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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薄荷荼靡梨花白 完结番外|作者:nvbvc1|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2 20:47:40|下载:薄荷荼靡梨花白 完结番外TXT下载
  还空无人的圆圈状回廊上已站满了围观的女子。她们和巧娜样戴着银饰身着五彩罗裙,只是发髻略有不同,有的和巧娜样是发辫盘髻,有的则是直接绾成蝴蝶状发髻。她们手上有的拿着梭子,有的捧着簸箕,有的端着淘米水显然是家务活做了半还未来得及放下手中的活计便赶来看我这个方外来客。

  我发现这里的人有个共同的特点便是眼睛会笑。个笑意还没来及到达嘴边时,眼睛便会先笑开来。此刻,数十对这样笑如春花的眼睛关注着我,让我有些暖融融的受宠若惊之感。巧娜的父亲走了出来,对她们说了句什么,她们应和了句,便朝我挥挥手分头走开继续各自的忙碌。巧娜的父亲似乎很有威望的样子。

  之后,巧娜找来双草鞋让我穿上,便和群孩子簇拥着我出了这圆环状的楼。楼外是青翠绵密的青山,而这栋楼便在这郁郁葱葱的环绕围抱中央。站在楼外我才看清这栋楼的真面目,黄土浇筑而成的外壁密密实实,屋顶上覆盖着黑色的瓦片和厚实的棕榈叶,整栋楼酷似游龙首尾相接,宛自天然。这种建筑最大的特点便是像碉堡样坚固,易守难攻,且由于墙壁厚实,冬暖夏凉,抗震性能极好。

  巧娜和孩子们带着我分开片密林来到处清澈的潺潺小溪边。她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溪水,又做了个睡觉的动作。我猜她的意思是他们是在这条溪水边捡到已经昏厥过去的我和狸猫的。

  当时我随狸猫跳下船头的那刻,根本没有想到还有生还的机会。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竟将我们送入了这条小溪给带到这个地方。

  估计这条小溪是樊川江的支流。

  巧娜在地上画了个弯弯的月亮,之后又从月亮里画出条蜿蜒的曲线,她兴奋地指着我又指了指那月亮。我有些晕,难道他们认为这溪水是从月亮里面流出来的难怪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如此兴奋,想来以为我和狸猫是从月亮里顺着这溪水被冲出来的了。

  我摇摇头,她却有些生气地鼓起嘴,固执地点了点头。我又摇摇头,她又点点头,这小姑娘真是有意思。见我不与她争辩后,她便又开心地拉了我的手将我带回土楼里。进门前碰到了群头上缠着各色头巾的男子,有的提着野猪,有的拎着兔子,有的背着粮食。巧娜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当然,亦不忘向他们介绍了遍我。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却不像过去那些男子样满是惊艳之色,而是流露着种天然淳朴的真挚憨厚,让我觉得很是放松,为自己没有被他们当成异类而感到由衷的快乐。

  踏入门,巧娜便唱歌般吆喝了声,适才屋内的女子们闻声欢快地奔出门来分别迎向那些男子。看来是她们各自的丈夫。这些夫妻回屋前都对我举了举手中的猎物,似乎是在邀请我和他们起共享晚餐。我笑着朝他们鞠了躬表示谢谢,却摆了摆手。我此刻最想做的是去看看狸猫醒了没有。

  掀开帐帘后看到狸猫仍旧紧闭着凤目。为了方便照顾狸猫,在我的要求下,巧星帮我在狸猫的屋内支了张临时的小榻。

  每天,我醒来后的第件事便是端来清水帮狸猫翻过身子擦拭遍后背,给他换上套干净整洁的衣服,以免他因为后背长期贴床长出褥疮。之后,我再将巧星采来的草药用药杵捣烂敷在狸猫的后脑勺。摸着那天比天小些许的肿块,我宽慰自己,虽然他现在还没有醒,但是,等肿块消失的那天定会醒过来。

  而我发现了种比叶片喂粥更好的方法。成年的鸟总是将反刍后较细腻的食物通过嘴喂给小鸟。在没有外人时,我亦学着将米汤含入口中待温度适宜后再哺入狸猫口中,这样会比叶片喂食快上好几倍。狸猫的唇总是冰冰凉地紧抿着,牙关也总是紧闭,我只有用舌头将他的牙齿撬开后才能勉强将米汤送入他的嘴里。

