爷一般,身上盔甲鲜明,行路之时疾步如风。再回头看看自己部下,田解虎都要为之脸红,一个个衣衫破烂面黄肌瘦,倒象是一只乞丐大军。

  最让他觉得难堪的是,最初他以为这些流求来的护卫队,不过是腊杆银枪,徒有其表,可是实际上,这些护卫队无论是行军军纪还是速度、耐力上,都不弱于他的部下。忠义军行军时交头接耳勾肩搭背挤成一团,可人家却是排成纵列不至休息之时绝对鸦雀无声;忠义军日行五十里便要哀声叹气叫苦连天,可人家同样行这五十里,却是面不改色气不喘!

  田解虎也曾寻过自家熟人打听,这才知道流求护卫队平日里几乎天天要出操训练,一训便是三四个时辰,在流求暴风、大风气候中强行军训练,那是家常便饭,每十五日甚至会有一次徒步一百里的疾行军操演,那些支撑不下的,早就被淘汰出去了。

  而对于流求护卫队来说,被淘汰出去,不仅仅是名誉上的奇耻大辱,更是利益上的极大损失,首先便是没有了护卫队的津贴与伙食,其次退出护卫队后也寻不着好的活做,而护卫队正常的二十四岁退役,便可由流求公署安排薪俸好、地位高的职司!

  在流求,男子十八岁便须接受护卫队遴选,在十八岁之前,又大多是在流求初等学堂里就学,也就是说,他眼前的这两千五百名流求护卫队,竟然个个识字!

  想到这里,田解虎心中的嫉妒更甚了,想当初,他原本也可以去流求的,只不过因为要跟着李全,这才留了下来,全不料如今李全成了大宋的乱臣贼子,而去了流求的却成了大宋官家的天子门生。

  “这贼老天,便是同人不同命啊。”心中再叹了声。

  他知道这些护卫队员今后前途,自家一个小小的忠义军低级军官,根本不放在对方心上。他为自家的前途而嫉妒,他的那些部下却是为忠义军的待遇而嫉妒了。

  自家每日两餐,人家却是雷打不动的每日三餐。自家两餐里不过是些粗粮糠菜,人家却是有鱼有肉——那种被称为“罐头”的流求物什,用玻璃瓶装着,每瓶里都是肥嫩嫩油汪汪的大块肉,或者是带着卤汁的咸鱼。这些时日跟着他们行军,忠义军也算是有福,同样分得这些伙食,吃得大伙那个眼泪兮兮的模样!

  自然,流求护卫队的好伙食也不是白吃的,要想吃着,便必须跟上他们的行军速度,沿着淮水前行,他们走到哪,那流求护卫军的补给船便跟到哪,若是跟不上,便只有吃自家那狗都不嗅的东西了。一日少说行五十里,这原本对忠义军而言是极难的,但流求护卫队教会忠义军士卒打绑腿,结草鞋,破水泡,加之又眼见着流求护卫军的大头目被称为队正的,也与小兵一般步行,忠义军竟然跟了下来。

  而且随着双方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增加,忠义军不知不觉中也受着感染,那半途开小差的人少了,行军过程中乱烘烘的情形少了。说来也是羞愧,忠义军一个将领也未必能整好序列,往往流求护卫军随便来个人便可以安排得井井有条。据说他们个个识字能算,自是比忠义军的大老粗们要强了。

  可就在几年之前,这帮子人中倒有一半,都是与他们一般,满京东乱窜的红袄军成员!

  “老田,你说咱们去投护卫队,他们会不会收?”

  一个满怀这种心思的忠义军凑到田解虎身边,小声嘀咕着道。

  他们被委派来随护卫队作战的,都是原李全部下反正的,彭义斌的打算很简单,这些人不是他的嫡系,打发给护卫队,既可应了天子密诏,又可卖给护卫队一个面子,还可将这些不好安置的家伙打发出去。故此,田解虎他们的待遇实在不算好,这些时日跟着护卫队,他们心气也高了起来,只想若是能跟着护卫队混,那岂不远胜过在彭义斌帐下小心谨慎地过日子?