  每次喂完碗米汤,我都会脸颊发烫,我想应该是这粥太烫了,下次应该放凉些再来喂他。不知道我怀着紫苑昏迷的那大半年里宫女们是怎么喂我的。

  以前,看着紫苑总是会让我想起狸猫,如今看着狸猫狭长紧翕的双目,我又总是不能克制地想起紫苑。

  他们的眼睛真的很像,紫苑睡着的时候也是这样眼如墨勾,眉头微微蹙着,不过,小家伙睡着的时候喜欢微启着小嘴可爱地吐吸着,不像狸猫这样紧抿着。

  我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他的嘴角。

  突然,我感觉指间冰凉柔软的嘴唇轻微地动了动。

  他醒了吗

  我激动地俯下身去,却没见那紧闭的双目有任何开启的迹象。

  就在我失望地欲转身出门去浣洗适才给他换下的衣物时,他轻轻地翻了个身,我大喜过望。这是自他昏迷以后第次有动作,之前他总是静静地躺着,连指尖都不曾动过动。

  然后,我听到声嗫嚅自他口中逸出。我刚想趴下去听清他在说什么,他却又恢复了安静,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虽然他还没有醒过来,而我却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我相信,过不了几天他定会醒过来说不定,明天早上我便可以看见那双凤目迎着朝阳张开。

  第77节:第三十三章 弹流水弹月1

  第三十三章 弹流水弹月

  有人说,人生就像是翻山越岭,只要越过了那座山便可以到达终点。而我却总是在艰辛地越过座高山后,发现矗立在面前的又是座更高的山。

  所以,我想,我需要的不是知道终点在哪里,而是坚定自己翻山的信念。只要拥有这个信念我便可以直攀登下去。

  每天早晨,我都会在满心的希望中醒来,狸猫的每个动作每句梦呓都可以让我兴奋半天,虽然他始终不曾醒来。每天傍晚,看着晚霞艳丽地烧红半边天,伴随着太阳的沉沉下落,我都会对自己说:“明天,明天他定会醒过来”

  然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巧娜似乎不明白我的苦恼,照例有空便来抓着我叽叽喳喳地说通,因为语言不通,更多时候我们两个人更像是鸡同鸭讲。有次她拉着我非说要去“打孩子”。我听吓得不轻,我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家庭暴力,而且还是群殴,当下便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她,还比手画脚地教育了她通。她不明白我为什么对她那么严肃,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个族群里,“孩子”和我们说的“孩子”不是个意思,他们管鞋子叫“孩子”,而“打”居然是“洗涤”的意思。

  类似的乌龙事件不止发生过次,往往是当天晚上便会传遍整栋土楼的家家户户,成为大家餐桌上的笑谈。

  虽然言语不通,但是大家对我的热情还是如既往,每次看见我都会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手舞足蹈地和我说话。慢慢地,我学会了些简单的词语,也终于知道了这个特殊族群的名字望月族。因为以月亮为图腾,故而得名,每个月月圆时这里都会举行小型的拜月祭祀。他们似乎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自给自足,从不与外界打交道也似乎从来不知道还有外界的存在。他们世界的全部便是座山栋楼条溪弯月。简单而美好,思想纯真得不可置信。

  巧娜的父亲是望月族现任的族长,负责分配族中大小事宜,大家都叫他“巧阿爸”。每天天还未亮,青年男子们便出去狩猎,女子们则留守家中洗衣织布做些家务活。傍晚,丈夫们归来,便由巧阿爸将大家天的收获进行汇总和再分配,以保证每家每户得到的食物都是均等的。

  他们从来不过问我和狸猫的来历,仿佛认定了我们是从月亮里来的客人。而对于狸猫的那头银发他们似乎很是艳羡,因为那是和月亮样的颜色,而这也更坚定了他们对于我们来历的假设。

  我对于自己和狸猫给他们带来的不便感到十分抱歉,所以总想在不看护狸猫的时候抽空帮她们多做些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巧阿爸看到我被织布梭弄伤的手指被蒸笼烫伤的手臂或是被太阳晒伤脱皮的脸时,总是颇不赞同,屡次阻止我,却拗不过我的执著,后来看到我慢慢地对于这些事情都做得有模有样以后才不再皱着眉反对。

  简单安逸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待了多少天,只是看到月亮圆了又圆。

  族里的孩子们也很喜欢我。我经常将芭蕉叶撕成缕缕给他们做些小玩意,有时折成幸运星,有时折成千纸鹤,有时干脆做成只只的小灯笼。孩子们总是对新鲜的东西充满了热爱,所以每次看到我就会热切地围上来让我叠这叠那的。

  今天,八米央我给她叠只小青蛙,我应承了下来。傍晚的时候,我便坐在狸猫的床边边和狸猫说话,边用叶子叠着青蛙:“狸猫,我终于学会做包子了,虽然形状还是不大好,但是味道真的很不错,连巧娜那嘴刁的小丫头都夸我做得好你是不是很困呢睡了这么长的时间连后脑勺肿块都消了也不愿意醒过来。或许,明天我该抓只蝎子什么的来吓唬吓唬你。

  “你知道吗我每天最盼的就是早上睁眼的那刻,最害怕的也是早上睁眼的那刻。这里的月亮很美很美,他们还说你是月神,但是我知道你只是个恶劣的孩子,固执得可怕,总是欺负我,以前这样,现在亦如此。以前我想出宫,你老是变着方儿不让我出去,你还总是嘲笑我说的笑话。对了,种那么多薄荷草好玩吗绿油油的片,御花园都被你变得跟油菜地样了。还有,你喜欢白色的头发吗喜欢的话可以找人给你染发,为什么非要把好好的黑头发给逼成了白色比如现在,我希望你张开眼你就总是闭着眼,这不是明摆着和我作对吗”

  说着说着我的火气就上来了,扑在他身上扒拉着他的眼皮,硬是要给他撑开来,但是我的手放开,那眼皮又迅速地合了起来。我再撑开,他又合起来,撑开合起撑开合起。反复几次后,我竟有些体力透支的感觉,趴在他的胸口有下没下地拍着。“狸猫,你知不知道我好怕,今天你不醒,我可以等明天,明天不行的话,还有后天,后天过去,还有大后天,大后天过去,还有大大后天但是,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我好怕等着等着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但是,怎么可以就这样过去呢你还欠着好多事情呢你还没有听过紫苑喊你声父皇你怎么能把他就这么扔在子夏飘雪那个妖孽手里呢你应该去做他的屠龙勇士,把他从魔窟里解救出来。你还允诺过我要带我去樊川江边上吃笋,可是现在早就过了吃笋的季节,鲜笋都抽成竹子了,你打算请我吃竹子吗我又不是熊猫你还答应过我给只耳找个老伴,它年纪这么大了,你再不快点醒过来,它都要从大龄金猪变成老年残猪了,你于心何忍”

  我语无伦次地哽咽抱怨着,都不清楚到底想说什么。

  只冰凉的手指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触上我的脸颊,接住了滴刚刚落下的眼泪。

  我惊讶地缓缓抬头,梦幻般不可置信地对上了双被窗外夕阳映得耀眼明亮的凤目,望着我,月亮溪般的清澈透明。

  他将沾染了泪水的指尖放在唇边,轻轻舔,似乎没有料到它的味道会是这般苦,涩得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有些不满。

  我中了蛊术般定定看着他,他亦看着我,孩童样纯真的双目里没有丝情绪,像雨后的天空澄如洗。

  没有我所熟悉的傲气,没有我所熟悉的戏谑,亦没有我刚刚领悟的深情。

  那是我全然陌生的眼神,初生婴儿般干净而又懵懂。

  半晌后,他收回目光,略微挣扎了下,我才意识到自己正压在他的胸口,可能引起了他的不适。他将我推开,慢慢地坐起身来。

  我抓住他的手,唤他:“狸猫”

  他看着我,毫无反应,有着天地间混沌初开的蒙昧天真。

  “咚咚。”有人敲门,他的视线随着声音发生转移,表情亦未有任何变化,仿佛只剩下了人出生便带来的本能反应。

  我听见巧娜进门:“安薇,我领了族里的郎中来看啊他醒了”巧娜惊呼着奔了过来。望月族的语言我已能粗浅地听懂,只是,狸猫,他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听懂。

  郎中给他把脉,面色凝重,他说:“他已心智尽失。”

  我想,我大概是听错了,或者,我根本就没有掌握好新学的这门语言,理解偏差了。于是,我问郎中:“他是不是还没有完全睡清醒”

  郎中摇摇头:“他已心智尽失。”

  “心智尽失”我失神地重复着郎中的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第78节:第三十三章 弹流水弹月2

  “我知你难过。但是,他也许是由于脑后被重击过,又或是受了什么惊吓,如今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人也不认识。”郎中尽职地详尽阐述着。

  “能医好吗”我急切地抓住大夫的手腕,顾不得失礼。

  他斟酌了下:“这个我说不好,以前并未碰过此类病患,或许”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委婉,“或许假以时日可以转好也未可知。”