  “白日梦,瞧人家的精气神,再瞧瞧咱们自个儿!”田解虎极是丧气地道:“便是给你一套护卫队军服,你穿上了也还是你个顾三狗!”

  那被呼为顾三狗的嘿嘿笑了笑,又低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老田,虎哥,我实话说了吧,咱们这伙中,有大半都打着这心思,剩余的也只是怕受不了护卫队那苦,他奶奶的,便是这般疾行军也要成列成行,这不是成心折腾人么,也亏那些护卫队的受得了。”

  田解虎冷笑了声,却不说话,他比这顾三狗有头脑得多,护卫队这向令行禁止,他们的战斗力自是不用说了,现在就看他们会不会因为初上战阵而慌乱,若是能熬成老兵,这二千五百护卫队,便是当二万、五万乃至十万人使都成。

  他正思忖时,突的听得马蹄声响,接着三名骑着骏马的斥候从他们身边奔了过去,田解虎离得近,可以看到三人身上都带着血迹。这三人奔至护卫队队正李邺面前,下马行礼,然后低声说了几句,李邺也行了礼,然后再挥手令他们离开。这也是护卫队让田解虎觉着奇怪之处,官长将领们,竟然也要向小兵行礼,这岂不是没了尊卑之分么?

  即使是在忠义军控制的区域里,护卫队也会派出侦骑,这已经接近徐州,忠义军更是将斥候如撒网一般抛了出去,这三个斥候带来的便是金兵的消息。

  他们在途中遇上小队金侦骑,对方人多,他们人少,双方周旋了几个小时,几乎将马之力都耗尽,他们才寻着机会摆脱对手。在这过程中,他们自家一人阵亡一人受伤,原本五人的小队,只余下三人,不过被他们驱杀的金人侦骑,足有十一人之多。

  这与流求改进的手弩有不小的关系,因为骑射为朝夕可以练成的缘故,流求为增加骑兵斥候的攻击与生存力,早在五年之前便令敖萨洋领着十余名能工巧匠,研制更轻巧、适合骑兵使用的手弩。这种手弩挂在马鞍旁,箭矢都装在矢匣中,每次可射出六枚短矢,在三十米之内有杀伤力,虽说射程嫌近了些,但比起弓总算要强。当初刺杀史弥远心腹秦天锡所用的,便是这种手弩。

  李邺从士兵队列中出来,有亲卫替他牵来马,他上得马,见着田解虎便道:“你叫田解虎对吧?”

  田解虎没有料想到,李邺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他心一跳,大声应道:“小人田解虎,现为忠义军伙长。”

  “你和你的人在此停下,后边的忠义军你们先收拢好,传我令下去,就地休整,不要再前行了。”李邺有些无奈地说道。

  忠义军的军纪,实在算不得好,故此若不专门留人在旁令他们停下,他们便能挤成一团,反而乱了护卫队的队列。田解虎脸上兴奋得露出红潮,他大声应是,然后对着自己部下喝斥道:“没听着李将军说么,快去快去!”

  他又瞧了护卫队一眼,却发现不知何时起,护卫队已停下,开始迅速整队了。

  斥候送来的消息很简单,金国已经得知忠义军渡淮的消息,金国兵部尚书权参知政事,行省事于徐州的徒单兀典,为人贪婪残暴,便是于无事之时,也要纵兵过境掳掠的,故此立刻派出轻骑前来击杀,按行程算,其部距联军已不足十里。

  彭义斌自家并未随军而至,来的是他信重的一员部将,那人粗鄙,对彭义斌却极忠诚,彭义斌再三交待他要听从李邺,故此对李邺的安排向来是毫不反对的。

  眼见着护卫队整队,田解虎看着自家将卒,虽然也在收缩聚拢,仍是一副乱烘烘的模样,便觉得极是羞愧。护卫队整好队型,两千五百人所用时间也不足五分钟,他们迎着敌军来的方向前行,忠义军想要跟上,却被阻了下来。