  我颓败地坐倒床边,巧娜似乎在我耳边着急地说了什么,但我已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我只听见郎中出门后隐约传来的轻微叹息。

  别人可以痴,可以傻,可以狂。

  独独他,不可以

  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是个偌大的繁花锦国香泽的国之主他的傲然浩气风骨天成,他的运筹帷幄只手之间。

  俯瞰众生睥睨天下才是那凤目该有的光泽

  而不是此刻般平静如水浅淡无波。

  我捧着他的脸,遍又遍地唤他:“狸猫狸猫你还记不记得你叫肇黎茂呢”

  他望着我,无悲亦无喜。

  我抱紧他,将脸埋入他的怀里,拒绝相信。我看不见的,便不存在。

  人生,就像次游历。

  路上,拾起些什么,丢下些什么,剩下些什么。或许兜兜转转大圈后,我们会再次捡到曾经遗落下的也未可知。

  我细细地给狸猫拭着脸,寸寸,不放过任何个细微之处,他的眉毛依旧浓密似墨,他的眼睛依旧狭长雍容,他的鼻梁依旧俊挺如昔,他的身形依旧飘逸优雅我们应该乐观些,不是吗至少他醒过来了,至少,除了心智,其他切都还是和过去样完美得没有任何瑕疵。而且,吃饭穿衣走路这些最基础的东西他下便掌握了。

  更重要的是,他远离了烦恼和忧愁,远离了是是非非的纷争世事。因为,我便是他所有忧伤纷争的源头,而他,已将我彻底地遗忘。

  在那双清澈透明的眼底,再也找不见我曾经的深深投影。

  我,很难过。

  他弄丢了自己,而我弄丢了心为什么要替我接下那掌因为我,竟将他从众生参拜的帝王贬谪为个纯真懵懂的稚童,情何以堪。

  指尖传来丝疼痛。

  回神看,他竟将我的手指放入口中如猫儿般轻轻啃噬着。我抽出手朝他笑着轻轻摆了摆:“手指是不可以吃的,知道吗你是不是饿了呢”

  他自然是不会回答我的。我牵过他的手,带他去厨房。路过圆圆的回廊时,他伸出另外只手,根根柱子挨个触了个遍,和所有的孩子样,对于任何新鲜未曾见过的物事,总是要首先通过触觉才能确认其性质。

  我将他按坐在长凳上,转头在橱柜里找了找,发现没有现成的食物,便从米缸里舀出些玉米面打算做馒头给他吃。我舀来瓢水坐在他身边开始和面。我的动作仿佛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他挨着我聚精会神地盯着那面粉由散状到糊状的每个变化,但是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桌上几只排着细细长队路过的蚂蚁给转移了。

  伸出手探进盆里,他蘸了点和了少许面粉的水放在其中只蚂蚁的身上,那蚂蚁顿时被困在这滴粘稠的液体中探头伸脚团团转着找不到出口。仿佛看着这小蚂蚁困窘的样子很是有趣,他的唇边绽开了个开心的笑。

  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果真,他本性便是喜好捉弄人的。以前在宫里,他就总是戏弄于我,我想,自己那时候像这小蚂蚁样左右为难的样子定很是取悦了他。

  颇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我从那滴水珠里将那小蚂蚁放了出来。似乎对我解救了他的玩具很是不满,他微微蹙眉,眯着眼看向我。我哄他:“我教你做馒头好不好呢”

  将个柔软的面疙瘩放入他手心,我握着他的手,操控着他的手指捏了个馒头。我捧着馒头对他说:“馒头。这个是馒头。馒头”我耐心地拉长着音教他,他却毫不领情,不但不肯启唇,还恶劣地将我捏出的馒头掌拍扁。我想,我终于知道紫苑顽皮的根源所在了。

  虽然像婴儿般,但是,天赋这种东西确实是与生俱来想抹煞都抹煞不掉的。他果然天生便是极聪明的,任何东西只要我教过他遍,他看过以后,第二次做起来便有模有样,再多做几次以后更是轻车熟路。当然,这只限于他感兴趣的事情,比如写字,比如计算。而有些事情,他仿佛天生便排斥摒弃,比如做馒头,比如洗衣服。

  还有件很让我头疼的事情:他始终不曾开口说个字。开始我忧心忡忡担心是不是他的声带受损,但是族里的郎中瞧过后说是喉咙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不习惯发音而以,还鼓励我多和他说说话,兴许他听着听着便学会了。于是,除了睡觉几乎每时每刻我都对他不停地说着话,但是他却始终金口难开,永远都是我个人在自言自语。