  “贵我两军,若是混杂于一处,反倒不宜指挥,还是分开互为犄角之势为好。”李邺说得极客气,但听到此语的田解虎却知道,人家分明是怕自家临阵大乱而误了事。

  这让他心中愤愤不平起来,就凭着护卫队这些外表光鲜的新兵蛋子,也敢与自己这边百战老兵相比!他憋着一口气,对着自己这一伙大声喝斥,总算也整出了阵形。

  战场之上,也不知等了多久,见着流求护卫队那紧绷的模样,田解虎冷笑了声,果然是些新兵蛋子,敌军还在十里之外便如此紧张,若是敌军出现时,这股精气神耗尽,看他们如何收拾吧。

  又过片刻之后,第二队侦骑奔了来,这次他们只余一人,便是这唯一一人,背上也带着箭伤。他对李邺说了声什么,李邺点点头,行礼让他退下,然后开始颁布军令。

  “大伙都知道,这是咱们护卫队为大宋的初战,咱们的主人,便是大宋天子。”对着这些年青的面庞,李邺寻了个高处,大声喝道:“死不打紧,若是丢了咱们流求的威风,失了咱们主人的面子,那便教他全家也不得安生!”

  “嗬!”

  他这话是有的放矢,当初耽罗岛初战时,便有人畏缩不前,事后他与李云睿这两个负责训练的,没少被杨妙真嘲笑。这次流求来的护卫队,虽说只有二千五百人,其中倒有近半,是这几年来与高丽、土人打过仗的,也不能算是全无战阵经验的了。

  吴房便是其中之一,瞅着身边一个十八岁的队员在那微微发抖,他摇了摇头,经过这些年,他已经升到护卫队正校,管着百余手下了:“这可不成,你这般紧张,不等金人来便将自家力气耗尽了,你该学我,看,站着还可以打个盹儿。”

  那队员极紧张之下,都不曾听到他说什么,直到他拉着说了第二遍,这才明白过来,不免羞赧地一笑。

  吴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眯眼向西北望去,那边的天际之下,隐约有股烟尘连接着天地。以他的经验判断,对方至少有三千骑,而距离他们,则不足五里。

  金军的将领,实为徒单兀典的亲信,他得知宋人在平地布阵邀击,人数有一万四五千人,起初还有些踌躇。但又侦知大部都是忠义军旗号后,他便大喜:“红袄贼新近内讧,战事不利则一哄而散,可破之!”

  便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护卫队与金国的初战便开始了。

  这既是一场遭遇战,也是一场预料中的战斗。双方于黄河左岸相遇,流求护卫队以一百辆押运辎重的大车为屏障,每车上登有七人,皆操控劲弩。这种由敖萨洋改制过的大弩,使用曲臂绞盘上弦,射程与普通弓箭相当,但过于沉重,只能架设于大车之上。这一百辆大车背水列阵,形成一道弯月般的弧状,将护卫队护在阵中间。除去车上之人外,其余人或执盾,或执长枪,立于车后。

  在他们完成布阵后不足二十分钟,金兵掩至。为忠义军人多,护卫队人少,而且多有大车,故此那金将以为护卫队这边是辎重部队,而且护卫队靠前,忠义军在后,要打忠义军,便须经过护卫队之前,故此那金将几乎不假思索,便发动了对护卫队的进袭。

  一六零、前方忽报已献捷

  大庆殿中的气氛颇有几分古怪,群臣都是满腹疑窦,从那些内侍、侍卫脸上看,却带着喜气,而天子自家,神情却极为冷淡。

  完成朝礼之后,赵与莒终于开口了。

  “今日又召卿等来,是因为忠义军京东总管彭义斌处发来急奏。”

  听得忠义军三字,众臣心中便是登的一跳,凡与忠义军有关之事,十之**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若不是得了金国再度南侵,那便是索要恩赏,总之必要给朝廷添些麻烦不可。

  故此魏了翁立刻愁眉苦脸起来。

  “前方大捷。”赵与莒抿唇看了百官一圈,大庆殿中鸦雀无声,他觉得胃口已经吊得十足,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大捷?”

  群臣一时错愕,虽然这几年间金国屡屡南侵,但自如今金国新帝即位之后,这种南侵势头便小了许多,那金国新帝还颁了一个诏书,说不再南侵。虽说胡虏无信,可它们如今是首尾难顾,主动南侵几无可能,难道说忠义军主动出击?