  “肇黎茂,你叫肇黎茂。肇字是这样写的”我用树枝在地上笔划认真地写着,“再来是黎字还有茂”

  他今天很配合,没有被边上的小鸟或者小花给吸引了注意力,认认真真地由着我握着他的手笔笔写着,两遍之后他便掌握了这三个字的写法。他现在已经会写百来个字了,虽然他只是会写,却不明白具体的意思,但是,总是天天在进步,不是吗

  我开心地拍了拍他手上在写字时不小心沾染上的泥土,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很好今天我们就写到这里吧。”

  “安薇,我们要去月亮溪洗衣裳咯你去吗”族中几个年轻的小姑娘端着木盆朝我挥手,招呼我同去。

  “好你们先去,我会儿便来。”我愉快地回复。

  我将狸猫带回圆楼里找到正在廊下刨木做凳子的巧星,拜托他帮我看着狸猫,巧星爽朗地应承了下来。我转身,却发现走不了,回头看却是狸猫攥着我的袖口,像只被遗弃的小猫样泪汪汪地瞅着我,看得我心里阵愧疚。他自醒过来以后便是我手照顾的,对于外人他总是有种天然的警惕和排斥,或许是因为他醒来第眼看见的便是我,或许,在他的记忆深处还存有我的些许影像。虽然,我知道第种雏鸟情结的可能性更大些,但是,私下里我总是用第二种可能性很阿地安慰我自己。

  我安抚他:“我去给你洗衣裳,洗好干净的衣裳穿着才会舒服,你在这里看巧星刨木头好吗我去去就回。”

  刚要抬脚,身后传来的声生涩急迫的呼唤却将我的脚步生生顿住。

  “安”

  我激动地回头,只见狸猫着急地绞着手,像个无措的孩子。我抓紧他的手臂:“是你在叫我吗是你吗,狸猫”巧星也丢下了手中的活计凑上前来,用望月语问我:“是他说的吗我刚才好像听见他说话了”

  他怔怔地看看我,又看看巧星,似乎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这么激动。我责怪自己太过毛躁吓到了他。我望着他的眼睛放柔语调,抚着他的手背轻声地诱导他:“你适才叫我什么呢再叫次好不好呢”

  他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有些着急的样子。我说:“不急不急,我们慢慢来。”

  他又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个字:“安。”带着奇妙的磁性,像古琴低低地优雅着,正是我所熟悉的频率

  我抱住他又哭又笑:“再说次好吗再说次好吗”

  “安安安”声比声清晰,声比声准确。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虽然只有个字,但是证明他的嗓子还是完好无缺的

  巧星亦替我感到快乐,拉过我的手在我的手心落下吻,在望月族,这个动作是表示衷心的祝福。我开心地触了触他的右脸颊,他亦微笑地回触我的脸颊。

  之后,我便拉着狸猫几乎跑遍了整座圆楼,挨家挨户地宣布着,希望将我的快乐分享给所有这些善良的人们。族里的男男女女欢呼着亲吻我的手心,直到狸猫攥着我的袖口蹙起了眉。我才想起他可能是不适应这样热闹的场面,连连谴责自己得意忘形疏忽了他的感受,他现在跟孩子样任何异样都会引起他的不安和恐惧。我赶忙借口要去浣洗衣物,挥手告别了他们,将狸猫带离人群。

  由于刚才番意外的惊喜,来到月亮溪的时候,已是月上云梢,洗衣的姑娘大婶们早已散去了。狸猫不肯离开我半步,无奈下我只有将他同带来安置在溪边块干净的大石上坐下。

  平静流淌的溪水倒映着弯弯的上弦月,柔和静谧。我撩起裙摆结在腰间,挽起宽大的裤腿卷至膝盖处踏入水中。足尖入水的那刻,银白色的月色被晕了开来,漾成圈圈的羽毛般的光影。