  “朕数月前曾与朝中重臣商议过,欲于淮南屯田。”赵与莒慢悠悠地说道:“只是欲沿淮屯田,须得先治淮不可,故此命忠义军疏浚河道,不料金国欺我,侵扰边疆,焚我战船。忠义军愤而反击,恰好流求护卫军一部押送粮赏至京东东路,两军合力,于徐州破金兵六万,擒杀金将徒单兀典,如今已夺了徐州。”

  “夺了徐州”四字一出,满朝立刻轰然。

  朝中重臣都记得,赵与莒在数月前与他们商议屯田之策时便说过,要先夺徐州再屯田,当时因为他们反对,赵与莒调不得兵力,只得作罢。如今听来,天子表面上虽说作罢,实际上却暗中令忠义军攻打徐州!

  明眼人都知道,疏浚河道之举,分明是迫金国人出兵先攻。

  薛极微微笑了笑,心中却中极为自得,当初天子百密一疏,忘了自家绕过朝堂、兵部,还可以调动大军,这完全是他提醒的结果,故此他颇觉幸有荣焉。

  收复徐州之战,其实是中秋刚过便开始了,在李邺带着流求护卫队抵达之后,立刻开始疏浚运河,对金国只说是以防来年水患。但暗中却放出风声,忠义军准备渡过黄河,攻打徐州。金国果然中计,将徐州周围兵马聚拢,并广遣侦骑,发觉忠义军在淮河上架桥渡河之后,立刻发动突袭,袭击沿河北进的忠义军与流求护卫队,结果惨败于李邺布的却月阵之下。以骑兵对步兵尚且野战惨败,徒单兀典大恐,只得收兵回徐州,企图借徐州坚城死守。

  然后等待他们的便是流求改造的河船上的火炮了。

  流求护卫队将大战船上的火炮拆下来,架于合适的河船之上,每艘船上只装有一门火炮,足足集合了数十艘船。

  宝庆元年九月初九,重阳节这一天,这支船队在“章渝”号引领下,开进黄河。之所以会选择“章渝号”为旗舰,是因为在流求所有海船之中,只有这一艘比较适合内河航行。它吃水较浅,不易搁浅,同时又拥有相应火力。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还是低估了夺淮之后的黄河,大量的泥沙与隐藏于水底的树木、房屋还有乱石,对于这支船队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虽然前期有所准备,而且也派出有经验的引水员测过航道,但一路之上仍是事故不断。进入黄河口的八十艘船中,有超过四分之一都沉没了,幸好人员损失不大。

  “章渝号”这次成了幸运星,先后十余次险些撞上水底的暗石树尖,但还是给它跌跌撞撞地来到徐州城外。

  然而,它的好运到此为止,在徐州城外的黄河之中,得到消息的金人,虽然不知忠义军弄这么些船来做什么,但徒单兀典做出了整场战役中最正确的选择,便是在黄河中设置各种障碍。明的拦河铁锁且不去说,还遣人自上游点着火排,放下大量浮木来。章渝号在避让过程中,不幸为水底乱石卡住,虽未沉没,却也无法进退。为不让船上大炮落入敌手,护卫队不得不选择将章渝号炸沉,这也使得“章渝”这个名字,成了流求护卫队乃至后来大宋水军的一个传奇。

  在数十门火炮轰击之下,徐州的“坚城”成了一个笑话。歼灭金国在徐州的守军,也意味着中原的大门向大宋敞开,金国失去一屏壁了。

  听了徐州之战的战况后,群臣一片沉默,薛极见时机已至,第一个出班拜舞欢呼:“陛下乃天命之所归,故此前方将士效命,匡复故土,还于旧都,指日可待!”

  有他这带头的,自然有官员跟了上来,乔行简看了看前面不动声色的葛洪,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也出班拜赞。

  郑清之拜倒之前,偷偷看了赵与莒一眼,只觉得这位天子,似乎并未觉得欢喜。他神情依旧淡然,仿佛收复徐州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郑清之心中微微一叹,自己为天子之师,长达数年之久,可到头来才发觉,天子深沉若海,实不是自己所能揣测。

  当初对付史弥远,有如雷霆一击,后来收拢史党,又有如春风化雨?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