  我半蹲下用木棒下下敲打着衣物,溪中的月亮随着起伏的节奏碎成片波光粼粼的银,闪闪烁烁。溪中浅眠的鱼儿似乎被我扰了清梦,摆着轻纱般剔透的鱼尾袅娜地游弋开来。

  溪水中的银光瞬间突然耀眼了几分,我抬头,却是狸猫踏入了水中,头流动的银发与皎洁的月色交相辉映,倒映在浅浅的溪水里,美不胜收。

  他弯下腰来,望着水中游荡的鱼儿充满了好奇,试探地将手指放入水中,便立刻有尾大胆的鱼儿凑了上来,鱼唇轻触手指。或许有些刺痒,他迅速地收回手指,之后犹豫了下再次放了进去,鱼儿许是错会成饵食,争先恐后地凑上前来,被这些天真的生灵所吸引,个纯净的笑意绽放在他的颊侧,淡如秋菊。也许是因为月色的缘故,竟染上了几分魅惑,我怔怔地看着他,直到只冰凉的手在水下捉住了我的手,我才恍若梦醒。

  他拉着我的手,拇指反复搓揉着我的手心,似乎是在帮我洗手。每天早上,我便是这样帮他洗手的。我笑着举起手对他说:“你看,我的手很干净呢。不用洗的。”他却似乎听不懂我的话,目光澄澈地看着我,固执地再次捉住我的手按入水中。反复的摩挲让我的手心有些微痒,我克制不住地“咯咯”笑了起来,下抽回了手。

  力道大了些,带起串清水落在了腰间绑着的衣摆上,浅绿色的印染布料由于沾上了水珠而变成了深绿色。色彩的变换吸引了狸猫的目光,他良好的学习能力在任何细微处都可以表现出来,他撩起串水珠扑在了我的衣服上,看见颜色果如他所料般发生了变化,他的眼睛绽放出丝兴奋的光芒。

  我暗道:“糟糕”

  还未来得及侧开身子,又串水珠已然在我的袖口开了花。像是发现了个奇妙的游戏,狸猫的顽劣本性发不可收拾,片刻之间,我身上又多了数片深绿色。

  狸猫撩着水珠,眼角眉梢俱是开怀,泼水泼得不亦乐乎。我下气结,湿淋淋地站在溪水中咬牙切齿,人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为什么他这只老虎落了平阳还是不改欺人本性哼,今天我就偏要还手

  我弯腰就是捧清水直接泼向他,他似乎被兜头而来的冰凉吓了跳,突然顿。我正要忏悔是不是做得太过分时,他却已然回过神来,更大的捧水劈头盖脸便冲我扑来,我惊叫着连连躲逃,他却紧追不舍,水花亦步亦趋。

  我侧着脸,边手挡在面前躲避他的攻势,边手不停地撩水泼他。可能由于长期的武学修为让他的身体本能地反应灵敏,他总能轻巧地躲开我的水花,越逼越近。

  第79节:第三十四章 半入江风半入云1

  第三十四章 半入江风半入云

  262

  当他把擒住我作恶的手时,我惊笑着跳了起来。我笑着挣扎:“你赢了还不行吗快放开我。”

  他依言放开我,下步动作却是将我嵌入了他的怀里,我声惊呼。他将原本抓着我手腕的手放在了我的背上,有下没下地轻轻拍着,像极了我哄他入睡时的动作。

  五彩的鱼儿摇弋着斑斓的纱尾亲吻我们的脚踝,酥酥痒痒,沁凉的溪水悄无声息地缓缓流过。小虫潜伏在片清浅的草香中窃窃私语,月亮弯弯地眯起眼睛,宛若入梦前孩子可爱的眼

  身心便这么放松了下来,我偎在他的怀里,听见彼此的心跳唱和,感受着他起伏有致的呼吸羽毛般刷过我的后颈。暖暖的体温笼罩着我,轻柔宜人。本能地趋近温暖,我将脸贴在了他胸口上,享受这夜色中朦胧的宁静。

  他将下巴搁在了我的肩膀上,娴熟而自然,然后,我听见了个天籁般的声音,他说:“云”

  我吃惊地抬头,却见他迷惘地望着抹淡掩月色的云彩,几分失神。我的心下空荡荡地滑落开,适才还以为他想起了我,却原来,只是想起了我教他的词。

  “什么时候才能全想起来呢”我仰头凝视他的眼睛,痛心疾首,“你是那么无所不能,如今却让我如何教你呢你的国家不能没有你,你的子民在等你,快些,快些恢复好不好呢”

  他抬手抚上我纠结的眉宇,研究着它们的纹路,他唤我:“安安安安。”见我没有及时回应,便着恼地把抽出我固定头发的木簪,长长的头发立刻在夜风中散开。他用湿漉漉的手指兴奋地追逐着翻飞的发尾,顷刻间我的头发便被他弄得团乱。

  我叹了口气,捉住他捣乱的手:“我们回去好吗你该饿了。”

  他却抽出手,在我讶异的目光中反牵住我的手,走在我前面。我很是意外,我想可能是他骨子里帝王的霸气所致,让他不喜欢处在被动的地位,他不让我牵,却喜欢牵着我。虽然都是拉着手,但是,个小动作的差别却区分开了引领者和依靠者的不同。

  仿佛不满我的走神,他拉了拉我的手:“安安,安安。”我回神朝他笑,顺从地跟着他起往回走。他今天已经会说两个字了,个“安”字,个“云”字,而且还会连读了。或许过不了几天他就全都恢复了也说不定。

  虽然外面的世界此刻说不定已是天下大乱,但是,他日不恢复,我便日不能带他离开这个单纯美丽的望月族。外面的世界反复无常人心险恶,他如今这般心智尽失如何能抵挡那些觊觎皇位的豺狼虎豹,只有待他恢复后才能离开这单纯无争的望月湾。

  圆楼此刻已是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已经开始享用晚餐了。我和狸猫照例和巧家同用饭。巧娜张罗着布菜,我负责摆碗筷。巧娜的母亲前年生病去世了,现在就剩下巧阿爸巧星和巧娜三口人,比起族里其他人家略显人丁稀薄,如今多了我和狸猫倒显得充盈些。

  狸猫坐在圆桌边把玩着筷子,巧阿爸坐在桌首,左手方坐着巧星和巧娜,右手边坐着狸猫和我,狸猫正对着巧星。我挨着他坐下后,他突然放下筷子伸手抚上我的右脸颊。我不知他怎么了,便问他:“怎么了不想吃吗”他看着我似乎有些急,却不肯将手拿开。

  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我亦着急,片刻后,他捉住我的右手,将我的右手放在他的右脸颊上。我暗道糟糕,该不会是适才泼水湿了身体让他着凉了吧赶忙摸了摸他的脸颊,又将手贴上他的额头,摸了半天却没有触到我担心的热度,仍旧和往常样温温凉凉。

  我不解地放下手,却见他凤目微眯,隔着圆圆的木桌正盯着巧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竟觉着那眼神里有丝挑衅和示威。

  见他无碍,我便将筷子重新放回他的手里,嘱他乖乖吃饭。他倒不再如刚才般闹脾气,顺从地吃起了饭。

  巧娜转了转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狸猫,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安薇,听说月神今天说话了”

  “是呀他会叫我的名字了。”我开心地回答,今天这小姑娘非要跟族里的小伙子们去山上捉狍子,错过了狸猫的开口。

  “那真是太好了”小姑娘高兴险些掀翻了面前的碗。巧阿爸看了看她,她缩脖子安静了片刻,没过会儿就又按捺不住了:“安薇,我可以问你件事吗”

  这小丫头又琢磨什么了,我不禁轻笑:“可以呀。你要问什么呢”

  “那个,那个”平常快人快语的巧娜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让我有些不能适应,她咬唇,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月神是你哥哥吗我想嫁给月神”坚定得不带丝毫停顿。

  我全身的动作就这样生生煞住,仿佛心脏都同停下了跳动。

  “你这孩子”巧阿爸颇不赞同地放下筷子,“怎么做什么事情都这样莽莽撞撞的。”

  第80节:第三十四章 半入江风半入云2

  巧娜嘟起嘴不高兴地反驳:“我哪里莽撞了,我喜欢他,想要嫁给他,这有什么不对”

  巧星拍了拍巧娜的脑袋,温和地笑道:“如果月神已经娶了月娘呢你还要嫁给他吗”

  巧娜闻言突然凑了过来,拉住狸猫的手。狸猫吓了跳,抽出手将身子挨着我,筷子掉在了地上弹了几下。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月神月神,你已经有月娘了吗”巧娜问狸猫,狸猫蹙着眉脸茫然。

  “噢,我忘了你不会说话了。”巧娜拍手,转头问我:“安薇,你是他妹妹吧你应该知道他娶亲了没有。你快告诉我”

  “我他”我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情急间对于巧娜的直率坦荡竟生出丝羡慕,为什么我不能像她这般率真地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情感我直畏首畏尾想要躲避的是什么

  “傻丫头。”巧阿爸拉过越逼越近的巧娜,“安薇便是月神的月娘。”

  “啊她不是月神的妹妹吗不然,为什么她从来不亲月神月神也没有亲过她结过亲的人不是应该相互贴唇的吗”巧娜大吃惊的样子看向狸猫。狸猫许是被她惊到了,将我往怀里揽了揽。

  “他们是月亮里的人,习惯肯定和我们不样,是吧,安薇”巧星耐心地给巧娜解释。

  巧娜转头看我,我讷讷地点了点头,心底松了口气。巧娜有些失望,不到刻工夫却又拨云见日:“安薇,原来你就是月娘呀真好你和月神站在块儿真的很好看呢就像月亮和彩云。”

  拿得起放得下,这样豪爽的性格,让人怎生会不喜欢。我真的很羡慕她。

  晚饭吃过后回房前,我站在房门前踌躇了下,在失掉最后丝勇气前踮起脚尖轻轻触了下狸猫的唇,转头便推门进了内屋,快得像在逃跑。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替他倒好水后,我转头却仍没见他进来,突然有些不安,连忙跨出门去,却见他依然站在门边,澄澈的眼光有些许茫然。我脸上涌上些许温度,拉着他的手问他:“我们进去好吗”

  长长的凤目浸染在皎洁的月色中,如净水白茶缓缓流淌在我的身上。他穿了件普通的望月族直襟短花纹小褂,下身是黑色的宽脚粗布裤,银色的头发被我随意地束着,几缕散落开的发丝在夜风中飘拂过我的脸颊。我突然发现,即使是这样普通的套异族服饰穿在他身上也掩盖不了他与生俱来的雍容华彩。他虽心智如稚童,举手投足间却仍旧优雅高贵。难怪巧娜喜欢他,我今天才明白为什么族里的少女看见他的时候眼中会有明亮的光华闪过。

  他,直是带着光芒的;而我,也直是迟钝的。

  他拉过我的手轻轻地停在了自己的唇上,另只手抚上了我的唇,反复地摩挲,望着我绽出笑。刹那间,悬着的心就在这笑中如片羽毛悠悠着陆。我想,我知道适才自己在怕什么了,我怕他会闪躲,怕他会厌恶。

  下刻,我看见他的脸庞近在咫尺,两片微凉柔软的唇带着夜的芬芳覆上了我的。许久许久

  花开半朵,酒熏半醉。

  当他撤离的时候,突然有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太快了,我没能来得及抓住。

  似乎今天溪边的泼水让他发现了自己力量上的优势,夜里他不肯好好睡觉非要将我揽在怀里才肯安静入睡。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昏沉沉的,额头有些绞痛,想要起身却发现没有什么气力。狸猫早已醒来,似乎等我睁眼已久,望着我的眼睛像只乞食的小猫。我不禁扑哧笑,他伸手抚上我的笑靥,唤我:“安”

  我大睁着眼睛看见尾音消失在了贴合的唇边。他轻轻地吮了吮我的唇,眼里有水晶般的光彩掠过,仿佛发现了某种美味的食物,他又低下头吮了吮,离开我的唇时表情竟像只鱼饱的猫儿,就差“喵喵”叫唤两声。我有些哭笑不得。

  或许,之于他,这只是个刚刚发现的新奇游戏,在他孩童样透明的心境里并不认为这个游戏和泼水写字有什么区别,只是孩子般有种猎奇的心态觉得好玩罢了。

  但是,之于我,却是

  我拉着他的手,有些难过:“为什么在我终于望见彼岸的时候,你却又回到了呢”

  他抱着我,不会儿又将我松开,他蹙着眉扇了扇手,“热。”天哪他又会了个字,我开心地捧起他的脸颊亲了亲,却赫然发现指尖是淡淡的粉色。从小到大,我只要发烧,手指便会转为粉色,我想我大概是昨天弄湿了衣服没有及时处理的缘故发烧了。我着急地摸了摸狸猫的额头,希望他不要也发烧了才好,幸好,他的体温似乎比我凉多了。

  狸猫坐起身来,拽了拽我的头发,似乎在表达对我赖床的不满,我勉强地撑起身体,想要带他去厨房给他做粥,却踏出门口便是阵天旋地转袭来。

  “安安”耳边似乎有个失措的呼唤。我再次蒙眬醒来时,就见狸猫坐在床头拉着我的手脸惴惴地望着我,口中叫着我的名字。巧娜凑了上来,脸上有着焦急和莫名的兴奋“安薇,你醒了吗”边挥手召唤郎中,“阿叔,你来你来”

  郎中微笑着替我把脉。我对他说:“不碍事的,只是发烧了。”

  他点点头却又紧接着摇摇头,拍拍我的手背,转头用望月语对狸猫说了句话。狸猫自然听不懂,脸茫然地看着他。郎中笑,朝他竖br >